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赵浅得出的结论也不像是假的,至少胡峰的的确确是到现在还没受到任何责罚。
“什么意思?”许阳景问,“我们此时不在站点中是在什么地方?说清楚点。”
“我来解释吧。”傅忘生拉了拉赵浅,他在经验这一块儿远超所有人,因此解释起来,也能体谅老手们的心情,“其实不难理解,只是老手更容易形成惯性思维,总觉得站点里该有各种各样的规矩,但其实说到底,站点是有变通性的,尤其是在外部力量的干预下更容易打破常规……只是这外部力量虽然能干预站点,却不能从根本上改变站点,毕竟站点已经成形,要彻底修改得付出更多的时间。”
这道理没有人比老住持更懂,毕竟他是当年的创始人之一,这系统不管之后变成什么样子,胚胎上都还留着他的痕迹。
傅忘生继续道,“简单点说,从一开始容纳乘客、布置任务的大厅,才是真正的站点,其它部分则是人为扩充,所以徒有站点的外表,兴许也能做简单的任务布置,譬如隐藏起来的蜡烛,却没办法兼容站点的所有功能,也就是说只要乘客不靠近大厅,并一直处于这些拓展部分,站点的监控系统就跟不上,我们就可以随便说什么,做什么。”
这番话听起来怪诱人的,不过胡峰有更关心的问题,他询问,“简单的任务布置?有多简单,我要是取了这些地方的蜡烛备用,也会惹祸上身吗?”
许阳景在旁边都听不下去了,小姑娘冷笑一声没好气,“我真怀疑你是怎么进这一站的……我刚刚送出蜡烛时说得那些话你是没听见吗?如果你听见了还非得这么问,求求你赶紧离我远远的,带着你这么个猪队友,我怕死得早。”
“……”胡峰被她这么一咽,才想起许阳景交出来的那根蜡烛是从走廊里拿到的,还打败了放出来的东西,完全符合站点的某些设定,也怪不得许阳景开口就怼自己。
但同时胡峰也终于意识到,赵浅和傅忘生兴许真的有能力从这一站里平安出去,所以他必须立刻马上进这条贼船,并将自己跟这条贼船绑定,因此任由许阳景冷嘲热讽,他就是面带微笑毫不在意,当然也不肯意气用事离开这间屋子。
“这里是不是站点其实跟我们关系不大,任务还是一如既往的完成,更何况地图大一点,还方便我们藏身,”许阳景说着,皱了皱眉,“要不是这些拓展开来的地方,我们岂不是全部人都要被困在一间屋子里……自相残杀?”
确实,地图大还能在不知道对方实力的情况下,先选择试探和躲藏,如果都挤在大厅那狭小的地方,十几个人很容易引发肢体冲突,可能短短几分钟就开始械斗,几小时后活下来的人应该比一半还少。
傅忘生拎着从蜘蛛身体里拔出来的监视器道,“只是不知道这暗中监视我们的人是谁,”他看着许阳景,眼睛一眯,“是不是你姐姐?”
