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烦闷,他到阳台上吹风,秋夜微凉,突然想起花园里的警报器拆卸以后,就没重新装回去过。
以前楚辞奕总把他管那么严。
现在一离开就是三个月,还主动为他安排了工作。
隐隐有种、想要放手的感觉。
秦生看不懂自己。
可怕的是,想到这些,他竟觉得失落。
现在的天还不到穿大衣的时候,只是滚进衣领里,冻得皮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秦生睡衣单薄,打了好几个喷嚏,悻悻关上窗,退回卧室。
突然想起有幅画还没完成。
他画得是一幅肖像,楚辞奕的亲生母亲,一位秀发微卷,眉眼清丽的端庄女人。
今年年初,楚轩昂来集团总部闹事,气急之下摔坏了办公桌上摆着的照片。
楚辞奕每年都向他要生日礼物。
原本秦生打算等今年生日的时候,送他一幅楚夫人的肖像,不过现在改变主意了。
他起草了一只乌龟,背着厚重的绿壳,把脑袋换成了楚辞奕的脸。
哦,反正离生日不远了。
礼物就送这个吧。
……
晚上九点钟。
章主任在微信群里发了一条通知。
听说是学校董事连续开了三天的会议,终于拟定了一项以“成绩的背后”为主题的拯救差生计划。
“根据调查,全国将近有百分之五十的小学差生会在未来的初中生涯里成为社会青年。
他们打架斗殴,啃老犯罪,具有十足十的危害性。
与此同时,这些差生的原生家庭也并不理想,父母离异,亲情淡漠,家庭暴力,无人管教……
如果老师提前发现其中的问题,及时与家长沟通,是否就能避免一部分学生误入歧途?”
文案一下发,章主任的消息再次弹了出来:每个班级的班主任必须踊跃参加,得出的成绩可按三六九等计入年底绩效,颁发给各位老师,不参加的扣十四薪,望知晓。
回复她的,是清一水的“收到”、“收到”、“收到”。
秦生单单瞥了眼,便关上点开另一个群。
[章鱼国的高材生们]。
这群才是老师们主要水得群,里面已经炸了锅。
一只鸭子三条腿:这是要家访的节奏?
唐小鸭:不止,还得挖掘学生内心世界。
老和尚吃草不吃土:我服了,董事会想一套是一套。
一只鸭子三条腿:王老师,活动很麻烦吗?
老和尚吃草不吃土:你没经历过,非常烦……那些明星、老板家长平时就电话不接,消息不回,真能沟通上的有几个?再说了,你让我挖掘学生内心世界,我儿子整天把自己关卧室里,穿女装,买裙子,和男网友见面,他内心世界我还没研究透彻呢!
一只鸭子三条腿:咳咳,王老师,容我多嘴一句,你儿子可能有那种倾向。
老和尚吃草不吃土: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小时候可喜欢和女孩玩了!你别胡说八道!
唐小鸭:不好意思,王老师您别激动,打断一下哈,我们是不是把话题聊偏了,这个活动去年不是也办了么……能否透露一下当时是怎么处理的?
一只鸭子三条腿:一个一个电话打呗,总有几个愿意见面的,但他们会觉得没把学生教好是你的问题,然后趾高气扬地教育你一通,想想就憋屈。
唐小鸭:对学生有利吗?对学生有利也值得啊。
老和尚吃草不吃土: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我儿子取向很正常我儿子取向很正常我儿子取向很正常!
瞎猫和死耗子:我插一句啊,班里没有差生怎么办?
秦生不断用手指往上划,输入文字。
秦宝宝:“按照成绩计入年底绩效”,这个怎么算?
没一会,便收到了唐晓曦的私聊。
唐小鸭:小秦,王老师已经把具体操作步骤告诉我了,其实就是考核各个班级差生成绩的提高率,如果能联系上配合的家长那更好了。
秦宝宝:……原来如此,重点不在与家长沟通,在于提高差生成绩。
唐小鸭:也不能这么说啦,我们上门拜访,拍一些照片制作成ppt,发在学校官网上,可以加分的。
秦宝宝:怎么上门拜访?
唐晓曦那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毕竟,王老师说的现象是常态。
如果联系不上,又如何登门拜访呢?
唐小鸭:要不……先挖掘学生内心世界吧。
秦宝宝:例如?
唐小鸭:呃,一起打几场LOL增进感情?
