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赵浅回答,没等姑娘松口气,他又道,“比那严重,兴许会死。”
“……”女孩儿憋着没继续问。
老屋外的森林就像一张绿色的幕布,随着导游远离的脚步逐渐合上,远望茫茫一片林海。
新手中有特别不安的想往外走,傅忘生随手抓起桌子上的石雕往外一扔,看起来无害的森林瞬间将它卷入其中,枝叶与花都是杀人利器,转眼将石雕碾成了洋洋洒洒一抔灰。
新人们目瞪口呆,心中虽然还是有些不信,但终归收敛着,不再言语。
等乘客们将自己的内部问题解决了,那一旁看戏的老婆婆才缓缓开口,她看着有些凶,但行事作风却很干脆,直接告诉乘客,“这是个三天的任务,今天要求你们打扫卫生。”
老手大多明白“三天任务”的意思,而他们当中除了早已知道的言阙、周枕和郑凡,以及关停过三天站点的赵浅与傅忘生,其他人都倒抽一口凉气,怨恨自己运气不好,怪不得全是下下签。
还有人谨小慎微,从一开始就琢磨是不是陷井,npc说是打扫卫生,但万一不能采用表面意思,而是什么脑筋急转弯呢?
“这样吧,我有个提议,”周枕天生有种领导的魅力,当他开口说话时,周围就逐渐安静下来,“因为这一站比较难,我们每四个小时集中在这里进行一次复盘,以免完成任务时有什么疏漏。”
老手们没有意见,新人们不敢有意见,顶着一头的雾水就分散开来。
这老房子的装修中规中矩,活像个四四方方的监狱,一面等身的镜子正对着门,大厅没有任何挂画,都以装裱好的镜面代替,幽深的走廊中更加夸张,几乎走两步就能遇到一面形状不同的镜子。
乘客们没有分配任务,却各自找了不同的地方动手清理,新手们有样学样,几乎没起什么冲突,只有个精瘦穿着唇环的年轻人脾气暴躁,骂了几句哭哭啼啼的新人。
赵浅、傅忘生还有个郑凡,三人的队伍已经算比较稳定,言阙倒是找了一个新人带着,那新人叫顾笙,正是娃娃脸有点胖的那位姑娘。
这次进站的乘客一共十九位,一整天的时间用来打扫卫生是足够了,赵浅让他们先选去处,最后剩下的几间房中,赵浅和傅忘生齐齐挑了小阁楼。
小阁楼在房子的最高层,空间虽然不大,但堆叠的杂物又乱又多,还有半寸厚的积灰,清扫起来并不容易。
这里同样贴满了镜子,大部分只有巴掌大,还有一个半身的横躺在阁楼中间。
赵浅率先爬了进去,然后是郑凡,傅忘生殿后,由于阁楼的空间有限,横梁与地板的距离才一米八几不到一米九,赵浅不得不弯着腰低着头,以一个比较憋屈的姿势将自己团在了里面。
而郑凡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他发育时间又比别人慢一点,所以显得不高,昂首挺胸上下还有富余。
“……”心塞。
阁楼上的杂货基本都是些旧物,用纸箱子装起来,什么都有,赵浅也不嫌脏,直接盘腿坐在地上,他将箱子中的东西一件件拿了出来,傅忘生负责挑些有趣的把玩,郑凡就跟在后头收拾。
“小裙子,大裤衩,这里面的东西也太多了。”傅忘生说着,手却伸向一个老式的相框。
相框是由木头打造的,表面刷成淡金色,因为闲置太久,边缘已经斑驳了,相框底部的材质非常奇怪,软软的,有弹性,还有种奇怪的纹理,手指稍微摸一下,傅忘生就控制不住的起鸡皮疙瘩。
跟这相框挨在一起的是个拍立得,很老式,傅忘生摸了摸,将它们都放到了随身背包里。
毕竟npc只说了打扫卫生的任务,并没有说这过程中乘客不能抢劫。
郑凡在现实世界就任劳任怨,这时候指望大佬带着飞,手脚更加勤快,不一会儿就将所有的零碎物品都收拾好了,正拖地时,楼下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这惨叫持续了五六秒,随即骤然停下,整个老房子在瞬间陷入短暂的寂静中,几分钟后,周围的乘客才陆续到达了现场,
由于阁楼上下不易,所以赵浅他们是最后过来围观的,而人群正中则是漫不经心的言阙跟勘查现场的周枕。
这是老房子中一个寻常的狭窄走廊,傅忘生仗着身高优势,稍微踮脚就能看清里面的情况。
墙上挂着的无数镜子中有一个材质变了,光滑的镜面变成了纹理粗糙的画布,画布上是一口半开的棺材,里面躺着个穿白色寿服的人,看模样应该是乘客之一。
“这不是张建吗?”郑凡小声道,“抽签的时候我听见他祈祷了,应该是个老手。”
“张建?”赵浅重复了一遍,“我没记错的话,他是一个人行动的,而且比新手更慌张。”
