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不多,”许辰星这句话并不像是说谎,“通常有意思的站点和有意思的人才值得观察,而我是跟着他来的。”
许辰星说着,手指戳向了傅忘生,“当然,你和小弟弟算是惊喜,这一趟车并不无聊。”
郑凡愣了愣,目光追随着许辰星的手指,他到现在才明白那股怪异感从何而来。
许辰星进酒店的时候,手上有很严重的伤,深可见骨,鲜血淋漓,因为第二次惩罚,所有人的伤口都进行了复制,所以柳召身上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痕迹,但许辰星的手却安然无恙。
郑凡甚至怀疑连那最初的伤口都是假的。
“按规则,被识破后我们就要退出站点,不跟乘客产生更多关联。”许辰星大概病的不轻,眼前这片血肉模糊的狼藉并不能引动同情。
她已经远离了人群,白裙子没有洗,昨天染上的脏污已经发黑,这也是许辰星身上唯一的狼狈,跟这一室老弱病残还有点相似之处。
那大肚子的老板没有了李倩,整个人都有点懵,他趴在地上,将整个背部向上翻着,以确保压不到伤口。他浑浊的眼球盯着赵浅,后者已经蹲了下来,略显冰凉的手指在他颈动脉上按了按,确定人还活着后,又毫不迟疑地走向下一处。
这个举动让胖老板想起了之前的许辰星,当时他们组好了队,酒店忽然断电,黑暗中窜出来的东西被李倩收拾之后,许辰星也是这么蹲下来战战兢兢地摸一摸,说人已经死透了。
李倩不知道被触碰到了哪根神经,忽然就对许辰星冷淡起来,虽然没有证据,却直觉这个新人很不对劲。
不过,李倩有实力不假,许辰星想换个队友也是真,没有故意漏出的破绽,何来之后的可怜巴巴寻求庇护。
“聪明人通常都有病。”这房间里就没有一个笨的,就连那看起来脑筋不转弯的商人其实也心思深沉,傅忘生骂人嘴上无德,连自己都不放过。
他继续道,“既喜欢打破规则,又喜欢棋逢对手。所以你还想看一看接下来的发展,我倒无所谓,老人了,没办法自救活该死了没地埋,但赵浅才是第一站。”
赵浅并不喜欢被人谈论,他已经将地上所有横尸的人都检查了一遍,虽说伤势最重的全身是口子,衣服和皮肤没一寸是好的,但明显还活着,胸膛起伏,还能骂骂咧咧地诅咒小女孩全家。
就算是关照人的时候,赵浅也跟冰块似得,只论生死,没有半点人道主义关怀,大肚子老板脸撇着,都不敢多看赵浅一眼,只能四下乱瞟。
奈何傅忘生脸皮厚还不怕冷,迎着赵浅的目光仍然面不改色,千年王八有壳护体,傅忘生心想着,“不知道美人的底线是什么,我继续往下试探能否留个全尸。”
嘴上却一点没闲,傅忘生跟个话唠似得又道,“第一站就这么有潜力的新人,你捞起来培养培养,说不定就后继有人了。”
“……”许辰星跟赵浅齐齐回头,别说,这两人某种程度上还真有点相似,怪不得大肚子老板会产生联想。
“虽然我是真的有这个想法,不过我家老大肯定不答应,他这个人又坏又狠又病态,我要是坏了他的规矩,也是要被惩罚的。”
许辰星戳了戳自己的脑袋壳,小脸一皱说得有模有样,“算了,我还是走吧,你们要是真有本事,以后当然能再见,若是死了……”
许辰星无甚所谓地耸肩,“那就死了吧,反正我记性不好,忘得很快。”
刀片一样的薄雨顺着大门又渗了进来,地板表面被砸得金光四射,许辰星举起右手盖在额上,颇为嫌恶地看了一眼阴森森的天气。
此时该为破晓,但乌云严丝合缝露不进一点光,四周黑黢黢的,许辰星也不撑伞,就这么不要命的往雨里踏了一步。
郑凡下意识地闭眼,没想到如花似玉一个姐姐转眼就疯魔了,没事自个儿找死,要往枪林箭雨里钻。
也因此,郑凡没有看到天地间绵密的雨丝为一人让路,许辰星不过挥了挥手,这站点的规则就得网开一面,送她走向不远处的地铁口。
雨幕里的灯光一闪即逝,眼睛里还残存着地铁站的轮廓,天色却再次压了过来,因为关门不及时,离雨丝最近的赵浅也划破了脸与脖子。
这下可好了,一酒店老弱病残,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傅忘生轻轻叹了口气,他总觉得赵浅是故意为之,偏又抓不住把柄。
因为老手们都带着表,计时间就变得很简单,离下一次的惩罚只剩十几分钟,再耽搁下去,最多两三个来回,受伤严重的就会成为肉酱。
“你有什么办法吗?”赵浅冷不丁地问傅忘生。
难得这位极有个性和主见的新手肯请教自己,傅忘生骨子里的骄矜泛滥,拿腔拿调的回答他,“有是有,不过……”
“好的,下一个。”赵浅赶时间,根本不纵容他卖弄玄乎,话说到一半就直接打断,并开始了流水线式提问,转眼整个酒店但凡还能说话的,都被“请教”了一番,连那老管家都不例外。
