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走了之后,下一个人进来,你就大声呼救,会有人愿意救你的。”银雀说着,戴上她的帽子,打开隔间的门走了出去。
“唔……唔唔!”
女人像抽泣似的闷哼被关在了隔间门后。
Omega的半张脸都藏于薄纱之下,女人大约也精心挑选过搭配,下身的长裙同样是半透的黑纱,在行走间他白皙修长的腿若隐若现。经过那长条的洗手池前,他二次确认自己的装扮没有任何破绽,并拢紧了披风的领口。
那里有千秋送的项圈,和碧绿的坠子。
有一息时间银雀考虑要不要摘掉它,直接扔进便器里冲走。
可他最终没有这么做,在确保过它不会被人从衣襟的缝隙里看到后,银雀走出了洗手间。
止玉仍站在原地,认真地守着等候殷家二少爷的太太出来。
银雀不动声色地深呼吸,既不着急离开,也没刻意模仿女性的身姿。他就那么自然地、不紧不慢地从止玉面前走过。从他进去到他出来,不过短短几分钟而已;止玉也许还在思考他说过的话,又或者她压根不认为银雀会选择在这场晚宴上离开……她甚至没多看“女人”一眼。
一切比银雀计划得还要顺利。
在无人接应的死局中,他所有能想到的办法都无法避免侥幸。
如果没有丹龙的抑制剂,他的信息素就能暴露他的身份;如果止玉和她外表一样铁石心肠,他的一举一动必然逃不过止玉的眼睛。
他甚至想笑。
上天终于开始眷顾于他,才在死地里给他留有一线生机。
宴会厅里乐声依旧,皇帝陛下早早离席,将整个场面交给了膝下的两位皇子。有人在热切地攀关系,有人在和值得笼络的异性暧昧耳语,也有人在舞池里跳舞。
无人注意到这个从长廊走进宴会厅里的“女人”,他的打扮实在算不上亮眼。
银雀藏在黑纱之下的眼,正四处打量着情况。他几乎第一眼便捕捉到了千秋的所在地——和男人交谈的对象已经换了人,不再是二皇子。
银雀该无视他,可他就伫立在离开宴会厅的必经之路。
——他不可能发现。
Omega侧过头,深深嗅了嗅,确认自己身上信息素的味道已经在药物作用下微乎其微,终于朝男人所在之处迈开了步子。
——
千秋有些心不在焉。
在他回绝二皇子之后,做金属冶炼的乌家少爷便一直试图介绍他们家即将要开设的新工厂有多大的利润。千秋对这里面的门道不算太清楚,换成平时他也许会花些心思多听几句;可现在他的心思,都在还未归来的Omega身上。
他时不时余光瞥向银雀和止玉离开的方向,却迟迟没见到二人的身影。
皇宫不比其他地方,除了皇室之外,其他的人就只能从宴会厅的正门出入……银雀应当没有机会混进宫里,再想其他办法逃脱。
“殷二少,金属冶炼听上去是不怎么赚钱的行当,但只要您真的去了解,就能知道我们对接的可是整个帝国需要工业生产的项目……”
千秋仍在注意着通往长廊的门,忽地,一个身姿平平的女人从他身旁不远处经过。
他一向对美色无感,银雀算是唯一的例外。
因此男人只心不在焉地回答着“我会考虑看看,但现在不可能给你答复”,没有多朝女人的方向看一眼。
也就是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女人的衣襟缝隙中有什么在水晶吊灯的光线下折射出一抹剔透的绿。
“殷二少,这样的机会您要是错过了……”“等等。”男人漠然说着,视线跟随着女人往后。
他只能看见女人的背影。
腰臀的比例略非常平庸,走姿也称不上婀娜;可他仍被女人拉扯住了目光——那双在黑纱裙摆下若隐若现的腿,大约是唯一能称得上好看的地方。只是作为女性而言,那双腿未免粗了些,像曾久经锻炼。
直至女人经过正门,朝着两旁驻守的禁卫军微微欠身施礼,千秋才收回心思:“我们家目前重心还是放在海运和其他轻工业上,暂时没有涉足重工业的打算。”
“我知道,但是您真的可以了解一下,”那人急切道,“没人会跟钱过不去,对吧,我相信它带来的利润会让殷家很满意……”
乌家虽算不上名门望族,可也不方便随意得罪——老爷子一贯主张不要树敌,这点也符合千秋的性格——他耐心地再听那人细细说了三分钟,止玉才姗姗来迟地出现在他视野中,正眉头紧皱着朝他快步走来。
不妙的预感瞬时在背后升腾。
银雀并不在。
止玉步伐匆忙,站定他身边后立刻拢着嘴向他耳语:“……太太不见了!”
