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南海在一人两鬼说话间,已经在顾杉身上画了几道诡异的黑线。等顾杉身上微微泛起一层淡紫色的
光芒后,出言提醒:“你若还想救他,便在紫芒消失以前回来。”
陆知雪的恨是真的,爱也是真的,对救顾杉一事奋不顾身,“若、若我不能……”
“若不能,你也会被困在梦中。”
陆知雪似乎并不惧怕,听到这句话笑得比方才要自然多了,“困住也好,至少我和顾郎之间不会再出
现第三个人了……”
她行至庄南海身前,轻轻弯腰行礼,“多谢。”而后蹲在顾杉身侧,虚幻的鬼手抚在顾杉额间,整个
身躯便融了进去。
片刻,顾杉身上的紫芒汇聚成了一个个圆球,第一个圆球上已经浮现起了黑白的画面。
“这是?”孟祁安靠近那个有着画面的圆球,里头的画面算不得清晰,但也算是模糊能辩。
庄南海道:“陆知雪不是人。她入梦,她便是梦的一部分,如果她回不来,这些梦境都会消散。”
孟祁安问:“那如果是人入梦,也会变成这样的梦吗?”
庄南海答:“人有实体,不会。”
二人谈到这里又安静下来。
孟祁安也不知该说什么了,能问的都问完了,插科打诨的贺大鹏也不说话了,当下便又尴尬起来。
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全部放在陆知雪化为的梦境中,黑白影像里,一身骑装英姿飒爽的陆知雪束起一
头青丝,未施粉黛的脸英气逼人。她策马狂奔在山路之上,风不断将她飞扬的发丝向后吹,青山绿水都是
黑白,快速后移着。
前方是一座寺庙,她在寺庙外停住翻身下马,将马牵给一旁茶棚的小厮,递上了钱。
茶棚内正在喝茶的年轻人抬起头看向茶棚外的陆知雪,阳光刺目,那张白皙的脸在日光下,竟敢能与
阳光争辉。
“弯弓征战作男儿,梦里曾经与画眉……”年轻男子低喃,引来茶棚外陆知雪的侧目。
棚内清凉微暗,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浓眉大眼,此刻正眼也不眨的盯着她瞧。
她面上不显,耳尖却红了,连声音都不自觉的放软了些,嘴里却说着和心中所想相反的话:“我不是
木兰,也不需要红妆。”
书生连忙起身赔礼,“是在下唐突了。”
陆知雪本想说什么,却抿了抿嘴离开了,独留书生立于茶棚内,呆呆看着她的背影良久……
光球突然破了。
孟祁安一惊,问:“发生了什么?”
若和庄南海所说那般,这光球便是陆知雪化为的梦境,光球破裂,就代表着一部分的陆知雪消失了?
庄南海双手抱胸轻靠在斑驳的城墙石壁上,低声道:“终归会散的……放心吧,梦境全部破裂之前,
陆知雪会带他回来的。”
果不其然,随着庄南海的话语,飘荡的光球中又有一颗开始显现出画面来。一样的黑白,一样的模糊
。
孟祁安画面从寺庙转到了一块牌匾之上,上苍劲有力四个字:陆氏镖局。
一入镖局大门,未见亭台楼房,只有一片空旷的平地上排着几列年轻人,个个上身□□身强体壮,正
握着□□训练。
陆知雪从门外进来,正在训练的好几位年轻人都偷偷看着她一路小跑而过。
“大小姐回来了……”有人说。
“大小姐今天真好看……”
“你在说什么屁话?大小姐哪日不好看?”
“……”
陆知雪闯入前厅,刚想叫爹娘,却见厅内还坐着一个人。
正是茶棚内的那位书生。
书生也未料到会在一日内见到陆知雪两次,本神情谦和的同陆父说着话,倏然卡壳了。
陆父笑着为书生介绍:“顾先生,这是小女,陆琪,陆知雪。”
又笑着看向女儿,道:“知雪啊,这位是顾枫顾先生,我请来家中教范儿读书的。”
“在下顾问桥……”他紧张起身,偷偷拽了拽微皱的袖口,“初次见面……”
“初次?”陆知雪打断了顾问桥的话,“今日不是见过一次了么?”
