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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匪石微微勾起唇角,用手拨了一下额前细碎的刘海,花五秒钟的时间快速整理仪容仪表,然后点了“接受”。
这个点江裴遗也已经上床了,他穿着睡衣坐在床上,后背倚着墙,白炽灯光给他本来就白皙的皮肤渡上了一层更加雪白柔和的光,连眼睫垂下的阴影都看的一清二楚。
江裴遗淡声问:“怎么了?”
林匪石看了一眼时间,带着一点好听的鼻音说:“三个小时二十九分钟不见,有点想你了。”
江裴遗无言以对:“……你能想点正事吗?”
林匪石反问:“想你还不算正事吗?”
江裴遗面无表情地说:“没事我就挂了。”
说完他直接点了屏幕中间的小红圈,不给林匪石出言狡辩的机会就挂断了视频电话。
……说什么“想你还不算正事吗”,搬出去的时候倒是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的,说走就走了,现在不知道又开始撩的哪门子骚。
林匪石不小心撩汉翻车,忍不住无奈又宠溺地笑了一声,又马上给他打了回去,语气软软地哄:“生什么气呀。”
江裴遗把摄像头往床上一扣,林匪石屏幕上顿时变成了乌漆墨黑一片,只能听到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江裴遗带上耳机躺到了床上,冷淡地说:“要说什么?”
林匪石说:“我觉得鞠冰那个案子没必要让市局来查,而且能不能找到那个传说中的儿子还不一定,你的意思呢?”
江裴遗沉思半晌没说话,许久才有些奇怪地说:“重光市内居然还有孤儿院?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这其实是挺不合常理的一件事,因为重光市的居民普遍处于“勉强养活自己”的经济水平,谁还有“普度众生”的闲钱去开一家福利院?
林匪石迟疑了一下:“这种慈善机构政府每年应该有补贴吧?而且孤儿好像有国家发的基本生活费,起码能吃饱喝足。”
孤儿确实有国家扶助金,但是重光市是不能跟其他地方一视同仁的,这点钱不过杯水车薪而已,江裴遗想起他们办公室那降温用的破冰盆,对此不置一词。
林匪石想了想说:“明天我让人查一下这个幼山孤儿院的来历,然后打个电话问问那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一个人,总不能无缘无故就失踪了。”
江裴遗简短地“嗯”了一声。
这一个字尾音拖的有点长,林匪石感觉他好像是有点困了,问:“要睡觉了吗?”
江裴遗道:“十点了。”
林匪石盯着那乌黑的屏幕,小声说:“哥哥,让我看一眼吧。”
这句话说的人骨头都酥了,江裴遗手指颤了一下,修长的眼睫向侧一扫,单手拿起手机,摄像头从他凸起的锁骨往上扫过,露出一张俊秀温润的脸庞。
江裴遗看了林匪石一眼:“我挂了。”
林匪石心满意足地对着镜头微微一笑:“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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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山孤儿院,私立福利场所,建立于二十六年前,创立人宫建业,男,在六十岁时退休养老,在四年前由他的侄子——宫建合接替院长职务。”
林匪石将同事送过来的资料打开,一字一句地读给江裴遗听:“由于资金不足,院内正规护工极少,大多是当地志愿者,目前记录在库的孩子总共有一百一十六人,三十九男、七十七女,无学历,年龄不等,大都分布在14-16岁这个区间,还有护工七位。”
江裴遗问:“鞠冰的那个孩子呢?”
“根据相关负责人说,他们现在根本都不确定到底有没有这个孩子,”林匪石用笔帽顶着嘴唇,皱眉道:“毕竟时间太长了,十七年前的档案早都不知道去哪儿了,而且鞠冰又提供不出具体时间,当时在孤儿院工作的员工现在都退休了,完全换了一批人来管理,他们新人根本没听说过这个孩子。”
江裴遗手里转着一根笔,思索着说:“孤儿院十六七岁的小孩对同龄人也没有印象吗?”
林匪石摊了一下手,爱莫能助地说:“同龄人太多了,压根看不出是哪一个,我们连这孩子的名字长相都不知道,只凭鞠冰一张嘴得到的消息,完全不能精准定位。”
鞠冰这个血不靠谱的亲妈,除了知道自家孩子的性别之外,其他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以为刑警都是无所不能的超人,听两三个字就能火速破案,在茫茫人海中把她的儿子给提溜出来。
没有名字、没有外貌描述,连身份都确定不了,林匪石叹息着摇了摇头:“这真是我听过的描述最奇特的失踪案了。”
——这个在十七年前的秋天出生的男孩,被世界遗忘了许多年后,终于有人想起了他的存在,可是现在却怎么都找不到他了,甚至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林匪石一手撑着下巴,有些发愁地说:“但是我感觉鞠冰不会善罢甘休啊,她现在应该还在重光市里没走吧?”
