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再次跟着姜布侬换另一辆面包车时,姜布侬终于警惕起来。
“你是狗仔?”
谢玉帛变了个声:“不是,我是来行侠仗义的。”
“什么?”
谢玉帛胡扯道:“你的老家将有一场大劫,我奉师父之命,前来降妖除魔。”
姜布侬身上依然穿着她的特殊服饰,闻言变了脸色,“那你有把握吗?”
她虽然张扬自私,但是从她一直穿着的衣服就能看出,她对老家是有感情的。那群人虽然又笨又丑,但到底是她的亲人邻居。
谢玉帛指着她衣服上的花纹道:“这是什么花纹,你这么喜欢?”
姜布侬:“打从我记事起,我们家家户户门梁上都雕刻着这种花纹,能辟邪。”
“什么辟邪,是招引邪物。”谢玉帛道,“你们全村人是不是都给天师贡献了一点东西?”
“你怎么知道?会出问题吗?”姜布侬问道,她出去一趟明白一个道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天师给她那么大的帮助,肯定要从她身上收回什么。
姜布侬很讨厌那个所谓天师,可是村里人非常迷信,明明对方住在深山老林里,谁也没见过他。天师会用一点小钱,从村里人那里买心头血,说是拿回去做研究。村里人都没什么异议,一点不痛不痒的血,还能卖点钱买肉吃,排起长队献血。
姜布侬从小看着这副场景长大,渐渐的,村里的面相越来越丑,她从心底感到排斥。
她喜欢唱歌,她想离开村子里,想做个大明星。
就在她离开前,天师派人找到她,说“山窝里飞不出金凤凰,你嗓音平凡,一点天赋都没有,如何比得上光鲜亮丽的大明星。天师保佑每个村民,你是我们村的骄傲,留下你的心头血,我保证你在外面飞黄腾达。”
姜布侬是全村最后一个没有卖血的人,长得水灵灵的,她没见过什么世面,天师让她短暂体验了一分钟的“百灵鸟般的歌喉”,姜布侬才知道自己有多普通。
有些东西得到过就再也不想失去,想出去想成名的心理一旦形成,姜布侬立刻同意了交易,并且按照天师的方法,把一点药粉下到了她认为最有天赋的人的茶水里,向他“借”。
谢玉帛看了看姜布侬,“你照照镜子。”
姜布侬将信将疑地从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镜子,这一看,就让她尖叫出声。
“啊——”
她扔掉镜子,不可置信地按着自己的眼角,她才十九岁,居然就开始长眼纹了,让她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谢玉帛:“有得必有舍,只是有时候别人只会让你看见获得,看不见失去。”
他突然明白自己感受到的衰败是什么了。
有人用心头血做阵法,索取了全部人十年以上的寿命。
加起来几千岁了,这是什么老不死的玩意儿?
谢玉帛看着她:“想清楚你要的是什么了吗?”
姜布侬眼里闪过犹豫,她老了二十岁,换来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值得吗?
网上铺天盖地的谩骂涌进脑海,姜布侬不得不承认,她们骂得都有道理,她收到的批评,比她这辈子说的话还多。
她到底只是个心理不成熟的小姑娘,现在哪敢再回娱乐圈露面。再者,她好像有点明白了为什么村里人面相都好丑,让她打心眼里排斥。
她排斥村里,才想出去唱歌,前因后果,相较起来,她还是更在意自己不要变得跟村里人一样。
“我想年轻呜呜呜……”姜布侬哭了出来。
常常有人问这样的问题,“你愿意用二十年寿命换……”答者选择不一,但是有人亲眼见证自己瞬间老二十年,容貌和身体机能都在明显衰退,恐怕回答愿意的人会少一大半。
没有人会愿意把自己最好的二十年卖掉。她才十九岁,她不想变成三十九岁。
谢玉帛:“那你下车。”
姜布侬打了个“嗝”,眼角挂着泪水,“什么?”
