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噬在加剧,砍在他身上的刀剑割裂血肉,才勉强能让他分神……他像不知苦痛的杀人机器,发了狂,杀了中州三千将士。
暴雨越下越大,血迹还没来得及洗刷,又从刀剑切口出迸溅出更多……
燕无还在杀,即便周身已被砍得无一片完甲。
最后一剑冷刃刺破他胸膛那一刻,燕无闭着眼睛,等待着死亡的判决。周身所有气力似乎在得知自己即将死亡那刻彻底失力,整个人如重铁一般,砸在这片血雨洗刷的战场上。
雨太大了,冲刷着他被砍到漏出血肉的伤口。
燕无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脸转朝西方,瞪着眼睛,怀里的信件被他握得很紧,却已经被血和雨打得烂湿。
过往二十余年的岁月在脑海里翻篇,燕无才发现,前半生苟延残喘的日子想不起几分,唯一清晰记得的是……西临城外那个好看的少年朝自己递出那只手。
光亮熄灭那瞬间,燕无想,自己回不了家了……
他和他的将军,注定是场短暂的绮梦。
他们连名字都不配刻在墓碑上,他们连死都要遥相企望。
燕无死了。
尸体被丢到不知名的地方,像他那样连血肉都是烂的人,连野狗都不会吃。
眼前的血腥场面挑战着顾浔每一个敏感的神经——他感觉是自己在杀人,他仿佛在燕无身上看见了几天以后自己的影子。
这像极了他的梦。
紧握在手侧的拳头被微凉的指尖拨开,西辞一手托着他的手背,一手在他掌心轻轻拍拍,示意他别怕。
西辞不说出来,留余地给顾浔自己消化。
指尖轻轻拍着掌心,似乎把所有燥起的胡思乱想打大了个干净。
顾浔当真不怕了,注意力从那腥血遍布的战场上全转移到西辞身上,他握住掌心的手,捏得紧紧的,“我牵着我,我便不怕了。”
“好。”西辞冲他扇了扇漂亮的眼睫,几乎没有迟疑,“我牵着你,你不要怕。”
顾浔被西辞的温柔软了心神,他把梦境当做真人,喃喃问,“若有一日,我也杀了那么多人……你会杀了我吗?”
心跳在漫长的等待答复中显得异常明显,雨越下越大,顾浔像在等待一场凌迟,渴望知道答案,却又害怕知道答案……
“不会。”西辞看着血流成河的战场,其实他也不好受,即便是梦境,他也见不得那么多人死于非命,更奇怪的是……他觉得这场面异常熟悉。
他牵着顾浔,又何尝不是顾浔在给他安慰,他们是这场惨烈中,彼此的光亮。
顾浔的心跳在那两个字落入耳中那个,入鼓敲打,却像把所有顾虑都落下了。
他说他不会杀他。即便可能是谎话。
可他信他。他那么好,怎么会骗他。
西辞目光从战场抽回,不躲闪地与顾浔对视着,有笃定说了一遍,“不会。”
“小浔,你不会上战场,你不会杀人。”西辞好听的声音把话说得像承诺,“你会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顾浔心里乱成麻,这话……是西辞带他出炎岭那天抱着他说的。
他想……有些喜欢,就是从那时候发芽的。
没想到西辞也记得。
西辞看着顾浔眼里纠极的情绪,指尖点了点握着他的宽大手掌,“小浔,地狱不好,我陪你在人间。”
高高的城墙上啊,吹起带着初冬寒意的风,拉着的人呐,手心温热到烫人。
西辞的话在耳边在心尖一遍遍回想。
顾浔忽然大胆想……西辞会不会也有一点点喜欢他?
“想正事。”西辞见顾浔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炽热,忽然觉得自己那么大年纪了,怎么还那么能惹火呢?
顾浔被西辞轻轻敲了下脑门,才从他与西辞两情相悦然后拜堂成亲然后洞房花烛最后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美好构想中抽离出来。
看着燕无被人抬进中州皇城的“尸体”疑惑道,“他们想干嘛?”
“他喝了蛊酒。”西辞解释,“中州有人需要他。”
西辞不知为何,分明未有半分关于这些的记忆,却对这件事的走向有着极强烈的直觉……强烈到,他开始怀疑一些东西真如他所猜测的。
“蛊酒?”顾浔想起来了,西辞说过,燕无随身带着,像命一样护着的东西,又问,“那人要蛊酒有什么用?”
