台上主持果然吹起来没完了,仙法大比规定每个地方派出一队代表,参赛人数不超过六个人,主持将广风队那六人的光荣事迹一桩桩拿出来裱。叶危听得百无聊赖,转而道:
“你们饿不饿?我去买点吃的,想吃什么?”
王政:“泡椒凤爪。”
姚冰:“麻辣烫。”
星哲:“火锅。”
晏临:“哥哥。”
叶危:“……你们还挺不客气的啊。”他伸手敲了小临危一下,“你刚刚说你想吃什么?”
晏临捂住脑袋,闷闷地说:“吃夫妻肺片。”
叶危:“行,那我去买一包香辣土豆片,大家分着吃。”
王政、姚冰、星哲:“…………”
七重天,广风城。叶危独自在街上逛荡,昨日他们离开小镇,乘坐天梯直达此处,与来自五湖四海的代表队汇聚一城。大仙都不愧是大仙都,虽然还远远还比不上三重天的仙门百家,但已经像模像样了,街道开阔,四锦繁华,团团花枝簇,重重楼宇叠,暖风熏得游人醉,一片烟火酒香。
“吱吱吱吱……”
叶危刚赞完这地方不错,就见巷角突然蹿出一片黑压压的老鼠,成群结队,逃命似的往外奔散,眨眼便蹿到下一条街。
“嗬呀!哪来的臭老鼠!”
“啊——怎么这么多老鼠啊!”
“我就说这条街不能作什么美食街,你看现在好了吧,养出这么多老鼠!”
路上行人尖叫闪避,叶危看到街上那一摊摊美食,忽然没了胃口,转身折返。
回去途中,路过一家低篱小院,忽听一阵扑翅声,街边低墙上飞来几只家禽,咯咯乱叫,隔墙内,鸡飞狗跳,主人急匆匆地出来,要把它们赶回去,那些鸡鸭鹅却东飞西跳,怎么也不回窝,急的主人满头是汗。
有点不对劲啊……
叶危什么也没买,回到了会场,现在已经轮到八重天的二三线仙城入场了。
“咦,香辣土豆片呢?”
叶危揣起小手,悠哉悠哉地坐下来:“没看到卖,不吃了。”
他们又干坐了两个时辰,终于听到:
“现在有请,九重天,枫梧镇的代表队,呃,人道教派……”
主持看着讲稿,怀疑自己眼神不好,这队不仅名字怪,全队员一条光荣事迹都没有!底下众人也是议论纷纷:
“人道是什么道?”
“是啊,从来没听过!”
大多数代表队都出自该地的仙道院,十分正统,其他队伍也是出自街道司等其他正规职司,从来没有一个代表队竟然出自民间草根,一个野鸡教派!而且这教名儿还特怪,叫人道,这什么意思?大家可都是清雅的仙道人士,仙法大比第一个那么大的“仙”字高高在上,当看不见吗?
“算了算了,九重天十八线小镇,估计想弄个稀奇的名字博眼球罢了!”
“这种小地方的代表队不就是来陪跑的吗?每次海选都直接淘汰。”
“十年一次的好机会,从九重天飞来七重天骗吃骗喝两三天,估计他们都习惯了!当过节来的吧,哈哈。”
众人谅解地笑起来,尤其是来自大仙都的代表队,带头鼓起掌,像红花在感谢绿叶。
姚冰走在最前面,小花妖趴在她身上,懒懒地举着“人道”的牌子,叶危走在中间,左星哲,右王政,后头跟着小尾巴临危。
会场内装了上万只千里传送眼,能将此情此景传送到仙民界的各个角落。九重天,枫梧镇,镇里的仙民人人都在看仙法大比,往年代表队都是仙道院出去的,与他们无关,今年的人道教派可是大家你一票我一票选出去的。城东小破庙内欢呼不止,人道弟子聚在一起,目不转睛地盯着仙法大比:
“看看看!我姚姐姐真是太美了!她身上那个小女孩是谁?”
“我知道!是咱姚姐姐收来的妖,你看那妖怪被咱姚姐姐训得多听话,还乖乖举牌子呢!”
“我王哥来了,今天这一身真是温文儒雅。小火哥今天也还是一如既往的英俊。啊啊啊啊!教主、教主!我们教主——!”
