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创可贴走出卧室,陈琦没抬头,一边撕着创可贴的外包装一边对江问筠说着,“伤口消毒了吗?要不要……”
话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眼前的地砖是老式的那种,在昏黄的灯光下红红绿绿的晃得人眼疼。灯泡的电线咯吱咯吱的摇晃,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几步之外的餐桌旁背对着他坐着一个人,静静垂着头像是在等着他拿创可贴来。
陈琦再也迈不开步子,他惊恐地环顾自周,发现自己竟回到了租住的老房子的客厅里。
江问筠不知去向,而眼前的人是……
就在此时,眼前背对着他坐在那的人缓缓回过头,肖纪苍白的脸显露在他眼前,他举起手,手腕上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赫然可见。
“怎么不过来,不是要帮我包扎吗。”
陈琦僵立在原地,两股战战的发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见他不说话,肖纪那张斯文俊秀的脸逐渐狰狞起来,他额头上流下淋漓的鲜血,猛地扑上来,一开口嘴里就涌出黑红的血块。
“你看看我,我好疼啊,你看看我……”
铺天盖地的血腥味迎面而来,陈琦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
“陈琦,陈琦!你醒醒!”
耳边传来不知道是谁的呼喊,陈琦抖抖睫毛,缓缓睁开了双眼,嘴里喃喃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他求救一般握住身边人的双手,嘴里飞快的说,“肖纪是……”
视线逐渐有了焦距,眼前出现了江问筠紧皱眉头,焦急的脸。
瞳孔猛然紧缩,舌头像打了结一样,变得僵硬起来,“肖纪是……”
江问筠的脸色倏地阴沉了下来,他在陈琦眼前飞快的打了个手势奇异的响指,止住了陈琦未出口的话。
陈琦的思绪又变得朦胧起来,他垂下头,软软的歪在了江问筠怀里。
第16章
陈琦醒来的时候,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
厨房里隐约传来烧水壶的尖锐声音,江问筠站在厨房等水开,眉头微蹙的凝视着手指上的伤口。听见客厅的动静,他提了水壶,推开厨房的门走进客厅倒了一杯热水,又扭头看沙发上的人。
“你醒了。”
陈琦睁着迷茫的睡眼问,“我怎么了?”
“你说要拿创可贴,去了太久,我感觉不对劲,就去卧室看了看,进门就看见你蹲在柜子前埋着头,陷入了癔症。”江问筠说,“我过去想要叫醒你,你情绪很激动,造成了短暂的晕厥。”
陈琦埋下头,低声说,“本来是请你做客,现在却要你收拾这么大的烂摊子,对不起。”
江问筠摇摇头,又问,“还有癔症时的记忆吗?”
陈琦回想了一下,却发现头脑中一片空白,只记得自己蹲下/身找创可贴的时候眼前一花,再醒来就已经躺在了沙发上。忍不住用手狠狠锤了锤自己的脑袋,丧气道,“记不清了。”
江问筠紧紧盯着他的表情,闻言不易察觉的舒了一口气,“记不清就算了。”他握住陈琦的手止住他的动作,这才发现他的手像冰一样冷,连忙拿了热水给他,“暖暖手吧。”
陈琦接过水杯,道了声谢,还在努力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隐隐约约觉得自己遗漏了非常重要的事,却又记不清到底是什么。
江问筠坐到了他的身旁,他下意识的缩了缩腿,身体往后靠了靠。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对眼前这个男人有了一种微妙的抵触心理。
江问筠却察觉到了,身体微微一僵。
“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陈琦垂着眼睛没有看他,低声下了逐客令,“我就不送你了,这次真的不好意思,以后有机会再请你来吧。”
江问筠沉声道,“不可以。你刚发完病,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一个人呆着非常危险,你想在幻觉中误伤、甚至误杀自己吗?”
“……”陈琦被他突然强硬起来的态度吓得一缩,呆呆地看着他,双眼渐渐凝结起水雾,咽呜着问,“我真的是精神病吗?”
