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不要怀疑,我说过,事情没有你想得复杂。”夏琮说。
“你是只想睡我对吗?”郁小龙看着他问,想要从他脸上覆着的面具下找出被掩盖的真实意图,然而夏琮的表情却叫他心里一凉。
“不然呢?”他眼中闪过一丝怪异,好像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答案除了是,难道还有其他吗,他开玩笑,“你不会是还想跟我谈恋爱吧?”
郁小龙也笑,“你觉得可能吗?”
两个男人,有什么恋爱可谈?
郁小龙之前一直绷着的神经,说完这一句话后,突然奇异地放松了下来,身心通透,连骤然泛起的酸痛,都让人有种卸下重担的惬意。
只是他唯一没想到的,是不再用力后周围的空气会让人感觉这么冷,好像它们围着他伺机而动,就等着这一刻的反扑。
他眉眼是笑着的,夏琮挺喜欢看他笑,他睫毛很长,眼尾窄而低垂,弯起来的弧度非常有味道,尤其半边脸上那个酒窝,若隐若现。
本该是副漂亮面孔,此刻却让人看着有些不舒服。
“菜杆的事,年后我会解决,不会让他有精力再来骚扰你,你也别再来烦我。”郁小龙把一个打火机丢过去,“随大少爷高兴,用完找地方扔了吧。”
“什么意思?”夏琮不知道他态度的突然转变,是因为他无意中戳穿了什么,还是他直白的意图让他抗拒,毕竟郁小龙从头到尾一直在抗拒,那前一个理由就太过可笑了,估计连他自己都不信。
“你睡不到我的意思,你的想法你的目的都让我恶心的意思。”郁小龙看着他,“说得够明白了吗。”
夏琮眼皮轻抬,“你吃错药了?”
“这话我一直想问你,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觉得这天底下是个人都合该被你糙,你是什么,天子龙根吗?”
夏琮没说话,目光却与这周遭的冰雪无异,烟卷在他手里被捏得粉碎,细渣簌簌地往下掉。
“咱俩合不来,没有好聚,那就好散吧。”郁小龙不想多说,转身要走。
“你说那人不会再来骚扰我了,如果再有一次呢?”夏琮叫住他。
“不会有。”郁小龙咬牙,“就算有,以你的身手……”
“如果有,我会来收拾你。”夏琮打断他,一字一句,“会毫不留情地糙你,这一次我说到做到。”
“那你最好记住你这句话,记得越牢越好。”郁小龙的拳头在身侧握紧,“因为你这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
郁小龙沿着小路往回走,身后没有动静,夏琮不知道是回去了,还是去别的地方找乐子了,想挨他糙的人前赴后继,他确实没必要也不应该再在他这浪费时间。
他此前觉得荒唐,如论是夏琮突如其来的热情,还是令人捉摸不透的执着。
连他都想问,他究竟看上他什么了,而现在他的话,不过是印证了这确实是荒唐事一件。
可能任何人,不论男女,在你以为的诚恳面前,在听到口口声声说在追求你的人,大方地承认他的目的只是觊觎你的柔体,且没有一丝虚伪的掩饰时,都会有那么点不高兴。
像被羞辱,被戏耍,被活脱脱当成了待价而沽的商品。
郁小龙没想到有生之年,自己居然会开始思考,他对同性为什么这么具有性吸引力的问题?说到底,夏琮除了长得好看点,跟徐银亮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呢。
没有,这么一想,他心里顿时松快了许多,可能因为他的叛逆,某些方面确实能挑起人的征服欲罢了,仅此而已,毕竟人总是在过得太舒坦时忍不住就想犯贱。
郁小龙没有回家,去了洋楼,他的实木帆船模型只搭了个粗略的骨架,这段时间忙,这一艘说好两个月之内完成的,这样一来不知道又要拖到什么时候。
他洗完澡,坐在书桌前,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上面,图纸是他自己画的,有些粗糙的地方装的时候需要不断地重新调整。
以前那些也是,都是他自己琢磨慢慢摸索着研究出来的,做废了很多艘,所以一开始都是买最便宜的松木,但木质软,木纹很不好看,还容易干裂。
现在他会买稍微贵一点的椴木,送去认识的店里切割,但精准度很难把控,有时不免出现浪费,偏偏他最不能浪费,所以做得只会更慢,经常要经过多轮反复。
打磨炭黑,在龙骨上开槽,安装船艏肋骨,都是精细的手工活,耗时耗力,一开始他还有些难以集中,等真的做进去了,之前那股压抑的难受就注意不到了。
时间一晃而过,一直到楼梯上响起脚步声,施杰的声音随之传来,“卧槽你吓死我!我说你房间怎么有灯呢,暗不溜秋的还以为进贼了!”
