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以为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情。
在下午七点钟的时候,黎温朝已经告别了机场,乘坐着严昶景派过去的私人车辆,回到了他极度熟悉的严家老宅。
殷染钰早在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亲眼打量过这里的景象了。但是那时候的严家是在举行宴会的打扮,装饰得金碧辉煌,是很适合酒会场景的模样,并不是严家正常情况下的情况。
而这会儿,这座私人的场所已经恢复了它平常的样子,殷染钰仔细地打量着黎温朝路过的时候的场景。和举行了酒会的时候不同,严家的本来装饰是带着沉稳味道的深色系,看着就像是什么黑暗的牢笼,让人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制着,喘不上气,无法呼吸。
这样的地方,就算是正常人待在里面,也会不由自主地变得沉默,这里连雇佣的女仆都是安静的,就像是什么被丝线操纵着的傀儡。
黎温朝是第一次发现了严家在气氛上给予人的不适感。他对严家老宅的印象,大部分都还停留在还没出国时的童年和少年时期,严先生对待他和严昶景总是温和幽默的,严夫人在面对他们的时候,也永远都是温柔的样子。
她会对着黎温朝和严昶景露出温柔的微笑,然后抚摸两人的头顶,她会亲手给他们烘焙小点心,严夫人在甜点方面的手艺并不是太好,但是黎温朝和严昶景总是会很捧场,除了在不久之前的那一场意外之外,黎温朝对严家老宅的印象,一直都停留在他和严昶景一起愁眉苦脸地消灭点心的诙谐画面里。
时间过得真快啊。
黎温朝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一丝丝的苦涩味道从心口里攀爬了出来,他穿着黑色的西装,一路进来都有女仆和保安朝着他鞠躬问好。然而这位平时显得温柔绅士的青年今天实在是心烦意乱,他勉强回应了几声,就匆匆忙忙,一路往严家内部的方向走去了。
“我在书房。”
严昶景给他发来了信息,黎温朝并没有关闭手机的声音,他听到了消息提醒,就划开了黑色的手机屏幕,去看里面的消息。
严家的书房不多,严先生有一间单独的书房,严昶景也有一间,黎温朝以前经常和他一起凑在里面写作业,两个人需要手写的东西分成两份,写完了换过来抄。
对于黎温朝来说,严家给他留下的所有记忆都是温馨而美好的。
然而他现在就要要亲手打破这份美好了。
黎温朝攥紧了手机,他沉默地一路往里,来到三楼,严昶景的书房就在这里,他还没有做出敲门的举动,房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是严昶景。
他的打扮和黎温朝类似,只是没有穿西装外套,露出了里面雪白的衬衣。只是这样的打扮,并没有给他增加任何一丝的悠闲和放松的感觉,他依旧显得冷漠而不近人情。
殷染钰仔细打量着这位可能会在不久之后接触到的目标,作为能够成为“主角”后.宫的男人,他无疑也是十分优秀的。和黎温朝相比,严昶景显得更加高大且强势,他的五官带着凌厉的英俊,整个人的气势能把人带到北极,殷染钰觉得,他只要看人一眼,估计就可以把人冻成冰雕,说不定连空气里的水分都会被冻结,变成冰渣噼里啪啦地掉上一地。
“我把监控都调过来了。”
严昶景把黎温朝放了进来,他轻轻皱着眉头,带着后者一起进了书房的里间。作为严家下一代的掌权者——其实现在就已经是了——严昶景的书房里满满当当的都是经济方面的书籍,和层次分明的各种颜色的文件夹,一眼看过去让人头晕目眩,看着就觉得有一股强势的气场扑面而来。
黎温朝已经很习惯这样的气场了,但是殷染钰并不习惯,他在心里赞叹了一声,对系统说:“他在床.上的样子,肯定会带.感。”
“………………”这句话有一点儿似曾相识,系统卡了一下,卡出了一道电流声,然后又恢复了正常:“您想要与他产生.关.系吗?”
