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就是有缘……”
“……这些够了吗?”
如果可以的话,恩佐真想把手里的钱痛快地摔在这个话多的老女人脸上。
女司机款款走来,伸出手去接恩佐拿在手上的厚厚一叠美金,在双方手指接触的那一刹那,一种强烈的危机感袭上了红发男人的心头。
“……干什么?”他声线骤然发紧。
老女人一把攥住了恩佐的手臂,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她身后那个老实巴交的老男人紧跟随后,用力抓住了他另一只手。
“救我!”手里的美金散落在地,被卷地风瞬间吹散,恩佐在一辆卡车呼啸而过的风声里大声呐喊。
恩佐的两个保镖反应极快,他们一声怒吼,把手伸进西服,但同时脑后感到一阵风,那台红色房车车门刷的一声被人拉开,几个迅捷的身影扑了上来,双方厮打在了一起。
和微生钥一样,接受过最高等的素质教育和专业教育的恩佐并不精通于武力实战,即使在六年前吃过大亏后拼命健身,一旦遇上这种肉搏还是不堪一击。具体表现在:两个加起来九十多岁的中年人和他死缠烂打,居然和他打了个平手。
几个来回后后援赶到,恩佐瞬间落在下风,没挡下三秒后心被人狠狠踢了一脚,他倒栽葱一样摔下车道,倒在车道边的浅沟里。
“你们……”头顶一道黑影盖下,一块散发着某种熟悉味道的毛巾用力捂住了他的鼻子和嘴。
意识瞬间溃散……
……
……
“瞳孔有了反应,意识正在逐渐苏醒。”
雌雄难辨的柔软语调从遥远的地方缓缓飘了过来,把恩佐沉睡在黑暗里的意识慢慢拉了起来。
躺在病床上的红发男人缓缓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很亮……带着光晕的白色……焦距慢慢拉近,第一眼看到是一个穿着护士制服的女人,她俯在他上方观察着他,从恩佐的角度来看,这个女护士露在口罩外面的眉眼很秀丽,五官深邃迷人,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飘散的思维逐渐回笼,恩佐第一个念头是这个人他没见过,这双眼睛却不知为何让他觉得有几分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努力的回忆着,可脑子嗡嗡地,越是去想越是难受。
“你去告诉他们,他醒了。”女护士的声线逐渐清晰,是个较为低沉的嗓音。
麻醉剂的效应变淡,手上的钝痛在一刹那之间狂潮一样涌来,他艰难地侧过脸,看见了床边的点滴管和托盘里的外伤药。
“我……怎么了,这里……是哪里?”
“咦,醒的真快。”女护士反应很快,她马上换成了有些生硬的英语,眉眼弯弯地说,“这里是离机场最近的医院,你在机场大道上遇上了最近非常猖獗的抢劫犯,他们用追尾等方式拦下开豪车的人,连续作案,手段非常残忍。你真是太不幸运了!”
“手段……残忍……”
“是啊。”护士眼角又弯了弯,似乎是笑了。
身体感官机能慢慢回归,恩佐眼皮沉重地想起了若干片段,未知的恐慌陡然在心底蔓延开来……
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他……没能及时上飞机吗?
对了,他的人呢?
“啊啊……”
“别急着起床啊,恩佐先生。你撞到了头有轻微脑震荡,需要平躺着静养呢。”
恩佐再次倒在床上,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他这是怎么了,他只记得有人在他后心狠狠地踢了一脚,他摔下了车道……后来……后来……他下意识地想用手抱着头,可一动,右手传来的疼痛感更强烈了,强烈到他想撞墙。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被包扎着,虽然只是手腕以下缠着纱布,但他整条右手臂包括右半身都在抽抽地疼着,完全没办法移动。
恩佐用尽全力举起右手,“他们……把我怎么了?”
“他们打昏了你和你的人,抢光了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护士的话一个字节一个字节的敲打着他的脑神经,“可能是你运气不好吧,你的手指受伤了,不过不要紧……我们已经为你做了手术,你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这段话简直就是辣椒水灌进了肺痨晚期的鼻子里,半边身体还没完全从麻醉里复苏过来的红发男人发出一声嘶吼从病床上跳了起来,“什么?”