许阳景连连摇头,“不可能,我姐受着伤呢,在医院躺着,按医生的说法,没个十天半月的下不来床……她都那样了,还爱岗敬业非要插手这一桩,也说不过去吧。”
从许阳景这番轻浮的话音中,可以听出她跟许辰星的关系不算差却也不算好,至少对方奄奄一息躺在床上这件事,许阳景可以拿出来调侃。
地铁中的监视人员按理说应当不少,但赵浅经历的关卡却不是很多,所以前后算一算也只有许辰星、李却和周枕三个人,其中李却已经死了,毋庸置疑,何况李却这个人曾遭受站点非人的虐待,心本来就不属于系统那一边,而许辰星又重伤在床没作妖的能力,那重点怀疑对象就落到了周枕的身上。
不过这一站里容纳了十三个离经叛道的乘客,赵浅也不会自恋到认为系统只针对自己,说不定就有那行为更加乖张惹人注目的混在当中,也自然而然地引来了暗中监视的人,不过事态发展至今还不到撕破脸皮的时候,更何况只要废了监视之人的耳目,他也就只能空叹无奈难以插手。
“将烛芯再捂住一点,尽量缩小可见视野。”赵浅道,“这种微型监视器比较简陋,没有大量可见光的情况下清晰度很低,几乎起不了什么作用。”
这种办法虽然能避开那些蜘蛛的监视,但人类的肉眼视物也是需要光亮的,倘若这时候有人暗中下死手,赵浅他们就处于绝对的弱势。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了贪生怕死的胡峰身上,胡峰将蜡烛与瓶子抱在怀中往后一缩,信誓旦旦地保证,“我既然已经转投你们的队伍了,哪有自毁长城的说法,要是再有临阵倒戈的行为,那我就……就……”
站点里面不敢随便发誓,毕竟有一语成谶的可能,但现在四个人八只眼睛都看着他做戏,胡峰总不好临时改口,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道,“就被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说完,胡峰心虚地闭着眼睛又嘀咕着,“莫怪莫怪,不要当真。”
以誓言的方法对胡峰进行了约束之后,赵浅才统计了一下屋中四个人的蜡烛高度,其中自己与老主持的最短,胡峰这种取巧人士当然不会委屈自己也不会强行冒头,他的蜡烛只要不出意外,可以刚巧烧到最后一个小时,就算需要补充,一根极细的蜡烛头就足够了,更何况胡峰还收集了一定量的尸油。
许阳景这小姑娘的蜡烛是几人中最长的,十二小时绰绰有余,以目测大概还能超出规定时间一两个小时,许阳景试过,至少自己这蜡烛无法砍断分享,只能被整个的易手剥夺,因此乘客之间没有和平的道路可以走。
傅忘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由于乘客知道时间紧迫,所以每一分钟的剧情都可能发生各种转折,体感上过了很久,但其实才第一个小时见了底而已。
“我们这儿也算人多势众,这么大的乘客比重不管是算计还是武力劫取都不太可能,我想之前那些暗中觊觎的目光也该有所收敛了,”傅忘生说着,目光从窗户口跃了出去,落在一片黑暗之中,“不过我们这儿虽然安全,也必然昭示着他们需要寻找另一个可以下手的目标,若是不出所料,很快就能听见动静了。”
傅忘生虽然对自己的预测很有自信,却没想到他所说的动静来得这么快,几乎是踩在话音里响起一阵惨叫声。
可能是受限于站点规则,也有可能是伤人者没下死手,导致这阵惨叫声一直持续没有停歇的意思,且由中气十足转向微弱,竟让其他人有种以耳朵见证死亡的忐忑感觉。
“是从东边传来的,”赵浅指了指门外,“位置有些远。”
固守一地且跟其它乘客没有联系的情况下,很容易造成视角的狭隘,难以确定其他人的动向,尤其是这一站的场地并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很难说会不会造成蝴蝶效应。
“出去看看?”傅忘生提议。
他话音刚落就受到了胡峰的强烈反对,毕竟胡峰曾经自己造孽,将一颗要命的人头剁成了两颗,瓶子虽然是宝贝已经收容了一颗,但另一颗还在外面巡逻,不仅等着胡峰露面,还会伺机放走自己的同伴。
傅忘生五官本就凌厉,收起笑容时自有种说不明的杀气。他自打进入这一站之后,就很少流露出以往那种风流胚子的狡黠,相反更像是一层无微不至的透明玻璃,除了赵浅,不管是谁跟他说话超过两句,就打心眼里生出退避三尺,不敢妄动的寒意来。
傅忘生看着胡峰道,“我问你了吗?”
