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里的暖气开得大,尚北的手指挺让人舒服的。
尚北又不说话了。
夏天偷偷瞧他神色,若有所感,又将手放到酒杯上。
尚北这次直接就抢在夏天之前,拿起了红酒杯,将之移到自己的另一侧。反正就是夏天如果要拿这杯酒,就得整个人趴过来,横跨过尚北的身体,伸长了手,才能够到。
夏天心里有些底了,却故意往曲解里说:“你不让我喝,是代表你永远不会原谅我吗?”尚北这小孩太别扭了,明明还关心他,却死活不肯表现出来。
得继续用再用猛药才成,夏天回想起以前看过的书和剧……烈女怕缠郎?不是,反正就是差不多的意思,缠就是了!
夏天用沉重的语气,带着明显的颓然道:“看来以后,我再也不能听到你喊我天哥了……你连我喝酒给你赔礼道歉,都忍受不了,我懂了……以后除了开拍的时候,我都不会再让你烦,知道你不想看到我出现在你周围,我会识趣的……”
这是夏天以前看过的偶像剧专用台词,据说很能哄人。
尚北简直忍无可忍了!
“你是白痴吗!明天一大早就要起来,又要化妆做造型等开拍,你喝这么一大杯——”尚北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仿佛想咬的不是牙,而是夏天的肉般,压低了声音吼他:“你形象要不要了?就没想过别人会怎么看你吗!”
夏天做了个憋屈的表情,夸张地扁扁嘴说:“可我更在意小北你怎么看我啊!”
“……”尚北忽然就像漏了气的气球,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被夏天这样故意一嗲,尚北觉得自己满腹的脾气,好难发!
他只得悻悻然的,又将那杯满满一杯的酒,往另一边推得更远。然后想了想,似乎还是不放心,扬手叫来服务生,言简意赅两字:“拿走。”
然后,还是不理夏天。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夏天已经试探出尚北此人,口硬心软。
遂大大的松了一口长气。
长城不是一日堆成。
而他和尚北的关系,是可以修补的。
就像现在,虽然尚北还是不肯理他,但夏天一直在他身边唠叨个不停,告诉尚北自己这三天都干了些什么,明显的没话找话,尚北也没有赶他走。
也没有开口说他烦。
夏天唠了一晚上,尚北这次连嗯都不嗯。
两人就是这样奇怪的一个说,一个听;一个笑容满脸,一个面无表情,都没喝酒,也没人愿意过来打扰。
可惜尚北的脾气,并不是一个晚上就能翻篇的。
第二天正式开拍,除了轮到他俩走戏时,尚北会理他外,其他时间场景里,不管夏在如何花式小声地叫尚北,尚北都特别硬心肠地别开脸,不是看另一边,就是看别人,把夏天完全当成了空气。
夏天有点愁,看来那天的事,尚北真是相当的在意啊!
……
夏天今天做造型,先来的是个年轻的女孩,刚给他拨弄了几下头发,忽然就被叫出去了。
然后一个特别花里花俏,满脸是妆的柔弱款男人坐了下来,自我介绍说:“哈喽帅哥,我是Ray,你太瘦了,这两天先拍八年后26岁的样子,你这样还是OK的。可三天后,你就要拍高三的少年,那就有点不太行。你在这两天想办法把脸吃圆一点吧。刘海OK,够长,到时放下来遮着点额头,脸颊饱满,OMG,妥妥青嫩小帅哥没跑了,就交给Ray吧……啊,你真帅!真是一个特别好看的男人呐!”
对方连珠炮似的介绍,手下却很利落,三两下将夏天的发型弄好,开始给他上妆。
Ray?尚北的私人造型师?
国际知名彩妆博主?
夏天吃了一惊,不由将脸微微侧向一边,看离自己三个座位的地方。
大家是共用化妆间的。
来的时候夏天就看过,那个地方是尚北坐的。果然,刚才帮他弄了几下头发的女孩,正一脸兴奋的站在尚北边上,结结巴巴地和他说,准备给他弄成什么样。
那个女孩兴奋得脸都发光了,拿着一大盘彩妆兴高采烈,和坐得笔直,目不斜视,一脸冷漠完全不吱声的尚北,形成强烈的对比。
估计那姑娘心里想的是:“啊!有生之年,我竟然可以替尚北做造型和化妆!”
尚北……他在想什么?
夏天十分好奇。
Ray还在滔滔不绝地夸赞夏天脸型好,阴影都不用打太多什么的,夏天礼貌地开口问他:“Ray老师,是尚北让你来给我上妆的吗?”
Ray捂着嘴,像个小姑娘一样吃吃地笑着,低声说:“这我可不敢说,应该是我自己看到这么好看的男人,想要挑战一下,反正天天帮贵公子做造型,已经腻了。清爽儒雅挂的男人,正好给我换换口味!”
