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顾浔施了法,往来行人竟看不见他们,只讨论着眼前这棵月桂树,“这是谁家的心上人呐,名字写了那么多遍,要是谁为了挂了满树的红绸,我定嫁给他!”
西辞就着月色把眼前红绸上的字看清楚,满满一片,写的……全是西辞的名字。
“这地方我找了许久。他们说这里的卦象很灵。”顾浔忘了西辞本就是神明,自顾自解说,“老和尚说的话不吉利,我便在这里求一百卦。”
风吹起落字红绸,把喧嚣的人声吹散,只听得见顾浔一字一句道,“卦卦有你,这是缘分。”
其实都是顾浔胡诌的,好不容易找到座姻缘庙,满怀期待卜了一卦,非但没缘,这里的老和尚更过分,说两人非但无缘,还不知为何,完全没有交织点。
顾浔笑笑,不以为意,反正他也不迷信,求得到,多份祝福,求不到……就算天意无缘,他也能逆天改出些牵连。
最后是顾浔自己去买了一匹红布,撕了系上去,系了满树,红压压一片。
一百卦,每一卦写的都是西辞的名字。
姻缘庙里不合时宜的风吹响了铃铛,西辞这千百年波澜不惊的心……似乎也有了点儿声响。
顾浔上前些,并肩与人站着,没有过分之举,却能透过相碰的肩膀,感觉到身边人真实的触感。
他俩垂着的手,只差一点点距离相碰,顾浔偏头,凝望着西辞,很认真开口,“既然是缘分……哥哥,你都清心寡欲那么多年了,红鸾星怎么也该动一动了。”
西辞眼睫极微扇动了下。
“哥哥,你觉得我怎么样?”顾浔一直凝着人,生生把人看不自在。
“……”西辞无奈,偏转头看他,目光相接后,下意识捏了捏手。
顾浔深情说着话,“左右也要心有所属,不如分我一席之地。”
“你……”
“我不是你的弟子,你大可不必和我讲什么纲常伦理,我就是喜欢你。”顾浔没皮没脸起来,“尤甚悦你。”
“你收了我的簪子,掀过我的盖头。”顾浔索性得寸进尺了,未经人允许,拉过西辞的手,轻轻放了颗糖在西辞掌心,“你给我留糖。哥哥,你要对我负责的。”
西辞一时不知如何言语。胸口处的肋骨在隐隐作痛,脑子乱了起来,一半是顾浔的情真意切,一半是方才的在妄念镜中的所见……
顾浔捏着人手,继续说着,“你若也喜欢我,便允了我。我对你好,我养你,我疼你。”
西辞更乱得不行,下意识想抽手,被顾浔捏得更紧,“你若不喜欢我,那我缠你,缠到你喜欢。你也知我,不讲道理又无赖,缠上你了,你躲不开。”
西辞眸光一动。
风渐起,吹落了些桂花,也铃铛声吹乱了。
西辞活了那么久,今天这场面……真是应付不来。
饶他波澜不惊几千年,现下也难下定夺了,他看向顾浔,认真说,“我有一段旧缘。”
指的是梦境里的事,顾浔心里早有底了,虽然不好受,但也认真听着,有些往事早晚得知道,早晚要面对。
“何时何地记不清了。”西辞难得有了点神色,却不是纠结犹豫,像在回忆,“他让我等他……”
片刻沉默后,西辞淡淡开口,“我想等他。”
西辞不是一直挂念着那个人,其实他都记不得那些事了,清陵只是他的执念,他这么大岁数的人,忘却前尘很容易的。可是……妄念镜让他记起了一些东西,当前尘不再是前尘,他不再能从容地面对眼前人。
他还有些事,尚未来得及判断。他得和前缘了结清楚,才好给顾浔答案。
“那我等你。”顾浔几乎不假思索,“反正我有好多年岁,足够在你身上耗费。”
风把铃铛吹响,又把声响吹乱,红绸缠绕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姻缘庙里,月桂树下,四目相对,里面蓄着的情绪,彻底说不清道不明了……
这场蓄谋已久的告白,像是得了结果,又像没有。
待两人出了庙宇,已经入夜,漫天星子铺开,细碎的光亮洒在这座小城。
秋天的风总带点凉,十五的月亮却特别亮,家家灯火,家家团聚,长街上人烟稀少,月光把两个相离的影子拉长。
不知哪颗遥远的星闪烁了一下,天边顷刻绽起漫天的烟花,不少人推开窗户瞧着天上惊叹——顾浔让这世界重新热闹起来。
他忽然从身后抱住西辞,怀里身体徒然僵硬,顾浔贴人耳后轻轻道了句,“生辰快乐。”
大片大片的烟花绽放不觉,洒下的星点坠入寂静的人间,一点火花,足以燎原。
“让我抱一下。”顾浔算准了时间,十五了,没有高朋满座,就他们两个人,“就一会儿。”
“愿山河昌明,四海太平。”黑色苍穹绽开绚丽烟花,他在这片浪漫中拥抱妄念,声音低且深情,耳语似的,“愿你寻得你所爱,一生顺遂如意。”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人间戏份啦~~
谢谢阅读~
晚安,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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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轮回
“师尊?你怎么和他在一起?”玄鹤候在碧海宫门外,今日子时,川泽就将进入最后一场轮回,他本就担心会有什么变数,没想到,最大的变数炀北魔尊竟然和他师尊一道来了。
顾浔在面具下挑挑眉,“顺道。”
“师尊急去西临找的人就是他?”玄鹤极为诧异,想起那日他才提到一句魔尊来找自己了,师尊便赶了过去,开始他还以为师尊是去惩恶扬善,现在看来,“你到底是谁?”