陆父有些疑惑,看着气氛有些奇异的二人。
而陆知雪和顾问桥四目相对的刹那,这一个光球也就此破碎。
贺大鹏看得正起劲,见那光球破了,连连发问:“哎呀,接下来呢?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说
爱他却又要杀了他呢?”
孟祁安示意贺大鹏安静。这个光球破了,自然还有下一个光球会亮起来。
寂静之中,庄南海没头没尾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认识我。”
孟祁安倏地转头。庄南海此刻正手握幂蓠,将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暴露在山城月色之下。
“问我?”他不确定问。
庄南海靠在城墙上一动不动,“是。”
孟祁安卡在喉间的那一句‘认识’立刻被庄南海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挡了回去,当即换了一张同款冷
漠脸,“不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
庄南海:你认识我吗?
小钱:你打过我
庄南海:我问的是……
小钱:你打过我,还不止一次!
庄南海,卒
第37章 作妖
孟祁安扭头专心看陆知雪的梦境, 没有看见欲言又止的庄南海。
黑白色的梦境光球很快便开始显现出画面。
一颗饱满的果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被一只纤细的手给接住了,而后手腕用劲,那颗果子又被甩到
了空中。
二人这时似乎已经相熟, 陆知雪的表情大方自然, 靠在在廊内栏前自顾自扔着枣子, 玩够了便嘴里
一扔, 嚼了两口,腮帮鼓鼓道:“顾先生早。”
“早啊,陆姑娘。”顾问桥满面春风, 笑容和煦, “陆姑娘今日准备去哪里?”
“啊。”她仔细想了想, “就跟着师兄护送些东西……顾先生可要带些什么?”
“不用, 你早点回来即可……”此话脱口而出, 顾问桥的脸倏地红了, “我、我的意思是, 一、一
路平安……”
陆知雪噗嗤笑出声:“顾先生可真没趣……想我就想我嘛。”
顾问桥结结巴巴道:“我、我……我先走了!”
说完慌不择路逃了。
黑白色的梦境光球一个接一个, 陆知雪和顾问桥相知相爱的过程水到渠成,可陆家可没有找一个书生
当女婿的想法。
一来顾问桥无父无母又家贫, 二来百无一用是书生, 陆父知晓二人情投意合后, 不仅阻止了二人来
往, 还直接将顾问桥从家中辞退。
陆知雪自小便知一切随心,她喜欢的人,她想要相守的人只有顾问桥一人。
顾问桥自知无法高攀陆知雪, 便从陆知雪的世界消失了,直到一日山寺重逢, 忽如其来的大雨将二人
困在山间破庙之中。
寺外风声潇潇雨声沙沙,久未相见的二人重逢,顾问桥却沉默了。
“顾问桥,你看着我。”是陆知雪打破了二人的沉默,强迫顾问桥看着她的脸,“我就问你,一生一
世一双人是谁说的!”
顾问桥语噎。
自茶棚初见,英气飒爽女子翻身下马的那一刻,他脑子便是‘未曾相逢先一笑,初会便已许平生’。
她骄傲的神情,惊艳的容颜,让他悸动的真性情……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心动,他的心从未跳的那样快
过,而他也知道,这一辈子,恐怕他也不会像喜欢陆知雪那样去喜欢别人。
可那又如何。
他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抗的书生,没有光明的前程,没有丰盈的财帛,有的只是一颗心,真诚却廉价。
他轻轻偏过了头,不去看陆知雪灼灼的目光:“对不起。”
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陆知雪的双手捧着他的脸,倔强地踮起脚尖,触碰他的唇:“我要的从来不是对不起!”
寺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交颈鸳鸯同戏水,共诉衷肠。
烈日炎炎,陆知雪拉着顾问桥一同跪在堂外,恳请父母成全。
生米已成熟饭,顾问桥此人也勉强算得上良配,陆父最终同意二人婚事,但要求顾问桥入住陆家。
婚后顾问桥找了个活儿,在私塾当教书先生,虽赚的不算多,但也能时常为陆知雪买些朱钗首饰。
举案齐眉,红袖添香,陆知雪读不懂诗书,唱歌却很好听。
“顾郎,你先别看了嘛……”她双手柔柔地挽住顾问桥的脖子,半个身子都倚了上去,“你个呆子!
