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先生,可能会有点痛苦,得罪了。”辛系坐到格雷面前,把双手虚虚地放在他的脑袋两边,尝试克服失控的压制力量。
彼时她的手还未碰上格雷的身体,便感受到了眼前人所承受的乘以千倍的痛苦。这不同寻常,一般人觉醒是不会有如此喷涌而出的力量的,哪怕是S级的力量也绝对不会如此庞大。同时辛系感受到他的【能力菌丝】也十分紊乱,令人毫无整理的头绪。
但此刻不容她多想,辛系集中精神,几乎是半环抱着格雷的脑袋,她和他一同分担那种能让人想要去死的绝望。
小辛尝试在这种感同身受中摸索出格雷能力暴动的规律,却发现越深入越杂乱,简直就是毫无章法。如果硬要选择一种方式去形容此刻,那格雷能力的游走就像被猫咪□□过的毛线团一般,无头无尾,完全做不到抽茧剥丝地去控制,更何况调整。
被分担了一半痛苦的格雷终于感受到了些许轻松,他艰难地再次抬眼,便看到自己面前坐着一位身材娇小的女孩,她的衣物和躯体已满是污浊,裙子的下摆也已被撕扯破烂,匀称的双腿几乎全部露了出来。
格雷眨了眨眼,在排除了自己幻觉的可能性后惊觉不妥,快速地把眼神移开,往上便看到了蹙着眉的辛系正闭着眼专心致志地试图用温和的方式去停止他的暴动。她的双臂拢在格雷头部两侧,细瘦柔弱,看上去甚至不如浸透在月光下的竹枝结实。
但竹枝是宁折不弯的坚韧之物,辛系与它等同。
她坚信,一件事情既然有了开始,那必定也有结束,区别只是使用聪明的手段安抚,还是付诸暴力碾压。
失控的时间太久了,压制这股积压已久的超能几乎已经完全醒来,温和地安抚收效甚微。辛系无视作用在自己身上的疼痛和负面情绪,只砸咂嘴,又开始纠结要不要更进一步,强行去调整他的能力。
“不过……会很痛诶……”她没注意自己把心事说出了口,还在专注地思考着。
她刚到格雷身边时他还意识淡薄,现在他清明了些许,自然是听到了这句话。眼前的少女原本弯弯的眉毛已经快要纠结成麻花,格雷离她咫尺,也感受得到她的纠结。
“没关系,如果你可以解决这场灾难,就动手吧。”格雷怕忽然出声吓到她,只用中文轻缓地说,一字一句,吐字郑重且清晰。
辛系听到陌生的男声,惊讶地睁开了眼,一是因为格雷已经清醒过来了,二是因为他竟然会说中文。亚洲面孔的女孩儿明显吃了一惊,圆圆的杏眼一眨一眨,那双眼,不自觉间闪烁着特有的细碎而灵动的光。
不过下一秒她就回了神,这还在性命攸关中呢!可不是插科打诨聊家常的时候!
