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早就来了。只是没想到他们还有暗器,让那位兄弟受伤了。”陈江道,“军师之前就安排过我,让我暗中保护你。以防万一,具体情况容我到顾府再讲与顾老爷。”
“好。”顾情点点头。
朝堂之上。
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老皇帝眯着眼睛,静静地等着詹星若的下文。
“你要改税,给朕说说,为什么?”
詹星若点点头,道,“皇上,据臣所知,月渚现在赋税繁重,各种苛捐杂税,条目不清。更有官官相护,层层克扣,就连上缴朝廷的税款,也与上收税款存在很大偏差。百姓苦不堪言,朝廷却所收甚少,一度财税危机,这其中的问题,不得不改,如若逼得百姓揭竿而起,”
“大胆!”詹星若话还没完,章继尧忽然站出来。
“皇上,”他拱手,接话道,“臣以为,詹军师所言极为片面,其理由更是滑稽之谈。既然知道我月渚国库紧张,还要减轻赋税?军师可知道,我们外有蛮夷入侵,军费大增,内有大旱天灾,赈济便要八百余万两,饷银更是增到了五百余万两,这总计一千三百多万两的银子,轻了赋税,哪里来?”他一问,朝中大臣一改之前的窃窃私语,纷纷附和。
“再者,大旱之后,征税,余盐贩卖加起来不过九百多万两,太仓存银也才仅仅够撑三个月,再加上镇边饷银,年例银,还剩下多少?詹军师这个时候提出减税,是何居心?”
朝堂一片哗然。
无争紧张地看着詹星若,却不见他有一点慌乱的表情。反倒笑了笑,“太尉说的自然有理。”詹星若道,他慢悠悠地一开就,众人便静了下来。
“章太尉真是对国库银两,了如指掌。”詹星若道,他感受到了章继尧看他的目光,好像要把他身上的肉一块块剜下来一般,何止是章继尧,这衮衮群公,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这样看着他。
“怎么?你还有话说?”章继尧问,老皇帝冲章继尧摆摆手,笑了笑。“爱卿等等,朕想听他说。”他又看向詹星若,“你且接着说。”
老皇帝许久没上朝,倒喜欢上这争吵的热闹场面,巴不得这两个人多说一会,他当然是两方都听不下去,刚才章继尧说了一大堆数字,他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听得头痛。
“你说,你说。”皇帝抬着下巴示意詹星若,跟章继尧比起来,詹星若年轻的声音更好听一些。
“皇上,臣以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正如章太尉所说,我们现在外乱不止,内忧不断,正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如果这个时候把百姓逼得太紧,反倒不利于月渚的长远之计。试想,没有亲人,没有土地,百姓还怕什么?无畏之莽夫最为可怕,还请皇上三思。”
“嗯嗯嗯,对对对。”皇帝笑,“接着说。那朕怎么办?”
“治标更要治本,臣觉得,要改革土地制度。”
众士族一听,顿时骚动起来。土地历朝历代都在世家大族的手里攥着,从未有变,听詹星若话里的意思,这土地怕是要留不住了。
章继尧也微微察觉到詹星若的意思,忙反驳道,“可笑,土地制度延传至今已数百年,可是你说改就改。”
詹星若还是一如既往的从容,“就是因为现用的土地制度太为腐朽,才不得不改,如果他合理,也不会出现农民没地可耕只能饿死的惨况,难道我月渚的人已经多到,地都不够分了?恐怕没有吧。”
詹星若一拱手,“皇上,现在农民的土地甚少,且按人头收税,男女老少皆负一样的税款,臣以为,应按照地的多少和好坏,分不同等级收税。”
皇上用小手指挖了挖耳朵,又吹了吹。
“麻烦呀。”他道。
章继尧一笑,笑这皇帝,迷糊得恰到好处。
“正是,臣也以为此乃多余之举,战乱不休,不应大改内政。
“父皇!”无争忽然站出来,“儿臣以为,战乱仅是边陲地区,百姓的生活还没有受影响,况且大旱刚过,下一个秋天还没到,这个时候最应该休养生息,此乃利国利民之举。”
看见自己的儿子也站出来,老皇帝又开心地笑起来。
“你们说的都对,可是朕这江山,早就都是蛀虫了,改了也是白改。”他道,章继尧暗笑这皇帝倒是有自知之明。
“那依詹军师看,这怎么办?像你说的,官官相护,到朕这里,那都是好事。你若能说服朕,朕便让你改。”
詹星若点头,“很简单,只要再加一改,便皆可破。”
“又改?改什么?”