“……”傅忘生瞬间觉得也没那么高兴了。
这些人里有些没办法,还有些出了类似于“冲进雨里快点跑,说不定还能剩个头”之类的馊主意,只剩傅忘生气定神闲,咬着后面半句“不过”,坐等赵浅回心转意。
然而,赵浅问完后直接道,“既然大家都没有办法,我提议杀了npc。”
这种丧尽天良违法犯纪的话他居然说得面不改色。
“不行!”有老手出来反对,“npc死了,酒店的大门就会彻底关上,我们只能在这儿等死,更何况惩罚是站点规则,跟npc的关联性不大。”
“哦?”赵浅懒洋洋地撑起眼皮,“反正还有几分钟,大家一起坐着等死也行,我并不是很在乎。”
“……”那老手一时语塞。
他从没见过赵浅这样的自杀型辩手,只好转头去寻求傅忘生的帮助,“不是还有个人想出办法了吗?经过我的观察,他绝对是个有经验的老人,很多判断及时且有利,总比这姓赵的靠谱,我相信他。”
莫名其妙成为焦点的傅忘生“呃……”了半晌,苦口婆心道,“其实我的办法跟赵浅一样。”
你看这个巴掌,它又脆又响。
第15章
活宝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那老手气得都不想说话了,偏偏赵浅还摆着一副爱干干,不干滚的嘴脸。
郑凡忽然就找到了一种优越感。
他刚遇到这两疯哥哥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思维迟钝缺根筋,顾头不顾腚,绝对过不了这么有挑战性的生活,甚至一度怀疑自己的智商。
可现在一对比,他在人群中确实还算聪明的,根本没有退步。
就好像普通班的尖子生抽调到天才班,虽是个垫底,也是个能看的垫底。
“还有五分钟。”赵浅火上浇油。
他抓着傅忘生的左手看了看时间,看完就丢毫不顾念,还嫌弃地掸一掸手,像是怕沾上点属于傅忘生的东西。
“……”傅忘生作为一个从头到脚讲究无比的纨绔子弟,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老手们很快就发现,他们对傅忘生的定位错的离谱,这位看起来沉稳英俊的男人反手就把老管家的头给拧断了。
老管家本来就是半个骷髅架子,他的头还不比活人来的结实,几乎是用力一摘就能摘下来的程度。
“接着。”傅忘生将人头往赵浅怀里一塞,又去找大厨的麻烦,正蹲在灶台上拉小提琴的npc看见他,扭头就跑。
老管家虽然少了躯体,却还没有死透,他咋咋呼呼地咒骂所有客人,“惩罚,惩罚!!残杀关键npc,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
赵浅将他身上的衣服扒下来,连同红色的蠕虫做成一个布兜,长满血肉的脑袋刚开始往里摁,管家就把赵浅的十八代祖宗都问候透了。
奈何赵浅从小是个孤儿,真要是两句话就死了全家,他还想感谢老管家帮自己认祖归宗。
在这么猝不及防的配合下,第一个npc很快不吱声了,厨房闹腾了约有半分钟,又飞出来一个完整的脑袋。
“……”饶是郑凡经历过车站的几轮洗礼,也从没见过这么雷厉风行的乘客,一共出现三个关键npc,转眼就去了两个,别说阻止,眼睛都有点跟不上。
老手在那儿捶足顿胸,嚷嚷着“造孽啊,你是系统派来的搅屎棍吧”,身体却很实诚,赵浅说“递个火”,他立马点燃了打火机。
白骨与布烧起来很起劲,当中放着装满肉虫的玻璃罐,这种玻璃不耐热,已经开始要裂了——装死的食肉蠕虫还没等到属于自己的第三天任务,就先后遭受了两次屠杀。
已经从活人转化为僵尸的大哥瑟瑟发抖,他拎着尖刀,将自己缩成了不易被察觉的一小团,并装模作样地开始帮柳召止血,试图展现自己无害且善良的那一面。
“还剩两分钟,还差一个人。”赵浅倚在前台上,手里虚虚握着座机话筒,“客人是上帝,晾着不好吧,我可要继续投诉了。”
电话那边是“嘶嘶”的噪音,就这么持续了好一会儿,灯光的边缘终于出现了小女孩低矮的身影。
她出现的非常不情愿,皮肉都耷拉着,表情像是又被赵浅当了垫脚石。
时间就像勒人的绳子,攫取着肺部的空气,事情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惩罚叠加叠加再叠加,就算是目前受伤最轻的赵浅,也不可能顶地住下一轮的剥皮拆骨。
还有五十三秒。
“放弃吧。”小女孩的影子很破碎,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拉伸着。
她虽然坚信自己才是最终的赢家,但赵浅和傅忘生还是吓到她了。
站点里来来去去这么多的客人,被她亲手干掉的也不少,却没见过如此不顾后果的,逞一时痛快,然后呢?