“真的很痛哦,你忍一忍。”
辛系说罢,双手按在他的太阳穴两边,捧住了格雷的脑袋。立时,他觉得自己的全身像是要裂开了一般,从骨到皮都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像是有千百块实心的铁锤在不停地敲打撵磨他的躯体。
S级能力的特质之一便是极易上手且控制力高,像他这样这大概是服用抑制药物而被反噬的结果,辛系之前观察了一阵心里有数,下手更加稳准。她用尽全力把格雷失控的力量全部抽离他的身体,要说之前的疼痛格雷还能忍住独自承受,那么这次他已经忍不住闷哼出声了。
太痛了,实在太痛了。
如果灵魂这种东西存在实体,那么格雷的灵魂现在应该已经百分之九十都被撕扯离开了他的身体,活生生地,鲜血淋漓地从他的身体里被剥离。
辛系本是把精巧细致的手术刀,但如今却干起了粗暴凶残的刽子手的活儿,她听到格雷先生痛到出声的声音也是于心不忍,但既然已经剖开了这条道路,那还是要继续走下去,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都不应该半途而废。
她勉力修剪,就像一位花园匠人在修建自家后院忽然猛长的杂草一般,将格雷身上狂暴而不听使唤的力量一把揪起,碾碎,消磨殆尽,再重新为本该遵循规律的力量寻找一份相对完美的运行方式。
没过多久,格雷周围狂暴的压制力量逐渐减弱,希尔眼看着手中总算能萦绕出逐渐充盈的治疗之力,迫不及待地就往塞壬身上糊了过去。
筋膜肌肉新长,止住了血液的不住缺失,再加上塞壬渐渐恢复了逆天的超能力,他的愈合速度变得更快,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已经恢复如初。
塞壬从地上爬起,正欲接替摇摇欲坠的辛系,却看到她因为耗费了太多的精力和体力,双眼一翻,一把栽倒在了格雷的怀里失去了意识。
当然,没人知道在辛系倒下去之前,她的内心充满悔恨地在想:毕竟这是别家的后院,暴动的S级后院修剪起来怎么可能真的像肉眼看上去那么简单,辛系,你这个不自量力的大傻逼。
第8章 -007- 月牙浅蓝
外面的风雨似乎小了不少,先雷后雨的恶劣天气通常都持续不了太久。这一段等人的功夫,格雷和他的好友纳什在会客厅里烤着炉火下棋,两人皆是一身正装,坐在高背沙发里的身姿惬意又板正。
纳什下下棋再看看格雷,对面的好友面色平静安稳,苍白的脸在火光的映照下多了不少生气,甚至有些活泼跳脱的意味。
“你看上去很开心。”这不是疑问句,这是一句肯定的陈述。
“还可以。”格雷知道他逮着机会就要揶揄自己,所以故作平常道。
“在楼上见到了想见的人?Clara?Hill?还是……Kevin?”纳什见他不否认,开始了大胆又八卦的猜测,连黑色短发后扎着的小辫子也跟着兴奋起来。
格雷有些无语,抬眼看他道:“Pin。”
……切,谁信?
纳什不屑于他的回答,依他对好友的了解自顾脑补出一场心动的浪漫大戏,谁让他是个热情又会撩的意大利人呢,这可是他与生俱来不需要异变的天赋。他和格雷厮混多年,见证了这位朋友所有无疾而终的恋爱关系,还能不清楚他什么表情下表达的是什么情绪么?
“我说,你……”格雷知道他又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由得出声提醒。
“什么?”
“……不要说出去。”
纳什从他无奈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默认的苗头,也没再不合时宜地追问。毕竟,总要给他一点空间,或许只有等他能拨开云雾的那天,才会主动承认吧。
“你们在聊什么?”