好吧,通篇鬼扯!
不过Ray真不是盖的,夏天看着化妆镜中的自己,逐渐清晰深遂的轮廓,发现Ray并不是一味的将他往好看的方向弄。
他今天要演的,是刚从医院醒来,发现自己从一个贫困家庭的高中生,变成另一个特别贫穷的家庭里的臭流氓。除了帅气好看外,一无是处。一般偶像剧会将人尽往好看里化妆,哪怕你是个欠债五百万的落魄鬼,一样清爽干净,穿得像个好家庭里养尊处优的五好青年。
第16章
反正电视剧,最大的重点,就是一定要好看!帅气!
别的都不重要!
可Ray却不是这样干的,他先帮夏天化了一个整体看上去很帅的妆容,然后在好几个地方晕化,像被汗沾染的斑驳,发型用发蜡往后抹,再半边弄几缕下来定型,显得骚包又亮得有点廉价。
今天的服装已经拿过来了,第一套是普通的T恤加破洞仔裤,Ray直接往T恤上剪了一刀,给他露了腰线,于是原本的清爽青年,现在整体看上去,就像是夜店坐台的少爷。
帅气,好看,骚包,但贫穷。
夏天不由得又往尚北那边看了一眼。
尚北时尚精英、富贵总裁的造型很好做,原来帮夏天做造型的暖暖,年纪虽然不大,但也跟过很多剧组,此时也几乎完事了,一丝不苟又精致的发型,立体的妆容,尚北就像是一个随时可以参加晚宴的贵公子。
Ray看夏天一直在看尚北,板正他的脸说:“放心吧,尚公子怎么做都会好看的,没难度。”
尚北也不知道气消了没,反正刚才夏天看了他好几次,都没见他转一下头。
有好几次,明明夏天眼尾余光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可一转头,又总是看到正襟危坐的尚北。
来回几次后,夏天都要在心里嘲笑自己了。
别想了,口是心非的小孩没这么容易就软化。
夏天不知道的是,他看不见,老不正经地坐在他斜前方化妆桌,弯腰替他修饰妆容的Ray,可是全程都看到了,每当夏天头一摆正,尚公子的脸就会侧过来,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这边。
为了更好的配合,Ray会在化妆的时候,将夏天的脸,微微往另一个方向侧一点,这样就不会影响尚北的视线,又能让夏天毫无知觉。
完美!
至于这是为什么?Ray不关心,也不会问。
圈里,哪有新鲜事。
换好衣服后,他们都要坐车去棚里搭的景里拍戏,剧组用了三台保姆车和两辆大巴车,来运送出行。
夏天公司没车可以派,生活制片也不知道为什么,没单独给他安排一辆车,夏天理所当然就去厚着脸皮,凑到尚北的保姆车中了。
尚北没有撵他,只是从第二排独立座,一下就钻到最后一排去了。
夏天有些尴尬,保持弯腰钻进车里的姿势,一时间不知道是继续往里钻,还是干脆转身下车。
算了,还是下车,不要讨人嫌了吧……
虽然刚才他万分自信地拒绝了生活制片给他安排的大巴车位。
现在回去,着实有点打脸。
夏天刚刚做出一个要往后退,然后转身的势头,后座的尚北直接就给了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小胖一个眼神。
嗖嗖的,自己体会。
小胖不愧是头号助理,立刻就开门跳了下车,一把挤开跟在车门前的许琳琳,堵住了夏天后退的路。
“夏哥,来,这中间只有一个位置了,真抱歉啊,我还有一些东西要放上来,忘在酒店里了,我马上去拿……你看你家助理小姐姐也不可能坐后排是不,男女有别,所以夏哥,委屈你往后坐一坐了。”
夏天看了看宽敞的奔驰V260加长版内部空间,这得什么东西才放不下,得往座位上占一个整座……他善良的没有揭穿小胖这拙劣的谎言,给了他一个感谢的笑容,“嗖”地钻进了最后一排。
许琳琳则懵懂地给小胖引到靠窗的位置坐下。
尚北板得紧紧的脸,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他用手松了松扣紧的衫衬领口,今天开拍,要穿着剧里的服装过去,西装革履的,他没办法戴着他的小熊项链,他的帽子。
夏天坐在他身边,他能感觉出来来自夏天身体的热源……
尚北又捏上自己的左耳,才发现连钻石耳钉也被取下来、收好了。
无言的吞咽了几下,他无由的感觉出紧张,坐得笔直,大腿肌肉紧绷。
“你怎么了?”夏天敏感地感觉到了尚北的不自在,尚北的脸色也不太好,光洁的额头上隐约渗出汗,夏天一下急了,改一条腿半跪在椅子上,侧着身体伸手去够尚北的额头,想去量他的体温。
忽然被碰到,尚北吃了一惊!