“……”胡峰畏畏缩缩地退到了和尚身后。
“我跟你出去看看,其它人留在这里。”赵浅将身上的背包卸下甩给了老主持,“里面的东西足够你自保,真下不了手杀人,可以揍到对方失去行动能力。”
他与傅忘生原本就各带了一个背包,背包中放的东西大致雷同,除了刀具和各种逃生用品外,还有小型氧气瓶、酒精、打火机、水壶和军粮,而且都分门别类的放好,杜绝了安全隐患。
背包看着不大,只这些东西都足够一个人在万物灭绝的极端环境下生活一个星期了。
赵浅手中细弱的蜡烛在开门的一瞬间晃了晃,刚刚在外面环顾那一圈时,赵浅就发现站点的环境不算恶劣,虽有风但风不大,用手就能挡住。
因为那人头还在周围逡巡的原因,所以空气中都是那股难以言喻的腐臭味,嗅觉几乎为之闭塞,当然也就分辨不出是否有血腥气了。
第160章
赵浅与傅忘生出了门直接往东走,与此同时,那些暗中觊觎的目光又逐渐浮现了出来,这些人刚刚做完一件触碰道德底线的事,而这个底线也随着成功的结尾一下子被拉得更低,与此同时这些乘客眼里刚见了血,多冷静的人都会受到刺激和挑动,赵浅和傅忘生要是跟其它三个人抱团兴许难以撼动,不过选择单独出门,就会瞬间变成肥肉一块,谁看见了都想戳两筷子。
倒在稻田里还没死的人是个巨大的诱饵,狩猎的人会在诱饵的周围布下新的陷阱,就等着猎物的同类或者好奇心过于旺盛的庸人上钩,而赵浅和傅忘生不只是同类,在狩猎者的眼里还是庸人。
不过,赵浅和傅忘生的脚步却停在了木屋与稻田交界的边缘,傅忘生那种差点丢失的不正经又在二人世界中浮现了出来,他半蹲在地上,用刀背挑起一根隐在黑暗中的线道,“这花招不是我们玩剩下的吗?”
赵浅趁关窗户的机会在窗缘上拴了一根黑色的线用来威胁胡峰,就与这道陷阱用了相同的手段。
“智商不高的畜生,当然寄希望于主人踏进其所筑的圈里,最好还能主动吃一口饲料,踩一脚屎,这样就显得大家脑子都差不多,分不出人和畜生了。”
四周寂静空旷,赵浅说话的声音很高,而暗中观察的乘客也离不远,这些话简直一字不差听得清清楚楚,直接将他们气得血气翻涌,要不是信任自己的陷阱,觉得赵浅不过虚张声势,可能会当场就抄起家伙出去跟赵浅拼命。
傅忘生的手腕一抖,那根线就被缠在刀柄上直接拔起,线的两边原本绑着自制的箭头,触发式的,在傅忘生有准备的情况下被直接卸力抓在了手中,他打量得目光上下一扫,“虽然粗糙了一点,但还算坚固,手艺不错。”
这话听起来并不像夸人。
就在傅忘生磨磨蹭蹭的这段时间里,赵浅已经向前走了几步。
诱饵摆放的地点很讲究,不能过远,引过来的人要是没办法一眼看见,出于对风险的考量,可能就会放弃营救;当然也不能太近,太近的距离能容纳的陷阱机关不够多,倘若一环出了问题,就会前功尽弃。
但同时赵浅也发现,由于时间仓促,虽说已经提前做好了布置陷阱的材料,陷阱机关的分布也不是那么紧密,他简单估算了一下距离,到诱饵之间最多三道陷阱就是极限了,而第一道已经被傅忘生破坏。
赵浅冷笑一声,他手里玄黑色的扇缘忽然打开,从稻草的边缘扫了过去,这些稻草显然是后来接上去的,非常脆弱,赵浅甚至没有使力,光是靠风就露出了底下光秃秃的地面和水潭
。
水潭在纯粹的黑暗中应该是分不出边界的,而赵浅手中的烛光微弱,映在当中就应该是极小的一点橘黄,但此时,赵浅却留意到水潭虽然黝黑深凄,这一点烛光却分散的很开,整个水面都与有荣焉的泛起白来……赵浅迅速往后退了一步,从水潭里冒出个黑黢黢的东西直扑他的面门!
