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rry。”李飞惮没有慌乱继续踩着节奏,看着面前绷紧慌张的焦丞说,“没事,不疼……你刚才说得没错,是不太一样,毕竟国标舞最初的诞生不是为了竞技,只是一种礼仪,一种交流。你以前想象中是什么样子的?”
宴厅上的灯时刻变化着色调,人的皮肤像磨皮一样好看。
焦丞努力回想:“像迪士尼的电影,《狮子王》、《美女与野兽》里一样的,感觉很不同。”
“哈哈哈哈哈哈哈,确实,我第一次来到英国的时候才十六岁,国内跳舞和这里也不同。”李飞惮回忆起来。
“怎么不同?”
“国内没有这样的环境,跳舞总是件奢侈的事情,花很多的钱和时间,教学也死板,非常的学院派,但这里不同,你看刚才撞到我们的那对夫妻。”
李飞惮换了个角度跳舞,焦丞正好正面清晰地看见那个邋遢的男人。
他应该做着一份体力相关的工作,所以背脊挺得不直,甚至身上的西装也是老旧的款式,勒得紧,不知道是借的还是十年前压箱底的礼服。而舞伴是个丰腴的女人,紫色的裙子,上面绣着的珠子有点廉价。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夫妻?”焦丞问。
“戒指。”
果然,他们无名指戴了对戒。
不知道是不是不太会跳舞的原因,那个男人老是踩到妻子的裙摆,然后胖女人会恶狠狠地瞪一眼,甚至回踩他的尖头旧皮鞋。
李飞惮说:“在这里,谁都可以跳,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做着什么工作,擅长或者不擅长,都不会有人驱赶你,这就是自由舞会的魅力。”
交响乐戛然而止,李飞惮轻轻松开手,然后行了个礼,焦丞也轻轻低头,学着他做了个一摸一样的动作。
停下舞步,大家脸上洋溢着笑。
国标属于所有的人。
脑子里突然弹出这句话。
“发呆了?”
焦丞愣神被李飞惮打断,面前递过来一杯鸡尾酒,自然而然地接过,“这是哪来的?”
“她们。”李飞惮指了指旁边的人。
是方才两个小姑娘,她们站在旁边笑盈盈地说了些什么。
“她们说你真是个漂亮的东方男人,特别像以前民国时期的读书人,问可以不可以sequence dance 的时候邀请你一起跳,因为她们都没找到男舞伴一起来,所以很期待。”李飞惮解释。
“什么是sequence dance ?”
“传统的列队舞,大家在舞池里围一个圈,然后去重复做一套动作,都是很简单的动作。”
焦丞不懂这样的文化,两个十多岁小姑娘的邀请也实着难为情,于是害臊得摇摇头,谁知道身旁的男人凑近跟她们说了些什么,女孩们才笑眯眯地提前离开了。
焦丞:“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我的伴儿,但是喝了她们的酒也该有回报。”李飞惮挑眉。
“所以你把我给卖了?”
李飞惮喝了口酒把杯子放下,随即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列队舞要开始了。
“来吧,我的舞伴。”
“脚走这里,对,做不标准没关系,反正很多人都是业余的。”
他们俩混杂进了列队之中,李飞惮还是跳女步,一点点地口头指导着。
可能是刚才已经逐渐习惯这里的环境,酒精的氛围又让人脑子温温的,焦丞也不再矜持了,没一会就学会了这组动作的男步。
“好像挺简单的。”他小声念叨。
“是啊,很简单,你看你跳得很开心。”
李飞惮说着,眼睛半垂,焦丞对上他的笑眼也忍不住咧嘴笑,“你怎么会跳女步的?”
“毕竟跳了二十多年多少会一些,不过以前我可没给别人跳过。”
焦丞眨眨眼:“是吗,那有人给你跳过吗?”
“LI?”
男人还没来得及回复,他们后侧的那对小姑娘出声喊他了。
李飞惮:“来了!”
随后,焦丞一个大力被甩了出去,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牵住了那个漂亮的金发女孩,她果然长得像洋娃娃一样,个子到他的下巴。
女孩问他是不是第一次交换舞伴。
焦丞没有听懂什么叫交换舞伴,便自然地将视线转移到前面的李飞惮,他今晚终于跳了一次男步,另一个金发女孩看上去很兴奋,笑嘻嘻地凑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两个人同时笑起来。
焦丞只能回答不知道。
金发女孩这才知道他以前并不跳舞,却也不觉得可惜,依旧尽兴地跳完了一圈,然后甜甜地说夸了句你很帅,重新牵走了原来的小舞伴。
“怎么样?”李飞惮问。
焦丞:“什么怎么样?”
