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他没有死在褚云枫的灵弩下,他应该是遗憾的吧。
昭炎扯了扯嘴角,自嘲的想。
因为玄灵铁骑的消极防守,慕华已经冲到了阵前,手中白羽扇硬是将刀锋织成的灵流阵撕出一道口子。再这样下去,君夫人真要以一己之力冲破铁骑布成的防线了。
众将士的目光都凝在了昭炎身上。
昭炎双目如隧望着远方,喉结滚了滚,终于抽出手中剑,高举至半空:“迎敌——”
“喏!”
铁骑声震半空,指尖齐齐划过幽冷刀锋,灵力流滋滋作响。被羽扇划破的口子自动修复,并释放出更为强大恐怖的灵力。
能入选玄灵铁骑的都是自苦寒境出来的中阶以上修士,数千铁骑拧为一线齐齐发力,具有神鬼莫当的恐怖力量。
咔嚓。
慕华手中那柄白羽扇出现一道道蛛网似的裂痕。
慕华却嘴角一挑,怡然一笑,以更加决绝的姿态撞向那一整排御刀的铁骑。
那抹笑——
长灵心头一跳,突然从麒麟背上跳了下去。
少年手里多了柄幽蓝短刀,就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直直插到了灵阵与慕华之间。
慕华羽扇碎裂,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玄灵铁骑则被一股强大如海水倒灌般的灵力流给推到了半丈外。
唯长灵依旧握刀立在原地。
少年斗篷被激荡的灵力吹开,乌发如墨一般在雨幕里飞起来,弱小身躯与那柄灵力堪称恐怖的神秘短刀十分不称。
所有将士都惊呆了。
这头半开灵的小狐狸,竟然拥有如此高深的修为!
要知道,能以一己之力抗衡数千玄灵铁骑,别说西境,放眼整个九州都寥寥可数。
长灵提刀走到麒麟神兽高大的躯体前,仰头望着昭炎道:“君夫人是被褚云枫下蛊蛊惑,才会说出那些疯言疯语,我愿以自己的性命和少君之位担保,此次谋反绝非君夫人本意。君上应该立刻请医官为君夫人诊治,取出那可恶的蛊虫,而非在此与君夫人母子相杀。”
昭炎面冷似铁,幽邃的双目深处似有岩浆在燃烧。
“小、小狐狸,你——”
数丈外泥坑里,慕华气怒攻心的咳出两口血,想争辩。
长灵直接又一刀抡过去,将慕华摁死在泥坑里,道:“君夫人现在满嘴胡话,不可信。”
慕华气得又呕出一口血。
“宣医官。”
昭炎冷着脸,终于面无表情的开口。
**
鸣金收兵。
回到营帐,以贪狼、云翳为首的众将本还想为如何处置君夫人一事进言,但见昭炎面色阴沉犹如水滴,俨然是暴风雨将至的迹象,都识趣的退下。
长灵从兽背上下来,深吸了口气,小声道:“我知道你很生气,但你内心也不希望君夫人死,不是么。”
昭炎唇线紧抿,一语未发,直接将人拦腰一扛,大步往帐内行去。
亲卫本要上前相迎,见状吓得连忙退到一边。
昭炎铁青着脸把人往床帐内一丢,这次直接将长灵左右双腕全上了锁环。
他手劲大的惊人,还扣着他腰肢,长灵紧抿着嘴角,疼得皱眉,刚挣了挣,便换来更重的一记,同时被扣住右腕。
昭炎喘息着,双目血红,将这个可恶的小东西困在床柱上,寒声问:“刀呢?”
长灵不吭声。
“刀呢?”
昭炎又咬牙问了遍,瞳孔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霜意,同时手上使了狠力。
长灵疼得眼睛一红,依旧紧抿着嘴角,不吭声。只用手指悄悄扯了下他衣角,满是讨好。
“好啊,涂山长灵,非逼着本君现在收拾你,是不是。”
昭炎冷笑声,拿开那只手,将小东西左腕一道扣住,开始解腰带。
长灵眼看他护甲已经解掉,开始脱内袍了,只能暂时屈服道:“灵囊里。”
昭炎一把将东西扯下,粗暴的破开封口,搜罗一圈,将断水取了出来,握在掌中冷眼打量。
“这就是那个莫邪族的女人给你打制的刀?”
长灵点头。
“这刀至少是七阶兵器,而你不过一头半开灵的灵狐,以你那点微末灵力,为何能驾驭这样高阶的兵器?”昭炎盯着那一泓水蓝色的刀刃,沉声问。
一想到铸刀用的离火还是小东西从自己这里骗来的,昭炎越发怒不可遏。
长灵道:“是、是我父君传我的秘术。”
“什么秘术?”