这下,连设陷阱的两个人都愣住了,他们确实在这左右动了手脚,掩护似的稻草也是他们加盖上去的,但这陷阱却比较简单,用了沼泽的原理,只要有人不小心踩上去就会迅速下陷,倘若不想死,就得乖乖交出手中的蜡烛,但水潭里往外冒东西这件事却完全出乎所料。
冒出来的这个东西身形高大,赵浅在寻常人中已经算是高的了,但这黑影却比他还要高出近两个头,而支撑这高大身材的肢体却细长纤弱,张牙舞爪时就像自树干上延展出来的小枝杈。
并且这东西的行动速度非常快,它一下子没击中赵浅,半空中就改变了方向,黑暗就像是它的一部分,只是有烛光的情况下,它与黑暗有一层阴晦不明的边界,而这东西的颜色竟然比黑暗更深,所有的光线都被它的表层皮肤吸收了,而接触到它皮肤的东西……譬如那些长在地里尚未除尽的稻草,瞬间跟着发暗发黑,几秒之后化为齑粉。
现实中有这技术,能省了大部分农村放火和回收的代价。
赵浅一只手要护着可怜巴巴的蜡烛,动作不宜过大,在他退过来的一瞬间,傅忘生就与赵浅交换了位置,等这乌漆嘛黑的东西再度下手时,等待它的就是一把刀与一支花里胡哨的金笔。
赵浅顺手将扇子一开,小范围的丛生钢铁在他与诱饵之间铺上一条道路,傅忘生再将怪物往旁边引,方圆十米不管有什么机关陷阱,都能被这三个神鬼一样的东西辟开,赵浅由此轻松走到了诱饵身边。
这诱饵是个女人,年纪不小但脾气很好还很爱笑,一天的站点里,大部分的人都是笑不出来的,所以赵浅对她的印象很深。
女人被强奸过,下半身的裙子被撕碎了,躺倒的姿势充满屈辱,手腕上还有粗暴对待后留下的淤青,而大半张脸都泡在淤泥中……她的伤重在腹部,虽不致命,却会引起不断的失血,赵浅检视她时,人已经死了。
“……”赵浅感情缺失,意味着他很难感受到开心、悲伤、愤怒等等一系列于他人而言正常不过的情绪,却并不意味着他是根彻底的木头,当某一种情绪汹涌而来时,就算是赵浅也多少会受到点影响。
他的眼睛倒映着烛火一下子转了过来,目光落在木屋之外的夹角里,曾有人形容他的目光如刀,这时却又不准确了,“刀”这种利器在赵浅的目光之前也显得温柔,藏在木屋之后的人明明难以清晰地分辨赵浅,却在这一刻感觉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与他——
自己是那刚出生的兔子,赵浅是千年修成的怪物,只要他想,自己必死无疑。
但赵浅只回头看了几秒就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女人的身上,他脱下身上的外衣盖住了女人的双腿,半蹲在旁边说了声,“得罪。”随后从污泥当中将女人抱了起来。
那黑黢黢的怪物因为赵浅的举动忽然停下了攻击,傅忘生因此得到喘息的机会,他瞥了一眼赵浅与那女人,又看了看眼前的怪物,“你放心,赵浅只是将你的身体带出去安置,他不愿意你死得毫无尊严。”
怪物不会说话,只在喉咙里滚过一阵哀嚎,随即它高大的身体像是瞬间融化了,只在站过的地方留下一滩水。
冤有头债有主,这怪物虽然是被满腔悲愤驱动,却还有几分“人性”,本该比那暗中的真畜生活得长久。
107/139 首页 上一页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