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本王擅自闯入,还请爱卿不要介意。”低沉的声音从拐角响起,接着便见一名身着玄衣,束着紫金发冠的高大男人走了出来。
县令与师爷慌忙跪下:“恭迎王爷!”
“起来吧。”赵缙心思显然不在他们二人身上,直接问道,“他在哪?”
“谁?”县令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拿着那块令牌的人。”男人语气竟有几分急切。
师爷赶紧指了指方向道:“回禀王爷,正在房间休息。”
“我去见个故人,你们不必跟来。”赵缙一甩袖子,快步从二人中间穿过,直奔客房。
留下三人面面相觑:这计阁主和睿王爷是什么关系。
第75章
奉聿板着一张脸,常年挂在嘴角的笑意消匿地无影无踪,狭长的双眼冷冰冰地注视着排队的人们,甚至微微移动视线,像是要记住在场的每个人。
众人忽然想起方才南玿的话,心里顿时一突,马上个个安静如鸡,尽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如果鹤孤行硬要阻拦,重霄城那就是落了口实,怎么责问都不为过;可现在人家让了,咬牙切齿地让了,他们哪里还敢再上去触霉头。
忐忑之际,前两个进屋的人突然冲了出来,脸色异常难看,其中一位妇人打扮的,险险吐在走廊中。他们捂着鼻子,下楼后便带着自家门派的人匆匆离去。
队伍中后面的那些人,不论时间长短,但凡从房间出来的,神情都与二者相似,也无一人继续留在客栈,至于是否有人带走“药人”之血,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那东西又不大,袖里怀里一揣,谁看得到。
排在队尾的那名白面男子见此心中疑惑,眉头微皱,翘起的手指不自觉地在空中点动,似是有些急切。幸好来此的门派也就二三十家,一些远的地方,大概还未曾得到消息,倒也不必等候太久。
白面男子是落着单的,到他时客栈里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了。他刚进屋就闻到混在浓郁的药草味中,一股子盖都盖不住,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许久的味道。
他望向躺在床上的人,入眼便是腰腹处那一大片翻卷出来、散发着恶臭的烂肉。床尾放着的木盆里也有相似的东西,应该是之前刮下来的。
白面男子胃中一阵翻滚,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将视线移到别的地方。床上之人的皮肤遍布着骇人的血丝,犹如被细密的蛛网层层交错缠绕,几乎看不到完好的地方,连那张漂亮的脸也未幸免于难。
不过,因着脸上的特征并未变形,倒是不妨碍辨认,确是画像上的“临风公子”。
“要血吗?”莫悬壶冷笑了一声,“再慢点怕是只能放死人的了。”
“他、怎么会如此模样。”白面男子问道,他的声音较常人更为尖细。
莫悬壶没有搭腔,倒是顾渊开口解释道:“穆公子曾为救鹤城主将他身上的蛊虫引到自己身上,此蛊也颇是霸道,所以压制了一些魔刀感染症状比较轻的人。不过,公……咳,公子也看到了,两蛊相争,寻常人哪里撑得住。”
白面男子依旧是半信半疑。
莫悬壶直接拿过个瓷瓶,眼都不眨用刀划破临风公子的手臂,顿时一阵腥臭涌了出来,原本屋中药味瞬间被遮了过去。
白面男子差点当场吐了出来。
莫悬壶接了半瓶递了过去,嗤笑道:“来,你们想要的药人血,要是有胆大的喝了,我还真好奇会怎么样。”
白面男子虽神情惧怕又厌恶,但还是接下了瓷瓶:“多谢谷主。”
待所有人离开,小二悄悄看了看四周,回身关上了门,对着楼上的奉聿拱了拱手。奉聿点了点头,转身对莫悬壶道:“都走了。”
莫悬壶急忙取出一粒药丸塞进应诺嘴里。约莫过了一刻钟,应诺身上的血丝浅了不少,只剩下些的印子,那股恶臭也跟着淡了。
鹤孤行从隔壁走过来,身后跟着一头雾水的南玿。
他方才拦下城主,将人架回到屋里,结果刚进房间,鹤孤行就收起了那副吃人的模样。虽然还是一副疲惫的冷脸,但明显是理智占着上风。
“城……”
南玿正要说话,就被鹤孤行打断,示意他不要出声,凝神听着旁边的动静,直到其他人离开。
“莫谷主,怎么样?”鹤孤行连忙问道。
莫悬壶也不再摆着那张嘲讽脸,回道:“至少能打消他们七八成的疑虑,剩下的,按计划死无对证应该就不会有大问题了。”
“他的情况呢?”鹤孤行坐到床边,握起应诺的手,“可有再醒来?有没有喊疼?有没有说想吃什么?”
