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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弄哭他(近代现代)——与孟生

时间:2020-07-09 12:24:12  作者:与孟生
  他头发又长了,刘海遮过眉眼,让楚谨朝看不清他那双漆黑明亮的眼。
  皮肤也更苍白了,窗外的阳光洒在他的侧脸上,甚至能看清他皮肤下的毛细血管,里面有极细微的血色在流淌,印证着他还鲜活的呼吸着,而不是像表面看上去那样,脆弱的一碰即碎。
  他似乎察觉到门外的视线,脸往这边侧过来,消瘦的轮廓印入楚谨朝的视野。
  但楚谨朝还是看不见他的眼睛,他拧开门把拉开门,走进病房。
  原本躺在舒临安被窝里打瞌睡的小咩,听到动静缓慢的探出头查看,见到楚谨朝后长长的咩了一声,从病床上跳到地面,跑到楚谨朝脚下,用毛茸茸的脸亲昵的蹭着,“咩——”
  病床上的舒临安僵住了身体,下一秒把被子捞起来,从头到脚将自己包裹住,试图逃避。
  楚谨朝弯腰把地上的小咩抱起来,站直身体时,看见床上的人连同身上裹着的被子一起,颤抖不已。
  刚到嘴边的恶劣言语,又被楚谨朝吞回了喉咙里,他走到床边,扯了扯舒临安身上的被子,发现纹丝不动后,便坐在了旁边,盯着这团颤抖的被子看了几秒,缓声说:“当欲|望受到压抑时,神经会变得衰弱。性格随之阴晴不定,开始自我封闭,夜晚难以入眠,但白天又开始困乏无力,变得嗜睡。”
  “这种症状发生的概率很高,所以为了不影响日常生活,专业的心理医生往往会让患者在病发时采取某种手段来抑制住病发。”
  小咩从被子里寻到一个角钻进去,楚谨朝紧跟着掀开了整床被子,舒临安身体蜷缩,头埋得很低,双臂死死的抱住膝盖,楚谨朝瞥到他左手腕上缠了好几圈的红线,放轻了语调,“玩翻绳的时候,就是你病发的时候,对吧?”
  舒临安手背上的青筋浮现,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极力的想要隐瞒下某个事实。
  “我早就知道了。”楚谨朝的手覆上舒临安的手背,“我在很早之前就知道了,你有焦躁症。”
  秘密公布于众,那双手上传来的颤抖慢慢停歇下来。楚谨朝感受着舒临安手背上温热的温度,面上浮现出一抹苦笑,“哭什么,不是去法国深造,要继承你爸妈的产业吗。”
  舒临安终于有所触动,抬起头,脸上早就全都是泪,哑声说:“只是幌子……”
  去法国深造是幌子,来英国偏僻的疗养院治病,才是真相。
  对于这个答案,楚谨朝丝毫没有觉得惊讶。
  诚如他自己所说,舒临安有焦躁症,在他们很早之前的接触中,他就发现了蛛丝马迹。只不过舒临安不愿说,那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自己不知道。
  他对舒临安是有怨的,怨他欺瞒了他多少事,就连治病这样的大事,也要被蒙在鼓里。
  楚谨朝拨开舒临安额上汗湿的发,露出那双清亮却充满了血丝的眼,再大的怨好像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大夏天,穿什么毛衣。”
  “我想你……”舒临安用着哭腔,答非所问的说:“谨朝,我特别想你。”
  楚谨朝无言的凝视着他片刻,“想我就是骗我你要去法国留学,以后再不会见我?”
  舒临安双眼通红,抓着他的手臂,语无伦次的说:“我,我有病……我还对你做过那样的错事,我不配,我没有资格想你,我也没有资格在你身边……”
  他说的那样声嘶力竭,将从前犯过的错全部归咎在自己一个人的头上,舒临安想要赎罪,尽管楚谨朝明确的告诉过他让那件事过去,但舒临安却没有选择放过自己。
  他害得楚谨朝出了一场差点丧失性命的车祸,他是推波助澜的刽子手,楚谨朝丢失了前半生所有的记忆,他是个恶人,一个身患绝症,丁点不值得怜悯的恶人。
  可他却又害怕楚谨朝真的离他而去。
  索性在他病发前,成全自己的体面,留下那个至少在楚谨朝心目中,还算正常的普通人。然而现在,就连这个想法也落了空。
  他是个病人,心智残缺,连健全都称不上。
  不知是恐惧还是愧疚,一系列极端的情绪在舒临安的身体里崩塌,他呼吸开始急促,浑身上下又开始颤抖。
  楚谨朝马上意识到他又病发了,伸长手要去够床头的按铃,两只手却被舒临安撰的死紧,严丝合缝的一点都收不回来。
  “舒临安,舒临安?”他试着喊了几句,舒临安的眉头却重重的蹙在了一起,像是难受到极致。
  楚谨朝安抚道:“没事,没事,安安没事。别压抑,也别害怕,不要被你身体里的情绪掌控,好不好?”