面前摆着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师尊不可能无动于衷;炀北魔尊闭关了白日,炎岭半点动静没有,怎就突然找到碧海了?
除非……玄鹤被自己的猜测吓到,而比顾北楼就是炀北更让他愤怒的是——燕无说,浮生酒就是被顾北楼喝了的。
玄鹤的手上篡出青筋,掌心渐渐化出玄色弓箭。
“玄鹤。”西辞见玄鹤手中已经化出玄箭,侧一步拦在顾浔身前,“现下最重要的是川泽,浮生酒一事……我会随你们入轮回。”
西辞有极好的命格,无论怎样轮回,只要稍微做些标记,在轮回中对川泽的作用不比浮生酒小。
顾浔玄鹤几乎同时诧异望向西辞——他也要入轮回?!
妄念镜的确可以送人抵达轮回之地,可毕竟是上古宝物,就算是西辞这样修为的人,在轮回之中也会忘却前世,只是个凡人。
玄鹤寻了几百年,找到的唯一方法就是浮生酒,可现在浮生酒被顾北楼喝了,凭什么要师尊替他承担后果?!
玄鹤怒不可遏,趁西辞不备,箭搭上弓直指顾浔,“我今日便替天行道!”
顾浔却全然无视飞来的箭矢,只挥袖打开,箭插进珊瑚,惊起不少彩色的游鱼,西辞微微蹙蹙眉,施法封了玄鹤的箭。
顾浔垂眸看着西辞,在这片方才消停的硝烟中酝酿了良久,“你……要去找他?”
西辞收回的手一顿,“妄念镜送到了,你回去吧。”
妄念镜不过是顾浔陪西辞再走一程的借口,现在,这人连借口都不给自己的,顾浔心里苦涩得很,眸子一眯把戾气掩住,“哥哥,姻缘庙里妄念镜给你看了什么?”
顾浔一路而来,将昨日的事细细回忆了一遍,西辞会去找他,不可能全然不在意他,连他的杀戮他都能暂搁,不可能因为一个告白就与自己划清界限,问题,出在乾坤镜那里。
“玄鹤,”西辞先支开人,“我与他聊聊,你先去照顾川泽。”
“师尊和这魔头有什么好聊的?!”
顾浔被这话点燃,赤红瞳孔抬起,怒视着玄鹤,“让你滚!”
掌间聚起的黑气刚要打过去,被西辞一句“顾浔”喝住了。
他……叫我什么?
魔气在掌间散去,西辞拉过顾浔的手腕,化身来了岸边,他很认真,也很平和地和顾浔商量,“顾浔,我身负天下,你身负炎岭,”西辞余光扫过周围隐藏在各处的魔兵,从进西临城他就发现这些东西了,“我们都有各自的使命,这世上有有很多事比儿女情长重要得多。”
“比如?”顾浔面具褪去,漏出一张精致又戾气的脸,全是不高兴,“玄鹤?川泽?还有天下苍生?”
顾浔真有点生气了,红色瞳孔深处翻涌着燎原的情绪,“他们都比我重要对不对?”
顾浔苦涩的语调让西辞一时再说不出重话,“你也有——”
“我没有,”顾浔微哑的声音重了许多,强调似的,“我最重要的就是你。”
从来到这里,到或许离去,都是因为你。
西辞哑言了。
算他有错在先,他不该凭借熟悉的感觉就把人带回家的,引人误了途。
“算了。”顾浔苦笑道,“你怎会明白,我对你有多喜欢?”
