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现在在看我吗？”
“没有。”
“啊，那太可惜了，我身材很好的，真的不看？不过我看不到你，也许你口是心非，就是在看着我呢。”
江隐在那不停地在那撩他，让林眠理哭笑不得，这人自恋起来，夸起自己都不带停顿的。
于是他低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竟让他挪不开眼睛了。
屏幕里，对面水汽迷蒙，拢着一个人，江隐闭着眼睛仰着头，水从顶上洒下来，从额头往下，顺着高挺的鼻梁，滑过双唇，把他平日略淡的唇染得红而润。
林眠理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水流的方向往下，修长的脖颈，凸出的喉结，然后是锁骨，胸膛……
江隐的皮肤质感非常细腻，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柔韧的感觉，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象，摸上去的话会是种什么触感。
加之他头发上的泡沫被水流带着往下，没入屏幕之外，说不出的吸引人。
林眠理屏住了呼吸。
正巧这时，江隐低头直直看向屏幕，虽然知道江隐看不到自己，但还是给他一种两个人对视上了的感觉，霎时脸色一红，心虚起来。
但转瞬他就想起，江隐看不到他，怕啥呢？
于是他又放心地继续看。
江隐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小眠理，好看吗？”说着，他凑到屏幕前边来，放大的五官占据了大半的屏幕，真正的英俊逼人。
林眠理目光一闪：“什么好不好看。”
江隐笑了：“就算看不见你的脸，我也能知道你在干什么。”
林眠理没应声。
两个人不再说话，浴室里变得十分安静，水流声从对面传来，而夹杂在水声中的，似乎还有手抚过身体的声音，有种异样的暧昧。
好不容易洗完了这个澡，林眠理穿着浴袍坐在床边擦头发。
对面的江隐躺在阳台的躺椅上看着夜里的大海。
“舒服。”江隐微微眯着眼睛，吹着凉爽的海风说。
林眠理笑了笑：“你那个小岛是整个天极星地价最高的地方，方圆多少多少海里一个外人都不允许进入，也是整个天极星海域里最美的，当然舒服。”
江隐：“我当时千挑万选才选中这个地方填海建岛，下次带你下去看看珊瑚礁，景色一绝哦。”
“好啊。”林眠理轻声说，他把毛巾放到一边，靠在床头和江隐一起看海。
靠近小岛的海面非常漂亮，像电影里的一样，发着各色的光，那是海面底下布置的发光装置，在海水轻微的波动下折射出缤纷的光。
如梦似幻。
现在已经很晚，他们该睡了，但没人说这个话，都在享受此刻气氛。
林眠理看了一会儿，看得有点入迷，海里的那些光随着海水在一晃一晃，晃得他眼前有点晕，脑子有点蒙。
那些光点像是会飞的七彩萤火虫，在他的视网膜上落下带着尾巴的小钩子。
林眠理奇怪地想，这是什么？
他的眼前突然铺开一张画面，里面有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摇摇晃晃在草坪上跑，双手平伸，用五根手指夹着一把小花灯，每两根手指中间夹着两三个。
小花灯小小一个，五颜六色的很好看。
那小男孩明显很高兴，跑得有点顾下不顾上，一边跑手里的小花灯就一边掉，跑得有点急，扑通一下摔了一跤，手里就剩下两三个了。
他没有哭，爬起来后疑惑地看了看手里，回头去找，地上沿着他跑过来的方向果然掉了不少。
小男孩一边往回走一边捡，动作有点笨拙，但认认真真。无意中一抬头，看到不远处站着两个人。
小男孩一下就高兴了，小脸红扑扑的，喊：“爸爸妈妈！”
说完就往他们跑过去。
那两个人中的女人连忙迎上来：“眠眠慢点，小心摔了。”
然而她话音刚落，突然整个人一震，猝不及防地咳嗽起来，女人抬手就捂住嘴巴转开脸，然而来不及了，红色的鲜血从她指缝里喷出来，落在小男孩面前。
小男孩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
女人软倒了下去。
几步外的男人惊恐地喊着女人的名字跑上来扶住她，一边联系人一边安抚女人。
小男孩怔怔地看着她，有点不敢相信。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上的小花灯依然亮着，只是小花灯和他掌心手指上都沾了红色的液体，还是温热的。
他眨了眨眼，听到男人颤抖的声音，尚且稚嫩的心突然预感到了什么，扔下花灯跑到女人身边：“妈妈！妈妈！”
女人还是止不住的咳血，液体在不太明亮的灯光下变成深红色，满地都是。
“咳咳……别过，别过来，眠眠，对不起吓到你了……不要怕，妈妈没事，别看我，你先回去……咳咳咳，昭贤，别让他看我，让阿姨把他……”