“请不要这样激动,我已经说了,我们已经为你做了手术,你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你知不知道我是一名外科专家,手指受伤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吃力地别过头,用力举起自己的右手,那里被纱布层层包裹,圆滚滚的看上去可笑极了,“我的手指没有问题对吗,是谁给我做的手术,把主刀医生给我叫来,把手术记录拿来我看看!”
病房的门被人敲响,那护士拉开门说了几句话,回头对他说:“主刀医生来了。”
两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一前一后走进这间病房。
“恩佐先生,我姓费……那个……那个……你感觉怎么样,我给你换一下输液袋……”
肥的像头猪一样的男人扭动着身体走到病床边,俯**的时候能看到他下巴上的肥肉震颤着,眼神极端不自信。只不过换个输液袋而已,他手上的动作如此的迟疑不决,看着让人心中生疑。
就是这个人给自己的手做了手术吗,恩佐狐疑地望着他。
胖成这样还能完成精细的手术吗,不……这太让人不安了,他得让人尽快安排一架专机,他要马上回到奥斯特医院让一流的医生重新检查手术结果,如果不够完美,趁还来得及,手术重做!
“加一针抗生物质。”
“呃……哦哦……”
另一个瘦高个男人从肥猪主刀医生的身后跨出一步,用闷在被子里一样的声音开口,“我来吧。”他走近恩佐身边,微微弯腰操作。
灰色眼眸微动,恩佐戒备地看着这个人,心跳加快,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笼罩了他的心头。
这个瘦高个的男人穿着上下白色的男款护士制服,制服外面又披着一件医生的白大褂,不伦不类的穿着把他上下裹得严严实实。不仅如此,他戴着一张几乎把脸全部遮起来的大口罩,还戴了一副宽边深色的眼镜,恩佐完全看不清他长什么样。
“哦哦,这是新来的护士……”
主刀医生费医生结结巴巴地解释,他并不觉得自己的解释很多余,事实上他现在很紧张,紧张得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能用手帕不停擦着额头和下巴上不断冒出来的汗珠。
恩佐沉默着,眼珠缓慢移动,从瘦高个男护士身上重新回到刚才那个女护士身上,一来一回,眉头紧锁。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强烈的违和感,是麻醉剂的原因吗?恩佐闭了闭眼。
他确实状态很差,也不知道为什么头特别疼,整个脑浆都在沸腾翻滚的感觉。肯定是这简陋的医院没有一个称职的麻醉师的缘故,天知道这群不专业的人给自己打了多少毫升的麻醉剂!
“我的人呢,他们在哪里,请你们把我的人叫进来。”他难以信任在场的任何一个人,他现在强烈需要能让他感到安全的存在。
“如果是那两个黑人保镖的话,”瘦高个男护士继续用闷在被子里一样的声音嗡嗡回答,“警方认为他们跟一起市中心爆炸案有关联,已经被带走调查了。至于其他的人,他们拒绝了接受警方的保护,不知为何选择了投奔美国领事馆……就在刚才接到消息,领事馆来了人要求带走你,由北城的国际SOS机构接手,直接送回美国治疗。”
“……带走调查?”
恩佐疑念更浓,金汇中心的爆炸案做得天衣无缝,下手的人是专业的佣兵,他们早就离开了这个国家,为什么会把他的保镖给扯进去?
他的助手对自己忠心耿耿,怎么会把自己一个人扔在这简陋的病房里?
警方既然插手,为什么一句话不提别墅爆炸案,那里不是死了两个人吗……
不……在那之前,这个把自己层层包裹的可疑男护士这英语口语也太优秀了吧,就算隔着不知道几层医疗口罩也能听得出这段英文呵气而成行云流水,丝毫没有半点生硬之感,简直就像是在美国出生长大的当地华人。
不对!
他抬起头,倏然发现不知何时那个胖得流油的主刀医生和女护士已经消失在病房里,眼前只剩下这个可疑的男护士。
“……你把口罩摘了让我看看。”
第102章 祝你余生快乐
男护士恍如未闻般为他换好输液袋,转身拿起托盘里的针剂,侧过身体往点滴管里缓缓注入透明液体。
恩佐扫了一眼装过液体的容器,上面的标签倒是没错,他这时候反而冷静下来,仔细观察着这个男护士的动作、侧影和露在护士帽和眼镜框之间的一点皮肤,可惜,他还是没能看出一点端倪。
“我的手指情况怎么样了,为什么需要抗生素,有感染风险吗?”