先前的擦肩伴随着这句话浮现在他脑海里。
男人的脸色霎时沉了下来,皱着眉咬牙切齿道:“那个女人……”
“殷二少……”
“先失陪!”
——
踏出宴会厅大门的那瞬间,银雀浑身上下都有种说不出的顺畅。
冰冷的空气伴随呼吸进入肺腑,他仿佛能嗅到自由的味道。
接下来他便可以稳当地实行他的备用计划……他会以胜利者的姿态重新杀回王都,会让千秋重新臣服在他面前,为自己所做过的所有事付出代价。
只是想象到那种场面,快意便席卷全身。
银雀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艳红的双唇像在黑夜中盛放的玫瑰。
他一步步踏过石雕的路,越走脚步越快。皇宫的正门就在这条路的尽头,只要穿过护卫军把守的高大宫门,他就彻彻底底赢下了这一局。那些守在宫门外的殷家下属不可能认出他,他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过他们眼前,再趁夜雇一艘船,即刻离都。
噩梦一般的日子就要再此划上句点。
这些时日的虚与委蛇也就结束了。
皮靴厚厚的牛筋底在道路上踏出声响,他在宫门处蓄意放慢了脚步,让自己显得更镇定自然些。
他就从护卫军和殷家人的眼皮子下从容地经过。
那些人有的倚着车抽烟,有的在闲谈。
谁都不会去注意一个陌生装扮的女人,晚宴上提前离场的人可不止他一个。
今夜就连月色都格外迷人,半空中挂着的弯月照亮了他要离去的路。银雀无声地发笑,嘴角克制不住地上扬,勾成一个漂亮的弧度;他正朝着这条街的尽头走,过了前面的转角再一直往西,约莫半小时就能抵达王都最破落的一处海港。
——下次见面的时候,他会……
“……你要去哪里?”
男人的声音极其突兀地出现,在这之前他一丝脚步声都没有听见。
银雀下意识地想抽身躲开,可男人的动作比他快得多,抢先一步掀掉了他的帽子。
那双曾拥抱过他、抚摸过他的粗糙的大手,毫不留情地揪住他细软的头发:“我问你要去哪里?”
“唔……!”
他被拉扯得头往后仰,头皮像要撕裂一般作痛。
——这该算运气不好,还是他小瞧了千秋呢?
银雀咬着牙,并没高喊出声。
他此刻的神情肯定很滑稽。他在冷笑,可又痛得难以忍耐,话语间裹挟着抽气声,每说一个字,声音都抖颤得厉害:“……哈,哈哈,被你发现了?”
“我从来不知道你喜欢穿女人的衣服,是不是在殷家委屈你了?”男人的声音像某种野兽捕食前的警告,沉得可怕,偏偏又近在他耳边,倒像在暧昧告白,“……喜欢口红吗,我可以买一百支、一千支给你,嗯?”
男人说着,下手更重,银雀的喉结完全显露出来,脖颈后仰到了极限。
不知是男人有意为之,还是他情绪已到了失控边缘,Alpha的信息素毫无保留地侵袭向他,令人战栗的阴狠气息如同无形的手,将他完全禁锢。
“……你,你现在杀了我,不然我还会走……”银雀说,“别留情,打断我的腿,我会爬着走;切掉我的四肢,我会用头顶地走……除了杀了我,你没有别的选择……”
并没有其他的人追上来,只有他们俩,在月色下无人的道旁。
他们的影子纠缠在一块儿,看起来仿佛神情依偎着的恋人。
银雀颤抖着抬起手往后伸,在男人察觉到他的意图前,藏于手心里的餐叉凶猛地插进了男人的肉里。千秋眸色深沉,怒气不加掩饰。
他并没有因为手臂上的痛松开银雀,反而另一只手在大衣之下摸出手枪,像从后面抱住银雀似的环住他的肩膀。于此同时,他再狠狠揪了揪Omega的头发,在对方吃痛而不自禁张开嘴的瞬间,黑色的枪管猛地怼进了银雀的嘴里。
艳红的唇,漆黑的枪。
“成银雀,你以为我不会杀你吗?”男人沉沉道,“你自以为你那条狗曾经爱着你,就笃定我不会杀你?”