“下车,打电话跟裴玛道歉,诚实说出你的所作所为,取得他的原谅。两天内不要回村,等消息就好。”
姜布侬脑子不太行,她吓怕了,谢玉帛说什么她做什么,背起包就要下车。平日里轻松背起五六千克的背包,此时却让她有些吃力,这让她再一次体验到年老,几乎要哭。
面包车在村口停下,放下谢玉帛和“姜布侬”。这里和龙乾市气候不同,空气格外干燥,谢玉帛一下子喝了半瓶水。
谢玉帛送“姜布侬”回家休息,看见左邻右舍都没有打招呼。他估摸着时间,给商言戈去了一条“我很安全”的短信。
“哎呦真奇了,今天村里人都归队了,还有一位哪里来的小帅哥。”一位面容苍老的大婶调戏道。
几人围了上来,交谈着,互相抱怨着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身体特别差。
“要变天了吧,你看看西边那乌云,可能要打雷,咱风湿犯了吧。”
“我才四十就这么多毛病,以后可怎么办,儿子还没娶上媳妇呢。”
说话的中年人,头发白了几个度,看起来六十了,但周围人都没有发现。他们好像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骤然衰老。
谢玉帛默默旁观着,出声道:“门框上画黑纹,是为不吉。今日黑云诡谲,两相映衬,煞气冲撞,所以你们身体才不好。”
“你这外乡人,我们这是祖上留下的祥云纹,保佑祖宅安宁,你不知道别乱说。”
谢玉帛:“祥云纹?你们睁眼看看,是不是跟天空的乌云更像?”
“呃……”被谢玉帛骤然一点醒,那些人好似发现新大陆般,迟钝地对比着。
“谁胆子大的,现在把黑云纹抹掉,看看身体是不是马上就恢复了,再不济,你们也能重新画上是不是。”
有一个人跃跃欲试,“我家的本就快消了,试试我家的。”
他搬了把楼梯,用砂纸将黑云纹擦掉。
谢玉帛扶着他下来,给他输了一点灵力。
那一瞬间,这人感觉到自己身体骤然变得轻松,年轻而有活力,惊喜道:“是真的!是真的!大家快擦掉!”
忽然白光一闪,西边的山上劈了几个闪电撕裂天际,伴随雷声轰鸣。
“无知小儿!妖言惑众,看吧,上天打雷惩罚你们了。”一个人老人家怒斥谢玉帛,嗓门极大,让想擦掉黑云纹的人都停下了手。
今天天气干燥,又突然打雷,怪怪的,不如等天气晴了再说。
“更替……”谢玉帛眼眸闪了闪,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跑出院子,去看被院墙挡住的西边的山林。
“火——”谢玉帛瞪大了眼睛,掏出一张符纸,待要说话,脑后一阵风,他弯腰躲过,争分夺秒把符纸,扔到地上。
与此同时,谢玉帛骤然被揪住衣领,后脑勺一痛,失去意识。他余光看见是刚才那个骂他妖言惑众的大爷,用棒子敲了他。
大国师有点失误,但事有轻重缓急,谢玉帛顾不上自己了。
“把他送到天师那儿去。”
面相又凶又丑的大爷,扔了棍子,用麻袋把谢玉帛装起来,指了两个人,“你们行动快点。”
西边的山头冒出一缕几不可见的青烟,两个人扛着谢玉帛疾行在山路上。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谢玉帛悠悠转醒,他揉了揉后脑勺,“两位大兄弟,放我走吧。”
“闭嘴,你冒犯天师,要去接受惩罚,只要你诚心悔过,天师会宽恕你的。”
谢玉帛:“你们两个就要死了,现在马上折返,还能有救。”
这两人气力大得不正常,扛着他还能健步如飞,看来是天师座下的一等小弟,受到了恩惠。
“好言难救该死的鬼。”谢玉帛查探到这两人就是天师的打手,在村里横行霸道,为虎作伥,瞬间觉得没意思。
爱咋地咋地吧。
“走路稳一点,你们颠到我了。”
大国师不满,会不会抬轿?
两个打手闻言,走得更快更颠了。
谢玉帛稍稍满意,他正愁深山老林太远,懒得走路。这两人不错,就是太慢,需要赶赶,不然以这个速度,他何时才能见到天师。他闲着又给商总发了一条短信,“我很安全”。
短信很快发送出去,信号诡异地很好。谢玉帛收起手机,有些后悔没有把手机给姜布侬,让她帮忙半小时发一次短信。
两小时后,谢玉帛被带到一个竹林里,此时西边一片通红。
打手恭敬地给屋子里的人行礼,然后告辞。
谢玉帛从麻袋里钻出来,看见眼前一个老不死的家伙,眯起眼睛。
“我说是谁呢,难怪刚才那大爷骂本国师妖言惑众那么熟练。”
第50章
“没用的东西,让你醒得这么快。”
谢玉帛勾唇, 难道本国师会让自己昏上一天?黄花菜都凉了。
“张太监, 又有圣旨要读?”
虽然眼前这人老了不知多少岁,但是谢玉帛看人识骨, 就算化成灰都能认出来。
“呵,还把自己当国师呢?”张太监没有牙齿, 他动了动嘴皮子,仿佛全程没有张嘴。面对同个时代, 却依然风华正茂的小国师, 张太监眼里出现了浓烈的嫉妒和不甘。
谢玉帛嘴角笑容一顿,为什么连张太监都记得从前, 只有暴君跟傻了似的?