每个站点每一次的规则都不同,就算是职业闯关的老手也不敢造次,打任务npc尚要瞻前顾后,思量每个细节,更别提把颁布任务的人干掉。
二十四秒。
傅忘生忽然出现她的影子里,水晶灯的两瓣碎片从小女孩脖子上抹过去,不冒血的白肉瞬间被割开,大动脉与喉管一个没放过。
赵浅在下面勾了勾手,傅忘生便拎起小女孩往水晶灯上一扔,千万片花型薄刀洞穿她的身躯,将这酒店的主人穿成了再不吭声的豪猪。
所有人都紧张地望着外面,雷雨仍然瓢泼而下,四周静谧,什么都没发生。
秒钟继续悄无声息地转动,只剩最后八秒。
绝望刚要借势而起,在人群里散播焦躁、愤恨与仇视,那假装消失的大哥却猛地被赵浅拎起了耳朵,他还没搞清楚状况,先让赵浅灌了一脑子的“惩罚结束,站点结算。”
听觉连通着嘴,赵浅重复了两声,大哥就情不自禁的跟着重复。
刚刚晃荡起来的水晶灯紧急刹车,差点因为经受不住大头向下的重量直接寿终,黑暗退回角落中,即将扩散的伤口也只得不情不愿,又缓慢愈合了。
人群愣了大半晌,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且不管之后如何,至少此刻,他们是在死亡边缘迈回了腿。
大哥感觉自己成了救世主,却成的一脸懵逼,二目茫然。
劫后余生的感觉很刺激,提到嗓子口的心忽然坠下,尚跳得又猛又烈,又被一阵狂喜充满,疯球了般在胸膛里上下颠簸,稍微有点心脏病的都能直接抽过去。
“你是怎么……怎么猜到的?”唱反调的老手咽了口唾沫,他的眼眶都有点泛红,此时正哆哆嗦嗦地掏出一根烟来点上。
这盒烟已经跟了他很久,抽出来时又弯又皱,他的手哆哆嗦嗦着,点了好几次都没点着。
赵浅冰冷的手指将烟卷一夹,掐成两半扔到了角落里,他道,“公共场合禁止吸烟。”
“……”公共场合还禁止杀人呢!
如果说几分钟前,赵浅还是个有点失心疯的新手,每说一句话都是放屁,可供反驳和挑衅,那现在他老人家就是尊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那老手没怎么思考,就自觉主动地上缴了烟盒。
赵浅的脸色一直不太好,他似乎天生就有点苍白,但非病态,而是缺少阳光照射的纤弱感,充分彰显着越好看的东西越致命。
火焰在他瞳孔中渐渐湮灭,等众人都冷静下来,空荡荡的酒店倏而像一只笼子,双手奉上了性命,也嘲弄似得截断自由。
赵浅蹙了蹙眉,仍是一副“都滚远点”的冰山模样,话就更少了,被无数目光锁定着,他好整以暇,将所有的问题抛向了傅忘生,“谁动手,谁解释。”
才认识一天,就培养出了互坑的革命友情。
“很简单。”傅忘生毕竟跟赵浅不一样,他七窍玲珑的心,虽盼望有谁能匹敌,却也无妨被拖累。
傅忘生又道,“这个站点并非浑然天成,而是在内部被人干预过。”
就像一个毛坯房,经过重新装修,才有现在的效果,许辰星是工头,npc为她打工,当工头离开,实现第一次的权利移交。
这时候当家作主的就是那位小姑娘。
当客人将所有npc处理掉,精装修的工程一瞬间岌岌可危,乘客无法掌控更高的权利,所以站点只能就近挑选非人物种,强制性给予责任。
而大哥为许辰星所救,也是她造出来的任务bug,显而易见,他会被提拔上去,一瞬间从底层员工变成了酒店经理。
因既是果,这一局棋很难说谁输谁赢。
“我们是通过了吧?”大肚子老板带着气音小声问,“可以结算车票了?”
人群中又发出一阵劫后余生的唏嘘,唯有那大哥铁青着脸,呆板胜过欣慰,良久才拍着赵浅肩膀道,“所以,我要留下是吗?”
“……”赵浅缓缓点头。
已死之物,只有留在这个站点里,他才稍微像个人,更何况外面这些雨密密而下,可以送往迎来一波波的客人,却宣判着npc的无期徒刑。
“又或者你爱自由胜过性命,只要推门走出去,自然可以解脱。”赵浅怕是什么不近人情的法典,旁人有他一半阴损,可能早被群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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