“唔……”他无法回答。
枪管压迫着他的舌头,甚至抵在他喉管上。火药味在口腔里蔓延开,生命受到威胁的感觉在这刻不知为何变了质——他早就做好准备了,如果他逃离失败,男人说不定会杀了他。
预想变成现实的瞬间,银雀竟觉得痛快。
对,就是痛快。
像这样用枪指着他,像这样随时能杀了他的千秋,才值得他反击。
呕吐感随之涌上来,Omega的眼角渗出眼泪来,眼前的画面开始模糊成难以分辨细节的色块。
“……我会让你知道,我不杀你,你只会更绝望。”银雀的脸看上去楚楚可怜,可男人毫无怜悯。
他如此说着,在片刻后终于将手枪缓缓拔出,就那么抵着银雀的红唇,缓慢而用力地拖动。柔软又美味的唇瓣被坚硬的枪管压迫到扭曲,短暂过后恢复成本来的模样。枪管上唾液和口红混杂着,随着千秋的动作,在银雀苍白的脸上拖出殷红的痕迹。
“你,你大可以试……”
“砰!”
一声枪响,打碎了夜的寂静。
第39章
即便银雀再能忍,在子弹打进血肉里的瞬间,他仍忍不住叫出声:“啊!……”
远处被枪声惊动的人正在赶往他们所在之处,脚步声匆忙凌乱,可在银雀耳朵里却盖不住面前男人粗沉的呼吸。
子弹打在他左腿的脚踝上,血正汩汩不断地自弹孔流出,沾湿了纱质的长裙。
银雀跌坐在地上,不必看也知道自己现如今有多狼狈。
而男人面容倨傲,飘着薄烟的枪口仍对着他,仿佛随时会开出下一枪。
Omega的呼吸里夹杂着难以抑制的抽气声,听上去和啜泣很像。即便如此,他仍旧不服地强行拉扯着嘴角上挑,时而笑时而痛得露出随时要崩溃的神情。
“杀、杀了我……”银雀另只手撑着身后,拖动身体一点点往后挪,想拉开和男人的距离,“就现在……”
眼前的千秋,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令人战栗的凶恶气息。
——如果想活下去的话,他应该立刻匍匐在男人脚边求饶。、
对于Omega而言,活在这个世上就注定了要成为Alpha的附属品。
向Alpha臣服的冲动正随着每一次心跳而加剧,银雀抖得厉害,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向基因中的本能屈服。他不断地后撤,可拉开的距离微乎其微。男人站在原地,像欣赏剧院里的苦情戏码似的,以一副旁观者的漠然姿态注视着他。
挪动中皮靴擦出破损,裙子更是被泥沙和血弄得一团糟,在地上留下拖行的痕迹。
银雀喘息不止,眉头紧皱。数秒后男人忽地从那种状态中脱出,握着枪的右手无力地垂下,转而又抬起来,就那么扶上自己的后颈。
“我已经看厌了你那副高贵的样子。”男人活动了两下颈椎,口吻戏谑地说,“现在这样倒是有点新奇感。”
男人在说谎。
戏弄眼前这个弱小生物并没给千秋带来意料之中的愉悦。
在身后的人看到他们的对峙前,千秋蓦地跨出一步,瞬时将银雀千辛万苦拉扯开的距离归零。男人的笑容冰冷,微微俯身再次揪住银雀的头发。面如纸色的Omega被他硬生生提起来,那双曾经让千秋魂牵梦萦的眼睛正因痛楚而紧闭。除了细碎的抽气声之外,银雀再说不出任何。
“我会让你好、好、活、着,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慢慢玩……”
这是银雀意识消失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接着他的腹部遭受到男人的重击,痛不过一瞬他便完全失去知觉。
千秋稳稳地接住他具瘫软的身体,身后止玉带着殷家的下属将将抵达,他一言不发地将银雀横抱起来,转身往他的车走去。
被血浸透的裙摆无法再飘动,和银雀的手一样无力地垂着,随着男人的步伐沉沉晃动。浓稠的血在往下滴,甘草的甜涩和血腥味融合,掺进冰冷的空气中。
男人步伐稳健地离开,只在身后留下一串斑驳的血迹。
——
“你……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在看见银雀的惨状时,丹龙无奈又怜悯地倒抽了口气。
他还在晚宴上和他要见的人躲在王宫的花园里谈天说地,突然之间被下人唤回来,说是千秋找他有十万火急的事。以他对男人的了解,对方很少开这种没品的玩笑,便火速赶了回来。
丹龙万万没想到,他会看到眼前这种惨状——
大片的血已经把床榻上弄得一片狼藉,银雀穿着女人的衣服,显然已经没了知觉。那些血已将裙摆凝成硬块,浓重的血腥味几乎呛鼻,丹龙掀开裙摆看了看血肉模糊还带着焦黑痕迹的伤口:“我最多给他处理好伤势,想不留疤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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