  他边说边用另一只手在舒临安的脊背上来回顺着,额头抵住舒临安的额头,耐心的柔声安抚。过了好一会儿,舒临安撰着他手的力气送了一点,他立刻按响铃,几秒钟后,医生疾步走来,身后的护士推着医用车,一见舒临安的状况,医生立刻从后边的车上取出了镇定剂,护士走到病床边控制住舒临安的手臂。
  楚谨朝看着细长的针管扎进舒临安的血管里,舒临安身体上的颤抖肉眼可见的停止,他慢慢失力,头倒在身后的枕头上,眼皮直打架,却还是不肯松开楚谨朝的手,声音越来越小,“谨朝,你想听一个男孩的故事吗……”
  楚谨朝不知怎的,忽然觉得一股热意涌满了眼眶,他听见自己也哑了声,说:“想。”
  “好。”舒临安半梦半醒的闭上了眼睛,手虚虚的抓着楚谨朝的无名指,“我也想,说给你听……”
 
 
第66章 幼哭
  砰地一声, 花瓶倒在了房间的角落里,白金勾勒的瓷片碎成了好多块,陷进地上的血泊里。
  五岁的舒临安缩在角落里, 怀里抱着一只断了气的小狗, 小狗毛色雪白,后背上却全是血。舒临安茫然的把小狗抱在怀里,胸口蹭上了血,那血还热着, 像极了小狗还活着时的体温。
  啪嗒一声,有人打开了屋子里的灯, 高跟鞋、皮鞋、拐杖的声音, 相继出现。
  舒临安的面前陡然出现三个影子,他抱紧怀里的小狗抬起头。爷爷, 爸爸, 妈妈, 他们在用一种共同的眼神看着他。
  怜悯?恐惧?厌恶?
  舒临安太小了,他分不清楚, 他仍旧茫然。
  “你是孩子的母亲, 你除了怀他的十个月待在他身边之外, 这五年来,你有哪一天安安分分的陪过他照顾过他?”平常喜怒不形于色的父亲是第一个爆发的,他扯下了平时彬彬有礼的外壳, 像一头愤怒的狮子一般指着母亲破口大骂, “你如果能尽到你做母亲的本分, 临安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吗?啊?”
  母亲早已捂着嘴泣不成声, 听到父亲片面的指责后,这才找回几分多年上位者的理性, 却是反驳父亲,“我承认,我是一个不尽责的母亲,但你难道就是一个负责的父亲吗?我们这个家,要不是我当初带着资金嫁进来,哪还有你现在舒氏一把手的风光!”
  父亲怒不可遏,完全失了风度,“结婚七年,你不断旧事重提,既然你在我们舒家过得这么憋屈,那就离婚趁早分家,一拍两散!”
  “够了!”老爷子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点,暂时压制了这场家庭的争吵。
  他分开儿子和儿媳,走向缩在角落里的小孙子,神态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临安,乖。”他朝小孙子伸出手,哄道:“咱们把怀里的小狗松开,和爷爷一起去园子里玩好不好?”
  舒临安缓缓的摇头,“我要和,小狗玩。”
  母亲的眼泪花了妆,她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再不像几刻前那样气势汹汹,“我是犯了什么错,要这么惩罚我……”
  舒临安听不明白,见妈妈哭了,便想要去靠近她,躲开爷爷伸来的手,抱着小狗走向妈妈,“妈妈别哭,我和小狗陪你。”
  母亲表情狰狞的后退,“别过来!你别过来!”
  舒临安懵懂的叫:“妈妈?”
  父亲脱下西装外套,包裹着小狗的身体后一把将小狗从舒临安的怀里的抢了过来,疾步走向门口,舒临安在他后面追喊着:“爸爸,还给我!”
  父亲却只留给他一个越来越远的背影,他看见小狗被交给了家里的其他人,连同父亲那件西装外套被带走。
  舒临安一个人站在原地哭的双眼通红,父亲折返回来却没有多看他一眼,愤怒再次被点燃,“我从没要求你做过一个好妻子,但你应该做一个好母亲,临安是你的儿子!”
  “你把自己倒是摘得干干净净!”母亲愤恨的望着父亲,“你除了顶着临安父亲的头衔外你还做过什么?我怀他的时候你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在手术台上剖腹产生他的时候你还在公司开着的破会议,临安一开始是好好的,要不是你这个不称职的爹,他会变成像现在这样的疯子吗!”
  “你给我住口,我的儿子不是疯子!”父亲气红了眼,母亲没了任何礼仪,像个泼妇一样和父亲互相指责滥骂。
  舒临安哭的呼吸困难,耳朵里全是父母不指责辱骂,爷爷把他抱离出了房间,关上身后的那扇大门,拍着他的背,长长的叹息,“爷爷带你看医生,看完医生我们就好了……”
  可舒临安却丝毫不觉得自己得了病,他只是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再也见不到他的小狗了。
  他被爷爷喂了药,哄得终于停止啜泣入了睡,半梦半醒之间,听见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询问爷爷,“是神经长时间处于紧绷状态而产生的焦躁症。”
  “他才五岁,怎么会得上这种病?”