“和那么漂亮的小妹妹跳舞应该很开心吧,我听说他们才十四岁,真好。”
“是很好的年纪,不过……也没有很开心。”
李飞惮歪头,倏然领着他又走出了列队,“所以说,和我跳最开心喽。”
男人说得随便,想着也是逗他的语气,焦丞没理睬,倒是摸到了一扇窗,这里正好可以看见泰晤士河。
夜间的人少了些,水波荡漾。
李飞惮重新走到他的身侧,托手侧头看他,许久说:“你的眼里有河水,有灯光,还有很多很多东西,你别动,让我看看……”
焦丞不顾及地扭头也看他的眼睛,男人的眼睛明明只面对着自己,可却映出像泰晤士河一般的宁静来。
“这里,就是你今天带我来的最终目的地,礼服也是为了参加舞会?”
李飞惮点了点头,重新面向外面河面,“我算好了的,今天会有一场夏日的舞会。”
焦丞这才明白为什么非要选今天飞机,心里觉得好笑,“舞会会持续多久?”
“从今晚的七点开始,一直到明天中午十二点。”
“真久啊……”
“是啊。”
焦丞站了会又重新转过身,他朝入口处里面看,正好面对着交响乐团,那群人好像不会觉得厌烦,一脸沉醉,甚至站起来随着旋律律动,比谁都要欢乐……
今晚的舞会,真的很不一样。
他第一次感受到。
“第一次来英国的时候其实是高中,那时候并不是为了留学。”李飞惮突然缓缓说。
焦丞:“那是为什么过来?”
“就是一个简单的冬令营,很无聊,就来了。”
外头的风静静地吹着,掀起他们的头发。
李飞惮:“我记得,回去的前一晚朋友们都在酒店休息,但我莫名其妙地走了出来,按照手机的地图迷了路,然后就走到刚才那条街,我在街树间奔跑,一直跑到了泰晤士河,又一直跑啊跑啊,跑到了这里。”
“你之前也来过这里?”焦丞惊诧。
“是啊,我记得很清楚,那夜也是这样类似的舞会,不同的是是圣诞节的主题。”
“所以你也溜进来了?”
“一开始没有,因为我只穿了一套运动装,连鞋也是一般的板鞋,他们根本不让我进。”
“后来呢?”焦丞转过身子,凑近了些男人,他的侧脸很好看,浸润在朦胧的夜色里,又远又近。
“后来我遇到一个二十多岁的中国女人,她和男朋友出门约会,看我那么想进去,她扒了男朋友的西装给我。”
“真幸运啊!”
“哈哈哈哈是啊,真幸运,那个女人就是付姐,我第一次认识她就是在这栋建筑外,太奇妙了……”李飞惮继续絮絮叨叨,“然后我就进来了,跳啊跳啊,一直跳到了天亮,我发现原来我以前在狭小舞房里、功利性的赛场上跳出来的都不是真正的国标舞。”
焦丞静静听着,甚至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悠长的,绵远的。
身后又走进好几对新人,他们笑着笑着,然后也如同所有人一样走入舞池,挥洒出各自的心情。
李飞惮:“我十六岁时你在干什么?”
“我?十二三岁吧,上初中,第一次接触了航模杂志,五块钱一本报亭里有卖,但后来买的人太少,老板不进了。”
李飞惮笑出声,像是耳边的风也在跟着他笑。
“你喜欢这里?”焦丞问。
“喜欢。”
“不过,我有时候也想,当时见识太少,年龄太小,明明一瞬间收获的喜悦,但真正踏上这块土地用力跳舞时,有时候也会忘记,就像后来的我一样。”
李飞惮说着,揽过身旁的焦丞,紧紧地搂住,“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说让我回来这种话,可是我想啊,也该带你走走十六岁李飞惮第一次窥探出这一隅的憧憬。”
耳边的话尽是温柔,远处的泰晤士河水轻轻荡漾,上面跨着壮阔的伦敦塔桥,此时也若有若无地融化在这安静的长夜。
这一夜,有人陷入沉沉梦里,有人无意撞见了终此一生的东西……
李飞惮张口又轻轻地说:
“欢迎来到我的记忆。”
第75章 白天鹅(上)
夜色正浓,狭窄的路灯光旖旎。
女人随性甩下高跟鞋,光脚踏在柏油马路上,拢了拢已经塌的卷发,抱怨道:“今天也太累了,年纪大了,和以前确实不同了。”
“安娜,你就不能把开衩裙穿穿好吗,还在大马路上呢。”贺章忍不住抱怨一声。
“哎没什么要紧的,反正这块儿没人,前面还挺热闹的,有什么活动?”安娜无所谓道。
贺章眯眼看了会:“老活动了吧,我记得以前李飞惮挺爱去的,一有空就会去随便跳跳,但这种是真的累。”
他们一行人走得不紧不慢,一整天活动结束后谁都提不起干劲,连连打哈欠。
“对了,你之前在游戏厅跟那个谁……焦丞…说了什么吧?”贺章突然出声问。
刘维丝走得快些,听见他们的对白,也忍不住道:“说什么了?安娜你不是不怎么喜欢他吗?”