”
顾问桥耳尖红了,轻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先别闹我。”
“不,就不~”她热乎乎的呼吸吐在他的颈间,“顾郎,我唱歌给你听啊。”
阿郎,阿郎,
赠你饴糖。
披红裳做你新嫁娘。
阿郎,阿郎。
白发苍苍。
抚袖为你红袖添香……
这首轻软的水乡小调和顾问桥的读书声一同,最后化为欢愉的轻笑。
一年后,顾问桥收到一封信,来自一位失恃失怙的远方表妹。年方十五,待字闺中,却失去了所有的
倚仗。
顾问桥早年失去父母后便没有同亲人联系过,对这位表妹实则印象不深,可求到了头上也不好不管。
陆知雪见那信中所言字字悲苦,又见顾郎犹豫实在不忍,便主动邀请这位远房表妹来陆家小住。
顾家表妹叫顾婉,生的眉目清晰,脸上还带着少女的娇憨。
“嫂嫂。”她见陆知雪便主动上前亲热,“表哥,嫂嫂好漂亮啊!”
贺大鹏看梦境看得起劲,此刻代入感极强的分析道:“这个顾婉一看就是个作妖的……你看你看,她
的表情!”
孟祁安一头雾水:“啊?哪里怪?”
“啧,孟小师父,你这样不行的!你以后要是也有了心爱的女子,你不得保护好她吗?”贺大鹏一边
看着事态发展一边为孟祁安解惑,“你看看,她下马车的时候是不是去碰顾问桥的手了?明明就有下人来
扶嘛!还有这里,你看,她夸陆知雪好看就好看,转脸就对着顾问桥抛媚眼……你就说说这是一个正经女
孩能对表哥做的事儿?”
“……”孟祁安后知后觉,“是不太应该。”
“孟小师父再看这里!”
孟祁安顺着贺大鹏所指看过去,顾婉和陆氏镖局一位镖师调笑了几句后,回头便哭哭啼啼找顾问桥诉
苦,说一个女儿家在满是男人的地方太不容易。顾问桥再问她时,她便只是哭,什么也不说。
贺大鹏痛心疾首点评:“高,真是高!比阿莲和我说的那个孙寡妇还要高!”
孟祁安不知该夸一下贺大鹏经验丰富,还是同情一下他为何会经验丰富,默默跟着点头迎合:“额,
是。”
顾婉一副小女儿被欺辱的表情实在太有杀伤力,她本就生得白静又娇憨,说什么都让人信服,更何况
还哭得那般可怜。小夫妻商量了一番,决定搬了出去。
那是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内一颗正落叶的梧桐树,金黄的叶片随风而落,盖在井盖深褐色的木头上。
陆知雪扬起裙摆在院内旋转,欢笑声中竟见顾问桥搀着顾婉,二人亲密靠在一起走进来。顾婉见她脸
色一凝,立刻便撒了手,“嫂嫂!我、我没……”
顾问桥下意识又去搀住了顾婉,道:“小心些,方才摔那么厉害。”
场外旁观者的情绪简直比陆知雪还要高,贺大鹏气的嗷嗷叫:“啊!我就说她要作妖!!”
经过贺大鹏的指点,孟祁安已经能够分辨一些套路了,认同道:“陆知雪之前所说第三人就是顾婉?
……可她不是同顾杉、不,顾问桥是表亲么?”
“……”贺大鹏的眼神里写满了‘你太年轻’四个字,轻叹了一声又转过头看陆知雪入的梦境,不愿
错过任何一个精彩镜头。
三人同住,又是表妹和刚成亲的表兄住在一块儿,生活中的小尴尬也就罢了。可顾婉时不时仰起那张
天真的脸问自己何时会有小侄子,还问嫂嫂是不是身体不好,怎么一年多了还未有身孕。
顾问桥的表情当即凝了下来,郑重道:“婉儿,不许胡说。”
陆知雪从小骑马射箭无所不惧,唯独怕水。幼年落水后她落下了病根子,身体寒凉,不易受孕。
“我喜欢的是你嫂嫂,纵然此生无后,她都是我唯一的妻子,你听明白了吗?”
顾婉眼底蕴藏着妒忌和艳羡,脸上却笑得开怀,“哎呀,表哥我错了,我下次不会瞎说了!”
贺大鹏在一旁看得揪心,“完了完了,她要干坏事了!”
果不其然,下一个梦境中顾婉便偷偷往陆知雪的饭菜里下药,每每见她吃下后,都忍不住笑得眉眼弯
弯,一副天真又可爱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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