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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凉州(古代架空)——陆韶珩

时间:2020-07-06 09:27:45  作者:陆韶珩
  瞥见她手上伤痕,李羿陵停了手,站在她五步之外的地方,叫了声:“苏姑娘。”
  白衣人一顿,收了自己短刀,拉下脸上白巾,正是苏环沙!
  她浅浅一笑,“李公子可真是智勇双全,破了水纹机关不说,功夫也这么灵巧轻逸。”
  李羿陵也笑了笑,“我早说过我们还会再见,不过,倒没想到是在这番情形之下。”
  苏环沙点头,“说说吧,你的真实身份。”
  李羿陵看了她一眼,从包裹中翻出一张官凭递给她。
  苏环沙接过去看了看,正在她意料之中,“颜澈文……你果然是朝廷的人。只是,甘凉道黜陟使,怎么会来到杭州?”
  “因为此刻杭州不宁。”李羿陵道。
  苏环沙险些相信,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你在骗我。堂堂三品大吏,怎么会只身犯险?”
  “我武艺虽不算精进,自保应该是够的。再说,不只身犯险,如何探得真相?”李羿陵信口开河,“你瞧这严密的规制,哪里像一张假官凭。”
  其实李淮景登基后,各类文牒、官凭都改了规制,只是朝堂外的人,很难考虑到这一层,苏环沙又将官凭看了一遍,将信将疑地将其交还给李羿陵,“我倒不信这张官凭,只是瞧你作派风度,确实自带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
  李羿陵收起那张官凭,“姑娘盘问了半天颜某,颜某倒也想了解一下,姑娘的身世经历。”
  苏环沙沉默片刻,走到机关室旁边,触碰了墙上的机关,另一扇门随即打开,“颜大人,这便是方才王三要去拿图纸的二室……你进去看一看。”
  李羿陵迈步进去,不禁拧起了眉头,这件石室里臭不可闻,屋子中央放了一个笼子,里面放着一张桌椅,周遭尽是馊汤剩饭、以及人的排泄之物,李羿陵忍住想要作呕的冲动,走过去拿起桌子上的图纸,不禁一惊,那图纸上正画着一些楼船、马船的模型,还有一种形状怪异的船只,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船。
  李羿陵转身,欲询问苏环沙,却发现她已满面泪水。
  “苏姑娘……”李羿陵放柔了声音,“如你能信得过颜某,尽可与我讲述一下,这间密室困着的人、不羡仙青楼、以及你们这个身着白袍的组织归浪堂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苏环沙抹了抹泪水,重新将白袍帽子拉起,白巾围好,“颜大人,此地不宜久留,眼下不羡仙的机关已毁,你我只能循着他们运送木料的内室找找出路,我们边走边说。”
  李羿陵点头,跟着她走进了内室,方才那些运车早已离开,地上留下了车痕,出了内室又是一个长长的暗道,他们缓缓走进,苏环沙悄声讲道:“颜大人,其实我并不叫苏环沙,我姓柳,名念慈,方才那笼子里关押的,正是家父,柳朝宗。”
  李羿陵问:“可是此前的工部侍郎柳朝宗?”
  柳念慈点头,“看来你确实是朝中之人。家父多年前受奸臣陷害,被贬官至杭州,我们一家隐居山林,本过着清贫乐道的日子……直到两年前的一个下午,有一个身穿白衣的人突然找上门来,说要请父亲出山去做大事。”
  “家父一向清高孤傲,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况且对那人身份目的也深表怀疑,便找了理由拒绝。谁知,他竟直接派人将父亲强行带走……”
  “便是这归浪堂的人所为?”
  “正是。我那日与母亲去寺里进香,躲开了这一劫,此后四处打探家父消息,才得知江湖上居然还有这样一个神秘的组织。探访到归浪堂与不羡仙的隐秘联系,我便化名苏环沙,在这里做了花魁,加入了归浪堂,为的伺机就是救出家父。”
  柳念慈叹了口气,“他们胁迫家父的目的,想必颜大人已经猜到了。”
  李羿陵道:“柳先生是工部最出色的能工巧匠……他的精湛技艺,寻遍大周,也不会再有第二个。那时他蒙冤被贬,后朝廷再请其出山,他屡次拒绝……真没想到,会被奸人所迫。”他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手中图纸,“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是在胁迫柳先生设计制作战船。”
  柳念慈道:“正是。此事不仅关系我家父安危,恐怕更涉及大周安宁……我私下寻过许多家父此前为官时所认识的官员,没有一人愿意帮助。我知道归浪堂的实力雄厚,也不敢轻易报官,生怕打草惊蛇……只能自己潜伏于此,伺机行动。”
  通过柳念慈的一番描述,李羿陵心里拨云见日,他安慰道:“姑娘放心,此事我一定会追查到底,你且再将归浪堂的情况与我细说。”
  柳念慈微蹙眉头,“说来也怪,这归浪堂等级十分严密,堂主之下分为九部,部中又分九组,各组由不同的线人联络,入堂将近一年,别说堂主,连统领都很少见,据说那堂主不轻易露面,很是神秘。”
  “你入了军火部?