被询问的人脸色正经了些,半刻说:“其实也没什么,我让他劝劝李飞惮回来。”
“啊?!!”两人同时惊呼。
安娜的话显然太让人意外,毕竟在常人眼里,也轮不到管别人的家务事,能这么果敢地对李飞惮伴侣说出这种话的,或许也只有她了。
“怎么了?堵在这里。”
慵懒的音调,带着夏夜的清凉感,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往后探去。
修长高挑身影,浅金色的发梢微微上翘,却又随意地被细细的皮筋拢在脑后,松松垮垮,仿佛恰到好处。
“Viola,你也太慢了。”
男人听着右手轻轻背去,明暗交接处的光正好打在他暗蓝色的瞳孔上,除此以外一张东方人的脸,夜色笼罩下看不真切。
“你们就别叫这个名字了。”
贺章:“那还取了个花名,现在外界可没人知道你的真名啊。”
男人笑了笑,嘴角上翘了些,毫不在意地摇摇头。
“麻烦。”
他静静地说了两个字,尾音像酒一般醇香。
安娜轻笑一声:“不过过不了多久你也不会跟我们一起再跳舞了吧,本来实力就比我们强,现在…李飞惮也不在了……”
那人不知思索了些什么,淡淡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也未必吧。”贺章手插进口袋随口说。
前头突然传来一阵响亮的“哒哒”声,方才已经跑出老远准备打车回家的刘维丝突然踩着高跟鞋跑了回来。
“啊!你们知道!!我看见谁了!!”
安娜笑着,看她一脸兴奋问:“谁啊?男朋友来接你了?别秀恩爱了,我们可醋了。”
“不是!”刘维丝大喊,“我看见李飞惮了!”
她一说完所有人都愣了。
贺章:“怎么可能?他不是准备长期在国内了吗,最近这儿也没什么事情啊。”
安娜突然提起脚上的高跟鞋,抓住刘维丝的双臂,反复确定:“真的吗?”
“真的啊!就在那边,他和另一个人一起,不过我没太看清,往泰晤士河的方向走了。”
“你看错了吧……”贺章连忙否认。
刘维丝:“千真万确!”
安娜许久没有说话,随后激动地扭住手里的包,一把扔下高跟鞋,“那个人果然劝动了!他把李飞惮带回来了!”
身后的男人并不清楚他们之前的聊天对话,但在听见“李飞惮”三个字时肢体稍稍僵硬,随后又没事人似的眼神四处飘散。
安娜突然转头对他说:“蒲修云!他终于回来了!”
焦丞醒来时脑子嗡嗡作响,傻愣了会,看了眼侧前方正对的落地镜,头发炸了,黑眼圈挂在眼下,很丑。
昨晚他们并没有跳到天亮,凌晨两三点时就离开去泰晤士河畔吹风,可能是吹风太久,如今醒来也觉得大脑里灌满了风,膨胀。
掀开被子,李飞惮不在。
仔细想想,早上迷蒙间好像听见男人说要出去弄早饭,也不知道当时几点。
手机电量充满,焦丞按照惯例扫了眼社交软件,顺手给还在住院的陆小少爷发了个慰问消息。
高架衣架上挂着他们昨晚的西装礼服,肩头和盘扣下的两只银色老虎,若影若现,交织在一起,他无聊地枕在床头盯着发呆。
响起两下敲打门板的声音,李飞惮端进来两盘子,“现在中午这个点没什么吃的了,我弄了点面包,你蘸酱吃,可能不是很好吃,这儿味道挺单一的,下午咱再找点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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