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隐匿之术你是知晓的, 只要我想, 这天底下没有人能够找到我。”晏无书语气里很有几分漫不经心。
“他寻不到人, 定会寻一处地方治伤。你好不容易才伤了他, 却给这样的机会, 岂非前功尽弃。”萧满无奈道。
萧满所言不无道理, 晏无书委实不该给释天喘息之机。可萧满受的伤又如何能拖?当晏无书从释天身上抽回那一剑、退至萧满身侧抱住他的时候,一身冷如冰, 仿佛身陷死地。
晏无书用灵力捂了萧满数个时辰, 才让他体温逐渐回升。萧满自己或许难以察觉, 晏无书却清楚,他身上仍是有几分冷的。
“就算他养得痊愈又如何?我一样会杀死他。”晏无书说得坚定,一把将打算从他身上退开的萧满捞回来, 低声诱哄:“不提他,先治你身上的伤,宝宝, 你伤得太重,不能再拖。”
萧满蹙起眉,把话说得重了些:“他那种人,若逼急了,你不一定能胜他。”
晏无书听后一声冷哼:“我又不是山里的机关傀儡,消耗太多,也需要休息。”
这般话语之间,萧满察觉到晏无书的手来到自己腿弯,一勾,就将他打横抱起,紧跟着被放到一张床榻上,被褥下陷,枕软似云。
四面更有细微的摇晃感——这样的晃荡时常有,萧满判断出,他们在云舟上。
这人是打定主意了。萧满心道若他体内的大日极上诀被清除掉,亦能帮上不少忙,便也不再拒绝,但还是忍不住问:“你这算休息?”
“怎么不算?”晏无书反问道,末了低笑着补充一句:“还能助长功力。”
萧满:“……”
萧满无话可说。
他眼被蒙住,万物不可视,能感受到的唯余声音和气息。
近在咫尺,是衣料和衣料擦出碎音,继而逐一褪去,落地化作一声又一声的轻响。
香炉里一直燃着香,幽幽又冽冽的檀木香,烟气不重,弥散出缕缕清甜,仿佛月明星稀的夏夜。
依稀的,萧满还能闻见里面夹杂了淡淡荷香。
萧满觉得自己感觉出的就是这些了,可下一刻,便寻出被忽略的那一个。
——触觉。
双修是交合双方的修行,将两具独立的躯体连成一道闭合的回路,让彼此灵力充分交融,温和又沉稳。
这种事,该是一回生、二回熟,三次生巧。
晏无书惯来是将一切准备做足了,才叫萧满接纳他,这回却略去一些步骤,乍然深入。
不适感来得突然,连泪都被逼出眼角,萧满什么都没想,一把抓住晏无书肩膀,低低呼了一声。
这人安然享受下萧满的主动,然后还道:“宝宝,我们要小心一些,不能把你敷在眼前的药贴弄掉了。”
萧满根本不想管眼前那药贴,只想把这人拍飞。
……
云似乎在晃,天地颠簸,灵力的流转却平稳而缓慢。数度之后,萧满体内大日极上诀的余劲散了,周身经脉终于恢复通畅,灵力开始自然流淌。
亦是累极。
萧满抬手压在额上,乌发散乱,黏腻脸侧肩膀,更衬肤白如瓷,而一双唇艳红。
是被晏无书吻成这般颜色的。晏无书缓慢拨开萧满身上的发,把人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捏了个洁净术,道:“说起来,我和释天真的长得有几分像?”
萧满垂着眼,任晏无书搬动摆弄自己,看上去无比乖巧,态度却是懒散,完全不搭理此言。
此间寂静,一根笔直的线香兀自燃在香炉中,幽淡气息落满室。
晏无书动作轻缓,替萧满披上一层外衫。他手在系带上停留许久,久到萧满偏了下头,才低声道出一句:“真是……真是如此?”
语气听上去颇为苦涩,更有几分欲言又止、欲说还休。
联想释天之前说过的话,这人想到什么,又认定什么,不难判断,左不过是一句,真是如此,你当初才会喜欢我?