“不奇怪,他上车的时候就东张西望,后来又不死心找了多节车厢,很可能是约了同伴,但同伴没能上这趟车。”傅忘生遗憾地摇了摇头,“只要能过第一站,基本都算有实力,他不应该这么快就就死在站点中。”
第40章
由于这幅画实在太渗人,很多乘客只是围观一下就离开了,顾笙作为新手,毛骨悚然的同时还被言阙摁着头恶补知识,她要不是亲眼所见,会以为这房子里的都是疯子。
人散开后,赵浅靠近了这幅画,画的留白很多,棺材周围几乎没有任何其它着墨,但棺材里的人却异常精细,眉眼皮肤以及惊恐的表情都浓缩在巴掌大的地方,棺材的底部本来是一层白色的天鹅绒,随着时间流逝,天鹅绒已经被浸染成了殷红色。
大量的血在棺材里积聚,再好的棺材都是有缝隙的,大概三分钟后,整张画布都散发着血腥味,就这么黏糊糊地装裱在墙面上。
顾笙捂着嘴干呕了两下,却始终没真的吐出来。
赵浅从背包侧面摸出一卷垃圾袋递给顾笙,“以后这样的机会还有很多,你拿着这个备用,不然很难打扫。”
“……你们当是度假啊?带什么垃圾袋?”言阙心想着,又伸手多拿了一卷,她理直气壮道,“两层保险点,万一破了呢。”
“看来这些镜子都很危险,”傅忘生将指尖压在画作的边缘,湿哒哒的血瞬间往指缝中渗,“但现在不知道触发条件,只能尽量避开镜面了。”
他说完,将锅甩给言阙和周枕,“这条走廊短时间没人敢来,要不你两动手打扫打扫?毕竟任务还是要做的。”
“你谁啊,我认识你吗?”言阙蹬着五公分的高跟鞋,“大家都是乘客,凭什么就你话多?”
“言阙,他说的也没错,任务还是要做的。”周枕扶着眼镜,无奈地拉了拉言阙,“更何况走廊不长,很快就打扫完了。”
周枕抱歉地对赵浅笑了笑,“言阙就这性格,得理不饶人,你们不要计较。”
“自然,”赵浅回道,“毕竟我的命都是言医生救回来的……更何况我们这边也有失礼之处。”说完,赵浅就拽着傅忘生道,“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这房子不小,还有很多地方未曾清理到。”
几乎在转身的一刹那,赵浅乔装出来的友善就垮台了,他目光冰冷,小声说了句,“这个周枕……”
傅忘生没有追问,直到三个人走到了无人的地方,傅忘生才道,“你也感觉出来了?”
郑凡顶着满脸的莫名其妙,又开始掏笔记写重点。
“这个周枕给我的感觉很奇怪,”赵浅终于将刚刚的话说完整了,“我对他没有任何厌恶的情绪,但只要一靠近就会觉得毛骨悚然……我骨子里想跟他保持距离。”
“我也是。”傅忘生的眼睛看向郑凡,“你呢?”
“我还好啊,”郑凡努力思考了一下,“周医生很有亲和力,人也温柔,我对他没有丝毫排斥。”
郑凡是这样,想必言阙也是这样,否则不会选周枕作为三天任务的队友。
“哥,会不会是大佬相斥的原因,你们觉得周医生抢了风头……当我没说!”郑凡求生欲爆表,“我就是一个坐了几站路,还没成年的小可怜,你们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会被吓哭的。”
话音落,他还假惺惺地抹了把眼泪。
“也就是说,只有我们两个对周枕怀有敌意,”赵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件事肯定不简单。”
进这一站的时间很早,大部分人都是在凌晨起床做准备,所以天尚未亮就已经到了站点,除了镜子变油画,里面还有个冒血的死人外,整个上午还算平安无事。
整栋大房子在乘客们麻利的手脚下,已经打扫得窗明几亮,那长相古怪的npc全程没有找麻烦,她大部分时间都缩在厨房里,根本不管乘客是上房揭瓦,还是下地钻洞。
但由于每个站点的npc都掌控着乘客的生死,她不出来折腾乘客,自然也没有乘客想不开去招惹她,除了某两个神经病四处逛了一圈,觉得没地方需要打扫了,就忽然钻进厨房跟老婆婆来了个四目相对。
郑凡没有跟过去,他转身又回了那幅棺材画下面,赵浅的原话是,“那幅画有蹊跷,周枕此人虽然让我们毛骨悚然,但实力肯定不错,你跟着学一学,也顺便查一下张建的死亡原因。”
老婆婆正在织一件红色的毛衣,毛衣是长款,已经差不多成形,还有个领子需要收尾,见有人进来,老婆婆只是抬眼看了一下,又继续手上的工作。
“您老人家穿这件衣服不合适吧?”傅忘生用眼睛丈量了一下老婆婆的腰身和毛衣的款式,“您老这上下一样粗细的身量,还有点驼背……我出钱给您多买点毛线,您织得宽松点?”