秦宝宝:你犀利吗?
唐小鸭:有点菜……
秦生想了想,觉得不太行。
小学生打LOL最在乎输赢了。
他刚想回复,又看见唐晓曦发来的一条信息。
唐小鸭:那个……小秦,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还没来得及回应,卧室的门突然敲了两下。
“宝宝,出来洗澡。”
秦生打了个机灵,连忙关上手机,将压在胳膊肘下的画纸往抽屉里塞。
唐晓曦的问题,自然搁浅了。
待楚辞奕进门,看到秦生垂着眼,认真地翻着书。
他睫毛轻轻颤动,犹如一把黑色的刷子,投下两道扇形的阴影。
楚辞奕闻到了颜料的味道。
“我以为你在画图。”
“是啊。”秦生淡淡道:“刚画完一只王八。”
他暂时不想看到楚辞奕。
一看到便觉得心里有块石头压着,堵得慌。
楚辞奕在冷若冰霜且漂亮的面庞上睨了半晌,缓缓道:“我又哪里惹着你了,小少爷?”
第17章
“我没不高兴。”秦生性格别扭。
他讨厌楚辞奕和杨欣霖见面。
会下意识害怕楚辞奕以后不要他了。
但想归想,心底不肯承认,嘴上不愿说。
“没有一点不高兴?”楚辞奕挑眉:“也没有半点生气?”
“……没有。”口是心非时,秦生会不自觉地移开视线,不愿与他对视,专注盯着手里的书,显得极为心虚。
“那就去洗澡。”
秦生装作没听见,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抠着书页。
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治不了你了是不是?”楚辞奕摘下眼镜搁在桌上,直接把人抱了起来。
秦生腰细,身量轻,想抱起来特别容易,与其说是抱,其实就半托着,掌握不好平衡,非得手揽上脖子借力才不会掉下去。
“你干什么——”
手机被倾斜的身子一带,落在地上。
秦生无暇顾及,两条手臂紧紧攀上楚辞奕的肩膀。
眼神里的慌张一览无余。
然后像只炸毛的小野猫,不停挠他的背。
“我、我讨厌你……讨厌你……”
因为楚辞奕在他羞赧微张的唇上轻酌一口后,又仿佛打开了某种开关似的,疯一般地撬开了秦生的牙齿,一点一点,分分豪豪,不漏一处地扫荡,直到结束,才意犹未尽道:“我在帮你洗澡啊。”
……
……
秦生真就洗了两个小时的澡。
出来时裹着条浴巾,浑身如同一只煮熟的虾。
里面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穿。
楚辞奕喜欢隔着浴巾抱他,这个时候的秦生一点力气没有,连抬腿都困难,精神恹恹,一脸倦意,抱着他,像在抱一个软绵绵的等身抱枕。
“还疼吗?”
楚辞奕摸了摸近在咫尺的小脸蛋。
额间的伤口醒目。
就算湿漉漉的发丝遮挡了部分,上面这道突兀的伤痕实在扎眼,虽然秦生不肯将始涌者说出来,但他有得是办法知道。
秦生抬了抬眼,以为男人在问别的,嘴皮子轻蠕着嘴皮,无精打采地说道:“……不疼。”
清冷的声音掺了点沙哑在里头。
勾得人心里痒痒。
楚辞奕手上沾着药,若是中途又去做其他事。
那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但楚辞奕做了一回正人君子,细致地涂完药后,打开吹风机,替他吹干头发。
“我明天去一趟申华,大概呆三四天。”
申华是隔壁市,车程不到两小时的距离。
是出公差,还是找前未婚妻啊?
闻言,秦生敛去慵懒困倦,冷笑道:“早上就走?”
“舍不得我?”
楚辞奕捏着他的脸,轻啜了两下,第三下的时候,被秦生侧过身子躲开了。
这一动,感觉腰又重又酸,仿佛灌了十斤的铅。
更是惹得心情一路下跌。
“我要回家。”秦生冷冰冰地说道。
“这里不是家?”