久违的,萧满觉得有点儿好笑。
他坐起来一些,对晏无书道:“在此之前,我根本不记得他。”
一开口,才知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萧满忽然就明白了晏无书一开始让他别说话的意思——这人早就计划好了,要他把力气留到后头。
“说不定是冥冥之中的选择。”晏无书闷闷说道。
“我对他只有愤怒。”萧满道。
“小凤凰,你会哄我了。好吧我相信,你喜欢上我——当初喜欢上我,完全是因为我是我。”晏无书将五指嵌入萧满的指缝中,同他相扣,话语虽是幽幽,但尾音里有藏不住的笑。
得逞的笑。
——萧满那话,是他故意诱导着让他说出口的。
萧满岂会听不出来,面无表情往后退开,但快不过晏无书,这人手一伸,就将他捞回去。
贴得很近。
这人指落他身,寸寸流连,语气餍足:“小凤凰,从这里到这里,我都亲过——都是我的了。”
圈地似的,将萧满整个人都描摹。
萧满眼前仍敷着那块药膏,看不见晏无书,但他知晓晏无书在看他,目光由上而下,灼热露骨。
他思索片刻,抬起手,干脆利落地蒙住晏无书的眼睛。
惹来晏无书一声哼笑。
“宝宝,我们做的事,是夫妻、道侣之间才会做的。”晏无书又道。
“并非如此。”萧满当即否认。
晏无书“哦”了声,尾调上扬:“你说的是青楼里的寻欢客?他们都是露水情缘,乱来的。宝宝,你我是那种乱来的人吗?”
萧满自然不是,晏无书也不是,但这话显而易见是个陷阱。他并非想不出反驳的话,只是这会儿太过困倦,神思有几分迟钝,思考有些吃力,索性闭口不答。
晏无书又笑了,旋即神情变得严肃专注。
“宝宝,我喜欢你。”萧满手心里,晏无书眼睫轻轻扫动,话极认真,“从前喜欢,现在喜欢,今后还会喜欢。”
萧满仍是没有应,晏无书也不指望他有所回应,把人往前一拉,碰到了哪儿,便开始亲。
温存。
萧满想到这样一个词。
但当晏无书把他往上提了提,又是一番**时,他将这二字否认了去。
并非温存。
这该叫做合欢。
……
过了许久,敷在眼前的药贴由凉到温,药效散去,自发滑落。
萧满睁眼,适应光线,终于看清四下情形。
陈设是舟上的陈设,视线越过长窗,见夕照被一湖清泓搅破,辉光漫漫,于涟漪间散落。
他们哪是身处云舟中,而是在一条浮于水面的船上,晏无书不知打哪寻到的地方,分明已是晚秋时节,这里却开遍清荷,枝叶轻摇,玉立亭亭。
流风回旋翩转,难怪会闻到荷香。
日已暮,天地辽阔,江面湖面渐生薄雾。这不是什么无人处,就在不远处,便有渔人野歌。
萧满抿起唇。
他万万没想到,晏无书竟把他带到这种地方行交合之事!
这时晏无书从后方靠过来。
萧满察觉到,想也不想抓过船舱另一侧、同天地潮来一起摆在剑架上的见红尘,回身挽剑,剑锋直逼这混账喉咙。
“你做什么?”萧满冷冷问。
晏无书一句就要脱口而出的“采芙蓉”生生咽回去,他举起双手,小心翼翼往后退了些,讨好笑道:“我什么都不做。”
第142章 晚风送别
晏无书一退再退, 及至中央那张桌案方停步。香炉便在此桌, 香尽成灰, 炉身淌暗光, 遥遥辉映窗外如烧的夕阳光芒。
他坐到这张桌子后, 正对萧满,把大剌剌敞着的衣襟合上了, 双手置于膝间,腰背挺得笔直,模样乖顺至极:“我保证先前无人经过。”
“我还设了结界, 就算有人来过, 也发现不了什么。”
萧满背后是窗, 满湖清叶在风拂下叠成浪, 花开得茂盛, 香却不如何浓, 大抵是品种的缘故。
夕照似一场融金的火,将他身上素衣染色, 连带侧脸也添上几分暖, 不过眸光和剑锋依旧是冷的, 仍生气于晏无书选了这样一处地方。
“我错了,下次一定改。”晏无书望定他,诚恳说道。
萧满:“不会再有下次。”
“万一呢。”晏无书垂下眼眸, 低哼说道。从萧满的角度看去,这人活似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
萧满瞥他一眼,放下见红尘, 偏首去看窗外的荷花。
晏无书早就习惯萧满这般冷淡,见他不再说话,自顾自起身过去,将他手里的剑放回剑架上,再按住肩膀,推着这人前行数步,坐到桌案前。
这是一张长几,一侧可坐两到三人,晏无书同萧满并肩,取出一个小炉,燃火烧上一锅水,然后取出乌梅、山楂、甘草、桂花等物。
萧满对这些材料很熟悉——这人是打算煮乌梅饮。此处天气湿热,这样的汤饮,倒算合时宜,但眼下可不是什么悠闲饮茶之时。他抬眼欲说正事,晏无书却抢先一步开口,道:
“宝宝,我发现你体内多出了点儿之前没有的东西。”
晏无书把料都下入水中,合上盖,看向萧满,语气定定,“准确来说,是一股力量。”
“嗯。”萧满平平应了声,没有否认。
晏无书知晓这一点并不奇怪。双修是两个人灵力的交融,他能将晏无书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晏无书自然也能看见他的。
“它和你很契合,似是存在多年了。”晏无书又道。
萧满思忖片刻,对晏无书直言:“从前的功法。”
从前是多久之前,萧满不必解释,晏无书一听就明白。
为何此前从未有过端倪,萧满被释天掳走过后,功法便被唤醒,这之间的缘由,亦是转念即清楚。
“原来释天就是因为这个,才一直不放过你。”晏无书转着手里的木勺,语气冷沉,继而将木勺丢到桌上,一声啪响,振袖起身:“行,不必耽搁了,我这就去杀他。”
萧满坐在桌后没动,目光瞬也不瞬盯着炉上跳跃的火,平静问:“你知道他在哪?”
