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贩嘟囔了一句,“才要一个,真是抠门,小叫花子就是小叫花子。”
虽然中阙是给那些尚有修为,稍有灵力者居住,但不妨有些人家生出来的却是个死脉,没灵力的孩子。这些没灵力的孩子多数都会被遗弃,虽然不至于被丢到下阙,但是中阙也不会给他们发放紫焰令牌,只要他们出了中阙,不出意外,是一辈子都无法再回来了。
一锅新鲜的红豆糕很快就出了炉,那小贩先挑了两份卖相最好的红豆糕包起来给祝落,又再锅里挑挑拣拣,选了块蒸坏了的,形状歪歪扭扭的红豆糕给那孩子。
那小孩接了红豆糕朝那小贩猛吐了口吐沫,“我呸!你这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说完,就跟条泥鳅一样飞快的窜入人群不见了。
小贩连忙抹了抹脸,“真是晦气,以后再也不卖给小叫花了。”
看到祝落二人还立在摊前,小贩立马转变脸色笑脸相迎,“您二位客官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祝落摇了摇头,牵着身边的池雨轻声道:“我们走吧。”
池雨一副要黏在摊前不依不舍的模样,拉了拉祝落的袖子让他侧过头来。
“怎么了?”
祝落附在池雨耳边。
“你看”,池雨轻声道:“那钱飞起来了!”
确实,那沾满不知名污渍的钱币竟然从小贩的兜中慢慢升起,飞了出去。
池雨激动的手舞足蹈指着那铜板对祝落道:“会飞,会飞啊!”
祝落点了点头,波澜不惊的嗯了一声,“会飞。”
池雨看祝落一脸淡然的模样,连红豆糕的忘了要吃,也跟着那铜板一并窜进人群追了过去。
祝落跟在池雨闯进茶肆又奔进面馆,他堂堂上阙的公子,却跟着池雨在中阙的人群中左突右进。
“诶,这是哪家的公子?”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这是?”
“跑这么快干嘛?”
跟着那几个铜板穿过虹桥,越过喧嚣人群,终于尘埃落定,落在一处偏僻的废屋前。
祝落看了看四周。
这里是中阙的贫民区,这儿的生活水平与条件与下阙相比不遑多让,沟渠不通,土厚水深,居之不疾,有汾浍以流其恶。
那小叫花子蹲坐在一户人家的石阶上,看着手中的红豆糕犹豫了几分,最后还是分成了两半,把另一半用破旧发黄的手绢包好藏进衣服里,随后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着剩下半块煮坏了的红豆糕,正巧那枚铜钱飞回,吸在了他破破烂烂满是补丁的衣服上,他赶紧一口吞完那红豆糕然后习以为常的把那几板铜钱塞进袋中,末了还砸吧砸吧嘴,用衣服蹭了蹭满是黏腻糯米的手。
“原来是青蚨还钱”
祝落道。
“青蚨生子,母与子分离后必会聚回一处,用青蚨母子血各涂在钱上,涂母血的钱或涂子血的钱用出后必会飞回。怪不得那钱上布满污痕,那不是污痕,应道就是青蚨血了。”
祝落与池雨二人均十分俊雅,又身着华贵,只消在这里站了片刻就吸引来了不少目光。
小叫花子也注意到了他俩,认出来这二人正是之前在红豆糕摊前的那二人。
这俩人一看就不像是这贫民区里的人,不会是来抓自己然后要扭送告官吧?小叫花眼睛一转,心里打定主意,满满向后退去。
池雨眼见这小叫花要走,出声诶道。
小叫花见池雨出声叫道,一改之前畏畏缩缩的模样反而冲上前恶人先告状,“诶,诶什么诶?!没看见大爷我吃东西吗?怎么?!你哪只眼看我偷看我抢了?!我身正不怕影子歪!”
池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小叫花年纪小小,倒是挺伶牙俐齿,还会倒打一耙。
“你还有脸笑?!”
小叫花气的情绪激愤,伸手就要去打池雨幂篱,“我到要看看你长了个什么见不得人的模样,光天化日之下还要带个帘子挡脸?!哈哈!不会是个丑八怪满脸长疮见不得人吧。”
小叫花刚要伸手就觉得自己腕骨传来一阵剧痛。
小叫花被祝落捏的动弹不得,冲祝落喊道:“你干嘛?!你这瘟神!来人啊救命啊欺负人了!”