“怎么,”江裴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调侃道:“还有你不擅长对付的中年女性?”
林匪石舔了一下嘴唇:“谁让人家活的清新脱俗,不为我的美色折腰呢?”他又眨了眨眼,低声道:“不过,我不擅长对付的灵长类有你一个就够了。”
这人又开始油腔滑调的那一套了,外加“眉目传情”,眼含秋水地望着人家江队,江裴遗跟他对视了一会儿,缓缓抬起手,好似要触碰他的脸……然后“bia”地揪下他一根修长乌黑的眼睫毛。
林匪石“啊!”了一声。
林支队是个典型的睫毛怪,扇子似的,一根睫毛那么老长,轻飘飘地躺在江裴遗的手心里,长度几乎快有两厘米。
林匪石心道:听说有“结发定终身”的,男朋友喜欢揪我睫毛又是什么情趣?
“留着珍藏起来吧,这根睫毛一生只有一次的生命,”林匪石一本正经说,“装到漂流瓶里。”
说完他真的拿过一个装微量物证的小瓶子,小心地将睫毛放了进去,郑重其事地递到江裴遗的手上,勾起嘴唇笑道:“收了我的睫毛,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江裴遗的喉结轻轻滚了一下,居然真的收下了,垂眼把瓶子放到了办公桌的抽屉里。
咕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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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您马上到市局门口?……不不不这件事在电话里就能说得清,您完全没有亲自跑一趟,啊?哦,哦,好的。”
接线刑警呆若木鸡地放下手机,一脸梦游的表情,扭头对旁边的人道:“那个失踪的孩儿他爹找过来了,说我们能找到他的独生子,就捐助市局……一百、一百,一百万!”
刑侦队长办公室的门被打开。
“那什么,林队,霸,霸,”祁连站在门口期期艾艾地说:“——霸道总裁带着他的一百万向我们走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评论!感谢支持~
第61章
鞠冰这个莫名其妙的失踪案,市局本来是没打算继续深入调查的,因为实在是没法查,没有毫厘的线索,根本无从下手——说句难听的,到底有没有这个孩子还不知道呢。
但是孩儿他爹就在这时带着沉甸甸的一百万向市局走来了。
“霸道总裁”名叫唐信,三十九岁,十七年前在跟鞠冰一夜激情喜当爹之后,突然就得了某个难以启齿又众所周知的毛病,至今没有孩子。
——也就是说,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小孤儿是千万家产的唯一继承人。
鞠冰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联系到这位成功男士,告诉他自己以前为他生过一个孩子,现在马上成年了,唐信对这个垂垂老矣的女人居然还有印象,再加上他本人迟迟没能有亲生子,眼见就要终老一生了,对这个流落在外的男孩儿相当重视,当夜就订了飞机票和火车票,不远万里辗转来到了重光市。
在了解大致情况后,土豪当场表示“只要能帮我找到额吉,就赞助贵市局100万”——100万在重光市简直是天文数字,普通刑警一个月的工资才不到2000,在路上捡到100块钱都能笑地满地找头。
何风局长听说有人来“重金求子”,亲自出门迎接——有了这一百万,办公室里就再也不用手动降温了!可以跟冰块说拜拜了!
江裴遗对钱没什么概念,省厅发给他的奖金他从来就没要过,但是这一百万看起来对于重光而言似乎还挺重要的,如果何风要接,那这案子最后肯定是要落到刑侦支队头上的。
唐信一身西装革履,有点啤酒肚,带着一个装模作样的黑框眼镜,言行举止好像是有点“上流社会”的那意思,他大腹便便地坐在办公椅上,严肃叹息道:“大体情况我都听鞠冰说过了,现在确实不好找我那个儿子,这几天恐怕要麻烦各位警官了。”
顿了顿他又送出一道“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眼神,意味深长道:“重光市这个地方没什么出路,最近要是有想调职的,我在省厅认识几个领导,可以帮忙说两句话。”
——这可真是在检察官眼皮底下犯法,林匪石“咳咳”了两声,目不忍视、惨不忍睹,低下头按了一下额角,而江裴遗那边脸色已经开始多云转雷阵雨了。
江裴遗单手抱臂冷冷道:“你在省厅认识哪些能说得上话的领导?我也想认识认识。”
在一旁的祁连尴尬到脚趾抠地,皮笑肉不笑地说:“唐先生,不瞒你说,我们这两位支队长都是从省厅下来视察工作的……”
“………”唐信的脸色瞬间五彩斑斓,高深莫测的气质立马端不住了,改口正人君子似的道:“哦,其实也不是很熟,以前在一块儿吃过几顿饭的交情,归根到底,能不能往上调动还是要看个人实力,您说对吧?”
