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慈说过,她爸对她最好,其次是二哥,首先排除这俩人,大姐和她感情一般,身边有个小儿子,作案时间不灵活,也排除,母亲虽然对她不好,但想杀她小时候就可以动手,没必要养到17岁,所以凶手是她大哥——沈忆北。
有次暑假慈慈喝了点酒,酒后对我哭诉,说大哥对她有非分之想,而且不是一天两天,经常找机会吃她豆腐,还说过让沈忆慈嫁给他的混账话……她不愿回家,有部分原因是不想见大哥,生在这样的家庭,我真替慈慈悲哀。”到底年龄小,不懂得克制情绪,前半段话何亮讲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后半段他怒瞪双眼,紧咬下唇,恨不得把沈忆北千刀万剐。
“你恨沈忆北?”林亦然保持原有的神色,继续与他聊。
“警官,如果有人杀了你深爱的人,你恨不恨他?”何亮反问。
林亦然下意识看顾寻,郑毅曾用炸药与枪多次想要顾寻的命,均被他挡了下来,何亮的问题在他这无法成立,他宁愿自己死去,也不会让人动顾寻。
家属恨凶手属于人之常情,林亦然这样问,是想引出其他问题,既然何亮反问,他便站在被害者家属的角度答:“当然恨。”
“我更恨,恨不得立刻杀了沈忆北为慈慈报仇。”何亮顿了顿,“但我不能那么做,杀了沈忆北,我会变成下一个沈忆北,冤冤相报何时了,我相信你们,相信正义。”
少年清澈的眼眸,爱恨交叠,又充满希望,这份真挚与信任,打消顾寻和林亦然的疑虑。
“沈忆慈的事,你还知道些什么?”林亦然转移话题。
何亮想了会儿,讥笑:“慈慈家不仅重男轻女,两个儿子待遇还不同,沈忆北因智力不如弟弟,受到母亲格外的照顾,全家要让着他,像皇帝一样。她的家庭非常畸形。”
林亦然点头默认,“除外呢?”
“她跟二哥关系比较好,其他没有了。”
离开何亮家,上了车,林亦然说:“他不是凶手。”
顾寻“嗯”了声,掏出烟叼嘴边,倏地想起戒烟的事,顺车窗把烟扔向路边垃圾桶,习惯了思考时抽烟,没烟便坐立不安,烦乱极了。
林亦然看着他不安的样子,无奈一笑,翻出烟扔给他,“没烟你能活?别戒了。”
顾寻接过烟,毫不犹豫地扔出车窗外,“答应你的事,我说到做到。”
他打开口香糖盒子,倒出一颗扔进嘴里,发车回城。
先排除殴打沈忆的人,又排除何亮,短短一天,两条线齐齐断了,案子陷入僵局,连续几天没丝毫进展,案情分析会没了往日的高声,众刑警面面相觑,偷偷瞄着顾寻,低气压的环境中,情绪也跟着低落,为寻找新线索,队里上上下下,连续两天未眠。
傍晚时分,其他科室的警员下班,三三两两走出市局大门,刑侦一队全员加班埋头工作,下班人群走得差不多,一辆红色皮卡,停在市局门口,袁河和顾源下车,拎着外卖食盒走进二楼办公区。
袁河拍了下孟佳肩膀,“小美女,好久不见。”
孟佳放下手中资料,略惊讶地笑道:“袁哥?”
袁河递过食盒,“没吃晚饭吧?给诸位警察同志带点吃的,略表敬意。”说完他转头看顾源,“你手里的饭,直接给你哥和小然送去。”
袁总带来的饭,自然不是普通快餐,高端饭店打包来的食物,很快被众刑警瓜分。
会议室顾寻和林亦然、郑天成讨论案情。
顾源敲敲门,进去,“你们休息会儿,吃点东西。”
顾寻双眉一皱,“你怎么来了?”
顾源晃晃手中食盒,“跟袁哥来给你们送饭。”
话音刚落,袁河从门外探出头,嬉皮笑脸地说:“寻儿,你可以呀,这么快就——”
顾寻猜到袁河后面的话,捂嘴轻咳了声。
袁河这才注意到角落的郑天成,改口道:“来,来,吃饭。”
顾寻三人埋头吃饭。
顾源盯着白板上的人物关系图若有所思,过了会儿,他指着沈忆南照片问:“这不是我公司那个程序员么?”
林亦然随口说:“嗯,他最近有没有异常?”
“不清楚,我跟他接触不到。”顾源想了两秒,“今早我在茶水间听见员工闲聊,说沈忆南最近买房买车,准备结婚了。”
顾寻手顿住,“买房买车?他哪来的钱?”
顾源:“工作攒的呗。”
林亦然:“前段时间,他还为买房四处筹钱,连姐夫打工的赚的辛苦钱都被他拿去,怎么可能这么几天就有钱了?”