  “正是。”
  李羿陵正要再问,前面暗道已走到了尽头,有个白衣人冲里面喊道:“三儿,你怎么这么慢?东西拿上来了吗?统领急着要呢!”
  “在这呢。”李羿陵压低了声音,将手中图纸递给那人,回身与柳念慈对视一眼,一同走出了暗道。
 
 
第46章 叶瑟霜落
  这地道尽头便是杭州城东郊,他们沿石阶走出去,夜色催更,叶瑟霜落,四周是一片山林,白衣人们已把木料运走,那统领拿好图纸,骑马消失在小径中。李羿陵未敢说话,只随柳念慈站在一旁。
  其中一个白衣人走过来,“刚才是你毁的机关?都弄利索了?”
  李羿陵粗着嗓子道:“正是。都办妥了。”
  “好。”那白衣人转头对众人吩咐道:“现在柳朝宗已经被转移至海宁,你们是军火部的,本应负责战船打造,但统领考虑到你们一直待在杭州地道中,对城内情况比较熟悉,便临时决定让你们暂充消息官,回到杭州,随时听候堂主的吩咐,探听到重要消息,去老地方报告。都明白了吗?”
  众人应道:“得令!”
  他们络绎上马,向城内驰骋而去,李羿陵想脱离众人,故意放慢了动作,缓缓跟在后面,柳念慈明白他的意思,伴他左右。
  拖延了半天,终于与前面的白衣人拉开距离,周围一片寂静,只可闻他二人的马蹄之声,李羿陵舒了口气,“还好那认识王三的统领已经走了,不然方才可能要露馅了。”
  柳念慈点头,“归浪堂等级严密,交流隐蔽,本就彼此不很熟悉,众人又都着白袍,蒙白巾,更是难以分别,反而给了外人可乘之机。”
  “听那人说,柳先生已被带到了海宁……姑娘你现在做何打算?”
  “我孤身一人,是救不出父亲的。还是先回杭州吧。”柳念慈一脸愁绪。
  “你手上的伤痕,是学木工的时候留下的?”李羿陵瞥了一眼她纤细的手指。
  “是啊。从小父亲便让我学着做工,我一个女孩子,对那些复杂精巧的榫卯着实不感兴趣……可是现在想想,起码那时父亲还在我身边,起码那时父亲还未经受这非人的折磨……”柳念慈哽咽起来。
  李羿陵安慰道:“你放心,此事我一定会尽快处理解决。”他心里已经有了办法,“对了,关于杭州周边各县的失踪案,你可略知一二?”
  柳念慈道:“虽然我没有证据,但观之行事方式,十有八|九,是归浪堂的人所为。”她压低了声音,“朝廷之中,恐怕也有他们的人。”
  李羿陵点头,“我也猜到了。”他骑在马上思索着,海宁、战船、失踪案、陈家……
  一个巨大阴谋的冰山一角,隐隐浮现在他脑海中,李羿陵突然意识到,这归浪堂的目的,绝不只是局限于杭州,抑或是江南道……
  他们是要从杭州着手,颠覆整个大周!
  天色泛白,穿过城郊崚嶒翠山,二人已策马行至城内,凌晨的街道上空无一人,李羿陵勒马,脱下这身白袍,收在自己行囊中,“姑娘要去哪里?”
  “何冬为不羡仙的姑娘们找了一处湖中别苑暂且安歇,可能再过几日,便要搬回不羡仙了。此刻我也该回别苑了,省得别人起疑。”
  李羿陵笑了,“此前我听老鸨说,刺史大人常常流连不羡仙,想必……是你这花魁姑娘,让他神魂颠倒。”
  柳念慈脸上一红,低头不语。
  李羿陵只当她默认,好奇道:“既然你与何冬关系密切,怎么不去向他求助?”
  柳念慈莞尔,“颜大人应该很少去烟花柳巷吧,您觉得男人在酒池肉林里产生的情感,可靠么?”
  “那颜某倒是有些荣幸了,我这个萍水相逢之人,竟能取得你的信任。”
  “这几次与你接触,从风度气质,还有行事风格上来判断,你我的目的不会相差太多,最起码,不会背道而驰。”柳念慈笃定道,随即发问:“对了,忘了问,今天那位易公子怎么不在?他舍得你孤身犯险?”
  她这话直接挑明了李羿陵和方渡寒的暧昧关系,李羿陵攥了攥手中缰绳,“他走了。”
  柳念慈看着他有些失落的神情,“怎么?吵架了?”