“请放心,手术很成功,不会对日常生活造成严重影响。”男护士闷声回答完毕,把针管放回托盘。
“不会对日常生活造成严重影响?”
“不会。”
麻醉的余韻散去,后头部和右手的痛感愈加剧烈,思考能力却也恢复正常,恩佐突然冷笑了一声,“不管你是谁,给我把这丑陋的包扎拆了。”
他能清楚感觉到自己的手掌和手指的存在,不是什么重伤,应该只是个小手术。但如何解释浑身的疼痛呢,只是手指受伤而已,他的整条右手臂都像被卸下重装过一样。会不会……总之这里的医疗环境太差了,他必须尽快回到自己的地盘!
“领事馆的人呢,我要求马上得到庇护!我有这个权利!”
“当然(of course)。”男护士发出一种闷闷的笑声,“这确实是你的权力,恩佐先生。”
恩佐整个人像座石像一样定住了。
这个男护士说“Of course”这个词的时候语尾微微上挑,最后一个音散开了还荡漾着,能在人耳蜗里画一个漂亮的圆圈,这种勾人的发音方式如此熟悉。
是了……曾几何时,也有一个人喜欢用这种腔调说话。
那个人总是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被众人簇拥着出现在他面前。他在一堆谄媚的溢美之词里高傲地抬起下巴,用那单薄修长的眼角从上而下瞥着被冷落在一旁的恩佐,打开上下两片淡色嘴唇说:
“当然,只有我能做到,确实如此。”
病床上的红发男人发了个抖。
可能吗?
那个人不是死了吗,他很确定。
他分明听见了他和那个麻醉师之间的对话,还有打开箱子的声音——那是他精心准备好的礼品,绝对不会有差错。
可是……会不会又棋差一招?
……
恩佐·奥斯特极其讨厌自己这种想法,这等于在承认他的智商在那个人面前永远是被压制的一方。
智商这种东西,谁能说得准呢。一个数值而已,根本不能代表什么。
可现实就是这样可笑,为了推翻这个数值上的压制他奋斗了多少年,一次又一次的被翻盘,越到后期,越是凸显窘态。
不对……如果说面前这个人真的是他,那么那些警察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些散发着焦臭和血腥味儿的尸块,那些人难道说……
“你把口罩摘下来。”他感到自己声音在颤抖,“我觉得你的声音很熟悉,你是谁?”
“只是为你服务的一个护士而已。”口罩底下再次发出闷闷地笑声,“你不是想看看你的手伤成什么样了吗,把你的手包成这样是怕你一下子不能接受残酷的现实,其实拆掉纱布也是可以的,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手术。”
女护士打开门,“领事馆的人来交涉了,杜警官的人也到了。”
“啊,是吗?”
“你把口罩……”
“不先看看自己的伤势吗?”
不等恩佐表态,男人伸出他那双修长白皙的手,轻轻的放在他被包的像个粽子的右手上。恩佐被电击中一般,死死地盯着这双手。
这双手真是漂亮,它们是如此地合适做这种工作,那十根修长手指轻盈飘逸地翻飞着,拆起纱布来熟练而优美。
可看在此刻的恩佐眼里,这简直就是世上最恐怖的一双手。
这双手他太熟悉了,为什么他没有一开始就注意到呢?
他可以听错这个人的声音,认错这个人的背影,却绝对不会认错这双手!
红发男人苍白的脸上涌起一层血色,连鼻翼两侧的雀斑都加深了颜色,他这时候才清楚的认识到情况是多么的不妙。
这个人是key。
这是他刚刚以为弄死了的大哥!
……
那个人是什么样的性格他会不明白吗。
一击不死,必遭反噬。
……
病房里陷入了无边的沉寂,瘫软在床上的恩佐甚至感到了耳鸣,他现在就是一只被套在笼子里的小鸟,无处可逃,只能乖乖坐着等待接受某种审判:
手上累赘的纱布被层层剥开,一只成年男人的手掌无力的摊在白色床单上,五根手指里只有两根手指被包裹得仔仔细细,白色棉纱透出隐隐血污。
从创口面积上来说,这伤大概就是“伤了三十分之一面积的手”,可病床上的红发男人在看到自己的手那一刻无声地张大了嘴巴,思维彻底变成一片血红。
只见他的的右手食指和拇指明显比其他三根手指短了一截,就算包着纱布填充了药物还是明显的短了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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