老婆婆抬起浑浊的三白眼瞟了一下傅忘生,随即猛地一抽,将毛衣的边角从傅忘生手里抽了出来。
厨房的布置非常简单,一个老式的灶台,两口大铁锅,还有老婆婆坐着的矮板凳,除此以外就是五面镶在墙壁上的镜子,镜子分布均匀,无论从哪个角度都能看见自己的某一部分的肢体。
因为还没生火开灶,厨房里很干净,赵浅转了一圈,象征性的用抹布四处擦了擦,这里几乎纤尘不染,只有老婆婆织衣服用的劣质毛线偶尔往下掉几缕线头,但随即也被npc自己扫干净了,放在一旁的篮子里。
“整个屋子,只有这里被耐心收拾过,这厨房对你很重要?”赵浅忽然回身问。
老婆婆织毛衣的手顿了一下,她眼皮子向下垂,几乎挡住了所有的目光,“客人说笑了,我一个老妇,除了呆在厨房也没别处可去,只是顺手收拾一下。”
“倒也解释的通。”赵浅说完,又将木制的锅盖掀了开来。
这厨房里一直充斥着醋的味道,很淡,不刺鼻,但掀开锅盖后,这种味道却忽然四散,铁锅里像是炖煮过白醋,就连锅盖的边缘都受到了侵蚀,木头中的气味久久不散。
除此以外,赵浅和傅忘生还闻到了掩藏其下的另一种味道,很难形容,有些类似于猪肉焯熟的油腥子味。
那老婆婆干脆停下了织毛衣的手,专心看向这两位不安分的乘客。
然而赵浅这次却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又将锅盖放了回去,傅忘生随即配合地打了个响指,“老人家,您继续织毛衣,我们还有事做,就先不打扰了。”
“……”老太婆瞪着眼睛,看他两又潇潇洒洒地离开了。
转眼,进入站点已经四个小时,周枕提议的第一次复盘只零零散散来了三四个人,因为老屋的设施很破旧,油烟只靠个破败的烟囱通出去,所以离主屋有一段距离,导致赵浅和傅忘生姗姗来迟。
郑凡跟在言阙身边,有些畏虎狼似得躲着顾笙……许辰星给这孩子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最近都不敢接近年轻姑娘了。
空气中隐隐浮动着血腥气,赵浅向着西南侧的走廊处看了一眼,血是从那里渗过来的,很大一滩,就算直接割破动脉恐怕也没这个出血量。
周枕坐在餐桌旁边,双手交叠托着下巴,他见赵浅皱眉,于是推了推眼镜道,“这次死得是个新手,他打破了一面镜子,随镜子破碎的角度被剁成了块,那些是他全身的出血量。”
赵浅收回的目光在他脸上逗留了会儿,然后点点头,“知道叫什么名字吗?”
“姓彭,彭闻语。”周枕答道。
周围安静了一会儿,顾笙有点不会看眼色,她怯怯地举起手,“那什么,听说这里是有时间限制的,要不咱们先复盘,就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了?”
房间里所有人齐齐望向她,顾笙的头一缩,缩出了双下巴,“这就是个提议,你们要是觉得不好,也不用这么瞪着我吧?”
她“嘤嘤嘤”着把脸埋进了言阙的肩膀中。
“我先说吧,”傅忘生拉了赵浅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并隔绝了周枕的目光,“我们发现npc在织毛衣,没了。”
“……”感情你理直气壮第一个发言,就为了说这个?
“哦,对了,”傅忘生又接上一句,“阁楼和厨房已经打扫好了,各位不用费心。”
有了傅忘生做先例,言阙跟着道,“我们打扫了二楼的四间卧室,以及一条走廊,另外装死人的那张棺材画没研究出什么来,“她说着,看了眼桌子边的周枕,”我们把画割下来了,准备再看两眼。”
“随身带着那么渗人的东西,你们不怕吗?”赵浅话是对着言阙说得,眼神却落在周枕的身上。
“我是个法医,”周枕笑了笑,“死人的东西我不会怕。”
还留在车站的老手中,五个有三个都进过医院认识言阙,当然也清楚她的实力,而周枕是她带进来的朋友,因此拥有一定的话语权,当初提议复盘时才没什么人反对。
毕竟旅途多凶险,谁也不想得罪大夫,只是他们没想到,周枕竟然是个法医。
“那就没问题了,”赵浅的眉峰一挑,“既然如此,替死人收尸的艰难任务就交给你……若是死得支离破碎,还劳烦周大夫缝缝补补,能有个全尸。”
“……”周枕很轻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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