Pin纤细的身影显现在大厅中央,他边走边觉得今天的一楼有些不同平常,仔细一想或许是因为它的灯火通明。主人不常在这里生活,所以格雷庄园的一楼并不怎么会被使用,也难怪Pin没法习惯。
“聊你小舅舅的情史~”别看纳什表面一副艺术家洒脱不羁的模样,其实他本质上就是个热情过了头的邻里街坊代表。
Pin万年不动的面部总算有了些许表情,他有些好奇地望向格雷,却见那位悄悄用手捂住了半张脸,完全不想理这两人渴求的八卦之魂。
“哦!可爱的Pin,好久不见。”意大利男人放下棋局,快速站起了身,准备和眼前的少年来个亲密的吻面礼。
蓝发少年身形一闪,轻巧地躲过了纳什的拥抱和凑过来的脸,只有些抵触地说道:“纳什,你最好不要碰我,你知道我不喜欢这样。”
社交达人和社交恐惧症患者同处一室的确就会发生这样的问题,纳什听完他的话也不恼,只乖乖放了下想要和他亲密接触的双手和灵魂,毫无芥蒂道:“好吧,但是Pin,你这样以后是没有人会真心爱你的哦。你要知道,人的灵魂和□□要互相依靠才能产生独一无二的感情。”
Pin淡淡睨他一眼,毫无波澜道:“没有意义的情感依赖,我不需要。”
被Pin这么冷酷地一堵,纳什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转头找格雷求助。结果却看到某人的小舅舅冲他摆摆手,一脸“看吧,让你不要去惹Pin,你这是活该”的表情。
前后两人都是这么地不友好,纳什也不讨没趣,努了努嘴又坐下来无聊地烤着炉火,燃烧的木柴偶有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让人禁不住地觉得安逸。
洛杉矶因为气候特性昼夜温差巨大,加上傍晚下了次雨,更是凉了过头。Pin体质单薄怕冷,默默蹲在壁橱前添柴把火烧得更旺,格雷和纳什则继续着刚刚的棋局。
三人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等待。
快要结束时,蓝光的三位成员和昭晰终于谈笑着姗姗来迟。
Pin和他们住在一起快三个月,从来没见过这几个人正经的样子,许是他们本性乌托邦,吃穿用度一直随意得很。今天晚上相对而言的确算得上盛装打扮,至少穿得没那么像给个汉堡就能对你说连说至少五个谢谢的无业游民了。
小队长辛系带头走在最前面,她换上了平日里很少穿的裙子,因为少见所以受到了在场几位男性的一致侧目。
裙子是有些复古的修身连衣裙样式,月白浅蓝的底色上带着排布精细的银色竖条暗纹,宽大的裙摆上点缀的是可口的茅莓和丛生荆棘相伴的蔷薇,她茶色的头发被梳顺了任意散落,蓬松柔软,一眼望去像个精致又富有灵气的娃娃,她的一切都可爱又天然。
辛系挽着昭晰的胳膊,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难以掩饰的喜气。
毕竟这件新衣服可是昭晰辛辛苦苦从□□背来送她的!提前的!新的!生日礼物!穿上赋予意义的新衣她自然心情愉悦,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辛——好久不见!”
纳什不想再下那盘毫无悬念会输的棋,见到今日的主人公后立刻站起了身,发挥出种族优势的热情,张着手臂准备拥抱她。他是新现代艺术家中的翘楚,也是热爱油画的辛爸爸最喜欢的青年画家之一,两人是十分亲近的忘年之交,有了这层关系,辛系和他自然相熟。
“好久不见,纳什,最近好吗?”辛甜甜今天心情特别好,对谁都是一副傻乐的样子,她放下挽住昭晰的手,大方地回应纳什的拥抱和吻面礼。
来自意大利的男人微笑着亲吻她的脸颊三次,以示亲近。
而站在他身后的格雷默默把插在兜里的右手握得紧了些,这些是他们民族的传统礼仪格雷知道,但他是真的很不喜欢纳什当着他的面和辛系有意无意地亲密接触。
碍眼。
“昭!也好久不见!”亲吻完辛系,纳什又接着和昭晰打招呼,他心知肚明昭晰不喜欢他这一套,所以只轻轻和她拥抱了一下以示友好。