顾寻放下到嘴边的披萨,“买的哪个楼盘,知道吗?”
“好像叫……盛、盛天。”
郑天成:“盛天花园?”
顾源拍手,“对。”
郑天成:“前段时间我去盛天花园看过,小区偏高端房价很贵,我们全家的钱凑一起,都不够首付,沈忆南哪来的钱?”
顾寻手掌往桌上一拍,起身站立,“林亦然,跟我出去趟,郑天成马上查一下沈忆南银行流水。”
第68章 少女焚尸案(16)
林亦然追下楼,“哥,售楼处已经下班了。”
顾寻没回头,健步如飞,“去宁水村见沈立梅。”
出了柏城市区,脱离城市的璀璨灯火,夜色愈发浓重,到乡村路段,路灯也没了,黑夜如墨倾泄而下,弯月悬挂夜空,月光清淡如水,化不开这浓稠的墨色。
车在黑夜中极速行驶,车灯成了夜里唯一的光源,一抹光亮冲破黑暗,不断地向前,直至找到真相,黎明来临。
林亦然向后调了调座椅靠背,双臂交叠枕脑后,薇薇阖眼,想小憩片刻,脑中却凌乱如麻,毫无睡意,脑中的影像开始倒带,第一次去沈家,沈家人的一言一行,整个案子的经过,全部在脑海重播,许多遗漏的情节点,自动浮出水面。
生在沈家这种极重男轻女的家庭,沈忆南作为最小的男孩,按理说应该最受娇宠,即便沈家对沈忆北偏爱多些,他的待遇也差不到哪去,过度溺爱环境中长大的孩子,通常难有冷静沉稳的性格,然而沈忆南说话处事明显与沈忆清和沈忆北不同。
有些话第一次听,逻辑合理没异常,过一段日子,反过来再回味一遍,就会发现其中的端倪。
沈忆清五年前亲眼看见沈忆北推二妹下水,当顾寻问她怎么确定那人是沈忆北时,她说事后沈忆南找她,声称当时的情景他也看见,并叫她不要声张,他的行为给沈忆清吃了颗定心丸,使她肯定推沈忆淮下水的人就是沈忆北。
时过境迁,五年前推沈忆淮下水的人,究竟是兄弟俩哪个?恐怕只有沈忆南自己清楚,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林亦然作为旁观者,现阶段无法百分百确定推沈忆淮下水的人是沈忆南,但这事仔细想起来细思极恐,他心中的天平已经悄然倾斜。
沈忆慈遇害,沈忆南身为沈家的一份子,每次都有合理的不在场理由,和沈家人撇得特清,使警方多次走访都没注意过他,像条漏网之鱼,网内苦苦挣扎,他在一旁游得逍遥自在,杀害沈忆北的凶手还没落网,他却急不可耐地买上房子。
买房对普通人来说,不是一笔小钱,何况沈家不富裕,沈忆南为房子的事愁这么久,怎么忽然有钱了?
钱从何来?
通过什么途径赚的钱?
这笔钱跟沈忆慈兄妹遇害是否有关?
顷刻间涌出诸多疑问,沈忆南以前说过的话,不得不重新咀嚼一遍,换种角度来看整个案子,但凡涉案人员出现异常行为,顾寻都要追查下去,哪怕到头竹篮打水一场空,也不能错过任何一个人。
沈立梅夫妇晚饭后遛弯回来,见家门口停有一辆车,还以为儿子回来,贴近一看原来是警察,略带失望领顾寻和林亦然进门,倒两杯水给他们,“两位警官为我弟弟家的事而来?”
顾寻颔首,“7月20日晚上,沈忆南住你家里?”
“是。”
“他几点到你家?”
“好像7点多,具体时间记不清。”
“当晚他一个人住你家侧卧,对吧?”
“对。”
“我们能去侧卧看看么?”
“当然可以。”
沈立梅引着顾林二人去侧卧,房间干净整洁,南北通透。
顾寻站窗户看了看,轻轻一推,玻璃窗便开了,“不锁?”
沈立梅拉开柜门往空柜里面指指,“这屋没东西,而且我们老两口天天在家,小偷不敢来。”
顾寻又走去后窗看了眼,同样没锁,“他一个人住这屋,窗户又都没锁,你怎么确定沈忆南整晚睡在这?”
“忆南来了跟我们说几句话,就回房间工作,我凌晨两点多起来上厕所,见他还在房间工作。”沈立梅说。
“你亲眼看见他在工作?”
“那倒没有,屋子拉的窗帘,我看见他房间有光亮,应该还开着电脑。”
顾寻又问:“沈忆南进房间工作的时间,大概是几点?”
沈立梅想了会儿,“好像八点。”
“之后他有从房间出来吗?”