“蛊酒是母酒,燕无可从中酿出各种各样的酒。不单是南柯这样将人勾入梦境的酒,还有浮生。”西辞因为玄鹤和川泽的是,对蛊酒还是有几分研究的,“浮生可保人在轮回中保留原身的术法记忆。保入轮回之人能安然度过劫数。”
顾浔点了点头,忽然纠结起另一个事情,“他什么时候喝的酒?我怎么没看到?”
除了燕无那啥啥的时候,他可是一个镜头没落得看过呀。
“……”西辞心想,当时你忙着装睡去了,哪里知道。
西辞牵着顾浔的手微微用力,把他往自己这边拉了拉,温声道,“过来。”
顾浔欣喜一挑眉,凑近,“你也想亲我了?”
“……”西辞看着顾浔亮闪闪期待着什么的眼睛,没说话,目光看着顾浔微俯下/身时与自己相平的眉眼,轻轻闭上眼睛……将额头抵了上去。
肌肤相贴的触感在折磨着每一根神经。
在顾浔大脑充血炸裂前,他听到耳边响起了楚喻与燕无在西临皇城里的谈话……
艹,西辞谈个公事要不要那么勾人。
顾浔脑子懵了半天,缓了好久才从西辞没亲他的而是和他讨论蛊酒的失望情绪中脱离出啦,注意起燕无和楚喻的谈话。待听毕,顾浔故意在西辞要把额头挪开之际眷恋地蹭了蹭。
西辞纵容他,定在那里由他蹭了蹭。
顾浔额前的细碎发丝挠得他有着痒,一睁眼,就看到顾浔低垂看他的眸子里如狼似虎的眼神。
顾浔冲他勾勾唇,笑得有几分痞气,“方才,我超想亲你。”
“……”西辞莫名觉得嘴唇发烫,那些乱七八糟的触感因为一句话涌了上来。垂在两侧的手下意识捏了捏指尖。垂下眼睛转移注意力。
顾浔不依不饶凑近他,抬指轻轻捏了捏他微微泛红的耳尖,低声在他耳畔说,“现在更想了。”
“……”西辞偏头,用曲起的指节敲了敲他的脑袋,“放肆。”
顾浔笑意更深了,心想,我还敢更放肆呢。
作者有话要说: ≈谈恋爱啦,小顾依旧很会(*/▽\*)
谢谢阅读~( ̄▽ ̄~)~
第53章 醋了
三年前,燕无被中州七皇子救下,送到了个叫太息台的地方。太息台取的太平安息之意——因为里面住着个疯子,那疯子不知怎么与七皇子身边的贺左丞交好,七皇子登基后专门为他筑了座高台,为他养术士药人。
“别害怕。”太息台太高,也太昏暗,仿佛埋深埋地下的炼狱,看不清高台上撑手懒散坐着的人的模样,黑袍笼着那个阴气非常的人,唯漏出一截白得瘆人的指节,在黑木上轻轻敲着,仿佛敲着死亡的倒计时,那人缓缓开口,声音懒散,“燕将军,借我样东西。”
肯定句。
燕无愤恨地在地上挣扎着,想提刀砍人。
那人之间一顿,瞬间涌上一团黑气将他钳制住。
“劝你别乱动。”那人声音平和得很,听不出情绪,“就借一点点,你就可以再活三年。”
商量的语气,那人连威胁的话都没说,可围绕着燕无的黑气越来越多,好像要在一片死寂中悄无声息的把他杀死……
“阿元。”紧闭着的石门自动打开,来人的声音温婉,却让那缝制马上止住了动作,“住手!”
顾浔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也是一顿,待整个人影走出,顾浔方才兴奋的笑意马上敛住了,眸色越来越沉,他绝对没认错——那人是西辞,虽眉眼稚嫩些,但的确是西辞。
他眼睁睁看着他的西辞走向另一个人,拉住了他的手腕,有些佯怒道,“你答应过我不杀人。”
西辞的责备……像一种担忧的关心。
西辞从来不骂他。
西辞身边出现的人很多,顾浔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人如此敏感。
或许是因为西辞毫不躲闪得拉着他的手腕,让他躲到自己身后。
或许是记忆的闸门一下打开,他想起清陵那座古墓,和西辞绝口不提的故人。
更因为那人周身熟悉的气息……会让他多虑西辞待自己那么好,与他有关。
“我曾在中州历练过。”见这场景西辞也诧异,偏头看了一眼顾浔,他情绪果真不对。
他也不知在解释什么。其实这个人……他好像记不得了。
顾浔越细思,眸里情绪越沉。听到西辞的话,为了显得不幼稚,方才松开一点眉头。
他像抢东西的孩子,一把揽过身边的西辞,让人和自己无限贴近,待西辞诧异转头看他,又没头没脑说了句,“你是我的。”
西辞不解,以为这孩子又怎么了,只温声应了句,“哦。”
声音太轻,顾浔没听见,眼睛死盯着那个黑斗篷,磨磨牙心里想到,这家伙要是敢碰西辞一下,老子砍了他的手!