“改皇上最想改的。”詹星若道,“改吏治,杜私门,迎寒士,瘦地方,收权于中央。”
皇上浑身一震,不禁勾起了嘴角,他双手放在龙椅上,手指贪婪地摩擦着龙头,身体前倾,“爱卿此改,甚妙。”
第92章 人生几何,错付相思
“皇上,臣还是以为不妥。”另一位大臣站出来反驳詹星若,皇上恰巧在回头与一太监私语,那大臣一通说完,他才回过头,皱了皱眉,“行,说得对,就按詹军师说的做。”
他抬起手来,手指毫无目标地游走着,最终定在无争面前,“相关的事,就无争来做吧,你与詹军师,好好商量。退朝。”老皇帝道,任朝堂一片反对声,就好像听不见一般,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并不关心天下社稷,他只想能安安心心地修道,坐好龙椅便足矣,既然詹星若能帮他收权,他再乐意不过了。
众大臣纷纷散去,章继尧走到詹星若身边,肩膀相擦。
“詹军师好胆量。”章继尧道。
“太尉谬赞。”詹星若也侧目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顿时刀光剑影。
“詹军师若是想跟我下这盘棋,那我只能奉陪到底了。让我看看,你能变出个什么花来。”
詹星若微微一笑,“法之必行,行之有效,晚辈定不会让太尉失望。”
“好。”章继尧的手重重地按在詹星若的肩膀上。
“那詹军师好好变法,顾情的命,我就先带回去了。”他说道,本以为能乱了詹星若的阵脚,却见詹星若先是一愣,又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冷笑。
“那就得看看章太尉的人,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夏日的阳光钻进柳叶中。顾情已经许久没回顾府,花园里的花都开了,王叔把池塘也打理得井井有条。
陆忘遥从无争那里回到顾府,竟然觉得还是自己家更宽敞一点。飘摇上次来顾府还是春天的时候,顾府还没这么生机勃勃。
“从外面看真想不到顾老爷这里面如此壮观。”陈江四处看了看,感叹道。
顾情笑了笑,待家里的下人给陈江斟好茶,才道“陈将军要是喜欢,以后常来住几天也无妨。”
“就不麻烦顾老爷了。现在战事这么紧,我脱不开身。”
“那等战事停了,将军一定要常来看看,顾府四时之景皆有不同,而且,”顾情顿了顿,“这是按以前老顾府的样子修的。家父还在世的时候,从姑苏请来的工匠,隔了这么多年,我又去寻的。”
陈江一愣。
“乘风侯……”他不禁念道。
“父亲说这山山水水,树树花花,真真假假,全都收在一个园子里,家就是天下,天下就是家。”
“侯爷……要是不逢战乱,也定是个恋家之人。”陈江道,想起多年以前,乘风侯偷偷溜回家去就为了打一壶酒。
“或许吧。”顾情苦笑。
“你可怪他?”陈江问。
“有一点?”顾情不确定,转头看了看门外,荷花开得正好,随风微微摇晃。
夏天真的来了,无论南北,大地都绿了起来。
章溪娆透过阁楼上的小床,郁闷地眺望着太尉府的后花园。她被关了禁闭后一天都没有说话,就哭丧着脸坐在窗边向下看。
这时忽然响起敲门声。
“我不吃,你走吧。”章溪娆道。这下人已经来找过她好几次了,是个比她稍微大点的小伙子,章溪娆平时在家的时候,也只有他是同龄人可以说话解解闷,但这小伙子格外腼腆,总是唯唯诺诺的,章溪娆也不是很喜欢。
她不禁又想起在河岸边遇见的顾情,温润,儒雅,与春江花月融为一体,又独得一份脱俗的儒雅。
她越想越觉得难过,毕竟顾情已经心有所属了,那个人到底会是谁呢……
章溪娆又叹了口气。
门外的小伙子听见,没有像平时一样走开,而是又问了一句,“小姐,你一天没吃饭了,就吃点吧。”
“我不吃。”章溪娆平静的又答了一遍,她实在是没有胃口。
“小姐,你一天不说话也不吃饭,会生病的。”小伙子鼓起勇气,又道。
章溪娆不但没有不耐烦,反倒走到门跟前去,靠着门坐下来。
“我早就病了。”她说着,用手抱住膝盖,整个人缩成一团,一句“相思病”没好意思说出来。
“小,小姐,您都过来了,就让我把吃的递进去吧。”
“不吃。”章溪娆拒绝,“你陪我聊聊天吧,我心情好了就吃。”
“这……小姐和小的,能聊什么……”
“以前你不是总和我说话吗,什么谁抓了泥鳅,偷了猪肉,你不总说嘛?”
