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意隐忍不发,头痛地捏着鼻梁,方知有见状走过去,揉着吴意的耳朵,无声张口道,“好—好—说—话—别—凶—她—”
吴意看他一眼,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正要再跟何月了解情况,电话那头的小姑娘却突然哆哆嗦嗦道,“黎先生,您您您您您怎么来了。”
此时此刻,方知有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何月想要抱着电话去跳黄浦江的心情。
下一秒,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冲着何月狂吠道,“什么?那逼真是这么说的?我日他娘的大西瓜,不接老子的盘?我看他天天在片场跟我老婆眉来眼去高兴的很啊,真是三伏天卖不出去的肉,臭货一个,老子不打的他满地找牙,我就倒插门跟我老婆姓萧!”
电话里的人操着一口响亮的国骂,如同疯狗出闸,接着声音渐小,怒气冲冲地走了。
何月彻底憋不住了,哇的一声哭出来,“意哥,怎么办啊……我闯祸了,怎么办啊意哥!”
吴意:“……”
第十七章
宾馆内,方知有一边给吴意整理行礼,一边帮他订机票,而吴意本人正在打着电话,暴躁地走来走去,语速极快道,“拍摄方案需要提前筹备,甲方要是现在推翻重来,根本赶不上他们新产品的发售计划,他们和黎明星那条疯…那个人有什么过节我不管,总之我现在必须和他们面谈。”
电话里的人不知说了什么,吴意心烦意乱地“嗯”了一声,直接挂断电话。
他烦闷地抓着自己的领口吁了口气,转身在方知有面前蹲下来,为难道,“我可能得…”
方知有没说什么,动作干净利落地拉好吴意的行李箱,又把手机搁到他眼皮子底下,理解道,“快去吧,别为难何月,她也没办法,中午十二点的机票飞上海,你得赶紧出发,看那个黎明星的架势怕是已经一路汪汪狂叫着冲回北京了,别出什么事情才好。”
吴意看着手机上的订票页面久久不发一语,半晌过后,他低声骂了句操,突然拉过方知有,朝他嘴上重重一亲,声音嘶哑道,“你一个人能行吗。”
他担忧地看着方知有,十分不想把他一个人单独留在四川,“要不你跟我一起走算了,我那边解决好了再回来。”
对方看着他,伸手摸上他皱在一起的眉毛,耐心安抚道,“来都来了,什么事情都不办就走那我高铁票白买了,宾馆一夜游吗这是,再说了,你都跟搬家公司约好了,这次先把房子清空,下次你自己回来,单独签下文件就行了。”
临出门前,两人又抱着亲了一会儿,吴意把脸埋在方知有肩膀上,声音烦闷道,“我不想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
方知有笑笑没说话。
时间紧迫,吴意只得不情不愿地走了,然而房门一关,方知有瞬间换了一副神色,一言不发地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买的早餐吴意根本就没吃几口,热腾腾的蒸汽被塑料袋一捂,冷下来后水汽把里面的面食都给泡发了。
方知有也懒得吃,他这几年被吴意惯坏,不喜欢的根本不入口,提着袋子看也不看,往垃圾桶里一扔,站在穿衣镜前一扬下巴,面无表情地端详着脖间贴着的抑制贴,转身下楼打车。
他坐在出租车后座往外看,一路路边街景在眼中掠过,方知有却没什么心情欣赏,他手心有些微微出汗,点了些钱交给司机,默不作声地下车,站在巷子口前往里看,附近的住户已经搬得差不多了,想必拆迁机构已经派人来游说敲打过,或许下一步就是断水断电,然而还是有几户执着地“钉”在这注定要变成残砖废瓦的房子里,一个个目光警惕地盯着街口的行人,生怕下一刻就从什么地方冲出来一辆推土机,让他们这么多日的坚持在震耳发聩的噪声中付之一炬。
搬家公司的人开着卡车停在路口,想必吴意已经打过招呼,见到方知有过来就赶紧下车,跟在他身后进到这个封尘多年的房子中。方知有掏出钥匙,大门一开,迎面激荡起一片灰尘,他一边咳嗽一边挥了挥手,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圆圆脸的Beta高声问道,“方先生,吴先生的意思是这些大件的家具,像沙发,床,衣柜什么的统统不要,叫我们拉去旧货市场。”
方知有点点头,从口袋里抽出几个红包分别递给他们,笑道,“谢谢,辛苦你们了。”
见到红包,Beta脸上的笑容当即又热情几分,这下几个大汉不用方知有吩咐监督就开始自发干活,很快就把进门的客厅清理出来,方知有见他们都手脚勤快,并不偷懒,再加上他根本不在乎这些家具有什么磕磕碰碰,当即转身上楼,进到吴意曾经的卧室去。
他们在吴意高三的那一年就搬了出来,又在一楼打了几个隔断,租给了一群外地的大学生,然而楼上的两间卧室却常年空着,他们也并不回来住,吴国志当年从各地搜罗的古董字画也早被方知有拿去卖掉,零零总总的,凑了不少钱给吴意当学费用。
方知有漫无目的地在二楼转了一圈,正打算拍些照片叫吴意放心,然而刚打开手机,就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他眉头皱了皱,收起手机循着声音走出去。
只见楼下,一个中年女Beta穿着一身粉嫩珊瑚绒睡衣,脚边放着一个菜篮,西红柿土豆散了一地,正掐着腰对着吴意雇来的搬家工人破口大骂,而那搬家工人则满地追着滚来滚去的土豆,捡起后又在身上擦了擦,慌忙装在篮子里给那女人递过去,祈求她消停些,然而这中年妇女眼睛一瞪,抢过菜篮不依不饶,指着巷口停着的卡车,不满道,“你们把车停在这,还让人怎么过啊,你们在这头堵着,回头拆迁队在那头堵着,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就赔这么点钱,够干什么的……”
她老公跟在她身后,难堪地拽住她,小声道,“算了算了,有气回家撒……”
那女人眉毛一横,眼睛一瞪,顿时刻薄起来,“算什么算,那姓方的这么多年不回来,当年老吴一死,他只顾着死命挣钱,整天往别人家里钻,当他那个什么志愿者,搞的一整个社区都不安宁,他还顾得上吴意?你做饭的时候多盛一碗给吴意送过去,你都忘了?”
