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绫辻道,“怎么, 就这么不想和我多待一会儿吗?”
陀思妥耶夫斯基:“……”
“我开玩笑的,难道不好笑吗。”绫辻随口道, “你可以看出来你们想问我问题,但我不确定我想回答几次,所以你可以和果戈里交流一下,我会如实告知,尽量如实。”
兰堂:“……”
他皱着眉注视绫辻的背影,似乎某一刻从他身上看到了黑色的雾气将他环绕其中,仿佛一副恐怖猎奇的画作,可是一眨眼,那股黑雾就骤然消失了,让兰堂认为他看到的不过是一闪而过的错觉。
但那股死亡的气息……
也许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之前的发言过于令人吃惊,现在果戈里和他站在一边,绫辻不说话的时候,果戈里就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交头接耳说一些悄悄话,偶尔泄出了俄语的只言片语,他们也听不懂这两人在说什么。
小栗虫太郎从椅子上站起来,后退几步站在兰堂的身边,他忍了又忍,实在想问极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对着在场明显和绫辻更加亲近的兰堂问到:“绫辻……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因为小栗虫太郎在见到绫辻之前,是幻想出了一副对方的形象的,身为成年人,他都无法忍受第七机构的监管,可是绫辻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想必会比他还要有心理阴影。
所以他才会诞生成年人对花骨朵的保护欲,对陀思妥耶夫斯基两人要求不要伤害绫辻行人。
可是现在看到绫辻本人出现,那些可笑的自以为是全都覆灭了,这个少年根本就不需要同情和怜悯,只会衬托出有相同遭遇的小栗虫太郎是如此懦弱和无能。
他还以为自己起码能伪装出一副强者的气息,可是当绫辻和陀思妥耶夫斯基说话的时候,他却根本不敢插嘴,在几人面前就像一个游离于事态外的背景板,和兰堂的交涉也是鼓起勇气才为之。
监管毁掉了他正常的人格,可是绫辻却开出了更加绚烂的花,这样的对比让他不由自惭形秽。
“这不是你的错,因为绫辻和我最开始想象的也不同。”兰堂看了他一眼,“我想……可能很多人都和你有一样的想法,总是喜欢用自己的经历去推导另外一个完全独立的个体的形象。”
他最初还认为绫辻是一个控制狂,那是因为兰堂想到了魏尔伦,所以才会带上了偏见。
兰堂想,绫辻一定看出来了他最初在他的身上寻找着魏尔伦的影子,可是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接受了兰堂在这方面的不成熟,让自己成为一个感情宣泄的载体……正是这份不动声色的体谅,才让兰堂真正诞生了想要照顾他的想法。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了绫辻身上,视线变得很温柔,像是落在背影上的如水月光。
“也许吧……”小栗虫太郎叹气一声,“其实我并不想做这些。”
总有人以为拥有【完美犯罪】,他就一定会利用它成为罪犯了,可其实小栗虫太郎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他总是在帮别人抹除犯罪的证据,可至于他自己?他也不知道自己算什么。
但也没人想听他的想法。
小栗虫太郎被异能特务科发现是因为他为一个犯罪集团工作,但其实那个团体是找到了他,威胁他如果不帮忙就会杀掉他的朋友和家人,所以他才不得不用自己的异能力,可是异能特务科不会听他的辩解。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目光有一丝茫然:“既然那个俄国人要加入港黑了,想必报复异能特务科的承诺也不会履行了,那我应该干什么?我也要加入港黑吗……?”
