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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班的那个男生笑着进去，愣着出来，大概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活着活着就和别人不一样了。
几个人围上去问：你看这是什么颜色，那是什么颜色，你看见的颜色是什么颜色……
“挺神奇啊。”安逸看着手机嘟囔：“你看啊。”
“我不看！”李子闻飞快的接了一句。
“啧……凯哥看啊……你要敢说不看我叫林元一抽你！”安逸咬着牙瞪他。
“……看，求你给我看看。”
“你看啊……我刚才查了一下，比如这个红色盲，会把红色看成暗色。
那在他们眼里，从生下来开始，他们眼中的红色就被另一种颜色取代。所以他们在他们的认知里，世界就是那种颜色，他们在生活中也没什么异状……那道尔顿为什么会把樱桃红看成棕灰色？他小时候学分辨颜色那会儿，我们眼里的樱桃红即使在他眼里是棕灰色，他也应该把这个颜色命名为樱桃红啊，难道他生下来自带光谱……”
“万一他是后天形成的呢，成因里有后天的吧。”
“有，一般都是眼疾引起的。”安逸看着手机思索一番：“如果是后天形成，那应该一下子就意识到世界大变样……”
“你怎么神神叨叨的。”李子闻看他一脸认真，眉头紧锁的模样，：“你要是有这个功夫多研究研究椭圆方程动点P。”
“……有道理。”安逸想了想，搜了一套模拟题出来研究。
今年的春天来的忒晚了一点。
四月份的天气连乍暖都没乍过，一直寒着。
林元一早起在毛衣外面套上校服就要走，被安逸扯着后衣领换上厚外套。
“不能仗着年轻就瞎嘚瑟，知道吗。”安逸在他下巴上摸了一把：“你笑什么。”
“你照顾我的时候……”林元一偏开头，耳尖泛红：“很幸福。”
“有哥哥样儿吗。”安逸也笑了。
“嗯。”林元一说：“在床上的时候格外有。”
“警告你。”安逸在他腰上拍了拍：“别耍流氓。”
高一高二的学生，中午放学就可以拎着书包回家，吃完午饭操场上蹲着一圈高三学生，眼巴巴的瞪着大门口。
瞪了一会儿就被王主任撵回去上自习。
下午第三节 课老袁又开会了，他开完大会回来给他们开小会。
大致意思就是：虽然只有一天假，该学的习还是得学。
眼看着倒计时就六开头了，这日子一眨眼就没，也只有成摞的新旧卷子能证明时间不是白白流逝。
还剩五分钟的时候安逸脑袋歪在墙上看了一圈这个班级。
他还能记得刚来这个教室时，教室里留下的清洁剂味道，那时候每个桌子都很整洁，整个教室都透着一股严肃认真。
现在倒好，放眼望去谁的桌子上不是一堆书本？后面的杂物柜拿东西不方便，于是人手一个纸箱挤在桌边，还好教室够大，要不然就下不去脚了。
做过的卷子用夹子整理好，虽然老师一再强调没事拿出来看看，但是新卷子总是非常不留余地的挤进来，然后过几天也混在卷夹里，摩擦的都卷边了。
“还剩一分钟！”赵凯低头看着手机和李子闻一块儿倒计时。
“10、9、8……5、4、3、2、1！”
下课铃响了，班里一顿躁动，老袁站在讲台上依旧不紧不慢的说：“不要急，早一秒晚一秒有什么差别，放假在家不要忘记学习……”
赵凯抓着书包带跺脚，一阵吸气。
“内急啊？”安逸问他。
“我里外都急……”赵凯偏头看他：“这都两个多星期没放假了，你不想家？”
“想啊。”安逸抓起书包，在老袁那句：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话音刚落的时候就冲了出去。
走廊里一阵喧闹。
十班人已经空了，但是门口却没看见林元一。
这是非常稀奇的事儿。
他给林元舒发微信，林元舒说今天她爸不来，她没看见林元一。
而他刚刚给林元一发的微信，现在也没等到回复。
闹闹哄哄的人群从他旁边经过，从楼梯口下去。
有人在他肩上拍了拍：“又等十班的那个？”
十班有四十多个人，但是能被称为“十班那个”的只有林元一，也不知道是什么神奇的设定。