男人讷讷点头,女人又朝地上呸了一口,“咱儿子去上海过个夏令营,想让他帮着照应着点,他都拖拖拉拉的,真是昧良心。”
她只顾着嘴上痛快,根本没看见方知有已经来到她身后,礼貌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缓声道,“阿姨,怎么了?这搬家公司是我请的,车停在前面挡着你路了?”他低头看了眼时间,不紧不慢道,“我东西不多,两个小时就能搬完,我估摸着您还要在这住上十天半个月的,也不急这两个小时吧。”
这女人根本没有听出方知有话里的真正意思,反倒被他坦然的态度弄得窘迫起来,她似是要给自己撑腰壮胆,故意挺了挺腰,斜着眼道,“小方,你这样办事可不行啊,都是邻里街坊的,回来了也不知道说一声,当初大家可没少帮你照顾吴意啊。”
方知有没说话,反倒是笑了一下,那女Beta还想再说什么,斜里突然泼出一盆水来,不偏不倚正好浇在她的拖鞋上,这女的啊呀一声跳起来,胡乱拍着身上的水渍,气急败坏道,“谁啊,倒水这么不长眼睛。”
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女性水盆一收,三两步从自家院中跨出,她皮肤黝黑,双眼有神,眉毛呈现出一种褪色的青黑,不知是在哪家美容院贪图便宜做的劣质纹眉,她伸手把方知有朝身后一拽,气势汹汹道,“泼的就是你这个眼瞎心蠢的,骂你你都听不出来!当初老吴一死,人家俩人在这住了不到三个月就走了,还你们家多出一碗饭,我呸!”
她回身看了看方知有,变脸如翻书,堆积着满脸横肉挤出一个笑来,努力将声音放轻道,“小方,回来啦。”
方知有惊喜道,“乔阿姨!”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都在对他们指指点点,女Beta也不肯吃亏,指着乔阿姨破口大骂。
两人声音尖利,一言一语互不相让,不消多时就有要打起来的架势,那女Beta的老公觉得脸上无光,灰溜溜地躲回屋中,不再吭声,任由自己老婆在外面掐着腰和人脸红脖子粗的对骂。
方知有懒得再同她纠缠下去,拍了拍乔阿姨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自己则平心静气道,“好了好了二位阿姨,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两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同时收声,相看生厌地互瞪了一眼,算是接下方知有递过来的台阶。
“阿姨,我这次回来的急,实在没时间挨个串门,”方知有笑了笑,好声好气道,指着搬家工人正在往外抬的一张红木茶几,“我记得叔叔以前来串门的时候就喜欢这张桌子,现在一搬家,我和吴意也不回来,要不您看……”
乔阿姨瞪眼,还要再说,然而被方知有揽着一边的肩膀,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对方知有这种逆来顺受的和气性子颇为着急。
那女Beta面上一喜,拧了拧脖子,朝乔阿姨耀武扬威道,“瞧瞧,还是人家小方会做人。”
她连忙喝住搬家公司,“轻点轻点!这可是红木的,年头久着呢,放下我看看!”她哎呦一声拍着大腿冲上前,忍不住拍了拍桌面,朝方知有道,“小方,咱们两家也算有些交情,当年我老公和你男人那关系好着呢,你跟老吴结婚,还请过我老公和一群朋友去你家吃饭,你没忘吧?”