看吧,小栗虫太郎的这个异能力必须要与之匹配的其他能力才能够发挥应有的作用,就算陀思妥耶夫斯基不会履行他的承诺,他也没办法拿他们做什么,那一路的强调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他连报复都必须要仰仗别人的鼻息。
他真的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男人,疲惫像海浪吞噬着他,他不想再做这些了,想要回到过去那段日子,可小栗虫太郎知道自己的异能力是里世界那群人梦寐以求的宝物,港黑不会放过他的。
兰堂的目光转向了他,说道:“告诉绫辻。”
小栗虫太郎一愣:“什么……”
“把你的真实想法告诉绫辻,”兰堂声音坚定道,“他从来不会强迫别人做不愿意的事情。”
“……”
“去啊。”兰堂道,推了他一把。
小栗虫太郎犹豫了一下,他看了一眼陀思妥耶夫斯基,发现他没有在看他,只是在和果戈里说话,他鼓起勇气,朝着绫辻的背影走了过去:“……你好。”
“你来了。”绫辻回答道,“我以为你要过好一阵子才敢和我说话。”
闻言,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是兰波让我过来的。”
“我当然知道,你没睡醒吗。”绫辻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不然我这样傻站在窗户面前发呆是为了什么?我又不是什么诗人要对着这片雾气发表看法,当然是给你和兰波搭话的机会。”
小栗虫太郎:“……”
“所以,你不想加入港黑。”
“……是的。”小栗虫太郎迟疑着说道,“我知道这个话在你听来很可笑,因为就我自己的能力来说,可能我才离开就会被异能特务科带走了吧,我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说到这里,他苦笑一声:“或许更糟糕,我又要被迫为哪个犯罪集团工作了。”
“放心,不会的。”绫辻声音冷淡道,“你可以在港黑挂个名,然后就离开,我不会强迫别人留下工作,因为那样效率太低了,不但占着其他人的位置,还有随时跳槽叛逃的风险。”
“……”
“别把你的异能力看的太重要了,起码港黑并不需要。”绫辻看出了他在想什么,他似乎认为这是一个阴谋,但这其实很没必要,“‘完美犯罪’是吧?我们不需要异能力就能做到这点,只要我们想,就别想找到任何线索。”
“哦,横滨加上我应该有四个人能够做到这点,而他们现在都属于港黑。”
“可是,”小栗虫太郎忍不住问道,“可是,如果你们被发现了呢,这个几率虽然小,但还是有的吧?”
“你分明很讨厌‘完美犯罪’,现在又开始为它极力辩解实用性了,复杂的爱情。”
小栗虫太郎:“……”
说真的,其实绫辻的嘲讽力也是max的吧。
“被发现那就被发现吧。”绫辻无所谓道,“那就属于失误了,为此付出代价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从这句话,小栗虫太郎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他没有撒谎,绫辻就是这么想的。
“我会给你挂一个好职位,第七机构和任何日本的组织都不敢碰你,因为他们知道港黑的可怕之处。”
“只是……”虽然他相信了绫辻的说辞,但小栗虫太郎想不通一点,“你为什么会答应我?”
他们这群人难道不应该唯利是图吗?他想不到绫辻为什么会帮他,不但让他离开,还让他能够放心的生活。
绫辻转过身,目光彻底落在了他的身上:“你之前为什么会让他们不要伤害我?”
小栗虫太郎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所以我的答案和你一样。”绫辻面无表情道,“而且你比我还快了一步达成愿望,但小心一点,如果我知道你利用异能力做不该做的事情,你不会想知道我会做什么的。”
说罢,不给小栗虫太郎反应的机会,他已经看向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想好了吗?没想好的话,就先欠着吧。我懂俄语,所以其实用母语大声抱怨很没必要,我说的就是你,果戈里。”
果戈里:“……”
“你不是想体会自由,不被束缚的感觉么?”绫辻把他们的对话听完了,大致搞清楚了眼前这个白发金眸的俄国少年到底在想什么,真是和费佳不一样的人,“这很简单,我觉得你有必要和太宰治见一面。”
果戈里露出了好奇的表情,他用俄语追问他:“太宰治,那是谁?”
绫辻瞥了他一眼,同样用俄语回复:“和你在某种程度上有些相像的家伙,也许会让你想到世界上的另一个费佳这种描述,但在自由方面,他可能会给你和费佳完全不一样的答案。”
一旁的陀思妥耶夫斯基:“……”
作者有话要说:
果戈里:心动.jpg
费佳(凝视):你,是在撬墙角吗。
第39章
鸣瓢秋人再一次从梦境中醒来, 他感觉自己的头传来针扎般的剧烈疼痛。
是后遗症。
他沉默地望着纯白的天花板想,自从上次进入了那个异能者的井之后,他就时不时能够感受到另外一边在传来的感情波动, 似乎某些神经意外连接在了一起,譬如此刻, 他似乎借助对方的眼睛看到了一片迷雾。
