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们身处魔域,周围又尽是一等一的魔修高手,不仅插翅难逃,甚至连自身安全都无法保障。
再说了,眼下不只林夜北状态堪忧,连九漓也始终昏睡不醒。
他试着喂了些粥食给它,再将它藏在随身的储物囊里,以防被巫月婪等人发觉。
四下静寂,思绪也纷至沓来,他听着林夜北轻柔的呼吸声,不由自主地想起刚入门时的种种。
那时的他,还怀揣着成为一名绝世剑修的理想。
虽然反复被秋风陵泼冷水,说“本命剑天资不足”云云,却从来没想过改变修炼途径。
然而世事难料,就在他入门的第二年,秋风陵下山云游,某日林夜北被蜱虫叮咬,上吐下泻高烧不止。
山下村庄里只有些蒙古大夫,他实在不放心,只能自己照着医书诊治,险些将小小年纪的师弟医得丢了命。
这是他第一次感到无法挽留生命的恐惧,等到秋风陵云游归来,他便禀明师尊改变了修炼方向,成为一名医修。
既然无法在剑术造诣上达到巅峰,那么能够仗一双妙手治病救人,也不失为一种完满。
“小北,师兄一定会想办法医好你的双腿,让你能再次修炼灵力。”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低弱声音起誓,随着夜色渐浓,也困意上涌,沉沉睡去。
寝宫中清净无声,绯红的月光透过窗棂漫入,将两道潜入的人影拉得修长。
迷迷糊糊间,苏同光似乎感觉到有什么缠紧了自己的腰身,却无法挣扎着醒过来。
鼻端充斥着浓烈的香气,靡丽得让人沉沦,他的意识越来越远,直到彻底陷入黑暗。
而另一边,昏睡中的林夜北也因为畏寒蜷起了身体。
枯涸的丹田中,又莫名地涌出了一丝丝极寒灵力,他脸色霜白,无意识地呢喃:“好冷……”
朦胧之中,似乎有人轻叹一声,张臂将他紧紧拥入怀抱。
那人丹田处涌动着极强的热度,让他在一片冰寒里忍不住凑上去,再深深埋首在肌理间。
耳边是沉稳有力的心跳,他柔软的嘴唇翕动,轻喃出一个名字,唇瓣随即被什么温暖的事物覆盖,中无缝隙,缠绵悱恻。
一夜时光倏然流逝,等到林夜北再次苏醒,已经天光大亮。
他眨了眨眼适应明亮的光线,目光寻找着躺在自己身边的苏同光,不想却蓦然撞进了另一双猩红的凤眸中:“早安,师尊。”
人刚刚清醒时,神情最是坦然真实,林夜北见他眼眸微眯,带着丝懒洋洋的衿贵优雅,又含着几分忧伤与迷惘,眼神凝视着自己时,则充满了不加掩饰的热切:
“昨夜睡得可还好?”
眼见那修洁指尖就要触碰到自己的脸,林夜北心中一阵惊悸,忙不迭往后缩了缩:
“挺……挺好的。”
说罢他不安地环顾四周:
“同光哥哥呢,怎么没见到他?”
傅含璋察觉到他的瑟缩,眼神微黯:“他有些事要忙,起得早,嘱咐我先来照看你。”
他这句话说的不假思索,林夜北没法提出质疑,正寻思着怎么才能离这个让自己发憷的人远些,一盘香气四溢的肉包子已经送到了眼前。
“师尊昨天都没用膳,现在定是饿了,”傅含璋嘴角含笑,用玉箸夹起一只包子凑到他嘴边,
“我换了种烹饪方式,让包子的面皮更加薄韧,你看看可还喜欢?”
“谢谢……”林夜北微微抿唇。
虽然他不习惯这样的喂食方式,可左右这里就只有一双玉筷,纠结片刻,还是张口咬上了包子皮。
他小口细嚼,傅含璋喂得也很耐心,见他白皙的两颊渐渐鼓起,忍不住笑道:
“师尊慢点吃,包子还有不少呢。”
“你别叫我师尊了……”
林夜北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脸上飞起一抹羞赧:“我还没拜入秋伯伯门下,哪里好意思充当别人的老师?”
此刻他的心智和六七岁的孩童没什么两样,尽管心底依然畏惧着傅含璋,却也没办法拒绝送上门来的好意。
然而,傅含璋的脸色并没有因为林夜北这句话变得愉悦,反而笑意褪去,露出一片荒芜。
“你不愿听我……唤你师尊?”