江裴遗面无表情冰冷地盯着他。
唐信的后脊梁开始发毛。
林匪石捏了一下江裴遗炸毛的后颈,给他顺了顺毛,然后摆出知名交际花的微笑:“唐总,你远道而来也挺不容易的,我能理解你急切想要找回儿子的心情,不如这样吧,我亲自跟您去幼山孤儿院走一趟,去那边问问情况,你觉得怎么样?”
林匪石不想让江裴遗跟唐信有太多接触,因为他知道江裴遗是特别看不上这种官僚主义的“成功人士”的,万一唐信哪句话说的明目张胆不知死活了点儿,可能直接就把江裴遗惹炸了。
江裴遗给外人的感觉一向是冰冷凛冽、难以接近的冰山,那种曾经在刀尖上舔过血的气势绝不是金钱堆起来的凡夫俗子能相提并论的,唐信装逼不成反被嘲,讪讪地看了他一眼,“这样最好不过,麻烦林警官了。”
幼山孤儿院建立在淄夏分区,离市局大概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林匪石本来打算带两个实习生去初步调查一下情况,结果江裴遗居然说要跟他一起去。
回办公室换警服的时候,林匪石小声跟他说:“你不是一直挺看不上这种市侩小人的,离他远点不就好了,眼不见心不烦,干嘛跟我跑这一趟?”
江裴遗低垂着眼睫没说话——他总不能跟林匪石说,因为上次他被锟铻绑架,让他有点ptsd,害怕他再出什么事,所以才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林匪石要是知道江裴遗居然这么关心他,压不住的大尾巴恐怕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不过他没想到这一层,只当他的副队长极其爱岗敬业,捏着鼻子侦查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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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到达幼山孤儿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3点多了,江裴遗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林匪石坐在副驾驶上一动不动。
江裴遗单手撑在车门上,垂眼看着他,问:“怎么还不下车?”
林匪石“唔”了一声,眼珠往胳膊的方向转了一下:“……我刚刚睡着了,好像压的手麻了。”
江裴遗眼底浮起一丝柔和的笑意,躬下|身去给他弹开了安全带,然后绕到另外一边车门,递给他一条手腕:“下来吧。”
这跟江队平时灭绝人性的性格不太搭啊——林匪石受宠若惊地抬眼瞅他一眼,然后搭着他的手腕慢悠悠下了车,旁边实习的小警帽看到这一幕,感觉他们的“林公主”真是日复一日地娇贵了。
幼山孤儿院的内部建筑非常寒酸,房间都是大石头搭起来的,石头缝里能塞进几根手指头,到了冬天估计连风都遮不住,里面还掺杂着几间摇摇欲坠的土坯房,裂纹顶天立地,看的林匪石心惊胆战,生怕踏重了一步就把这破地方跺个“稀里哗啦”。
林匪石忍不住道:“这里也太穷了,不怕熊孩子把这些危房扑腾塌了吗?”
江裴遗轻轻蹙起眉心。
一行人大摇大摆地走进孤儿院,角落里几个灰头土脸的小孩子蹲成一个圈,好像在玩游戏,旁边一个男护工靠墙站着,照看他们。
男护工看到有人进来,手心在衣服上蹭了两下,朝江裴遗他们的方向小跑过去。
林匪石下巴一扬,示意江裴遗往护工那边看。
江裴遗停住脚步。
——看到人高马大的唐信的时候,护工的神色微微一变,但是那变化是转瞬即逝的,他带着职业化的笑容道:“您好,请问各位警官有什么事吗?”
林匪石拿出工作证给他看了看,彬彬有礼地说:“是这样的,有群众报警说,十七年前在幼山孤儿院寄养过一个孩子,但是现在那男孩儿不见了,我们过来调查一下情况。”
“十七年?”护工苦恼地挠了一下头:“这个时间有点太长了,那时候的档案都没了,恐怕不太好查,各位警察同志进屋说吧。”
护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他们走到旁边的水泥房办公室。
林匪石一边向前走,一边往孩子们的方向望了一眼,那几个脏兮兮的小孩看热闹似的站成一排,齐刷刷地睁着眼看向他们,但是眼神像不透光的枯井,有点死气沉沉的压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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