“你怎么来了?”郁小龙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没停,就他们这地方,除了锅碗瓢盆一堆破烂有什么可偷的,没想到他还担心这个,他就从来没想过。
“走着走着就到这了,这不瞧见有光嘛,上来看看。”
其实是想回来找找,他记得他以前有个比赵菲那大一点的小太阳,比那个暖和,但想到她连大一档都不敢开,找到了也没什么用,图个心里安慰罢了。
“饺子送完了?”
“嗯。”施杰摸了摸鼻子不想多说,郁小龙也不问,不是他能决定的,他立场还尴尬。
“怎么也不开个空调啊,外面快零下十度了大哥,你不冷吗。”施杰抽了两下气,裹着衣服去找遥控器了。
“忘了。”确实忘了,进来就没想着这个事。
施杰把温度调到最高,风口对着郁小龙,看他手都冻红了,他外面找了张椅子过来坐他旁边,“你怎么回事,怎么跑回来了,大年夜不回家打算住这啊?”
“没怎么回事,不想待就回来了。”郁小龙说。
“又跟你爸妈吵架了啊?”
施杰看他不说话,“我以前吧,特别羡慕你,有爸有妈的,不像我,孤儿一个,可后来又觉得,这一对要被我给摊上了,就我这爆脾气,一准忍不过你。”
郁小龙嘴角勾起笑了笑,“忍不过你也没办法,一个女人,一个病秧子,你还能对他们动手么?”
“就是动不了才憋屈嘛。”施杰长长叹了口气,“你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钱赚不了多少吧官司惹一身,眼看又长了一岁,我真怕等我到三十了,别人一看,哟,怎么还这德行!”
“大过年的,说什么丧气话,离三十还早着呢。”
“是早着呢,可现在这样,别说三十,四十我都一眼望到了。”
“那你望得有点远,明天什么样我都不知道。”郁小龙放下手上的东西,伸了个懒腰,居然已经快一点了,“你不回去?”
“再陪你坐会,又不急。”施杰看他做完了,抵着桌子开始抖腿,“哎,我说真的,年后你要不找个地方,搬出去住吧。”
“干嘛?”
“安全一点,那变态我看对你贼心还不死呢,小心点总没错。”
郁小龙嗤笑了声,对他贼心不死的变态可不止这一个,他脱了外套,倒在床上,“爷爷我字典里没有怕这个字,更别提什么安全小心了,你跟谁说话呢。”
施杰一本正经,“缺这么多,那你字典有点薄啊,盗版的吧。”
郁小龙被他逗笑了,笑了一会,侧身躺着,有点困了,他晚上喝了差不多有两瓶啤酒,不然还真没脸站大街上跟那傻逼讨论那么“深层次”的问题。
“算了,我要不也不回去了,这么晚了,吵着他们老人家。”施杰说着拉链一扯,猛地往床上扑过来。
郁小龙就跟扑上床的是黑狗一样,挺身一跃而起,翻了下去,嘴里骂道:“操!”
施杰扑了个空,顿时也有点火,“哎你这怎么回事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我又不是变态,睡你一觉怎么了,你这龙床啊碰不得。”
“滚。”郁小龙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头发,嘴上却不一点不让。
“臭毛病。”施杰坐起来,搓了搓脸,“算了,不跟你闹了,明儿一早我五点就得起,陪着去庙里上香呢,走了啊。”
“门给我带上,狗放进来。”郁小龙重新又躺了回去。
“行行,年后我给你安个防盗门得了,狗我早放进来了,等你,早冻死了,唉这人一走啊,连个狗都没人照顾……”施杰碎碎念着下了楼。
郁小龙听到关门的声音,还听到大厅里两声狗叫,他拉上被子,裹紧了,正要睡,窗外骤然一亮,原来是远处有人放烟火。
炸得不够饱满,颜色也不艳,稀稀拉拉的,十二点都过了,居然还有兴致,他睁眼看了一会,过去把窗帘拉上了。
第二十六章 闹与不闹
郁小龙单独约万军华和他手底下几个人在天丰楼吃了顿饭,席间什么正事没说,万军华几次提到酒吧街提到李鬼那伙人,都被郁小龙顾左右而言他给岔开了。
万军华有些摸不透他什么意思,当初李鬼叫他来,说这人不好对付他还不信,区区二十岁出头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上面没人罩着,单凭自己,能有什么大能耐。
结果几次接触下来,他发现这人是真邪性,打起架来跟不要命一样,酒吧街这地方,鸟食点大,跟着的又是殷石海这种人,能榨的就那点死油水,这样还这么拼,要么真是个愣头青,要么就是穷途末路只能博命,他万军华虽然横,但不是傻子,得不偿失的买卖,他得掂量着做。