“那些人闹进来时清醒过一阵子,他让我告诉你,他身上只是伤口吓人,没有多疼。”莫悬壶拿起小刀,“你们都出去吧,让岐路把准备的药膏拿上来,我要做最后一次伤口清理。”
三人退出房间,南玿终于反应过来:“刚才?是在演戏?”
奉聿摸了摸他的脑袋:“还不算太笨。”
“那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南玿不满道。
奉聿却只是笑眯眯地又摸了摸他的脑袋。
应诺中刀后,虽然螟蛉血刃危险,但当时没有任何措施直接拔刀的话,等鹤孤行找到莫悬壶医治,怕是已经血尽人亡,所以他只能连刀带人一起抱着往山下飞奔。
莫悬壶同样被吓了一跳,见状顾不得许多,赶紧救人。
应诺的情况比莫悬壶预计的还要糟糕。他的体质本可以快速愈合伤口,消灭蛊虫,然而螟蛉血刃在察觉危机后竟拼死一搏,尽数涌入应诺体内。
二者交战,两败俱伤。蛊虫奄奄一息,但也几乎耗尽了应诺体内的药效,这使得他腹部的伤口变得格外凶险,反倒是那些看着严重的,实际并不致命。
莫悬壶与岐路不眠不休忙活了两日才把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此时莫谷主已是精疲力尽,他却没有立刻去休息,而是将鹤孤行叫入帐篷中,明言道:“应公子有个计划,希望鹤城主能够配合。”
鹤孤行一怔。
“他需要假死摆脱穆临风的身份,并且尽量打消其他人对药人的怀疑。”莫悬壶道,“这件事药王谷只有我知晓,至于重霄城配合的人,鹤城主看着办吧。”
“我能保证的,是消息不会从我这里走漏。”
“关于计策、可能出现的问题以及应对方法,”奉聿撩起门帘走了进来,“就由我来说明吧。”
鹤孤行明白事关重大,姑且收起心中的疑惑,安静听二人讲述计划的内容。
“城主,你觉得如何?”奉聿说完,询问道。
“我有个问题。”鹤孤行看向莫悬壶,“莫谷主为何会倾力帮助应诺隐藏药人的身份?你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
奉聿想起那日下午的谈话,心中隐隐有些猜测。
“这是我欠他的。”莫悬壶叹了口气,“将应公子变成如此模样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关门弟子——花月夜。”
“严格来说,应公子不是药人,他只是针对螟蛉血刃的解药。不过因为对应魔刀的一些特性,使得他看上去像是药人。”莫悬壶解释道,“应公子的血其实只对蛊、毒有奇效,伤口愈合是个意外之喜,并不能治疗病症,更别提延年益寿。”
莫悬壶有两个得意弟子,一个是药王谷的大师兄边星阑,另一个便是花月夜。魔刀现世时众人并不了解,听说情况紧急,莫谷主便将二人都带上了。
大战中边星阑为救花月夜被螟蛉血刃重伤,当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孩子救不回来了。为了能够及时医治伤情较轻的人,莫悬壶咬牙放弃了自己的弟子。
然后花月夜带着满腔愤恨与怨怼,抱着边星阑离开了药王谷。莫悬壶永远忘不了花月夜看向怀中人的眼神,那时他才意识到,也许他的小徒弟对自己的师兄,抱持着一份不一样的情感。
伏魔之战结束后,莫悬壶也曾多次派人寻找他们的踪迹,但都一无所获。直到前几日,应诺突然闯入帐中,问他:谷主可有名牌为“星、月”二字的弟子?
听到这里,鹤孤行立刻想到在落星谷的山洞中捡到的那块木牌。难怪他觉得有几分眼熟,原来竟是药王谷的东西。只是他们平日戴在手腕,多藏在袖中,很难注意到。
“等忙完此处事宜,老朽还要去处理落星谷里的东西,希望到时鹤城主能借几个可靠的帮手。”莫悬壶站起身,“剩下就是你们的事情了。”
莫悬壶休息后,三人又对计划进行了一番讨论。这个计划有两个非常大的变数。一个是真正的穆临风,他知晓现在的“临风公子”是假的。不过真的穆临风并不清楚假穆临风的真实身份,加上隐居山林,不接触江湖,只要派个人盯着,倒不会出什么太大的乱子。
麻烦的是另一个人——千面狐狸。
他混迹江湖、消息灵通,最重要的是应诺的易容是他做的。依千面狐狸的头脑,只要应诺以自己的身份出现在重霄城,他定会猜到其中缘由。
关于此事,应诺曾告诉奉聿,他也许有办法,但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所以等他救回鹤孤行再一起商议。
可没想到鹤孤行回来了,他自己却栽了,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把高潮演完才是。
隔天,江湖群侠便听到了临风公子故去的消息。因为其死于螟蛉血刃,以防万一尸体就地火化了。
据说是鹤城主亲自捧着骨灰罐返回了重霄城。
一年后,重霄城里多了一名叫应诺的人。不是下属亦不是公子,却陪侍在鹤孤行左右,见过的人都说他与当年的临风公子有五六分相似。
一时间不论江湖中人还是寻常百姓,一个个茶余饭后讨论得是津津有味,话本小说更是满天飞,甚至还有人写了一出戏,叫什么《会有神明替我爱你》,极近虐身虐心,看哭了不知多少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应诺躺在摇椅上,手里捧着那出戏的唱本,笑得前仰后合。
“就这么好笑?”鹤孤行凑上前,抢过他手中的书本,“都看了四五遍了,我没它好看吗?”