至于跟在叶教主身后那个小尾巴弟弟,弟子们则自动略去不提了。
……
叶危一行人绕会长走一圈后,又必须乖乖回去坐好。今日是仙法大比开幕式,十年搞一回,必然要搞得隆重,各色歌舞,登台竞技,大小官员,纷纷讲话,又不知等了几个时辰,等到终于结束,他们才被允许去云霄楼休憩。
云霄楼高五层,雕梁画栋,凭阑望去,城外远山尽收眼底。叶危赏了一会,还算颇有意趣。他们径直穿过堂中,这里的中庭很大,凿了一处池塘,养了好些锦鲤。
不少代表队里的姑娘围在池塘边喂鱼,笑靥生花。叶危瞧了一眼,只见鱼儿争相游出水面,即使没有投食,也噗通噗通地拍打鱼尾,狂躁不安,仿佛想逃离这个池子。
好奇怪。
“大家这边请,楼上有茶点美食,可以自由拿取。”
“多谢姑娘带路。”
叶危带着队员上楼,这楼梯略显狭小,且极长,一级一级弯绕而上,扶手雕花,每一级台阶都木刻美人图,一步一步踩上去,繁复得叫人头晕。
往上一看,高高地悬了一个绘有流彩顶壁的天花板,上边垂吊着攒宝珠的灯,正轻轻地摇晃。
……摇晃?
叶危顿时觉得很不对,这一路走来,老鼠蹿街、家禽乱跳、鲤鱼躁动,这是要……
“啊————!”
刹那间,听到楼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紧跟着,这一整幢楼宇疯狂地震动起来!
剧烈的摇晃,那盏高悬的攒珠灯猛地掉下来,砰的砸了个稀巴烂。一切杂物倾倒而下,稀里哗啦,不知是谁的烛台滚地,登时燃起一团赤炎火。
叶危立刻扭头下台阶,天灾前只有数秒可逃,他想去拽最弱小的临危,一回身,没有人了!
王政、星哲、姚冰,全不见了。
他不停地向下跑去,然而这台阶像永远跑不完,周围之物在倾斜崩塌,他就像隔离物外,丝毫不受影响……
那种怪异感又来了!
时间流的很慢很慢,恍若静止,从楼上掉下来的金樽、玉盘、银筷子,全都漂浮在半空中,缓缓下坠。
渐渐地,掉下来的一面镜子,缓缓游到了叶危头上,他伸手拿来,一照——
镜上铜光微黄,没有他的影子!
这是第三次了。
第一次是他撞见吸血笔祟,角落里的镜子没有他的身影。第二次是小树林,追他的笑面佛全部消失,湖中只有月色没有他。
叶危怀疑每当危险来临时,可能有另一个人在暗中为他缔造了另一重空间,而在这重空间里,他照不出他原本的影子……
可是,谁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操纵时间流速,随意扭曲空间,放眼三千世界,无论是修仙道鬼道还是其他道,修到极致中的极致,也不可能做到这样的事。
更何况,谁会来为他这样做?
连在脑内想一想,叶危都觉得这实在是太过自恋了。他赶走这种可能,不停地往台阶下跑去。从楼上坠下的金玉银器,像在极慢的时间里漫天落下的星坠子,在空中拖曳出一尾微光轨迹。它们像发光的蜉蝣漂来荡去,轻轻绕开叶危,像怕碰伤了他。
脚下的雕花木阶无限地延伸而下,叶危停下脚步,活了两辈子,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瑰丽的景象,违背任何常识,没有任何道理,但就是引得人转不开眼睛。
而在这一重奇瑰空间之外,真实的世界里:
天摇地动,川原拆裂,声震如雷。裂开的巨缝似饕餮张嘴,无尽地吞噬房屋村院,奔嚎呼叫声不绝于耳。
晏临不为所动,天地崩塌也丝毫无法影响他,神光隐隐,环绕周身,少年化身如蜕皮消弭,真神显灵,他一步一步走下那断裂的木阶,稳稳当当移到窗边。
窗外,道路改观,树木倒置,山川崩断,江河逆流,堑壑纵横如天刀劈砍,涌沙泥石滚滚来,郡城邑镇皆陷没。塔倒、桥塌、碑折断,城垣、楼宇、官衙、民庐,倾颓摧圮,一望丘墟,人烟几绝两千里。
晏临静静地看着,他不过是想要哥哥活着,这么简单的愿望,为何就这么难。
天道又来了。
这世上的天灾人祸数不尽数,任何时刻都可能发生在任何地方,如今就总要发生在叶危身边,不逼死哥哥不罢休。
晏临冷笑起来,广袖猎猎,神光出动,他一动不动,神识却已无处不在,虚空中雪光骤起,凭空一刀,将时间流速砍半,再一刀,砍断自己的右臂。
没有凡人鲜血喷溅,点点光尘浮动,似夏夜流星,这只神臂浮到广风城上空,忽而变作巨人之臂,比所有山川更高大。那指尖轻拨,断开的山体重新相合,逆流的水顺流而下,泥沙归位,新火尽灭,裂开的大地被那手一捏,重新聚拢,平平整整。
神光普照,星尘落落,地缝里浮出无数小房子、小人儿,一一归位,断臂重连,断头重生,鲜血消弭,死尸复生。塔直、桥连、碑重立。断壁、残垣、塌房、破府,神手抚过,皆焕然一新,放眼望去,千里繁华依旧。
一把巨大的镰刀浮上苍穹,晏临指尖微动,银光贯穿这一方天地,斩断这天灾与哥哥的因果牵连。
空中那一个顶天立地的神臂也被砍碎,化作点点神光,回到晏临身边,重新凝合为他的右臂,一切归为原貌,仿佛无事发生。
一念杀人,一瞬毁灭,还远远称不上神,顶多是为害一方的妖魔鬼怪。
一念杀人,又可一念复活,一瞬毁灭,又可一瞬再造,才称的上是神。
晏临转身,指尖一点,时间又如往常般流动着。清风吹动他的袖袍,他一步一步走上楼梯,将宝贝哥哥从虚造空间里放出来。
真身消退,化身浮现。
少年临危正准备溜到叶危身后,拉住手,甜丝丝地叫一声哥哥——
可他还没走一步,突然,额头被一根手指点住,动不了。
“事不过三。”
耳畔冷不丁响起哥哥的嗓音:
“同样的坏事绝不能做第三次,我以前不是教过你吗?”