“借、借灵。”
昭炎眼睛一眯,似在考量这话的真假。
长灵再度伸出手指,扯了扯他衣角,道:“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你难道真的愿意眼睁睁看着君夫人送死?”
“你明明不想。”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昭炎冷漠的抿起嘴角,忍了片刻,忍无可忍道:“你知不知道,你跳下去的时候,本君有多担心。”
长灵没料到他是因为这个生气,愣了愣,伸手抱住他腰,将脸贴在他冰冷铠甲上,小声哄道:“我有把握才这么做的,没有提前跟你商量,是我不对。”
“对不起。”
“你、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昭炎一言不发的将刀纳入袖中,道:“再有下次,本君直接丢进炼庐里焚了它!”
见他转身欲走,长灵一惊,急扯住他袍角,道:“求求你,还给我,可以么?”
昭炎皱眉。
垂目间,只见小东西眼眸颤动,眼睛红彤彤的,羽睫上挂着长长一串晶莹,眼尾像染了丹一样,可怜巴巴的仰头望着他。见他目光扫来,受惊一般,手指迅速松开他衣角,缩了回去。
又来这种伎俩!
昭炎硬起心肠,不予理会,抬步要走,衣角再度被扯住。
等他一眼扫过去,小东西又如同受惊的兔子一样,迅速松开他衣角。
“……”
昭炎咬牙,右掌紧握成拳,手背青筋暴跳,显然在强忍什么,顷刻,哐当丢下刀,掀帐走了出去。
长灵松口气,收起刀,扶着床沿坐好,忽感觉一缕温热沿青绸袖口淌流下来。侧目一看,才发现是一缕鲜红血色。
长灵咬牙坐起,咬破左手手指,迅速在帐壁上画了血阵,血色符咒密密麻麻飞出,很快将臂上被灵力震开的细碎伤口修复。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
第55章
一直到傍晚, 昭炎都没有出现。
长灵一日未进食, 饥肠辘辘, 再加上断水反噬太大, 便蜷缩在床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连续做了两日的噩梦再次重现, 以更加逼真的方式。
长灵在一阵惊雷声中惊醒, 喘息着坐起, 睁眼一看, 才发现床边坐着一道湿淋淋的身影, 雕像般沉浸在一帐黑暗中,一动不动。
竟是昭炎。
他整个人如同困笼之兽,散发着迫人的冷意和杀意。
长灵迅速冷静下来,伸出手指,试探着扯了扯他衣角, 轻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昭炎慢慢转过头,眼底一片繁密的猩红。
长灵暗惊,如被扼住喉, 后面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半个时辰吧。”
昭炎却突然开了口。
“……噢。”
长灵难以想象, 这个人竟然就这样泥塑般在床前坐了整整半个时辰,没叫醒他, 也没碰他。
“那、那我给你倒茶去。”
因为没有食物,长灵就把茶水放在了炉上常温着。这一动, 又牵动起一阵锁链撞击声。
昭炎听到这声响,皱了皱眉,伸手按住长灵。
“不用了。”
他面无表情的道, 继而从床头的案上端起一份米粥来。搅动片刻,舀了一汤匙递到长灵嘴边,道:“吃吧。”
灵米混着芋头的香气扑鼻而来。
长灵才意识到这是他特意给自己带来的饭食,怔了怔,乖乖张嘴吃下了。
昭炎便端着碗,不厌其烦的、一勺一勺的接着喂,等一碗粥见了底,他方搁下碗,淡淡道:“睡吧。”
见他起身要走,长灵下意识问:“你要去哪里?”
昭炎道:“你不必管。”
这话竟隐隐带着丝赌气的味道。
长灵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觉得无从说起。
走到帐门口时,昭炎忽又回头。
他眼底猩红褪去不少,暗夜里,狼眸散发着幽寒光芒。
长灵本要躺下,见状,立刻提起全身精神,警觉的望着他。
但昭炎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出去了。
之后几日依旧如此,昭炎总是白日不见踪影,然后鬼魅似的大半夜从天而降,浑身湿淋淋的出现在帐中,喂完他粥后又消失不见。
锁环的范围也被缩小。长灵只能在围着床活动,连帐门都摸不到,每日对外界唯一的感知就是某个时段突然响起的号角声。
从频繁大批调动的兵马来看,这场战争显然已经接近尾声。
长灵心里的不安却一日紧过一日。他救下君夫人的确有私心,他以为昭炎心里也割舍不下那份母子情谊,所以才敢冒险一试。可昭炎现在几乎对他不闻不问,如圈养猎物一样将他圈养在这座中军大帐里,除了夜里亲自过来给他喂碗粥,防止他饿死,连亲卫都不许他接触,显然已经对他提防到了极致。
难道这步棋真的走错了?