这一顿饭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似乎只是为了示个好,但在一方赢面很大的情况下,以郁小龙的性格,会有这样的动作,本身就很反常。
果然没几天,传出万军华跟郁小龙私下接触谈合作的消息,放在平时没什么,但在李鬼几次察觉到万军华有了退意后,事情还没证实就已经耐人寻味了起来。
加上最近几次冲突,郁小龙有意无意地给万军华的人放水,菜杆就是再眼歪鼻斜,也看出不对来了,这要再放任下去,不定哪天被人背后捅了刀子。
可如果只有他们这一支,去跟郁小龙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他们的目的没达到,之前的新仇旧恨也没报,就这样被逼得节节败退,菜杆哪里甘心。
郁小龙是根硬骨头,可惜他不是天生地养,他有父有母,这一两年除了施杰他们,居然也有了和他走得近的所谓朋友,他不信他们个个都跟他一样难啃。
夏琮从传播者出来,察觉不到冷似地衣襟半敞着,他把头发顺向后,露出额头,拢手给自己点了根烟。
烟丝如流云,和着冷气轻吐出来,未及升起,便被吹来的烈风切散在了空气里。
不远处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混着高低不一的杂乱人声,离得有些远,听不真切,他等烟抽完了,才回头看了眼。
隔着狭长的巷道和微弱的灯光,勉强能分辨出是缠斗的两伙人,不过胜负已分,站着的正指手画脚,躺着的仍骂骂咧咧。
墙角灯下斜倚着个人,短短的发茬,穿着棉夹克和黑色运动裤,身形瘦削修长,跟他一样背着风在点烟。
点了几次没着,他用力甩了两下手,夏琮顺势看过去,看到他四个指骨凸起的地方,不知道被什么磨破了,血糊一片,还看到他的手指,青红交加遍布着脏污。
他把烟在地上踩灭了,视线定在那人身上,穿过湿冷的薄雾和淡腥的水汽,仿佛饶有兴趣,但真正落到实处,又显不出几分在意,凉薄的跟这周围的寒意一样。
许是目光太过赤果,郁小龙突然藏下烟,警惕地往他这边看来,认清楚是他时,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手背从鼻端擦过,遥遥一望,坦荡地回视。
身处像他这样的环境,可能从来没在意过自己的样貌,夏琮不知道郁小龙知不知道,他刚才回头的那一瞬,禁欲又冷酷的模样,像极了小豹子,难已驯服,偏又诱人至深。
说不遗憾是假的,他夏琮真正想睡的人不多,想这个词,本身太过隆重,对那些趋之若鹜的人,他从来不屑于去想,那不是他原始的欲望,那是被挑起的兽性。
而剥除这一层,他又比任何人都理智,美往往与危险并存,需要他铤而走险,需要他衡量代价,眼下隐忍还是疯狂,只能说对面的人,还不值得的他为此选择。
“看什么呢?”罗少钦突然在他耳边说。
“没什么。”夏琮收回视线,“怎么这么久?”
“还不是你走太快,小妹妹们拉着我问东问西,我猜了半天,结果全是找我打听你的。”罗少钦趁他不注意,往那地方看了眼,“哎,这不是那谁……”
“走了。”夏琮搂过他肩膀,没什么表情地带着他往灯红酒绿中穿去。
“发什么愣呢,赶紧撤,一会有人过来。”施杰的声音突然响起,郁小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走神了,他把打火机丢给他,轻咳了声,“打不着了。”
“这地儿湿,一会回去给你擦擦,先走先走,别让人看见。”
“郁小龙!”菜杆瘫在地上苟延残喘,泥地里滚脏了,那张脸越发滑稽,“你……你有本事今儿就把我打死在这,不然……你等着,还是那句话,咱俩没完。”
来的时候郁小龙憋了一身的火,打了一架撒出去了,这会不知道又哪里冒出来的,他二话没说,拎起菜杆,连拖带打地弄到河边,一脚将他送了下去。
开学后一段时间,郁小龙派过来跟着他的人少了两个,再然后悄无声息的连这两个也没了,似乎极力地在向他证明,他说的年后会解决,不会有人再来骚扰他的话言出必行,夏琮因此过了段清净日子。
开春后的某天,下午课结束,从校门口出来,听见有人喊他,马路对面停着的一辆商务车上,夏议杵着拐杖,正缓缓从里面出来。
“哥。”夏琮忙走过去,驾驶室的门先他一步开了,林蔚茜下来,虚虚扶了一把,夏议礼貌地摆了摆手,意思不必。
年前太冷,他说想再来看看夏琮没同意,没想到这才刚开春,夏琮走到他跟前,有些无奈道:“都叫你别来了,又不听,茜姐你也不替我看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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