“好好好，你别说话，别说话，一切我来安排，医院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我现在就把你送过去！”
接下来就是一片忙乱，家里的保姆阿姨紧紧抱住小男孩不让他走，小男孩红着眼眶不断挣扎，却毫无办法，看着女人被送上悬浮车带往远方。
他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悲恸而无声。
林眠理的心跟随着小男孩，揪成了一团。
之后的小半年里，女人一直在住院，小男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没人告诉他，自己也不懂。
他眼看着女人慢慢变得憔悴，但还是强撑着精神哄他，一再保证不会离开他，一定会陪他长大。
小男孩在逐渐改变。
终于，女人的身体在小男孩每天默默的祈祷下慢慢变好，看着女人和小男孩温馨的互动，林眠理也跟着轻松了很多，太好了。
一转眼，画面突然来到了几年后，小男孩已经长成小少年，四肢抽条般修长且瘦，五官虽然还未脱离稚嫩，但已经有小大人的样子。
天上飘着绵绵细雨，阴沉沉的。风裹挟着凉意吹过来，透骨的冷。
林眠理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因为小少年身上穿着黑色的衣服，发丝沾了水珠，脸颊苍白得吓人，更让人在意的是，他的表情看着根本不像个才十岁的孩子，一切的情绪都被凝固了一样，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绝望的气息。
发生什么事了？
没等林眠理自己去找答案，画面已经送到他眼前——一方小小的墓碑立在地上，女人的画像栩栩如生地贴在上面，对着他温柔地笑。
边上摆满了花，周围站满了人，个个低头看着墓碑默哀，最前面的是女人的丈夫，林昭贤。
林眠理先是一愣，紧接着，巨大的悲怆迎面砸来，他的身体和心灵几乎无法承受这样沉重的冲击，痛得他整个人蜷缩起来，彻骨冰寒。
他落入了小男孩的身体里，两个人合为一体，慢慢地，慢慢地半跪下来。
他缓缓伸出手，却再也握不上那只纤细却温暖的手了。
很久之后，他听见有人在喊他。
“林眠理！林眠理！你醒醒，听到我说话吗？林眠理！艹这是怎么了？林眠理！”
声音由远及近，十分耳熟，而且十分执着，不依不饶的非要把他喊醒。
可是他不想醒来，他想跟妈妈在一起久一点，哪怕她无法回应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人走到小男孩身边，轻柔地抱住了他，对方的体温很高，很暖，驱散了林眠理一身寒意。
那个人轻声喊他：“林眠理。”
林眠理浑身一震，这声呼喊跟另一个世界的喊声奇妙地重叠在一起。
林眠理听见少年的自己对身边那人小声说：“我以后没有妈妈了，她走了。”
那人温柔抚摸他的背：“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真的吗？”
“嗯，对天发誓。”
“好。”
林眠理呼出一口白气，慢慢睁开了眼睛，脱离了这让人绝望的梦境。
第66章
江隐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你醒了！清醒了吗，发生什么事情了，跟我说句话！”
林眠理动了动身体，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睡了过去，他把自己撑起来，哑声道：“怎么了？”
江隐这才松了口气，定定看着他，眼神担忧：“你刚刚睡过去了，是不是梦见什么了？你状态……不太好，我就想把你叫醒。”
林眠理抬手在脸上一抹，果然触到了眼泪。
他说：“我刚刚，梦到我妈妈了。”
江隐顿了顿：“是这样，恢复记忆了吧。”
“嗯，这次恢复的记忆挺多的，几乎把孩童走了一遍。”
江隐一愣：“什么？想起来多少了？”
“六岁以前吧，然后就突然跳到了十岁，我妈妈重病去世的那一年，对了，”林眠理抬眼看向他，“我最好还在葬礼上看到你了，看来我们十岁之前就认识了。”
江隐微微一笑：“是啊。”
林眠理下了床，翻出那本厚厚的纸质相册，走回床边坐下慢慢翻看：“之前没想起来的时候还好，现在想起来之后，突然很想她。”
“阿姨是个很温柔的人。”江隐轻声说。
林眠理笑了，手指轻轻抚着照片上的人：“是啊，她真的对我很好很好。”
他静静地翻看着，每一张都看好久，有些还能根据回想起来的记忆找到那时候发生的事情。
江隐安静地陪着他，突然说：“眠理，你有没有发现几乎每次你发情或者假性发情之后，都会想起来一些记忆？”
林眠理勾了勾唇角：“好像是的，最近我想起来的东西越来越多了，估计不久后就会全部想起来了。”
“……眠理。”