“他是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格。”晏无书道。
“看来你对他已有所了解。”萧满道。
晏无书笑了:“我给了他一剑,还把他钉在了柱子上,他定会向我寻仇。所以,一旦我撤掉结界,将行踪透露出去,他自己就会送上门来。”
萧满敛下眸,晏无书的话让他联想到某些东西,但没表露出、说出口,只问:“有几分把握?”
“小凤凰,你问我,那我当然有十分了。”晏无书坐回去,单手支颌,另一只手挑了绺萧满的发,拖长语调说道。
“……”
鬼话。
萧满瞪了晏无书和他的手一眼,扯走自己的发,面无表情问:“交战地点可选好?”
“在何处都无所谓。”晏无书捻了捻空无一物的手指,有些悻悻,语气也无所谓。
萧满心道也是,这两人交手,无论是哪儿,都会变得千疮百孔,地不成貌。
“准备好了?”他又问。
这话并非客气。
虽说晏无书境界又提升了,可破境并非祭器,晋升品阶的同时能够让法器自我修复。他身上伤仍在,全靠别北楼那几颗药丸压制着,等药效一过,更会遭到反噬,瘫上一段时日。
晏无书也不跟萧满客气,分外不要脸地说:“你亲我一下我就准备好了。”变脸变得迅速,方才那振袖一挥便要离去的气势完全不在。
萧满冷眼对他。
晏无书稍微收敛,朝萧满伸手:“那就抱一会儿。”但这收敛也仅是一星半点,说完倾身,手脚并用把萧满圈在怀里。
“就一会儿。”他脸埋在萧满颈窝里,嗅着萧满身上的冷香,轻声道。
桌上那只炉与锅都是特制,不过这一时片刻,乌梅饮就煮好了。晏无书弹出一点灵力,撤开火炉,拿出冰符贴上,往里加进桂花和糖。等调兑好、闻着味道觉得合适,才腾出手倒了八分满一杯,塞进萧满手心里。
他倒是完全不急了。萧满捧着他做的乌梅饮,他抱着萧满,手指将萧满的衣带解开又系、系上又解,就算萧满拍掉他的手,也会重新蹭回去。
如是几次,萧满不再管他,由他去了。
天地忽然就安静。
眼前是渐暗的天光,退潮般寸寸从湖上走远,收拢于江流的尽头,遭起伏连绵的山吞没;鼻间萦绕的是荷花清香、乌梅甜香,以及残余香炉中的幽香;耳边渔歌杳杳,风声和着水声,低回浅唱。
晏无书眯了下眼,觉得时间仿佛被静止,这一刻像是地老天荒。
他忍不住对怀里的人做一些事,稍微一换姿势,啄吻着萧满肩和颈,轻声问:“宝宝,等这事结束了,你打算做什么?”
萧满敛眸不答。
静谧持续许久,连窗外的花都纷乱。
晏无书不追问,转而说起自己的打算:“曲寒星已是太清圣境,在这一场道魔之战中,功绩颇多,雪意峰峰主之位若是传给他,想必无人不服。”
“嗯。”萧满赞同此言。
“等回去了,就把这位置让给他吧。”晏无书说道,可下一刻,语气一转,变得幽幽低沉:“如此一来,我就成为了无家可归之人。小凤凰,停云峰能收留我吗?”
他还在萧满脸侧蹭了蹭。
孰料萧满却道:“我不回孤山。”
“你要去哪?”
晏无书问,起初没觉得什么,问完立刻意识到某种可能,神情变得警惕:“不会是药谷吧?”
“宝宝,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要对我负责的。我们这可不兴什么三妻四妾,你不可以抛下我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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