门外人有点慌张,忙道“那是小的不懂事,儿时嬉戏口无遮拦。”、
“哎呀。”章溪娆叹了口气,要说烦,她就烦这点,总是畏畏缩缩,“这里又没有别人,你跟我说说话怎么了,就跟小时候一样。”
“这……”下人低下头,“那,那小姐想聊什么。”
“嗯……我问你,你喜没喜欢过一个人?”章溪娆问。
门外跪着的小伙子突然红了脸。
“小,小姐,我,我,”他一时结巴,章溪娆一笑,“那就是有喽?那她喜欢你吗?”她问。
小伙子摇了摇头,片刻才发觉章溪娆看不见,又补了一句,“肯定不喜欢我……”
“嗯……你问过她?”
“没有。”小伙子将头抵在门上,轻声道,“我配不上她。”
章溪娆点点头手托着下巴,“这感情,哪有什么陪不配得上。不过会这么想也不奇怪,毕竟喜欢的人看起来都是最好的。嗯……我向你打听个人?”
小伙子竖直身体,“您问。”
“嗯……就是……你知不知道,顾情,是谁?他做什么的?”
“顾情?”小伙子想了想,“啊,这个人,我有所耳闻。”
“真的?说来听听!”章溪娆忽然欢快起来,朝门靠过去。
“前阵子受老爷吩咐出去置办酒席要用的东西,听街上的人都在谈这顾情。小姐认识他?”
“嗯……算是认识吧,我不了解他。”
“就传言来看,小姐还是勿要和他深交。我听说他十分险恶,城府极深,在天关做着垄断商道的大买卖,前段时间闹的沸沸扬扬的鬼面将军,有人猜也是他。”
“都谁和你说的?”章溪娆听见别人说她情哥哥的不好,有点抗拒。
“听说书讲的。”
“他们讲的有多少能信,叫你去买东西,你到倒跑去听书了。不过,我想知道,怎么突然他的事就传来月渚了,父亲知道我见了情哥哥,生气的把我关在这里。他可是月渚的朝中官?”
“他不是,但是他父亲是。从前他叫顾成渊的时候没人发觉,直到顾情这名字传出来,大家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就是乘风侯的儿子。”
章溪娆皱起眉,乘风侯这个名字她印象深刻,是父亲立的大军功。
“情哥哥是,反,反贼的儿子?”她惊讶道。
“这,”小伙子听见了姑娘声音中微微的变调,细心地察觉到章溪娆并不希望真相就是如此。
“这么说,是父亲杀了情哥哥的家人?”章溪娆又问。想到顾情与她一起把河灯推向水里,一双寂寞又温柔的眼睛,望着那河灯慢慢远去,她那时竟不知,其中有一盏便是给乘风侯的。
“这件事情,情哥哥一定也知道吧。”章溪娆失落地明知故问,忽然一股悲伤涌上心头。
小伙子在门外本来还紧张地措辞,想安慰安慰门里的姑娘,却忽然听到姑娘抽泣的声音。
“小,小姐?”小伙子的心随着章溪娆的哭声揪了起来,他皱着眉头,不知所措地问着。
“我还是想见他。”章溪娆捂着脸,“我说他为什么要把荷包还给我,原来是因为这个,我明明,明明……要是早知道我是谁,为什么第二次还出来见我?”章溪娆越说越难过。
上一辈的恩怨,为何老是要纠缠到下一辈呢?
章溪娆听詹星若说,顾情现在喜欢的人,是个脾气并不好的人,章溪娆想,倘若这个人给不了顾情幸福,自己一定会努力的追上顾情,哪成想,自己才是最不合适的人。
“我以为,我难得遇上了喜欢的人。”章溪娆肩膀一抖一抖,声音捂在手心里模模糊糊地传近小伙子的耳朵。
他听见章溪娆说“喜欢的人”不禁也想哭一哭。无论市井怎么传顾情,说他好也是坏也罢,至少证明了这是个足矣呼风唤雨的男人,小姐喜欢上这样的男人,也是理所当然,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就算和小姐只隔着一扇门,都没有勇气推开它替小姐擦去眼泪。
小伙子等章溪娆哭声笑了,从门缝下递过去一张干干净净的手帕,那是章溪娆刚学女工的时候绣的第一块布,他去求,章溪娆便送他了,这些年他一直都留在身上。
63/84 首页 上一页 61 62 63 64 65 6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