“我心知,郎君魂梦皆他人,我不过是那照花的铜镜、映月的池水,可恨偏付了痴心一片,收不回,剪不断,”应诺笑吟吟的念着唱词,挑了一下鹤孤行的下巴,“教吾怎生是好?”
“怎生是好?”鹤孤行低下头轻声道,“那便守着他,看着他,让他一生都属于你。”
第76章 番外
阿金和阿银抱着黄历翻了许久,最终将婚礼定在了四月初七。
天宋虽有过男子与男子成亲的先例,不过到底是少数,彼此间也没有婚书为证。
鹤孤行与应诺并不介意别人的眼光,但也不稀罕那些言不由衷的祝福,所以这场亲事他们只邀请了一些朋友。
“阿姐,城主这边长辈的位置有七杀代替,可应公子也是孤身一人,该怎么安排?”阿银捧着册子,一项项检查着婚礼需要置备的东西。
阿金在旁边挑着婚服的布料与图纸,道:“此事前两日我问过城主,他说不用我们操心,会有人来的。”
阿银闻言拿起毛笔,打了个勾:“我这边都安排妥当了,阿姐呢?需要我帮忙吗?”
“唔,你觉得这两件婚服,哪个更好看。”阿金将手里的图纸递过去。
“城主和应公子的婚服不是已经做好了吗?”阿银奇怪的探过头,“咦”了一声,“阿姐,这是女子的图样,选这个做什么?还有其他人要成亲吗?”
阿金笑眯眯地看着自家妹妹,一句话没说。片刻后,阿银忽然反应过来,暧昧地用手肘捣了捣阿金:“哎呀,我们城主真是~”
“选这个吧,这个比较适合应公子。”阿银指了指其中一张。
阿金依旧笑眯眯地,一言不发。
初七一大早,应诺就阿银被拉起来,又是绞面又是敷粉的,光头发就折腾了半个时辰。
他小心碰了碰盘起的辫子,道:“我晚上要是拆不开怎么办?”
阿银“嘿嘿”一笑:“没事,城主会拆就行了。”
应诺:“…………”
“好啦!”阿银围着应诺转了两圈,满意地点点头,“新郎官可以出去见人了!”
两人同为江湖男子,又都住在内城,就省下了八抬大轿迎亲的那一套。梳妆完毕,等到了吉时,拿起红绸便一起走向了正堂。
乐师们看到新人出现,立刻奏起了婚曲。路旁两侧站着衣着打扮一样的婢女,手里挎着花篮,在他们经过时扬手撒下花瓣。
花瓣中夹杂着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小花朵,有一株红色的落在了应诺的衣襟上,他随手捻起来,冲着鹤孤行笑了笑。
鹤孤行侧头,疑惑地“嗯”了一声。
应诺踮脚,突然将花插进了他的发髻中,笑嘻嘻地打趣道:“唔,好看,人比花艳!”
以鹤孤行的眼神,自然知道自己头上多了什么。他没有取下头上的花,只是勾起嘴角,捏了捏应诺的脸颊道:“皮。”
应诺突然红了脸,赶紧伸手想要将花拿下来,却被鹤孤行闪开:“既然给我了,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花是,人也是。”
应诺差点跪了:这个城主大人他有点撑不住啊。
二人进了房间,正对着大门的太师椅上一边坐着一个人,左边是七杀,右边竟是莫悬壶。
他坐在这里,唯一合适的身份就是应诺的师祖。那同时也意味着,应诺承认自己是药王谷门下。
花月夜对应诺而言,是深深扎入他人生中的一根刺,光是想想就疼得难受。更遑论要去面对,去认同这个人的存在。
莫悬壶去落星谷时,应诺也随着去了,毕竟最了解那里的就是他。鹤孤行失而复得,现在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肯定舍不得应诺自己去,便易了容也陪着一起。
49/51 首页 上一页 47 48 49 50 5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