“不。”殷染钰说:“现在的时机不是太好。”
严昶景看上去是很冷漠的样子,估计不好糊弄。而且他并不像是谢溯那样,会沉迷艺术不可自拔。对于殷染钰来说,机械性的生物运动只是他完成目标的一种辅助手段,而作为先天性就对他有一些亏欠的严家人,他可能不需要和严昶景做出什么额外的机械运动。
——就算对方在机械运动的时候,露出的模样可能很好看也不行。
如果没有合适的借口,殷染钰不会把自己送上去和对方产生生物学上的深入接触,这很容易产生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和破绽,殷染钰自问他的能力还没有高到能糊弄这种人的程度,他选择观望这边的发展,来决定自己之后要做什么样的反应。
“这里最早的监控储存,是四年前的。”
严昶景把电脑转了个方向,电脑上面的景象,是被导入的密密麻麻的监控窗口,也就是这台电脑质量好,才可以同时支撑着这么多摄像头的画面同步而不崩溃。
严昶景没有去管上面显示出来的东西,他把储存着监控的大容量u摆成一条,让黎温朝来选择先观看的顺序,黎温朝的心跳慢慢地加快了,他沉默了十几秒,然后说:“………先看小凌生日那天的监控,我有一件事,一直都没有和你说过。”
严昶景轻轻皱了皱眉,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取出了相对应的u盘,然后暂时关闭了同步转入的密密麻麻的监控摄像,监控一路倒放,很快就有一些地方出现了殷染钰的身影,严昶景当即就想停下,却被黎温朝制止了。
“再往后退一点。”他说。
屏幕上显现出来的景象,是少年姿势艰难,在沉默地往外走的背影,他背着黑色的背包,几乎没有在意他,就算有人注意到了他的异样情况,也都没有一点儿去干涉、询问的意思。
这样明显的冷漠态度,让黎温朝抿紧了嘴唇,也让严昶景轻轻皱起了眉头。他沉默地往后又倒了一点儿,监控里就显示出了几个月前,酒会里热闹喧闹的场景。
不用黎温朝开口说话,严昶景就选出了一个可以看到整个大厅的视角,黎温朝对那天的情况记得很清楚,只是有些把握不住准确的时间。严昶景把速度调快了十几倍,慢慢地等着黎温朝想要看的东西出来。他们两个人一起等了近十分钟,黎温朝才按下了暂停,让严昶景调回正常的速度。
严昶景什么都没问,把速度调回了正常。
画面重新开始播放。
从屏幕的屏幕里,观看自己曾经的举动,是一件很奇怪的感受。殷染钰往后蹭了一些,呼吸到了一些冰凉的空气。
监控里的景象很清晰。
严家的监控全都是针孔摄像头一类隐蔽且不易发现的类型,并且它们拍摄下来的画面,也不会有一点儿模糊的地方,这都是花了大价钱让专人调试了的成果。
视频里的景象,像是什么电影中的场景,大厅里金碧辉煌灯火通明,看起来真是热闹极了,黎温朝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他的房间在监控的拍摄范围之内,视频里的青年动作并不流畅,他的动作带着一股急促的味道,严昶景微微皱了皱眉,他问:“怎么回事?”
黎温朝微微沉默,他停顿了一会儿,直到视频里的熟悉背影进入了房门,才慢慢开口:“………你还记得吗,我之前,封.杀了一个新晋花旦。”
对于黎温朝的动向,严昶景一直都保持着一定程度的关注。对方说的事情他也知道,黎温朝在娱乐圈里混了好几年,那还是他第一次亲自动手封.杀一个圈内人,严昶景记得还挺清楚的,他皱了皱眉,有了点儿猜测,黎温朝也没再瞒,他说:“你应该也明白了,她在我的酒杯里放了东.西,那时候不合适,我本来准备忍着。”
本来准备忍着?
那是有什么事情,打破了这个“本来”吗?
严昶景心里慢慢地生出了一点猜测,一丝丝不好的预感浮现了出来。黎温朝没再叫他动手,自己把速度往上调整,等到看到了他并没有见过几次,但是却记得清清楚楚,深刻万分的身影之后,黎温朝就又调回了正常的速度。
在走廊的昏暗处,一扇房门被从里拉开,一个瘦削的身影慢慢地探了出来,在视频范围内,他所占据的地方并不大,视频中心处喧嚣热闹的酒会还在继续,他占据的那一小块地方格格不入,像是被割裂了一样,带着与整个场景都不同的异样安静。
这里没有端着托盘西装马甲的侍者,也没有替换着一些东西,搀扶着客人去其他地方休息的女仆,它就像是一片突兀的碎片,带着强烈的不协调感,硬生生插.入了这幅热闹的场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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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更新延迟今晚九点
少年的身形过分瘦削了。
青春期的少年, 本来就是在长个子的时候, 很容易显得像是身无二两肉的长条排骨,但是就算是最瘦的长条排骨, 也没有少年的伶仃样子。
他关上了门。
少年慢慢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偏过脸, 看向了热闹喧哗的大厅, 清晰的摄像并没有能完美地记录下他的表情,但是只是从大图上看着,光是看他现在的举动,就已经透出了浓浓的寂寞味道。
这是………严昶凌的生日宴会。
黎温朝有点儿发怔, 他想,这也是少年的生日。
可是在严昶凌被人拥簇着说话嬉笑的时候, 在他被严先生带着, 一个一个地介绍着严家的合作伙伴的时候, 在他成为宴会的中心, 所有人的瞩目焦点的时候, 少年却沉默地留在自己的房间里, 他好像天然地, 就被所有人都遗忘了, 甚至没有人上来给他送一块祝贺他生日快乐的蛋糕。
少年那时候在想些什么呢?