“嗯。”
林元一从办公室走出来，一眼看见在等他的安逸。旁边的高老师拍了拍他肩膀：“你爸爸是很关心你的，有什么问题多沟通。你这个年纪也不是老师劝几句就管用，自己多想想。”
“嗯。”
安逸看见他俩，先跟高老师打了个招呼。
“等林元一呢？”
“啊，没想到被您扣下了，差点报警。”安逸笑笑。
“那我下次找林元一谈话是不是还得通知你一声。”虽然是林元一是自己班的，但高老师明显更喜欢教了快三年的安逸。
“您要不嫌麻烦，通知一下也行。”
“行了，快领回家去吧。”高老师摆摆手回办公室收拾东西：“走廊都没人了，你俩也不着急。”
当然是不着急。
毕竟回家了就见不着了。
“高姐找你谈心了？”等公交的时候安逸问他。
其实这个天气，比较适合立刻钻进出租车里，但俩人谁都没提这话，出了校门不约而同的就站到公交站牌这儿了。
“嗯。”林元一把他衣领拉高：“我爸想让我走读，之前提过一次，被高姐劝回去了，现在又提起来。”
“啊……”安逸缩着脖子把下巴埋在衣服里：“为什么啊，都高三了还折腾你。”
“我爸……觉得我谈恋爱了。”
这下安逸愣了。
有点紧张。
比被老妈发现那会儿还紧张。
毕竟林元一他爸不是老妈。
开学考的家长会上，安逸见过林父一次。
据说是好不容易在公司腾出时间过来。
那时候安逸就对林父改观了。
以前林元一总被气的跑出来到酒吧找他，导致在他心里林父就是一个家长界的大奇葩。
直到他看见真人，发现是一个和林元一长得很像的帅大叔。
虽然看着挺严肃但对老师也彬彬有礼，而且五班十班来回跑，两个班主任之间周旋。
那时候安逸觉得，虽然奇葩还是有点奇葩，但最起码林父是爱林元一的。
虽然父子俩总掐架。
不过好在没打过架……
“是不是这学期咱俩出来的太频繁了。”安逸在他手上捏了捏又很快就松开，站台另一边穿着高一校服的男生朝这面看了一眼。
“那高考前，咱俩就先别出来了。”安逸低声说：“反正也放不几次假了。”
林元一看了眼垂在他身侧的手，指尖冻得发红。
他很想握住。
“那高考结束呢。”
“高考结束咱俩就滚去上大学了啊。”安逸看着他：“你要是想回去修个幼儿园博士我也不拦你。”
林元一没再说话，一把扯住他的手。
安逸瞪圆眼睛，先对上了高一男生朝这边看过来的眼神。
他叹了口气，一直垂着的手指屈起和林元一的勾在一起：“只要你想牵手，什么时候都可以。但是高考前，不要和你爸吵架，成吗。”
第140章 😠
回到家的时候，林元舒趴在沙发上左边薯片右边电脑，看见他立马跳起来拍拍手上的奥尔良调料粉伸了个懒腰。
“今天你老姐我亲自下厨。”
林元舒下个厨其实没什么大不了，但她就是有一种能让做饭现场变成作案现场的本事。
林元一必须在旁边看着，主要是看着点他这个刀功不行还非要秀的亲姐，比自己做饭还累。
但他姐做饭就是比他做的还好吃，宇宙谜题，或许是女生骨子里的心细能把调料的计量单位控制成粒。
林父八点准时到家，这两年或许是感觉到了儿女长大后对他的依赖越来越少，也或许是小儿子越发叛逆让他开始反省自己，以往的工作狂开始渴望天伦之乐，也学会了空出时间，回家陪孩子吃顿饭。
但是有些心意，错过了那个时间后知后觉的补偿反倒是让人不自在。
反正林元一宁愿他爸待在公司对着底下员工“发号施令”。
饭桌上旧事重提，老爸又说起了办走读的事，经过下午高老师“有话好好说”的劝导，林元一深吸一口气平静的否决。
子曾经曰过很多话，也曾经编成一本论语来告诉大家：我不是瞎曰的。
其中有一句食不言寝不语，简直是维护家庭和睦的至理名言。
眼看着自己费劲吧啦的一顿饭要玩完，林元舒捧着碗看着这一大一小：“要吵架去书房吵，别让我听见。”
书房在他们家默认是老爸的办公重地——闲人免进。林元一有幸来过几次，后面无一例外发展成一场争吵。
“林元一，你和爸说实话，你这么排斥走读是不是因为谈恋爱了？”林父坐在椅子上，书房里柔和的灯光也没让他看上去和善一点。
“这几年你脾气越来越大，话越来越少，咱们父子俩不能好好谈谈吗？你不要觉得老爸不让你谈恋爱是为难你，现在你的主要任务就是高考。你也别说什么恋爱不影响学习，如果真不影响，学校何必还禁止早恋。”