秦生吸了吸鼻子,才被折腾哭过,话里还带着淡淡的小奶音:“这里是你的家,我要回老房子,明天早上就去。”
老房子是秦生曾经的住所,在市中心,只有一个单间,九个平方,据说一直要拆,但十年过去了,依然只听得风声没具体消息,秦何琼年轻时吊儿郎当,有段日子压根找不到工作,后来在商场里当收银,也赚不了几个钱,全靠秦生的母亲,黄琳资助。
秦何琼别的不会,却十分擅长甜言蜜语,加上相貌俊朗挺拔,花得黄琳对他死心塌地,当初结婚的酒席、房子、装修,全是她出资的。
等他们夫妻感情破裂,黄琳已经被塌陷的承重墙压得双腿残疾,秦何琼起了吞她财产的心思,只不过前些年秦何琼靠楚辞奕养着,早住上了商品房,吃着山珍海味,眼高于顶,看不上那点房产,黄琳死后,房产证落到秦生手上,也没闹没抢,随他拿走。
楚辞奕摸着他的脑袋:“想妈妈了吗?”
根本不是。
秦生嗤道:“我想她干什么。”
第18章
秦生鲜少提起黄琳。
偶然谈及,眼神中总带着似有若无的恨意。
就算恨,到最后黄琳失去双腿,恶病缠身,躺在医院无依无靠,秦生还是难以割舍,他向楚辞奕借了几十万来支付高昂的医药费。
楚辞奕是商人,付出什么,是为了得到什么。
他亲手在秦生的后腰上,纹了一个“奕”字。
好像在给自己的小宠物打记号似的。
这导致秦生更不愿他人提及黄琳,特别是楚辞奕。
……
楚辞奕道:“阿素下午就回来了。”
秦生知道了,男人想是让阿素开车送他去老房子。
毕竟一大早还要赶着跟前未婚妻碰面。
他阴阳怪气地想。
“你忙的话我就自己去。”
楚辞奕淡淡拒绝道:“不可以。”
“——凭什么听你的?”
楚辞奕拉长了音调,逐字逐句地说:“如果一定要去,我可以让周震陪你。”
“哦……”秦生突然笑了,他难得笑,一笑清冷的气质全跑光了,又妖又媚,还带了点小小的得意:“是那个喜欢我的助理啊。”
就是这样一个笑容,把周震看呆了的。
有时候不是楚辞奕故意欺负他。
是他自己欠收拾。
很快,秦生就笑不出来了,脸颊泛起浅色的红晕。
跟小猫似的叫唤着,卷起了身子。
“给我老实一点,要不然,明天一步都别想从这里踏出去。”
楚辞奕眯着眼,看向天花板,挂透明水晶吊灯的位置已经换成圆锥形的铜镜。
隐隐绰绰,模模糊糊,正巧能将秦生纤细的轮廓倒映进眸中。
犹记得,秦何琼把秦生送给玩具厂商时订得酒店,也是这样的设计。
一抬头,便能看见漂亮含泪的小脸蛋。
现在他断了秦何琼的供给,可不想再经历第二个李老板。
“你、你管不着。”秦生颤声说。
反正现在没了警报器,他走后,别墅里只剩下阿素,再怎么警觉,她都不会二十四小时不睡觉,偷偷逃走就好了。
“我会推掉上午的安排。”楚辞奕蓦地沉下脸,本来雕刻般棱角分明的脸褪去眼镜就不会再显得儒雅斯文,明明语气不徐不疾,里面却含着不易察觉的野性,如狼一般的凶狠:“至于你——”
楚辞奕一把捏起他的脸,指腹摩挲着嘴唇:“这张嘴除了跟我对着干,也该做点其他事。”
秦生除了哼哼,发不出别的声了。
惹急了,想钻进枕头底下,却又重新被拖了出来。
他激怒楚辞奕,仅仅为了那一点点,从心底滋生,疯狂生长,想要毁掉明日赴约的念头。
现在目的达到了,心里又酸又爽,又苦又甜。
反正,他不要楚辞奕和杨欣霖见面。
就是不要。
想着想着,便有些开心。
开心着开心着,秦生开始止不住地害怕。
怎么办?
其实,他一点都不讨厌楚辞奕。
……
老城区的房子一共三层。
楼梯窄短,灰蒙蒙的,扶手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也不知道几年没擦了,楼道口张贴着各式各样的小广告,有的已经撕去一半,留下一串电话号码和一个姓氏。
老房子九个平方,隔壁住着一对夫妻,再隔壁,住着一个独身老汉。
厨房和卫生间是三家公用的,木制的窗,脏兮兮的瓷砖,也没人清理打扫。
秦生来的时候,那对夫妻正好起床刷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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