西辞想说,其实他明白的。
“我回去,我不胡闹,你说什么我都听。”顾浔不想西辞为难,发泄完便哄道,“就应我一件事,别入那轮回。”
顾浔不希望西辞再入轮回和什么阿元阿扁再续一段前缘,他更害怕轮回中会出现什么变数。
毕竟妄念镜的出现,好像就是为了两人而来的。
顾浔掌间化出万声枯骨铃,怅然道, “你把我惯坏了,我在你这见过人间,哪里还想回地狱?”
西辞不由心惊,他信顾浔不会伤人,可炎岭之巅的血流成河一下就随着这万声枯骨铃被勾起,西辞刚想出身制止,却见顾浔将万声枯骨铃化作一个白玉色的小铃铛。
“你曾说过,允我一件事,过分了也不反驳。”顾浔将这个白玉色的小铃铛递到西辞面前,“你也曾说过,会有人陪着我,将我拉出地狱。”
西辞恍然抬头看他。
万声枯骨铃意味着什么,谁都知道,这是魔尊的法令,是整个炎岭。
天边在微微变色,海岸线上挣扎着的赤红落日终于垂落。
“现在,我把我的罪孽和救赎都交给你了,”顾浔凝着那双在薄辉中微亮的眼睛,见西辞毫无防备坠入自己的迷阵,咕嘟化出的迷雾渐渐圈绕在西辞周围,在他清醒之前,彻底让他动弹不得,“你要替我好好保管,等我回来,给我点光。”
顾浔用所有灵力值兑换了这个可以禁锢人很久很久的卡,包括西辞。
“小浔,”西辞回神过来,发现自己困于一团白雾中,忽然意识到什么,“不要胡闹!”
“好,我听你话。”顾浔勾起个好看的笑意,把白玉色的铃铛挂在西辞腰带上,手扬到身后扯下西辞曾给他的半截发带,墨色长发垂落,却不再是渗骨的邪气,海风吹起几分浪漫的爱意。
顾浔轻轻抬起西辞的手,宛若一场庄重的仪式,月白绸带一圈圈缠绕上去,最后,顾浔仔细系了个死结,“给你做个标记,等我回来找你。”
顾浔指尖抬起,那发带化为一条细细的红线,缠在西辞素白的手腕上,扎眼得像一道细细的刀口。
顾浔直起身时,若有所思看了一眼西辞的唇,想亲一亲,最终还是忍住了,只用指尖落在西辞唇角,将唇线抬起些,“仙君要笑起来才好看。”
“小浔!”西辞想化出寒霜降,身后那团雾气圈得他并不紧,甚至有几分温柔,可奈何怎样都使不出力气,“你——”
“嘘。”顾浔食指一挪,抵在西辞唇上,堵住了他的话,“你再说话,我亲你了啊。”
落日沉入海底,世界落入夜色,碧海的星空特别美,仿佛可以徒手摘星辰。
顾浔不是个浪漫的人,却喜欢和西辞待在一起看过的星空大雨和萤火。
他替西辞奔赴一场轮回,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了。
生命线告罄,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游戏的缺憾就在于,它给你构造了一个美丽的世界,可故事的终点,却不会是你的终点。
两个世界永远在错肩。
顾浔把西辞打横抱起,放到一边,让咕嘟化形成软垫,将人放了上去,两人并肩坐着,顾浔打了个响指,他把最后一点灵力散成灵萤,像把最后的时间,也散成了细碎的星点,“好了,我要走了。”
顾浔屈膝半蹲在西辞面前,仰头看着西辞,“哥哥,如果这里就是结局,千万别把我忘了,我好努力才来到这里,奔赴这场只属于你的约定。”
可顾浔用系统购买的最后一张卡,就是强制消除卡。
记住一个人好难,时间用沧海桑田诘难,可忘记却很简单,抹去一串数据,就彻底死去了一个人。
“后会有期了。”
我的NPC。
*
顾浔把两个骷髅头放在玄鹤面前,抬指点点,“还有一个时辰,你们谁先死呢?”
问询无果,顾浔耐心已经快耗尽了,指尖在燕无的骷髅头上轻轻敲着。
“杀另一个。”玄鹤怀里圈着一个用极强结界护着的浅蓝色灵识。他总是骗他,就连这百年后的重见,都是骗他脱出灵识。
浅蓝色的灵识禁锢太久了,重获自由后一直胡乱蹿着。
顾浔听从玄鹤的意见,指尖挪到楚喻头上,遗憾地对燕无说,“他还没你师兄在乎你,你说你图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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