小叫花这么一喊,周围人都停下手里的活探出头来看这三人。
祝落从怀中掏出一锭碎银来,递给小叫花。
小叫花嗯哼了一声,收回要掀池雨幂篱的手,接过祝落手中的一锭碎银,扬了扬下巴,“算你识相。”
祝落牵住池雨,“走吧。”
池雨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他还不懂为何明明是这人少给了钱,祝落反而还要再给他一锭银子。
他们二人刚走过小巷,就听见身后传来几声怒骂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
☆、大善人
“小兔崽子,什么时候还敢藏私房钱了?!”
池雨和祝落折回去一看,一个男人用手掰开那小叫花子的嘴往里扫了一圈,“好啊,还敢偷吃!说,是不是私吞了乞讨的钱!”
这男人不就是刚刚他们在街边看到牵着一头熊卖艺的男人吗?!
小叫花子不肯说话,那男人狠狠的扇了他几个耳光,男人手劲儿大,把小叫花子扇的鼻青脸肿,鼻血直流,“说,和你一并乞讨的那几个其他小叫花子是不是也私吞钱了?!私吞了多少?!”
小叫花子一听还牵扯到了自己其他同伴连忙摇头,那珍藏在怀里的小半块红豆糕也随之跌落在地上。
男人直接连看都没看一脚踩在上面,把那半块还算香糯的红豆糕踩的稀烂,“摇头?!”
男人手中拿着祝落之前给的一锭碎银,又扇了这小叫花几把掌,“说,到底有还是没有?!”
祝落捂住池雨的嘴,将他拖入巷尾,“你觉得我们能救的了他?即便今日把他从这男人手里捞出,那明日呢?后日呢?就算把他救了出来,那其他人呢?”
池雨愤愤的咬了一口祝落,把他推开。
祝落叹了口气,直接甩出一火鞭捆住那男人。
那男人也稍微有点灵力,不过灵力单薄,完全无法与祝落相比。
男人愤懑道:“哪个不长眼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祝落亮了下腰间上阙人才有的红玉令牌,那男人立刻面如金纸,噤若寒蝉。
“怪怪…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公子。”
祝落摆了摆手,示意男人噤声,冲那小叫花子道:“来。”
小叫花子被揍的鼻青脸肿,鼻血直流连说话都说不利索,“去...去哪?”
池雨道:“跟我们走吧,不挨打,穿的好,还天天都有好吃的!”
小叫花子不敢相信,“真...真的假的?我骂你丑八怪你都不生气?!”
池雨拍了拍手,“走吧走吧!”
小叫花子依然不敢相信,“有衣服穿还有吃的吃?!”
池雨点了点头,“真的真的。”
“不会是拉着我再去坑蒙拐骗吧?”
池雨摇了摇头,“不会。”
小叫花怯怯的看了一眼刚刚打自己的男人,那男人道:“既然上阙的大爷要你去你就去,算你小子命好。”
小叫花猛地往池雨腿前一扑“大善人!您不是丑八怪,您是菩萨下凡,您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您不仅是天底下最好的人还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池雨也不嫌弃小叫花脏,拉起小叫花的手,“我们走吧。”
“等等,等等”,小叫花突然挣开池雨的手又扑倒那男人面前,“还有我....”
男人恶声恶气道:“还有你什么还有,屁话怎么那么多!有人要你了还不快滚!”
池雨拉起小叫花又给他扑了扑身上的灰,“咱们走吧。”
小叫花想说些什么,看了眼男人,深深的低下了头。
离开这片街后,祝落找了间医馆给小叫花包扎,又去给他新买了身衣服,这么一看,小叫花再也不是小叫花了,像是个古灵精怪飞扬跳脱的小公子。
池雨拿着沐棠给买的小布老虎逗着他,“怎么啦?怎么闷闷不乐的?快看小老虎,喵呜喵呜喵呜。”
祝落看向池雨,即便在这段时日里,祝落教导池雨,让池雨心智稍稍长大了些,但总归还是个孩子,若说在尸地他们刚捡到池雨那阵池雨的心智只有三四岁,那现在也差不多有九,十岁了。就算如此,池雨现在逗这小叫花,就跟小孩逗小孩一样。
池雨问向那小叫花,“你几岁啦?”
“九岁。”
“你捡到我就是我的啦,给你起个名字吧”,池雨冥思苦想,“叫什么好呢?是我捡到的你,不如你就跟我姓吧...”
小叫花低头道:“我有名字。”
“你有名字啊,你叫什么呀?”
“承才”
“承才?”祝落道,“那你父母应当是对你寄有很大希望啊,你父母呢?”