方知有面色变了变,五指下意识收紧,他怎么会忘记,那天他发情期来临,他的Alpha却对他进行了施暴。
他靠着指甲攥进手心的痛感来保持清醒,勉强笑了笑,只点头却不说话,那女Beta没有看见方知有脸上的表情,继续自顾自道,“哎呦,当天晚上喝的那叫一个多啊,还是我打车去饭店给他接回来的!那还是我头一回见你男人喝那么高……”
她爱不释手地摸着这张桌子,正打算再找方知有讨些别的好。
就在这时,她身后传来一阵不慌不忙的脚步声,是皮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她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却听见方知有在她身后,发出了一声莫名其妙的惊呼。
“吴意!”
下一秒,一道劲风沿着她的手臂直直落下,“咣”的一声劈在她手边,红木桌面在瞬间四分五裂。
只见本该坐飞机返回上海的吴意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手中握着一把从搬家公司的卡车上顺下来的板斧。
他眼神冰冷,嘴角带笑,稍微使力把斧子拔出,一手松了松领口,笑道——
“你说他男人是谁?我好像没太听明白。”
第十八章
“你说他男人是谁?我好像没太听明白。”
吴意见她坐在地上不说话,又皮笑肉不笑地问了一句。
那女人面色苍白,双眼紧紧盯着吴意拎着斧头的手,手撑着地,哆嗦着要站起,方知有和这女人的老公一前一后跑过来把她搀扶起身,她这才找回些力气,喉结滑动,把手心的汗抹在身上,“小吴……你,你回来啦。”
吴意笑笑,没说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这才把视线投到她身边的Omega身上,面色一变,冷声道,“过来。”
方知有站着没动,两人无声对峙。
吴意拿斧子敲了敲被他劈裂的桌面,“听说你想要这个桌子?”
那女人已经看出了吴意刚才那一斧其实是想劈她的意图,根本不敢再同吴意说话,生怕哪句话又惹他不痛快,赶忙配了个笑脸,欺软怕硬道,“没有没有。”
她根本来不及看吴意是什么反应,在她老公的搀扶下落荒而逃。
Alpha面色不善地盯住他们的背影,手中的板斧当啷落地,他大步朝方知有走过去,语气不快道,“一点长进都没有,这么些年了还是任人欺负?”
他眉头紧皱,话里压着火气,一把拽过方知有,是真被他气着了。
Omega讷讷地摸了下鼻子,“你怎么又回来了?”
他话题转移得生硬,吴意懒得同他计较,重重出了口气,总算是没当着乔阿姨的面给方知有脸色看,语气硬邦邦道,“我跟领导说走不开,这边事情解决完我再回去。”
方知有轻轻嗯了一声,没说话,回头见乔阿姨没注意,踮着脚尖朝吴意脸上亲了一口,这才让Alpha脸色缓和下来。
吴意一句轻描淡写的“走不开”就想敷衍方知有,然而对方却不难猜到吴意是不放心他一个人留在四川,才临时反悔,怕是人已经到了机场又赶回来,才碰巧看见了刚才那幕。
方知有担忧道,“会不会耽误工作?”
吴意臭着脸不搭理他,憋出一句,“你比工作重要。”
他一脱西装外套塞到方知有怀里,衬衫衣袖挽到手臂,和乔阿姨打了个招呼,转身走到屋子里去帮忙搬东西。乔阿姨看着二人之间的古怪氛围,再联想到吴意刚才那句占有欲十足的质问,心里多半也明白了怎么回事,当即“嘿呦”一声,拿方知有发科打趣。
方知有也不反驳,吴意一回来,这里当然没他能插手的事情,正大光明地偷懒,挽着乔阿姨的手陪她下馆子去。方知有本意是带乔阿姨去些评价高环境好的餐厅吃,也好方便二人聊天,可乔阿姨却眉头一皱,粗声粗气道,“不去,不自在。”
她一手点了烟咬在嘴里,拖鞋踩在脚下,转头把方知有带到路边摊去,点了碗冒菜,几瓶厚底啤酒往油腻腻的桌面上一磕,也不劝方知有喝,香烟一摘,自己先仰头灌了一瓶,心满意足道,“小方,这些年怎么都不见你回来啊,大城市很辛苦吧。”
方知有拿了双一次性筷子掰开,来回刮小倒刺,递给乔阿姨,想了想道“还行,刚开始去的时候是有点,慢慢熬过来了,阿姨,怎么还没搬啊?”
“马上就搬了,别说了,赔了我一套一百三十平的房子,妈的,你知道那地段多偏吗,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娘住郊区公墓呢!”她烦躁地摇着头,又骂了几句拆迁队,突然想起什么来,一拍桌子,“对了,小方,你还记得那个给你看病的心理医生吗,姓钱的那个,去年他被一个患者告上法庭,执照都被吊销,上本地新闻了。”
方知有惊讶抬头。
乔阿姨又吸了口烟,不紧不慢道,“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就是听我姑娘回家的时候提了一嘴,好像姓钱的对患者态度不太行,他有个病人,是个高三的学生,本来压力就大,在他那看了一段时间,说什么焦虑症,高考完直接自杀了,遗书里还提到这个姓钱的,家长不乐意啊,就把人告上法庭,还请了记者,事情闹大以后越来越多人出来现身说法,说这个姓钱的行医不规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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