现在在军中很多事不方便进行,等战事结束,那个人会不会真如梦中情景一样,将他关入锁妖台里,严刑逼问狐族祭坛的秘密。
如果没有身体上的利用,这将是他唯一的价值。
大约是某种精神暗示的作用,长灵开始被噩梦折磨的整夜整夜睡不着,偶尔短暂入眠,也如溺水一般,超不过半个时辰就要醒来。
每日昭炎过来喂粥时,倒成了长灵唯一能精神稍稍放松的时刻。虽然无论他如何软磨硬泡,昭炎都不肯松口放他出去透透气。
“他呢?”
这日夜里,来送粥的不是昭炎,而是多日未出现的那名近卫,长灵大是奇怪。同时,某种不好的念头愈发在心里破土萌芽。
近卫习惯性抓了抓脑袋,道:“属下也不清楚,应该是在与众位将军议事吧,毕竟明日就要班师回朝了。”
“明日要班师。”
“是啊。”
近卫恍然明白,小狐狸这几日一直被禁足在帐内,不知道外面的消息也正常。
“此战大捷,褚云枫率领残部狼狈窜逃,其他叛军也业已被剿灭,今早大柱国亲自带着青狼部来迎接君上,拔营想必就是这两日的事了。”
“哦,对了,君上交代过,这粥一定要趁热喝,少主先喝粥吧。”
长灵端起碗,腕上锁环不可避免的露出来,撞在一起,带起阵清脆声响。长灵皱眉,余光瞥见近卫依旧木头桩子似的杵在一边,便搁下碗,道:“你可以出去了。”
近卫局促不安道:“君上吩咐,要属下看着少主吃完。”
长灵淡淡道:“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只是,我用膳时实在不惯有外人在旁,望你谅解。”
近卫也不好意思再干杵着,只能退下。
长灵重新端起碗,安静将粥喝完,便躺回床上,望着帐顶,重新整理思路。
他必须见君夫人一面。
他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
长灵想。
只是此事并不容易。
一来,身为与褚云枫合谋谋反的重要主犯,虽然长灵用下蛊的理由强行给君夫人洗白,但并不能服众。君夫人所居营帐周围必定重兵把守,恐怕连只苍蝇都难飞进去。
二来,他自己被昭炎用锁环锁着,也是寸步难行。
唯一的机会,恐怕就是明日班师回朝的路上了。但长灵猜不出,昭炎会如何安排他。万一昭炎又要与他共乘一车,他就不好行动了。
怀着重重心事,长灵难得睡了半夜好觉,虽然后半夜依旧被噩梦惊醒。
**
次日大军果然拔营。
天空艳阳高照,焕然一新,连绵了数日的阴雨随这场足以震动整个西境的战事一起停歇。
长灵被安排在一辆单独的云车上,还没坐稳,呼啦一声,车帘掀开,昭炎坐了进来。
两人之前一直是夜里相见,几乎看不清对方面目,此时就着车窗外投入的明亮日光,长灵才发现,昭炎消瘦了不少,下巴上泛着层淡青胡渣,整个人显得阴郁而憔悴。再联想起近日这个人总是大半夜湿淋淋的从外面回来的情形,长灵不得不纳闷,这人到底在做什么。
“你……”
“本君无事。”
昭炎淡淡道,继而视线落在长灵依旧带着锁环的双腕上,见锁枷与肌肤相接处泛着一层明显的红,皱眉道:“又擦伤了?”
长灵忙把手腕往袖中藏了藏,道:“无事。”
昭炎盯了片刻,没说话,转身下了车,等再进来时,手里多了药酒、药膏和一叠白叠布。
“手伸出来。”
他语气依旧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长灵想了想,伸出擦伤较重的右腕。
“两只。”
长灵只能把两只手都伸了出来。
昭炎手掌一挥,使出解封术,两只锁环应声而落。
等看清伤处,昭炎却一愣。小东西肌肤本就晶莹雪白,此刻两段腕却红肿不堪,尤其是肌肤与锁枷交接处,由于长久摩擦,不仅有擦伤与破皮,严重的地方甚至发了炎,有糜烂痕迹,看起来竟有些触目惊心,仿佛被从整条臂上割离出来单独一段。右腕由于有旧伤,比左腕更严重一些。
这显然不是一两日造就的。
昭炎胸中荡起股无名火,问:“为何不早说?”
长灵一愣,道:“一点小伤而已,实在不必麻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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