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你们在我面前不加掩饰的真情流露……你们该不会当我老眼昏花了吧?”
“没有。”
“你承认了?”
周纾:“……”
没想到嬷嬷还会这样套话。
周纾决定转移话题:“不管如何,嬷嬷既然相信四郎有祥瑞,那么更应该到楮亭乡去住。”
“罢了。”方氏道,“我今年已经七十多了,活到这个岁数,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我如今不追求长生,只想安安静静地过几年安生的日子,免得看着你们,会觉得膈应,要短命好些年呐!”
周纾悻悻然,方氏又道:“若是想我老婆子,那么便常回来看看。若不想,我整日在你们面前晃悠,也只会碍你们的眼。”
——
祁有望坐在堂上吃蜜饯,对面坐着二嫂郭氏以及陈见娇,二人正热切地谈着安胎生子的相关问题。
看见她这般百无聊赖的模样,郭氏笑道:“二郎也一起听一听,待日后燕娘有喜了,也不至于太手忙脚乱。”
祁有望回过神,抓了抓脑袋,到底没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听了会儿,周纾出来了,祁有望弹起来快步走向她,满脸好奇:“舒舒跟嬷嬷说了什么?嬷嬷如今都背着我跟舒舒说悄悄话了,她不疼我了。”
周纾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心想方氏要不是疼她,又怎会允许她们颠鸾倒凤、假凤虚凰?
“你怎么不问嬷嬷愿不愿意随我们到楮亭乡去?”周纾问。
“舒舒说服嬷嬷了吗?”祁有望略期待地看着她。
周纾叹气:“没呢,嬷嬷说她老了,走不动道了,还是住在家里好些。”
当然,方氏还与她说了许多,比如她在楮亭乡住下的话,祁忱两口子是必然会跟着住下的,届时便不再是在楮亭乡修身养性这么简单了。
二人交友广泛,在士人圈也颇具盛名,时常有人登门造访,若是造访的地方变成了楮亭乡,那么生机闲园怕是会更“热闹”。
她眼不见为净是一回事,若是祁忱跟吴氏与她们生活久了,也会引起外人对祁家子嗣继承的问题的揣测,所以为了更好地保护祁有望与周纾,减少别人放在她们身上的目光,维持目前的状态是最好的。
“要不我再劝说一下嬷嬷?”祁有望道。
“这事改日再说吧,嬷嬷歇了。”
祁有望嘟嘟嘴,暂且压下这个念头。
周纾看着她,眼里满是笑意,心里也软的一塌糊涂。
方氏告诉她,祁有望的性子其实挺一根筋的,就是谁对她好,她便会加倍地还回去。祁忱与吴氏虽然是她的爹娘,可这二人在她的人生中都不曾起到为人父母的作用,所以她有什么好东西,第一时间想到的不会是与对方分享。
同理,她要是爱上一个人,也会一根筋下去。方氏想过拆散她们会如何,但是根据她的性格,想必也会很惨烈。她想,既然当年将她当成男儿养大的错已经犯下,那么这个谎言能瞒多久便瞒多久吧!
若是周纾背叛了这段感情,那结果相同,这是方氏不愿意看见的,所以她决定自己当了这个恶人,威胁周纾如有背叛,她定会让周家也一无所有。
被威胁的滋味不好受,但周纾明白方氏的心思,也清楚自己平日重利益多于一切,所以给了方氏这种不信任感。
连局外人的方氏都看得清楚,那祁有望是否也有这种不安?
或者说,祁有望先前便表现过这种不安,只是她没有发现。
“爱”之一字,祁有望很自然地便说了出来,可她当时却有那么一瞬的犹豫了,许是祁有望不想看她为难,所以先一步亲了她,让这个字消于心底。
“我们先回去,改日过来探望嬷嬷,或许那时候她就改变想法了呢?”周纾牵着祁有望的手,彼此的身子都已经很是熟悉的双手在她握着时,却仍有别样的感觉。
她捏了捏,软的像一团无骨的肉,可是拨弄着手指时又发现它修长、指节分明。好像在拨动琴弦时,刚中带柔,柔中刚强,刚柔并济,一如她的性子。
“娘子说得对!”祁有望的嘴也不嘟了,反而眉开眼笑起来。
回到楮亭乡,周纾没有去茶园巡视,她拉着祁有望道:“四郎许久没弹琴了。”
“娘子想听?那我去拿琴。”
周纾笑道:“我今日不想听,想跟四郎学琴。”
祁有望微微诧异,但是一股兴奋的情绪像波涛一样,汹涌地朝她的心底涌去。
她自然是愿意弹琴给周纾听的,她也非常享受二人独处时的美好时光,可到底还是有些不满足的地方。周纾跟她学习弹琴,更像是周纾不再只是当她的听众,而是想着融入自己的生命中,尝试去了解她。
她不明白周纾为何忽然有这样的想法,想来或许跟嬷嬷的谈话有关。
她搬出旧琴,将新琴给周纾,然后祁有望认真地扮演起老师的角色。
周纾学了会儿,忽然伸出手看了下已经通红的五指,道:“四郎以前弹琴时都在想什么?”