他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张太监以为戳到了他的痛处,裂开嘴角,眼皮耷拉地折下来,遮住了整个眼球。
“你说对了,奴才确实有一道圣旨要读,陛下在塞外下的旨,可惜国师大人死了没有接到。”张太监捏着拿手阴阳怪气腔调, “陛下有旨,剥夺谢玉帛国师称号, 贬为庶人。”
谢玉帛情绪有一瞬间地上头,暴君能耐了,自己屁事记不住, 还能派太监跨越千年来气人。
张太监阴恻恻地笑出声:“此旨不宣,奴才死不瞑目啊。”
谢玉帛疑惑道:“张太监你有事吗?你的宝贝根子当初还不是本国师给你算的风水请葬?”
张太监形容扭曲了一瞬,配上他满脸的皱纹,一下子鼻子眼睛挤成一团,“我和国师当然没仇没怨,不过是奉旨行事罢了。我宣旨的语气都是陛下首肯的。”
这要是回到他刚来那阵子,张太监这么拱火,他可能就跟张太监一起怒骂暴君了。
但是现在……商言戈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担忧生气,大国师就没有立场了。
张太监似乎不知道商言戈也转世了,故意刺激他,谢玉帛脸上装得很愤怒,想让张太监多说一点。
谢玉帛由衷道:“这是什么傻叉暴君!”
张太监:“说起暴君,大国师以前可是对陛下敬爱有加,咱也不知道陛下到底怎么了,突然嗜血残暴,你听过金台灭门案吗?”
谢玉帛:“在国师府里,有所耳闻。”
张太监好似终于撑开一点眼皮,精明地盯着谢玉帛:“死的一家好几口人,都姓谢呢。”
谢玉帛脸色一变,蹲在张太监面前:“什么意思?”
“哪有什么意思。”张太监道,“你不认识姓谢的吗?”
谢玉帛脑海中瞬间飘过薛菁谢忱泊谢忱行等人,末了,才慢吞吞想起上辈子的亲爹亲娘兄弟姐妹,他嘴角一勾,冷冷道:“上辈子的人,本国师早就不记得了。”
张太监怪笑:“你这辈子投得好胎,自然不念上辈子生养之恩了,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怀胎十月……”
谢玉帛沉默了一下,不太想说这个话题,目光看向张太监的后面,“暴君后来呢?”
张太监:“大国师鞠躬尽瘁,力挽狂澜,但是抵不住陛下残暴,顷刻将千年基业毁于一旦。”
意思就是谢玉帛白死了,鬼听到这个都得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谢玉帛按住胸口,被气得要命。
张太监眼里闪过一丝狂喜,突然把自己的手掌按在尖锐的圆形铁圈上,鲜血顺着圆弧溢到四周,无形中有一根根纤细的血线,编织成一张紧密的大网,阵法开始转动。
谢玉帛后退一步,愤怒地看着张太监作妖。
周围狂风四起,吹得竹林鬼哭狼嚎,天色暗下来,幽灵的鬼火跳跃在林间,湿黏黏地贴上人的胳膊。
谢玉帛和张太监两人被锁在一个血红的圈子里,地下埋着山下村子里,全部村民的心头血,组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一分一秒收紧。
谢玉帛身形晃动,仿佛被无数只手推着,有什么东西要从他体内剥离开来,仿佛有人伸到灵魂深处,扯住他的赖以生存的东西往外拉。
灵台被血气冲得混乱不堪,谢玉帛右手掐着大腿,让自己保持清明。
那血线越勒越紧,终于只剩下他们二人那么大时,再紧一寸,就要嵌入谢玉帛的细嫩的脖子吸血。
“嘭”一声爆炸声响,红线化作漫天的血雨。
“噗——”张太监趴到地上,突出一口黑血来,一下子有出气没进气。
张太监慢慢翻过身,眼睛不甘地看着天空,“你、你……贱人!”
谢玉帛:“怎么,本国师没有生暴君的气,你好像不太满意?”
张太监又呕出一口血来,他利用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村民的心头血做阵法,向每个人索取二十年的寿命,帮助他返老归童。
然而如此邪门的阵法,必须要有人护阵,所以他将谢玉帛引了过来。
他的计天衣无缝,怎么会这样?
他掐指算了算,发现少了一个人的寿元,才让他的天圆阵法有了细微的破绽,被谢玉帛冲破了!
“姜布侬没有回村?”
不可能,有人亲眼看见她回屋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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