魂息法咒凌空而出——
叶危微笑着,伸出手,指尖点着临危的眉心,轻轻唤他:
“晏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号临危,卒。
晏临:QAQ!
第27章 长高高
指尖这一团灵火, 本是撼动不料神明一毫厘, 然而这团火里凝着叶危本人的一缕魂息。
晏临从小到大,无论有什么宝箱秘密,叶危问他解开之法, 他便低头微笑着说:
“只要哥哥的一缕魂息。”
叶危那时笑他:“这样你的宝贝我岂不是都可以偷走了?”
“嗯!”
小晏临小声地应着他:“把整个人偷走都可以。”
额间燃起赤红的光,顺着全身经脉流走而下, 一片灵光, 乍然间, 这少年躯壳像被剥开的玉米苞子,从中冒出一个崭新的,高挑身影。
化身消弭,真身显露, 露出晏临一张惊怔的脸。
这张脸看了成千上万次,然而叶危每一次看,都要由衷地赞叹一次造物主的神奇, 真是集尽了天下美人所能够到的美的极致, 以至于每次晏临找他求亲亲要抱抱, 他都没有办法拒绝。哪怕知道不太合乎礼法,也只好宽慰自己:
是兄弟情深。
等到那灵光消散,眼前的晏临低下头, 阴影落在叶危额前, 极具压迫。
“你……”
“你你你怎么长的这么高了?!”
叶危惊诧不已,不应该啊,按上辈子的时间来, 仙历五二一年,晏临应当跟临危一样,是个小少年的,怎么竟……?!
他习惯了低头跟人讲话,此时仰着脖子,望着这个有晏临的脸,却比他还要高一大个头的男人:
“你…真是我弟?那个…小晏临?!”
晏临垂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可他如今太过高大,做起这个动作并不令人怜惜,反而像在俯视叶危。
叶危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压迫,从小到大,他还是第一次在身高上受到威胁,而且是那个总在他怀里、在他腰边腿边蹦蹦跳跳的可爱小晏临的威胁,他这个做哥哥的,心头很不爽:
“说话啊。”
“我不知道……哥哥,我…我好害怕。”
晏临暗自庆幸他在最后一瞬将神服化去,身上绷着一件不合身的白衣,洗的起球,袖边有一朵桃花,已然发旧,粉中带黄,勉强有了一点可怜模样:
“那个叶越逼我吃了好多毒蘑菇,我肚子好痛,突然间就长得好高,再也变不回去了!大家都说我是怪物……”
快编出点什么圆过去,晏临在心里祈祷,仅就这一刻让哥哥变得笨笨的吧。
白衣广袖之下,脚踝上的楔文咒还在不停地发烫,如烙铁般疼,警告他,一旦暴露神尊的身份……
晏临想起因果镜中,哥哥无数次自杀,鲜血顺着一重天的千万级玉阶流下来。他双手攥的死紧,指甲一点点掐进肉里,不可以被哥哥发现,绝对不可以,他不要就这样结束!
三界神尊努力着,演出一副弱小可怜受尽委屈的模样:
“叶越总是派人打我,折磨我,我长得好高,他就找了一个好小的少年皮囊硬给我套进去,我每天都被挤得好难受,可是又出不来,最后他说我是鬼怪,一脚把我推进了无间狱!
“那里好冷,我又找不到哥哥,不小心掉进了一个大洞里,才在九重天遇到哥哥,我本想跟你说的,可是每当我想说,这具皮囊就套紧我,束的我好痛!只有我乖乖地什么也不说,才不会那么痛,而且……”
晏临黑曜石般的眼睛里起了雾,像秋夜里的星河,望着叶危:“…而且,叶府的人都说我吃了蘑菇长成怪物了,我…我怕哥哥也觉得我是怪物,我再也不是那个可爱的小晏临了,哥哥…会不要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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