林眠理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他的话，抬头看他：“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说，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不管发生过什么，都不用太在意。”江隐轻声说。
林眠理定定看着他，不说话。
江隐：“怎么这么看着我？”
“我知道你有事情瞒着我，”林眠理复低下头看照片，“上次在首都星我就知道了，虽然具体说不出来，但我有这个直觉。”
江隐张了张嘴。
“我不问你，你也不用为难，”林眠理没有看他，继续说，“反正我会自己想起来，而且你不想告诉我的事，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吧。”
江隐：“……那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大概知道，是斗兽场的事吧，我曾经在斗兽场训练过。我能理解你不想让我知道，毕竟会到那种地方去，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江隐不说话了。
过了几分钟，见林眠理几乎把整个相册都翻完了，江隐说：“早点睡吧。”
已经是夜里快三点了。
林眠理点点头，正准备把相册收起来，突然想到了什么，皱着眉把相册又拿过来翻了翻。
江隐见他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了？”
林眠理来回翻看，然后疑惑地说：“为什么只有我出生到六岁的照片？我妈妈在我十岁的时候去世，那六岁到十岁的呢？”
中间四五年，怎么会一张照片都没有？看样子他的母亲是个很喜欢记录生活的人，怎么也会有四年的空档？
只有在最后一页，有唯一一张他妈妈死前和他的合照。
合照里的女人化了点淡妆修饰脸色，很瘦，搂着林眠理笑得很开心。
而她旁边的少年看得出来尽了全力维持住微笑，不在妈妈面前露出伤心的表情。
江隐听了，叹了口气：“眠理。”
林眠理看着最后一张照片，沉思了很久：“中间四五年里发生什么事了？我不可能不跟她在一起，她生了病，我一定会陪在她身边，除非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情，江隐！”
他猛地抬头看向他。
江隐和他静静地对视半晌，林眠理都没有放弃的意思，眼神坚决。
如果是他自己的事情，他可以选择等，等到自己想起来，但有关妈妈，他等不了，也不想等。
江隐叹了口气：“你真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那四五年，你确实没怎么在她身边，而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大多身体很不好，不想留下自己状态不好的照片让你以后看了伤心。”
林眠理整个人都僵硬了：“她，是因为怀着我时候遭受的星际辐射吗？”
“没错，在你快四岁的时候，她就已经很不好了，不得不住院。星际辐射让她身体急速衰败，现在的医疗无法完全治愈她，只能拖着，尽可能地维持着生命。当时，你的父母知道了一些事情，同时下定决心，一定要救你。”
林眠理嘴唇抖了抖：“我？”
“没错，你刚生下来的时候就发现受到辐射影响了，只不过当时你太小，信息素也弱，所以才没那么大的影响。之后他们知道，那点影响即使有你母亲挡了一下，也依旧对你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而且会影响你的一生。因此你父母在你六岁之后就送你去训练。”
林眠理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我当时才六岁，怎么训练？”
“辐射会影响你的一生，除了改变了你的信息素，也在改变你的身体，你跟其他小孩不一样，血肉骨骼有这个潜力，但是必须从小就开始接受训练，强化它们，不然迟早会承受不住。”
林眠理：“所以才会有现在的我，对吗？”
江隐点头：“那些训练对于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来说，很残酷，但也很有必要，你母亲很舍不得，但是没办法，他们只能这么做，不然，你的身体不从小就训练起来的话，等到你成年，信息素彻底成熟，你会要么精神崩溃，要么精神和□□一起崩溃。”
林眠理闭了闭眼睛：“或者像我们在斗兽场遇到的那个打药的人一样，打了药，变成一个不稳定的‘超人’，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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