下一刻,那黑衣人顺势拉着西辞手腕,无比自然,像牵过很多遍一样。
“我没想杀他。真的,我就吓吓他。”
艹!你他妈方才的气势呢,顾浔要炸了!
这个黑衣怪,丑得都无法以真面目示人了!哪儿来的脸牵他家西辞!!
那么邪气,还有脸拉着西辞撒娇?!
没想到那黑衣人得寸进尺把西辞搂在怀里,“我错了……”
“阿元。”西辞仰头看他,责备道,“你总这样。”
艹!艹!艹!西辞还应他了!
“阿元……?”这两个字眼像带刀一样从顾浔的牙缝里挤出来,他挑挑眉,把搂着的西辞圈外怀里,力度有些重,占有欲十足。
西辞也震惊了,不过他的表现要淡定很多。
梦境里的顾浔像个大狗,整天黏在他身上,他索性习惯了,只拍拍顾浔搂在他腰迹的手背,习惯性问了句,“怎么了?”
他竟然还那么淡定!!
顾浔彻底炸了。
把大脑袋埋在西辞颈窝蹭了蹭,闷声赌气,“我不高兴……特别不高兴。”
西辞哪里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只温声问道,“怎样才能高兴?”
你看你看,他都不问我为什么不高兴!因为谁不高兴!!
那头,黑袍子搂着“西辞”,在他视线盲区偏了偏头,周围的黑气带着燕无立马散了个干净,他在西辞面前倒装得一朵好白莲,“我下次不敢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靠……黑袍子虽然丑,但是是实力派呀,看上去功力不比他差。
顾浔一直安慰自己,这个人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可是……要是西辞不看脸,他岂不是彻底失去了竞争力?!
“哥哥……”顾浔紧蹙着眉,窝西辞颈窝里闷声问,“你喜欢好看的吗?”
西辞没听明白他说的“好看的”什么,他博爱万物,美丑没区别。但稍稍思索后轻轻颔首。
看吧!他还是有优势的,顾浔乘势追击,“那哥哥……我好看么?”
西辞瞬间明白他想问什么了——他方才说了承认了喜欢好看的,若现在再说顾浔好看……不等于承认他喜欢他了吗?
顾浔见西辞又不说话了,希冀暗下去,沉着眸子看那个黑袍人……啧,真想把他搞死呐。
西辞本在纠结怎么说好,但明显察觉到抱着他的人力道加重了许多,情绪不对了。头偏偏,果真见顾浔眉头拧做一团,西辞也不知怎么,凑近了些,嘴唇在顾浔额头轻轻擦过……
顾浔紧蹙着的眉头,一瞬间舒开了——西辞这是……主动亲他了?!
这是在说喜欢他吗?!
“还生气吗?”西辞耳尖是桃花色的,言辞却从容淡定。
心里的火花噼里啪啦炸开,顾浔把埋着的头微仰些,贴近西辞,目光落在他柔软的嘴唇上,笑道,“哥哥,你这么亲不对。我教教你?”
顾浔打算教他,啃他咬他,就在那个吻快落下去的时候,一道巨大的白光闪过,一声惨烈痛心的“哥哥——!”划破天际。
顾浔抬眼望去,脑子一下炸开了——燕无不知什么时候折返回来,西辞替黑袍子挡了燕无的刀!一道血口子自他的肩头划下来,血迹把白袍子染得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顾浔快疯了!西辞替他挡刀,他还叫西辞哥哥!
有些事细思极恐——黑袍子,邪气……顾浔恍惚觉得,西辞对自己这么好,会不会……真的只是把自己当替身了?
可……方才西辞明明亲他了啊。
西辞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有些恍惚……那个人是谁?
他知道自己缺失了一段记忆,到那段记忆在别人的梦境里重演时,直观冲击却那么强烈……
……阿元?
西辞默念着这个名字,却没理出分毫思绪……好像那个人从来未在这个世界出现过一样。
他忽然感觉肩上一重,顾浔略微沉重的呼吸打在他耳际。
“哥哥,”顾浔搂着他的腰,眸色沉得不像话,指尖力度不轻不重地在他腰迹摩挲,仿佛在暗示西辞,他很生气,“阿元……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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