他就站在窗内, 仿佛凝视着深渊一般。
与此同时,他能够感觉到对方的心底掀起了一阵想要摧毁一切的狂烈风暴, 似乎想要不顾一切地走进迷雾中摆脱身上的负担, 鸣瓢秋人为此心底一紧, 但好在这样的情绪迅速消失了,对方克制了这股冲动。
随后,身体的主人转过身来, 有人从身后走来了。
鸣瓢秋人却在看清对方的面孔之前醒过来,不知在何处的指针发出滴答的声音,虽然能够感觉到秒钟在流逝, 但关押鸣瓢秋人的监狱是一座高度现代化的围城,他无从通过天色来判断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他干脆翻了个身, 然后在床上坐了起来, 双手交叠看着地面沉思。
关于这件事,鸣瓢秋人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告诉仓的工作人员, 他虽然是一个罪犯,但也有着自己的底线,从窥探到的寥寥无几的画面,他得知了这个异能力者叫做绫辻行人, 现在为港黑工作。
在他不留痕迹的旁敲侧击下,他得知对方今年十五岁, 再过一个月就要过十六岁的生日了。
太小了,比他的女儿大不了多少,真难以想象。
鸣瓢秋人知道异能特务科正在找他,如果他把绫辻的行踪说出去,这可能会为他的履历增加一点功劳,可是……在能够隐约地感觉到绫辻的心情之后,他突然不想这么做了,虽然这是某种违反规定的隐瞒。
但他心底有一个价值尺度,有很多被关押在他周围的罪犯之所以被他“话疗”而选择自杀,正是因为对方有可能会逃脱法律的制裁,鸣瓢秋人既然选择了亲手杀死那个杀掉他女儿的罪犯,就说明他内心自有一套正义观念。
有时候,鸣瓢秋人觉得学会灵活变通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所以当他用办法知道了绫辻行人的资料之后,他彻底放弃了告知异能特务科情报的这一选择,只是仓用在异能力者上的副作用让他有些没想到,就好像……云养了一个小朋友一样。
因为他也不是经常能感受到对方的情景,只有在绫辻情绪波动剧烈的时候才会发生这种事,而且就算情景突然出现,也只是蓦地冒出来一副画面,最多只有三秒钟就结束,仿佛收集了游戏CG。
所以刚才发生了什么……
鸣瓢秋人双眼盯着自己的手,忍不住皱起了眉,横滨那边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而绫辻似乎有那么一刻情绪动摇,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毁灭的欲望?是因为从他身后走来的那个人吗?
他重新躺回了床上,双手垫在自己的脑后,目光移到了自己妻女的照片墙上,目光不由变得沉沉。
鸣瓢秋人不傻,相反他比很多人要聪明胜过百倍,他很清楚绫辻的异能力有多危险,但通过时不时的画面来看,绫辻是一个很会掌握尺度的孩子,所以他对他很放心,只是把这当做暂时的意外。
可是现在绫辻似乎遇到了一些棘手的麻烦。
他会失控吗。
鸣瓢秋人闭上了眼,在如同潮水的黑暗中,他的眼前浮现出了自己女儿的面孔,无数次他都在想自己如果能在那天早点回家的话就好了,说不定她就不会出事,但这只不过是一种不可实现的愿望。
疯狂的念头在一贯冷静的鸣瓢秋人意识中突然出现,仿佛一道细长的闪电骤然劈开了黑沉的夜。
这一次,他似乎可以赶得上。
不过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为了一个陌生的少年。
鸣瓢秋人感觉自己的理智消失了,不然怎么会考虑做出这种出格的事。
东乡纱利奈告诉他绫辻的井是因为对一个女孩的愧疚,可是鸣瓢秋人却并不觉得只是这样,因为只是这样完全无法解释写在黑板上的“不存在之人”,这份关键信息就这样被随便忽视,令他感到很不舒服,好像大家只是为了找到答案而寻找,没有一点尊重绫辻的意思。
也许……他应该自己去横滨看看。
太不负责任了,一个声音对鸣瓢秋人道,你不能就这么离开。
但是更刺耳的声音却在说,既然他能够违反警察的规定去杀死那个伤害了女儿的罪犯,也当然能违反规定暂时离开仓去横滨看一看绫辻,毕竟就算是坐火车,到横滨也只要半个小时的时间而已,他又不是不回来了。
时钟的滴答声依旧在响着,不因为鸣瓢秋人思维的混乱而影响到分毫的精准度。
沉默片刻后,其中一种思维占据了上风。
鸣瓢秋人翻身下床,他取下了自己妻女的一张合照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然后走到完全透明的玻璃面前,开始用手臂不断地撞击,当然没有一点用,但他不是为了撞破囚禁他的监狱,而是为了能够发出警报。
在大概一分钟后,他的房间头顶的警报器开始高速旋转起来,亮着让人神经紧绷的红灯,光线仿佛一捧被洒在地面上的鲜血,照亮了鸣瓢秋人略显疲惫的面孔。
房间角落里的监控器偏移了一些角度,将鸣瓢秋人的面孔摄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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