祁有望道:“想谱子呀!”
“那是因为四郎没记熟谱子,这可不是好琴师的表现。”
祁有望瞅着她,眼睛灵动有神,“认识娘子之前,娘总说我弹琴会走神,想来我都是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可是认识娘子之后,我这心里便装着娘子了,想着,娘子好生漂亮,气质好,头脑聪明,又有手段,要是我能像娘子一样就好了。”
周纾点了点她的脑袋,道:“这些同样是乱七八糟的事情。”
“哪儿乱七八糟了?这可是很重要的事情!”
“四郎弹琴时,我什么都没想,只觉得,这样安静地待着,心里便很是安稳、平静。”
“因为我弹的琴好呀!”祁有望自豪。
周纾笑了笑,将旧琴挪开,坐到了祁有望的身边,道:“用一把琴教我不行吗?”
“行。”祁有望也跟着笑,从一开始地一对一教学,到现在手把手教学。
只是教着教着,手指不知怎的便纠缠到了一起,祁有望觉得周纾在诱惑她。
二人右手的五指穿插,祁有望微微用力夹住指间的细指,问道:“娘子,你今日怎么忽然想学琴了?”
周纾的脑袋微微后仰便靠在了祁有望的肩上,还能看见她的侧脸,从额头到鼻梁、鼻尖、嘴唇乃至下巴,线条柔和,白嫩的脸有氤氲的红晕微浮,似乎只要再凑近些,就能采撷到那林檎果。
十指纠缠间,周纾翻过来握住了祁有望的手,将它轻轻地按在胸口,能感觉到心跳的位置。
“四郎,说你爱我。”
祁有望似听见了琴弦被轻抚,脑海中响起敲金戛石的清音。
“我爱你,舒舒。”
周纾唇角勾起,凑过去轻咬那双水润的红唇,唇齿间一声“我也爱你”溢出。清幽缥缈的琴音,终究还是被祁有望牢牢地抓在了手心,一弦一音,清脆分明。
第80章 婴孩
腊月初,信州下了一场小雪,祁有望拉着周纾不让她出门,二人在琴室摆了个暖炉,然后一边吃火锅,一边坐在里头看白雪无声地飘落,将林子装裹得洁白。
祁有望特地让厨房按照她的要求做了些猪肉丸子,等锅里的汤滚烫时,她将肉丸子放下去,没多久周纾便看见肉丸子漂浮上来了。
“猪肉还能这么吃?”周纾略感惊奇。
“嗯哼,娘子快尝尝,小心烫……”
要不是朝廷禁止吃牛肉,她也想弄些牛肉来涮。不过虽然没有牛肉,她让厨子弄了脑花和猪红等,再搭配辣椒、芝麻等酱,这火锅的味道离后世也差不多了。
周纾坏心眼地道:“你喂我。”
祁有望手一抖,肉丸子滚入周纾的碗里,还好碗里没有热油,否则定要溅出来的。
周纾见她果然吓到了,吃吃地笑了起来。
祁有望幽怨地看了她一眼,重新夹起那颗肉丸,道:“娘子,我喂你呀!”
说完,张口咬住了半颗,再凑到周纾的面前。
周纾明白她的意思后,脸颊热出一丝绯红,这种事,她们还没试过呢!她也不至于会害羞,便微微张嘴咬住剩下半颗肉丸,祁有望松齿的同时,趁机亲了她的嘴唇一番,惹来她嗔怪的眼神,这才觉得自己扳回一局。
“味道如何?”祁有望眉开眼笑地看着她。
周纾细细咀嚼品尝,她的味觉已经被自家的茶叶以及祁有望的猪肉养刁了,如今吃这肉丸,味道虽然同样好吃,但是不会像旁人那样惊诧了。
“四郎的味道自然是好的。”周纾吞下肉丸后,笑吟吟地道。
祁有望舔舔嘴唇,又亲了过去。周纾笑着轻推开她,“吃着东西呢,不许闹!”
“谁让娘子调戏我呢!”
周纾笑:“调戏一番,胃口更好了呢!”
“那娘子再多吃点。”祁有望又给她夹菜。
屋外雪花无声,屋内一顿火锅吃得二人身子暖呼呼的。
冬天的夜晚降临得快,按照往常的吃饭时间才吃完饭,天已经暗了下来。祁有望担心夜里的雪会变大,便先去生机闲园看一看。
天气寒冷后,林子里许多动物也都纷纷进入冬眠的状态,倒是常来生机闲园跟马抢东西吃的灵鹿跑到生机闲园的马棚里过冬来了。
祁有望不想养它们,省的还没养好,官府祭祀时找不到鹿就让她卖鹿。
周纾还曾经笑她:“被你一手养大的猪崽你都说杀就杀,养的鹿为何卖不得?”