魔族的外貌还是与人族有着细微的差异,他秾丽的面孔冷淡下来,立刻透出一股令人发怵的凌厉。
林夜北一下子有些慌张,直觉往后退,却被傅含璋一把攥紧了手腕。
“你放开我……”他蹙眉想挣脱,奈何对方的手腕坚硬如铁,怎么也掰扯不开。
傅含璋一瞬不眨地望着他的动作,眼前逐渐蒙上一层血色。
即使在前世情意缠绵时,他也是这样称呼司曦的,师尊这个词于他而言,是救赎,是心尖血,更是难言的悱恻。
经历的种种昭示着人情的莫测,唯有师徒之名能让他感到心安。
若非这一层无可否认的关系,他甚至想不出在林夜北改变心意之后,自己还能用什么理由留他在身边。
而现在,连这唯一的牵绊,都即将被抹杀。
“是你辜负我伤害我在先,”
暗红的魔息涌动,逐渐蚕食着他的理智,握着林夜北腕骨的手指不自觉地越收越紧,直到对方脸上忍不住泛出痛色,
“为何让我唤一声师尊都不行?”
短短刹那他心思千回百转,林夜北却浑然不知,只觉得眼前这人变得格外恐怖,也越发剧烈地挣扎起来。
“你这魔头……快松手!”
他发狠一挣,加上双腿使不上力,很快失去平衡,从榻上摔落。
两人扭打间也不慎把装着包子的瓷盘拨倒,“咣当”一声碎成数片,林夜北跌倒在地时,锋利的瓷片很快刺破了腿部的肌肤,鲜血汩汩涌出。
血色刺痛了傅含璋的眼,也让他濒临沸腾的情绪陡然冷静下来。
他怔怔望着林夜北蜷缩起来,手指捂住流血不止的伤口,眼睫轻.颤,潸然泪落。
晶莹的泪水从异色的眼眸中涌出,濡湿了精致白皙的面容,再汇流到尖细的下巴上。
他瑟缩着靠在床板上,身子发颤,喉间传出破碎的呜咽声,再也不肯抬头看傅含璋一眼。
傅含璋愣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林夜北哭。
不论是被他拔去无情根,还是颠鸾倒凤地折辱,那人始终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甚至在诛魔箭穿胸而过时,也只是淡淡笑着,不怨不悔。
如今他会为磕碰的伤口放肆哭泣,却再也不愿与自己亲近。
傅含璋嘴唇发颤,他想拭去林夜北脸上的泪,却迟迟不敢伸出手。
这时,紧闭的殿门忽然被打开,一道青衣人影怒气冲冲地奔了上来,一把将他推开:
“魔君陛下放着政务不处理,又来惊扰小北作甚?这是……怎么会伤成这样?”
来人正是苏同光,他望见林夜北泪水涟涟的脸和染血的伤口,面色顿时黑了下去。
“你最好离小北远些,他才刚从鬼门关逃回来,难道你就见不得他过一天安生日子?”
他怒骂了傅含璋一句,转身搂住林夜北,半扶半抱地让他坐回了榻上。
“同光哥哥得把碎瓷片取出来,可能会有些疼,你忍着点。”苏同光心痛地抽了口气,从随身的储物囊中取出一枚银质镊子,将林夜北伤口中的瓷盘碎片逐一摘除。
林夜北痛得发抖,却始终没有吭声,只咬着嘴唇默默垂泪。
这副模样仿佛一记闷拳狠狠击在傅含璋胸口,让他心痛难抑。
此时哪怕在这殿中多待一刻,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他狼狈地从林夜北身上收回视线,转身快步出了门。
却没想到,刚走到门外的长廊,就遇到了同样是一脸郁卒的巫月婪。
那人精致美艳的面孔上,一抹淡红的巴掌痕格外醒目。
他抬眸望着傅含璋,唇畔缓缓浮现出一丝苦笑:
“陛下,看来您也和臣一样,闹得不欢而散啊。”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有暖暖的童年回忆杀~光光真是个可爱的老妈子TAT
含璋现在的状态属于病娇尚未洗白,偶尔发作,大家不用担心,我会让现实和北爹好好锤他的!
最后摸一摸受伤流血的仓鼠小北,妈妈心疼你嘤嘤嘤
晚上0点继续更新(我肝呢?我肝呢?!)
求一个收藏评论呜呜呜呜,大家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养肥我TAT
第46章 情为何物
傅含璋的视线从他巫月婪破损的嘴角掠过,神情讥诮:
“昨日是谁信誓旦旦地说要睡服对方?怎么,这么快就放弃了?”