“别……”尚北下意识地想一巴掌盖上去,在触摸到夏天的手背时又紧急收了力,五指都僵了几秒,张开又收成拳握在身体边上,一个“动”字好悬被咬回了口中。
夏天将这些别扭的行为,都看成是尚北身体不舒服。
可是尚北的额头……:“凉的?”夏天不死心地收回手,触了触自己额头,又放回尚北的额上,确认没有量错:“你是在出冷汗吗?”
尚北只感觉夏天一直贴着他在低语。
夏天的掌心好烫……
他抬头,对上夏天皱着眉关心的脸,一下绷紧的身体就如同泄了气般,靠在椅背上摇了摇头说:“没事。”
夏天低声问他:“你是不是太紧张了?你很久没拍剧了吧?你不想让小胖知道?他会告诉林由瑾吗?到时候会说你?”
尚北胡乱地点头。
就当是吧。
夏天松了口气,不是生病就好。
他坐回座位上,像尚北一样放松而坐,大腿因为放松而微岔开,碰着尚北的腿。
尚北又是低头看了一眼两人靠在一起的腿。
然后摆正姿态,抿了抿嘴,无声地吞咽了几下。
夏天低声在他耳边絮叨:“你闭上眼睛休息一会,没事的,我们之前围读的时候,不都排过很多场戏了吗?到时候你别看机位,就当还是在围读的时候一样,背好词,当自己就是那个人,就可以了。”
虽然明知道尚北比自己更早入行拍戏,但夏天还是会忍不住担心他。
幸好此时尚北可能由于身体不适,十分听话。
只见他点点头,果真往后靠,闭上了眼。
夏天拿了张纸巾,轻轻地按压在尚北的额头,动作十分轻柔,给他印走汗迹,以免弄花他的妆。
尚北的呼吸从稍稍短促,到绵长的放松,夏天的手心在替他印汗的时候,都捕捉到了,终于可以稍微放下了心。
第17章
车子已经开动,夏天也闭上眼,往后靠,决定休息一会。
他只是闭目休息,并没有真正睡着。
一会,他感觉尚北的胳膊碰上了自己的,他睁眼,看到尚北眼睛还是闭上的,只是身体微微侧了侧,往自己这头斜靠过来了。
说是睡着了,也不太像,因为尚北只是歪靠在自己身上同,他身体的重量,并没有随之压过来。
尚北只是胳膊碰着夏天的胳膊,紧紧贴着,微微带了点压力感。
夏天眨了眨眼睛,继续靠回椅子上,闭眼。
不想了。
……
今天夏天的第一场戏并不是和尚北拍。
是和贺新。
拍的是他刚发现自己成了另一个人,家里欠了一屁股债,他找上老同学王建军,让王建军给他介绍工作。
贺新演的就是他同学,一个很讲义气,唯一没放弃他的兄弟。
他和贺新走戏的时候,导演助理和编剧老师都在边上,给他们讲戏,提点他们的情绪,该如何演好。
“郑匡你呢,其实王建军对你来说是个陌生人,你要怀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以及掩饰你其实和他并不熟的事实,鼓起勇气去压榨王建军,因为你再不工作赚钱,你就会被追债的上门,可能还要躺回医院去,所以你是急切的。”
“王建军,你的眼神要暧昧一点,缠绵一点,你拿郑匡是没有办法的,但是他过往黑历史太多了,坑了你太多次,所以你又不想拒绝他,又害怕他再坑你,你要把这种矛盾的眼神演好,最后屈服在无可奈何里,因为你完全拒绝不了他!”
哈,夏天和贺新相视一笑。
虽然之前围读的时候,编剧老师就已经和他们说过,这是耽改剧,所以贺新饰演的王建军这个角色,对夏天饰演的郑匡,是有向往和暗恋怀节的。
围读的时候对过这场,当时还好点,真要开拍了,贺新的眼神,总是差了点意思。
不是过于炽热了,就是笑得太多了。
尚北一直站在监视器那头,沉默地看着夏天和贺新频繁NG,重来了一次又一次。
夏天要一边吃汉堡一边演。
咬了十四个汉堡后,他噎着了。
这次的NG不是贺新的锅了,夏天被呛得不停地喷汉堡残渣,十分狼狈。
导演一喊停,一瓶矿泉水就递了过来。
夏天拿过就灌,灌完后才看向那人说:“谢谢啊!”他以为是许琳琳,没想到却是脸上有着隐忍怒色的尚北。
尚北给他递了水后,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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