祁有望叹气:“都怪他们喊灵鹿喊太久了,我被洗脑了,认为鹿有灵性,杀不得。”
“它们若真有灵性,那到时候你让它们跑回林子里就行了。”
于是她给鹿搭了个棚子,这对母子鹿还真懂得找地方住,每日吃饱了睡,睡醒了就跟骡子们一块儿玩。
今日下雪了,草场上也没了马、羊、驴、骡等家畜身影。祁有望先去看了猪舍的情况,再走到马棚处,查看新买的几匹马是否适应新环境。
除了多养几匹马外,她也买了几头羊回来养。
随着两头骡子越长越强壮,已经有人找她租骡子去干活了。她想再养强壮些,暂时没有答应。
她见这些家畜都没什么问题,正准备回去抱着周纾取暖,忽然想起灵鹿的棚子似乎没有动静。
提着灯笼过去,让她有些意外的是灵鹿并不在里面。
她问生机闲园的管事:“灵鹿走了吗?”
管事也是一脸茫然,对它们何时来的,何时走的都不清楚。
祁有望没有怪罪他的意思,众人都已经习惯了它们将这里当成落脚点,想来就来,走的时候也不会跟任何人打招呼。
忽然,林子里似乎传来一阵婴儿啼哭的声音,祁有望吓得鸡皮疙瘩往外冒,她急忙冲到管事和林敬的身后去:“什么声音怎么这么怪!”
林敬仔细一听,道:“四郎君,这是婴儿的哭声。”
“我也知道是婴儿的哭声,但志怪话本里说有些鬼怪会模仿婴儿的哭声来吸引人的注意,然后……”祁有望恨不得现在就飞奔回去找周纾。
林敬知道祁有望怕,便壮着胆子前去查探,只是他还没走多远,就看见灵鹿中的大鹿鹿角挂着一个包裹,婴儿的哭声似乎正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四郎君,是灵鹿回来了!”管事也忙呼道。
祁有望按下心中的恐惧,伸长脑袋看了眼,但是天色昏暗瞧不真切。直到林敬过去将包裹取下,送到她面前来,她才发现这布包里是个襁褓中的婴孩。
婴孩的脸跟祁有望的巴掌差不多大,脸上脏兮兮的,胎毛也黏在了头皮上,看样子刚生下来不久。
襁褓的布是粗棉布,有些旧,看得出生这孩子的人家并不富庶。而这孩子的外面也只是多了一层布,除此之外能御寒的衣物便再也没有了。
婴孩扯开了嗓子哭,可是声音越来越弱,祁有望又吓到了,问:“哪儿来的孩子?”
“灵鹿送来的。”林敬道。
祁有望看着灵鹿,对方像是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似的,也看着她,然后转身回了棚子里。
祁有望:“……”
“怎么办四郎君?”林敬问。
祁有望沉吟片刻,眼见孩子在这冰天雪地里包裹得这么薄,哪怕不饿死,也得冷死,于是道:“先送回去给娘子,然后去找郎中过来。”
顿了顿,又道,“再去村子里看看有没有刚生完孩子的人家,借些奶。”
林敬遵照她的吩咐跑回了别庄里,祁有望又吩咐生机闲园的管事:“看灵鹿回来的方向,是从林子里带出来的,但是不排除是乡里有人生了孩子抛弃荒野。所以你带些人去乡里打听一下哪户人家生了孩子,但是孩子不见了。若是无结果,明早再派人进林子里看情况。”
“知道了四郎君。”
交代完后,祁有望想了想,去灵鹿的棚子里,给它们喂了些草,道:“你们还真的应了‘送子灵鹿’之名送个孩子过来啊?”
灵鹿没理她。
祁有望拍拍脑袋,觉得自己跟鹿对话还真是傻了,有这时间,她还不如回去了解那个孩子的情况。
回到别庄,周纾显然已经知道灵鹿送了个孩子来的事情,她让人准备温水给婴孩洗一洗,又让朱珠先将周安安用过的旧襁褓拿过来给这孩子先用着。
宅子里的仆役因这突发的事件而忙碌起来,连朱老嬷都惊动,跑出来问情况了。
“我已经让人去乡里打听这孩子是不是乡里人的了。”祁有望道。
朱老嬷叹气:“若是刚生下来的女婴,怕是被人故意遗弃的。”
弃婴现象在楮亭乡并不罕见,甚至更恶劣的杀婴现象也有,只不过那些人家一般生出女婴便直接扔进桶里溺死,邻里也不知晓,所以传的不是很广。而弃婴则遗弃在路边,或者慈幼局等人收养,幸运的多少能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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