承才不安的扣弄着手,“他们不要我了。”
池雨惊道,“不要你?为什么?!天下怎么可能有父母不要自己的孩子?”
承才的头几乎要埋进胸里,“因为我是死脉,没有灵力,是个废人”,说完这句话后他又猛地抬起头来,“你们想抛弃我就抛弃我吧,毕竟我是个废人。”
“怎么会?”
池雨双手扶住承才的肩,“我也没有灵力啊,难道只有有灵力的人才有用吗?”
承才猛地抬起头来,“你也没有灵力?!那,那你是怎么来到中阙的?!”
祝落吸了口气,捏了下池雨的后颈,“回去再说。”
虽然池雨的心里年龄和承才的生理年龄差不多,但承才在市井上混了这么长时间,心里年龄不知比池雨成熟了多少,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池雨把自己的情况跟倒竹筒豆子一样倒的一干二净。
承才左手拉着祝落,右手拉着池雨,就这么走回了客栈。
沐棠下楼时遇见了他们三人,奇道:“你们俩怎么就出去这么一会儿时间,还领了个小孩回来?”
承才看人识相,立刻甜甜的道:“哥哥好。哥哥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吗,长得这么好看。”
这话搁别人嘴里说出来可能带了点阿谀奉承的味道,但搁承才这么小一小孩嘴里说出就感觉是发自肺腑的赞美一样。
沐棠顿时喜笑颜开,“哪里来的小弟弟,这么会说话。”
祝落道:“池雨捡的。”
“捡的?”
沐棠蹲下身准备捏捏承才的脸蛋,才发现这孩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跟开了染坊一样,“哟?这谁打的?干爹给你报仇去。”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沐棠摇身一变就成了承才干爹。
承才冲沐棠甜甜的一笑,“没有,干爹,这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这可真是一个能说,一个真敢接。
祝落一把把承才抱了起来,“我们先上楼了。”
一进门,池雨就把幂篱摘了下来瘫在榻上,“好闷啊。”
“哥哥哥哥”,现在的承才就跟当初的池雨一样,池雨是祝落走到哪他跟到哪,承才是池雨走到哪他跟到哪。
“怎么啦?”
池雨拿被子蒙住自己的脸,出去逛了一圈有点困,现在只想睡觉。
承才没敢上榻,只是跪坐在一旁把脸贴在锦被外面,小声道:“哥哥你不会抛弃我吧。”
池雨把锦被一掀,“肯定不会啊。”
承才看见池雨一蓝一黑的眼睛猛地一惊,下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你你”
承才捂住嘴巴下意识的看着祝落,果不其然祝落警告的看了自己一眼。
承才又飞快的捂住眼睛,“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说罢一只眼又悄悄从指缝里露出,“哥哥你放心我是不会告诉别人的。”
池雨躺在榻上不以为意的嗯了一声。
“来吃红豆糕吧”,祝落拿出红豆糕,还好,还是温的。
一份红豆糕里有十块,祝落不吃,这十块被池雨分成两份,一份给承才另一份留给自己。
承才捧起这半分红豆糕,如获珍宝,下不去口,只是掏了掏衣内。
“怎么,还想攒着等着下顿吃吗?”
池雨咬了一口软糯的红豆糕,含糊不清道,“吃吧,别客气,以后跟了小爷我,这红豆糕啊是要多少有多少。”
“注意用词。”
祝落坐在一旁道。
“好的好的”,池雨捣头如蒜,随后又低声嘟囔道:“真是妻管严。”
祝落:?
“早知道不让你看那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本了。”
池雨原本懒洋洋的倚靠在锦垫上,一听此话立刻打挺起来,黏黏糊糊又张牙舞爪的向祝落道:“好人,大好人,祝落大好人别没收我的话本!”
祝落一看池雨那双眼,一下心就软了起来,“没有下次。”
池雨连忙点头,“好的好的。”
承才并没有和祝落与池雨同住一间屋,而是给承才另定了一间屋。
夜半,一扇窗户悄悄打开,而后又无声的合上。
第二日早,沐棠蹲下身来仔细看着承才,“怎么一天不见,我觉得你脸上的伤又多了些?”
承才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是我夜半不小心滚下床去了。”
“是不是睡不习惯?”
沐棠向后伸了下手,沐决明把药膏递给他。
沐棠把塞子把开,细细把药颠出来给承才抹上,“这是我们春风里自己配的金创药,跌打损伤用它很有用的。”
17/55 首页 上一页 15 16 17 18 19 2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