交际达人自然名不虚传,昭晰这样冷淡的东方美人也和他颇有渊源——纳什有一阵子对苏绣很感兴趣,曾因辛父牵了线拜昭母为师学习过一年多,和她家是上下楼的邻里关系。毕竟是曾经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妈妈的学生,昭晰也不会驳他的面子,微笑着配合还算相熟的纳什做完了社交需要的肢体接触。
前头打招呼打得火热,后头塞壬恨不得把一脸的鄙夷全摆在面上,他不太喜欢格雷,那么“爱屋及乌”,也理所当然不喜欢格雷的好朋友。
这位朋友据卷宗来看是B级的【蜃楼】,觉醒之后右眼发生了形变,虹膜外缘印刻了一圈白色衔尾蛇的图腾。所以塞壬每次看他的形象,都觉得这位艺术家的形象中二得像某个神秘组织背后的惊天大BOSS。
温柔的希尔和纳什只是之前见过不算相熟,只出于礼貌地配合了他的贴面礼,而塞壬则是整张脸堆满了尴尬而不失礼貌微笑,只和身高矮他一点的意大利男人意思意思握了下手。
格雷身为主人十分自持,他和辛系眼神相接后互相颔首就算是打过招呼,转身进了另一个房间,其他人遂即跟上。
没人知道他苍白且富有距离感的外表下丰富自洽的内心活动,除了站在边缘烤火且观摩了他全程小动作的Pin,但不会与人产生情感依赖的Pin并不会说出去,当然他本来也无人可说。
格雷庄园的餐厅在会客厅之后的第三个房间,需要经过一间茶室与一间摆满名贵花卉的厅堂,作标准绅士打扮的管家先生出现在茶室门旁。他一路带着格雷先生和他的客人走过这用富丽堂皇都不足以形容的奢侈房间,在餐厅前停下了脚步,之后轻轻推开餐厅的门,退到一旁,做了个请的手势便不再跟进。
这座庄园因为Pin很社交恐惧的缘故显得特别安静,不出什么意外可能在这里住上几个月都见不到个人。庄园的仆人都非常恪守“如果主人没有特别关照的话千万别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原则,伊文·格雷也吩咐过无论他在不在这里都按照Pin的方式去工作就行,无须特意考虑他的习惯。所以管家先生点到为止的领路变得突兀又有点可爱,大概是不愿意让雇主认为自己天天在这里工作划水吧。
格雷没事人一样径直往里走,纳什和Pin也面色如常地跟着格雷继续走,倒是辛系和身后的塞壬对视了一眼,发现对方的眼里写满了和自己一样的平民感叹,这是一种名叫“还好我们认真打扮了下,不然就要闹笑话了”的侥幸。
长桌比起楼上公共休息室的还要再大一半,在这样规模的桌子上吃饭,坐在两头主位的人大概是需要扩音器交流才能听到对方在说什么。不过还好格雷庄园并没有女主人,这种想象中十分好笑又尴尬的场景也就只能存在于塞壬的脑内吐槽里了。
坐长桌有基本位次要求,一般会有侍应生在旁带位,但考虑到格雷庄园一贯特殊的作风,这座位得全靠自己自觉。
孑然一身且毫不具备社交品格的Pin已经自觉地坐到了自己该坐的左二位,纳什则绅士地为希尔拉开了左三的座位后自己也拐个弯坐到了右二的位置。塞壬见他们两个这位次,虽然不屑但心里明了,引导昭晰坐在了右一的位子,自己则顺势坐在了右三,剩下他们的小队一人独自美丽。
辛系有些无奈,视线碰上格雷,对方自然心领神会,翘着嘴角主动地为她拉开了左一的位子,无奈的小队长硬着头皮落座在这个最重要的位次,露出一脸得体却写满刻意的笑容。
对这个位次安排很是满意的格雷瞥了眼始作俑者的纳什,对方眼神里那种心知肚明的调戏让他无所适从,看来这位的确是对他太过了解,这就已经猜出了苗头。
外面的雨好像停了,夹杂着泥土味的雨气从窗户缝里透进屋来,带了些许生机盎然的意味。长桌上的蜡烛也萦萦缭绕,火心跳跃好似拳拳而动的人心。
可惜辛系并不和某些人在同一个频道,她有些不自在地往后坐满了整张椅子,脊背靠在椅背上,心里悄悄给自己打着气:加油啊辛系!你可是蓝光A2S小队的队长!有什么事是你处理不了的!没有!
诚然,在无法跨越的阶级差异下,她可是认真把这顿饭当成鸿门宴来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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