  医生斟酌着说:“父母对孩子的影响,是很大的。”
  夫妻之间感情不睦,长年的冷战,以及时而针锋相对的爆发,他们这对父母所做的一点一滴,都全部进到了舒临安的视野里,耳朵里,甚至脑海里。
  舒长林老泪纵横,双手杵着拐杖点地,整个肩膀都塌了下来,“造孽啊……”
  隔着几堵墙还能听见儿子和儿媳争执的声音,舒临安被吵的又有清醒的迹象,老爷子重新安抚好他,关门走出房间,来到那两人面前,沉声道:“夫妻一场,既然都过得不如意,就到此为止了吧。”
  说完又看向儿媳,“属于你的那一份,老头子一定会原封不动的归还。”
  “爸,我同意离婚。”母亲擦掉眼角的泪,“财产我可以不要,但临安的抚养权必须给我,我一定会尽力弥补他。”
  “你拿什么弥补!再把他交到你手上你要是要逼死我儿子吗?”
  老爷子阖了阖眼,下了决断,“临安,谁也不跟。你们俩,都都资格做他的父母。”
  “爸……”
  舒临安穿着干净的衣服,坐在爷爷的身边,安静的吃着碗里的饭。吃完后,他仰头问爷爷:“爸爸妈妈这次出差要什么时候才回来,爷爷?”
  舒长林放下筷子,摸着他的头说:“他们一起出国了,很快就会回来看你。”
  舒临安掰着手指头小声的算,“好像走了四十五天哦。”
  话音刚落,老管家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看见老爷子和舒临安,话没出口,眼泪却先滚了下来。
  舒长林心里咯噔一声,紧握着拐杖支撑着上身,“怎么回事?”
  “老爷。”老管家声音哽咽,“大少爷和夫人坐的飞机,失事了……”
  哐啷一声,舒长林手里的拐杖掉到了地上,舒临安下了凳子,懂事的把拐杖捡起来递到爷爷面前,“爷爷,给。”
  舒长林悲痛失声,把小孙子紧紧搂在怀里,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舒临安体内的某种情绪像是受到了感染,一股狂躁爬上他的心头,他不自觉抿起嘴,呼吸都开始变重。爷爷放开他,拍着他的肩膀安抚,“爷爷对不起你,以后有爷爷在。”
  舒临安体内蠢蠢欲动的小兽又被抚平,“那爸爸妈妈不在吗?”
  “不在了。”舒长林摇头重复,“不在了……”
  舒临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不在了的意思,就是和小狗一样,再也见不到了。
  对吧?
 
 
第67章 别弄哭他
  楚谨朝从病房里走出来, 轻带上了身后的房门。
  他驻足在病房门口不知多久,才揉了揉眼,拿出随身携带的手机, 发现手机早就没电自动关机了, 又走到这层楼的总服务台,找护士借了充电器充上电开机后,短信提示音和未接来电霎时挤满了屏幕。
  还没等到这些提示音消失,莫袅的电话就第一时间打了过来, 楚谨朝拔了充电插头往僻静的通道处走去,接起电话, “喂?”
  “你在哪儿!”莫袅嘶吼的声音从音筒里传过来, “电话为什么关机?楚谨朝你到底在想什么?”
  楚谨朝也有些纳闷,“贺皿没告诉你们?”
  清晨的伦敦机场, 人群熙熙攘攘, 莫铮在向机场服务人员询问最早一趟去往爱丁堡的航班, 莫袅拖着行李坐在旁边的休息椅上给楚谨朝打电话,闻言看了一眼站在旁边边喝咖啡边打呵欠的贺皿, 火气瞬间冒了上来, “混蛋, 果然是你搞得鬼!”
  贺皿还在装傻充愣,“什么?”
  莫袅猛地从位置上站起来,一拳揍在贺皿的肚子上, “王八蛋, 装什么装!”
  贺皿被揍得措手不及, 肚子里瞬间翻江倒海, 疼得恨不得将才喝下几口的咖啡全都吐出来,“莫袅你疯了?”
  他捂着肚子蹲到地上, 挺高大一小伙子眼下蜷缩起来,姿势显得滑稽又可怜。
  莫袅冷笑,气的还要再揍上几拳,莫铮拿着机票及时赶了过来,“小袅,不准打架!”
  莫袅紧握拳头,“爸,楚谨朝就是他弄没的!”
  贺皿哎哟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声音弱了几分,“莫叔,您要听我解释……”
  楚谨朝这头只听见一阵吵闹声,喊了几遍莫袅的名字后,莫袅才重新回复他,“你把定位发过来,我和我爸现在就去爱丁堡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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