“这还真不清楚,我和老头八点半睡觉,凌晨两点我起来上趟厕所,睡觉期间没听见什么声响。”沈立梅沉默片刻,又说:“之前有人来我家问过,你们怎么又来?”
“上次来的人是新警察,不懂流程,搞错一些事,局里让我们重新走一遍。”顾寻唉声叹气,满脸不情愿,好像真被新人坑了似的。
沈立梅一脸同情,“辛苦了,没想到忆北会对他亲妹妹下手,这个混蛋,沈家人的脸让他丢尽了。”
“沈忆南跟他哥关系怎么样?”
“兄弟俩关系不错,我哥家五个孩子中属忆南和忆清最省心,”沈立梅眼中的愤怒转为骄傲,“忆南比他哥懂事,处处忍让大哥。
忆北知道弟弟比他聪明,许多事情会询问弟弟意见,俩人间其实忆南更像哥哥,又是大学生,以后会留城里扎根,算给我哥争了口气。”
“沈忆淮也读了大学吧?”
沈立梅撇嘴,随即啧了声,“她就一白眼狼,活该淹死,我哥嫂花那么多钱供养她读书,结果毕业没多久,回家说不想再管两个弟弟,这叫人话?”
“法律没规定姐姐要扶养弟弟。”林亦然说。
沈立梅瞪他一眼,“不想管弟弟,就把花父母的钱吐出来。”
林亦然又要开口,顾寻碰了他一下,这才结束没结果的争论。
顾寻:“沈忆南在柏城买房了,您知道吗?”
沈立梅渐露喜色,“柏城房子贵得吓人,忆南真了不起,什么时候买的?快结婚了?最近没打电话,还真不知道他这么出息。”
*
林亦然凝视车窗外的茫茫黑夜,“沈忆南的不在场证明,根本站不住脚。”
“嗯,他完全可以趁沈立梅夫妇熟睡期间,跳窗溜出去。”顾寻目视前方,食指一下下敲击方向盘,“沈忆北勒死沈忆慈属于冲动作案,案发时沈忆南不在家,沈家其他几个人的口供中都没提过沈忆南。
如果是沈忆南焚烧的尸体,那他怎么知道沈忆慈被害和运尸地点?又怎么知道沈忆慈胃里有毒|品?许多问题,解释不通。”
林亦然静默了一瞬,转回头,“假如沈忆南是策划者,那么一切都说的通了。”
顾寻不寒而栗,下意识挺直脊背,与林亦然对视,“策划者?”
“这只是我的推测,暂时没任何依据。”林亦然又转向车窗外,村路没灯,夜很黑,衬得繁星非常亮,像镶满砖石的黑布,“哥,路边停一会儿。”
顾寻疑惑却没深问,按林亦然的意思照做。
车停稳,林亦然推门出去,倚靠车边站立,仰头望向夜空。
顾寻随之下车,走去他身边,顺他视线仰头,城市里很难见到这么多又亮的星星,夜晚的风微凉,阵阵拂过脸庞,很惬意。
“小时候,妈妈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守护自己爱的人。
哥,你说繁星点点中,哪一颗才是我妈?”
黑夜遮住林亦然的眼睛,顾寻看不出他的心思,只觉得有无限哀伤涌出心头,展臂搂住他肩膀,朝夜空喊道:“阿姨请放心,余生无论风雪暴雨,还是春风暖阳,我都守在林亦然身边,照顾他、疼爱他,不求大富大贵,只要他平安喜乐。”
林亦然鼻子一酸,嘴却煞风景地说:“你用这套哄骗过多少小姑娘?”
“不多,几条街而已。”
林亦然:“.......”
顾寻手肘一动,搂紧林亦然脖子靠近自己,“哥,已经被你掰弯,咱就别总吃小姑娘醋了,我虽然相亲对象不少,但正经八百谈过的就吴姗姗一个,还是七八年前,什么感觉都忘了,再说我和她什么都没做过,嗯?”
林亦然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偏头从他胳膊下溜出去,边活动脖子,边漫不经心地说:“她亲过你。”
“......”顾寻反身,双臂撑车上,扣住林亦然,一字一字地说:“你也亲过我,而且没经过同意。”
林亦然无言以对,别过脸看一旁。
“我从来没亲过她,但主动亲过你,所以别吃那些陈年旧事的醋了,好么?”顾寻贴着林亦然耳朵,声音越发低沉,唇角从耳边逐渐往前移动。
林亦然不合时宜地推了推他,“哥,快看。”
顾寻不动。
林亦然用力一推,喊道:“有流星。”
这一嗓子吼断了顾寻的小心思,仰头看了眼夜空一闪而过的流星。
流星稍纵即逝,林亦然收回视线,“哥,许愿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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