  李羿陵闻言笑了出来,“又不是小两口过日子,有些事情,要仅是吵架就可以解决,我也就不必忧心了。”
  “观易公子那凌厉气度,多半是个纵横沙场的将军。”柳念慈道:“他就这样走了,我也是颇感意外。”
  “怎么说?”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两次在不羡仙,他那目光仿佛已黏在颜大人身上。若颜大人是一块寒冰,恐怕早被他那炙热眼神烫化了吧?还有,你不过是赠了我一串手珠,他就醋意横生,满脸写着不悦。”柳念慈回想起来,只觉得有趣,“想必,他是很在乎颜大人的。”
  李羿陵笑了笑,没言语。
  柳念慈仰望天色,拨马回身,“我得走了,希望颜大人能履行今日对我的承诺。”
  “如有需要,我到哪里寻你?”
  柳念慈想了想,“不羡仙再过几日便可以解封,到时候你还是来不羡仙寻我即可。”
  李羿陵点头,目送柳念慈策马而去,他骑在马上停顿了片刻,腿夹马腹,沿着青石板路,顺着街巷往来福客栈行去。
  此刻未至卯时,黛瓦白墙上方的天空还是一片朦胧昏暗,只有一家小小的早点铺,已经点燃了门口的灯笼,那橙红色的温暖光晕映在墙壁之上,也照进李羿陵疲惫焦虑的心里,肩上的伤口开始作痛,他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寂和落寞。
  李羿陵苦笑一声,翻身下马,向那早点铺走去,他打算先吃些东西再回去。
  “这位公子这么早啊?想吃点什么?”店家正将屋内的桌椅板凳搬到棚子下,热情地招呼着。
  “有虾饺吗?”李羿陵坐在板凳上,卸了自己身上包裹。
  “有,您来得巧,前几天我刚赶海回来,捕了不少鲜虾!”店家笑道:“要炸的还是煮的?”
  “煮的吧,多来点汤。有劳了。”李羿陵有些渴了。
  “好嘞!”店家手脚麻利,不一会儿便端上来一碗热腾腾的虾饺,汤里还放了香菜和干紫菜,自是鲜香美味。
  李羿陵拿出碎银递给店家,顺手在筷子篓中抽出了两双筷子。
  他怔了怔,对着那四根筷子,哑然失笑,尴尬地将其中两根放了回去。
  跟方渡寒吃了两个多月的饭,他已习惯每次也替方渡寒拿上一双。
  李羿陵垂眸,安静地吃着碗里的虾饺,心里却乱成一团。
  他的思绪忍不住又飘至凉州,方渡寒应该早已到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与凌鹰开战……威戎军的粮草辎重还够撑多久……李淮景那边会不会催促进攻……
  李羿陵思来想去,突然发现,他此刻最想知道的,竟然是那人有没有想念自己……是否还在生气……如果再重逢,是否还会像此前一样对待自己……
  他被自己这样的想法深深震惊了,继而又觉得羞耻。原来自己早已习惯方渡寒的存在,纵使二人相隔千里山河,他的心还在时不时地为其牵动。
  这算是什么?已经做出了抉择,为何此刻还放不下他?李羿陵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他不是放纵情|欲之人,此前与方渡寒欢爱之时,他已感到困惑,可是却不及思考,频频随了自己的心去。现下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却在每次闲下来的时候,都会想起那人。
  还是动情了,他不得不承认。
  这情意不断鞭笞着他的理智,他愈想忘却,那心里汹涌的思念愈来得深刻。
  他吃完虾饺,将碗推到一边,就这样坐在街头,看着东方销云散雾,明日升起。
 
 
第47章 华映黛瓦
  霞光捧日,华映黛瓦,李羿陵望着绚丽朝阳,心绪放空了片刻,回过神来,身上疲惫更甚,他起身拿起包裹,方要离去,便听得不远处的街巷中传来嘈杂声响,仿佛有人家在搬迁。
  店家走到李羿陵桌旁,把空碗收走,望着巷子尽头叹了口气:“唉,严家公子那样好的人,如今也在杭州城呆不下去了……这世道,好人没好报啊!”
  “严家要搬走?”李羿陵颇感讶异,望了望街角的方向。
  店家悄声道:“是啊……听说是因为告发失踪案的事……得罪了陈家,还有刺史大人。”话毕,他像后悔自己多嘴,连连咋舌:“咱这小老百姓,人微言轻,还是不议论了。”
  李羿陵告别店家,牵马向西廿街走去。怎么说,这严归恒也算是自己在杭州城,为数不多有过接触的人,况且那人文质彬彬,气质儒雅,李羿陵对他的印象不坏,如今他要走了,李羿陵还是打算去跟他道个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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