他此刻心情抑郁得很,埋汰起人来当然毫不留情。
巫月婪有苦难言,悠悠叹了口气,摩挲着自己的脸庞:
“方才陛下您也见着小苏苏了,昨夜臣将他掳到寝殿,本想借助着狐涎香的迷.情效用与他重修旧好,奈何他认出是臣之后抵死不从。臣唯恐伤着了他,这才被他逮住机会打了耳光,逃出殿外。”
当然他也没让苏同光讨着太多好处,不仅将那人身上衣衫扯了个七零八落,也在颈侧胸前留下了星星点点的痕迹。
加之人是从他的寝殿跑出来的,发生过什么,旁人也不难猜。
只不过,没想到发怒的小野猫会这样伤人……
他手指轻抚唇上的伤口,桃花眼中掠过一丝暗色。
“师尊也依然畏惧孤,甚至不认孤是他的徒弟。”
傅含璋抬手紧扣着冰凉的石柱,墨眉紧蹙,“孤得想办法改变这一切……可强逼似乎无济于事。”
巫月婪扯出一抹苦笑:
“臣也说不上如何是好,不过常言道旁观者清,有一人或许能为我们指点迷津。”
一个时辰后,行宫偏殿内。
睡眼惺忪的温舒窈听着二人的讲述,一双粉紫色的眸子越睁越大,到最后忍不住腾身而起:
“瞧瞧……你们干的这叫什么事啊?!”
“左护法,首先说你,”他不敢直接对傅含璋发难,转头瞪着巫月婪,
“好歹你也是只九尾天狐,狐族最为擅长的就是蛊惑人心之术,你倒好,竟然退而求其次,只想着用身体强迫他人乖乖就范?”
“我……”巫月婪一阵语塞,此刻冷静下来,他也忍不住懊恼自己太过冲动。
“再说了,是你伪装成女修,欺骗隐瞒他在先,”温舒窈摇了摇头,“他被你用计取了清白,又毫不犹豫地抛下,心中想必伤痛不已,也不愿再轻易相信你。”
“我并非刻意欺瞒……对于狐族而言,男女之态不过是施放媚术的媒介,并没有绝对分别。”
巫月婪面露苦涩:“更何况我也并非有意抛下他,当时我若不用缠枝藤限制住那些修士的行动,一旦他们惊动了天泪城四长老,我和陛下又怎么能全身而退?”
“这话你同我说有什么用,怎么不直接对那姓苏的小子说?”
温舒窈眼眸里写满了无奈,
“你们之间的矛盾,无非就是欺瞒在先,又不肯敞开心扉所致,若是能换位思考,解决问题也不难,只不过……”
他刻意拖长了声音,直到憋得巫月婪抓心挠肝地难受,才娓娓道来:
“那姓苏的小子心悦的是‘女修南无月’,而非左护法巫月婪,他是否接受龙阳之好,其中轻重,你可得掂量清楚了。”
这句话不仅唬住了巫月婪,连傅含璋也不由得一怔。
前世和司曦的情感太过水到渠成,他甚至从来没有想过,那人对他的恋慕究竟是情之所至,还是别无选择。
他自问司曦是他灰暗人生中唯一的光,是让他脱离龙宫水牢的救赎,是他铭记两世的心尖月,可对于对方来说,自己又算是什么呢?
是痴缠黏人、以下犯上的叛逆徒弟,还是偏执纠缠、生杀予夺的恐怖魔君?
傅含璋越想越是害怕,一颗心重重地往下坠,直到温舒窈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无妨,只是想了些事。”他勉强笑笑,“魔医可有什么话对孤说?”
“依臣看来,陛下对小美人不必过分忧心,”温舒窈唇角翘起,“倘若他记忆尚存倒是有难度,可眼下他活脱脱便是个半大孩童,哄他开心还不简单?”
“想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懂得投其所好,”
他扬起少年气的脸庞,眸底神采深不可测,“您想想看,小孩子会喜欢些什么?”
……
天幕中层云翻卷,青青兮欲雨,蔓延着窒闷的氛围。
一袭如火红裳的聂弋坐在床边,虚虚握着榻上那人的手掌,眉尖紧蹙:“七日了……二师兄,你为何还是没有醒来?”
他注视着游思渚苍白沉静的睡颜,眼眶不自觉地泛红。
巫汀野大战中,游思渚为了保护他被魔兽一爪正中后心,不仅留下了深可见骨的伤口,魔爪上附带的恐怖毒素也侵入了他的心脉。
众人赶回天泪城后,四长老就召集了数名修为高卓的医修为游思渚诊治。
眼下虽然基本清除了毒素,他却依然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
“你怎么这么傻,”聂弋捧着他的手掌,贴上自己的侧脸,
“如今大师兄和三师兄都不知去向,若是连你也倒下,我该怎么办才好?”
榻上沉睡的人面容清俊,在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以前,他的手指已经抚上那双英气的剑眉,再沿着挺巧鼻梁一路向下,最后停留在了轮廓分明的薄唇边。
“二师兄……游思渚……”他深深喘息,听到自己心脏剧烈地跳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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