黎温朝控制不住地这么想, 他看着屏幕上的情景,少年的一半身体在走廊的阴影里,另一半身体探了出去,去看大厅过分热闹的酒会。他停顿了大概十秒钟, 就又重新缩回了黑暗里,慢慢地往黎温朝房间的方向走去。
黎温朝的心脏停跳了一瞬间。
严昶景也慢慢地抿紧了嘴唇。
他的猜想确定了。
屏幕上的少年抬起了手,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要面对的事情是什么,只是缓慢地敲着门。
门很快就开了。
接下来的事情,黎温朝记得清楚而明晰,严昶景对他们的情况并不知道,只看到门内伸出了一只手,强行拽着少年进了门,少年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一点,他毫无反抗之力,在门被推着合上的时候,严昶景似乎听到了一声清楚的,沉重的关门声。
黎温朝已经垂下了眼睛,他嘴唇边的笑容看着简直苦涩极了,让人看一眼,就似乎自己也品尝到了那种酸苦的味道。
“你应该知道了。”黎温朝微微顿了一会儿,他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天花板,才缓慢地积蓄了一些勇气:“我那天………本来已经忍不住了。”
所以他拉住了刚刚好过来了的少年,把他带到了一片难以逃脱的恐怖阴影之下。
黎温朝只记得对方苍白的脸色,沉默的神情,他很想要知道,在之后………少年的情况是什么样的。
就算这会让他负担的压力越来越沉重也没关系。他总应该知道少年的痛苦。
严昶景沉默地盯着屏幕上跳跃前进的画面看,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黎温朝是他一起长大的兄弟,所以严昶景明白,自己很难中正客观地去看这么一件事。
黎温朝被下了药,而且他被药性煎熬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直到少年过来敲门,才彻底失控了。
他是无辜的,在主要的那段时间里,他已经失去了意识,只留下放.纵的本.能。
黎温朝是无辜的。
然而少年又错到了哪里?
他没道理要承受这样的痛苦。
视频里的时间飞快地跃动,酒会慢慢散场,整个画面都慢慢地变得安静,在漫长的时间之后,黎温朝的房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少年的身影又显露了出来。
他的动作很艰难,也很古怪,黎温朝和严昶景都明白这是因为什么。少年出来的时候,整个场景里都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慢慢地往回走,一瘸一拐,看着就让人觉得难受。
黎温朝沉默了一会儿,他看着少年孤零零地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又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没过多久,少年的房门又被打开了。
他出来了。
少年背了一只黑色的背包,里面鼓鼓囊囊,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他平静地关上了门,然后又动作古怪地慢慢挪动身体,在整个过程里,他都是孤零零的,只有一个人。
他一个人经历了被墙见的痛苦,又沉默地回到了房间,在那之后,他又一个人背着背包,孤零零地离开了这里。
黎温朝的心脏疼得要炸开,他怔怔地在原地坐着,感觉自己几乎喘不上气,窒息的痛苦几乎要把他淹没,但是黎温朝甚至没有办法去挣扎。
严昶景沉默地等待了一会儿,安慰他说:“这不是你的错。”
黎温朝抬头看向了天花板,他说:“………那严余又有什么错?”
严昶景没办法回答他。
黎温朝自己愣了好一会儿,他慢慢地说:“他那天………本来是来和我道别的。”严昶景说:“………道别?”
在他的印象里,黎温朝和少年一直都是分割开的,他们活在两个世界。严昶景自觉他很了解黎温朝,他完全没有对方有和少年接触的印象。
为什么要道别?
为什么是道别?
为什么他选择的人是黎温朝?
这都是现在在严昶景脑海里盘旋的疑问。
因为少年之后的举动,严昶景对于“告别”有了一些猜想,少年进入房间的时间其实很短暂,他在离开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看着像是洗了澡,整个人都湿漉漉的。如果他在清.洗.身.体之外,还要收拾好背包,那所用的时间未免也太短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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