林元一心想，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和他爸很多矛盾都碰撞在一个想让对方表达一个想让对方放弃让他表达。
林元一没话可说的姿态让林父非常有话可说。
“你看看你！”林父声音有点急了：“你已经十八岁了，九月份就上大学了，再过几年你就在社会上打拼了。可你这个样子，你拿什么打拼？你出去谈工作还得让别人替你说话吗！”
房间里突然闷得厉害。
林元一捏着指尖：“你想听我说什么？说我谈恋爱了，但又发现谈恋爱的恶劣影响，所以我意识到错误打算立刻改邪归正？”
林父怔住，眉心挂在一个川字。
“还是希望我抱着你痛哭流涕，说我没有恋爱，希望你相信我？”
“我就希望你跟我好好谈谈！”林父现在就不仅仅是眉心挂着一个川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儿子还有这么阴阳怪气尖酸刻薄的一面：“你一个大男生，连谈没谈恋爱都不敢承认吗？如果没有，你和我好好说难道我就非要难为你吗？你不想走读和我好好说，难道我就能把你绑在家里吗！”
林父实在是气的狠了，小命难保的书桌发出一阵阵哀鸣，客厅里捧着碗的林元舒听见把碗一扔摔门回屋了。
“好。”林元一只觉得自己脑子像被开了瓢，一阵阵的发晕：“我承认了，然后呢？”
“果然！果然！”林父在书桌后踱步，指着他：“分手。”
“分手！”林父提高声音，一贯的领导模样，让压迫者只想反抗。
“你这个年纪懂什么？你谈什么恋爱？啊！这不是胡闹吗！”林父一脸怒气，大概从来没这么生气过。
林元一看着他心想，我说我不说，你非让我说。
烦。
“姑且不提你还有两个月就高考了！你个大男生是吃不了亏，人家女孩呢！女生本来就感性，人家会不受影响？你真喜欢就等不到毕业，就这样你还好意思说喜欢？”林父越想越气：“说出去人家只会怪我这个当父亲的没教好你！”
林元一的指腹留下了一个又一个掐痕，他咬着牙忍下火气：“你这么了解女生，为什么会和我妈离婚。”
林元一说出“我妈”这个词的时候，居然发现自己已经找不出一个具象来对应这个称呼。
我妈应该是什么样的？
是每年打进银行卡里的那笔钱吗？
她还会想起我吗？
她会有另外的家庭和另外的孩子吗。
好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好像除了曾经脐带相连，除了小时候的模糊记忆，他说不出对“我妈”这个称呼的其他印象。
林父猛的听到这么称呼也是一愣。
“就是因为我的婚姻太失败了，我才不想你这么不负责的开始恋爱！”
他连我妈的名字都不敢提。
林元一笑了笑。
他很少会因为自己是单亲家庭的孩子产生什么负面情绪，从小到大这种氛围塑造了他这样的性格就是为了让他适应这种环境。
人是趋乐避苦的。
但他今天就是忍不住想，如果老妈知道他谈恋爱了会是什么反应。
会像安逸妈妈那样吗。
大概不会吧。
记忆里……老妈比老爸还强势。
那还是算了。
烦。
“你凭什么认为我不负责。”林元一感觉自己嗓子发紧。
“凭什么觉得谈恋爱就是拉彼此下水。”林元一看着林父不赞同的表情，终于忍不住：“你不用担心我会步你的后尘，也不用担心女生情绪敏感容易被影响。”
他说：“因为我喜欢男生。”
林元一痛痛快快的朝那条楚河汉界泼了一盆开水，哪怕屁用没有，但最起码他痛快了。
这会儿他似乎才在颤栗的身体里抖出一根引子———原来他所有的不安都源于自己，当他能痛痛快快的告诉老爸他喜欢男生，当他能痛痛快快在站台牵住安逸冻红的手指，当他能痛痛快快告诉所有喜欢安逸的人他属于我时，这种从冰川深处涌上来的兴奋才能打破他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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