江问筠一愣,意识到自己的话刺伤了他,几乎要下意识地冲上去捧着他的脸替他把眼泪擦干,却硬生生忍住了,沉默了一会儿,斟酌着说,“你的精神状态是有些问题,不过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除了心理治疗之外,我会给你辅助用药稳定你的精神状态,相信见效会很快。”
陈琦像个小孩一样,伏在膝上,断断续续的抽泣着,不知道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江问筠走到沙发前蹲下,平视着陈琦的眼睛,放柔自己的声音,“不仅如此,我还希望你能改变这种独居的生活方式。”
“独居会潜移默化地影响人的心理,甚至生理状态,特别是你这种长期处在紧张、焦虑的精神状态下,心理压力过大的情况,两周一次的心理咨询对你来说已经不够了,你需要在生活环境里与熟悉的人进行沟通,这会是很好的心理安慰,也会有助于释放自己的精神压力。”
“更何况,有人在你身边照顾你,总比你一个人面对那个折磨你的怪物来的要好,不是吗?”
江问筠耐心地循循善诱着,终于看见陈琦从膝盖里抬起头,慢吞吞的说,“可是谁愿意照顾我呢。”
江问筠不说话,略带期待的看着他。
陈琦想了想,有些为难的继续说,“倒是还有几个朋友家里有空余地方,但是人家都是跟女朋友同居,有个都快结婚了,我这么贸贸然过去,不太方便吧。”
“要不然,”像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迟疑的说,“我养条狗吧。虽然我不太想捡狗屎,但是听说狗狗的陪伴对治愈心理创伤很有效的。”
江问筠脸上的表情几乎要挂不住,挣扎着对陈琦露出一个咬牙切齿的假笑,“你有没有考虑过,先去我那住一段时间?”
陈琦睁大微红的双眼,看起来竟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结结巴巴的说,“这太,太麻烦你了吧。”
江问筠微笑起来,“不麻烦,当多了个室友罢了,出什么事好照应。毕竟你的这种情况,如果再不加以控制,我怕会一发不可收拾。”
“这边的房子不用退,先去我家住两周,当观察期,如何?”
陈琦还是有点迟疑,埋下头不吭声。
江问筠眯了眯眼,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我是为了你好,你也不想去精神病院吧,档案可是会留底的。”
陈琦瑟缩了一下,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江问筠愉悦的摸一下他的脑袋,“那就乖乖听我的话,我来治好你,好吗。”
“我只是你的病人之一吧,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陈琦闷闷的垂下头,半天憋出来这么一句。
过了一会儿,他没听见面前人的答复,感觉有点尴尬。
也许人家只是敬业,对待所有病人都是这么认真负责呢。他慌乱的思考着,立刻感觉自己刚才那句话有种尴尬的自作多情,正想打个哈哈蒙混过去。
就在这时,他耳边传来江问筠迟疑的声音。
“或许,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第17章
一见钟情。
陈琦站在厨房水槽前,因为胡思乱想停了手头的动作,温水潺潺的流过他拿着盘子的双手。
那天江问筠说过的话又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总是忍不住回想,然后皱紧眉头的不住思索。
虽然江问筠紧接着又开玩笑的解释说,是对他的症状感兴趣罢了,而他也松了一口气似的不再追问,就此揭过,但内心深处总隐隐觉得,掩耳盗铃般相信了这个蹩脚解释的他,好像病的是更加严重了。
他甚至不再有过多的犹豫,简单收拾了行李就跟着江问筠来到了他的家。
也许是真的被这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异状况吓破了胆,宁愿轻率的跟自己的心理医生——一个认识不到三个月的男人同居在一个屋檐下,也不想再过一个人的独居生活了吧。
不过江问筠真的是个很可靠,让人觉得很安心的人,无论是专业技能方面,还是日常相处的感受。自己如果没有机缘巧合遇到他,恐怕真的要辞掉工作,辗转各大医院的精神科了。
倒真是要请那位余菁菁小姐吃顿饭,好好感谢她帮了自己这么一个大忙,这本不是她分内之事。
陈琦莞尔一笑,回过神来,继续洗完了手里的盘子,将碗筷收拾好放进柜橱,擦擦手走出了厨房。
宽敞舒适的客厅里,精致大气的玻璃吊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映照着暗金色花纹的墙壁,有种低调的刺目感,是很典型的美式风格。而与之有些不搭的是电视里正播放着的无厘头日本综艺节目,艺人们夸张的笑声嘈杂的回荡在房间里,给人的感觉十分安逸放松。
这套房子坐落在市中心某处闹中取静的高档小区,自己临时租来的小破屋与之相比当然不可同日而语,就连交通也比自己原来的房子方便不少,更别提江问筠还经常性提供上下班接送服务。刚来到这里的陈琦颇有些自惭形秽,也曾忐忑的暗示要不要分担点油费,被婉拒后也只能多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以图个心安。
而此时江问筠正坐在深棕色的真皮沙发正中间,刚切好一盘水果,笑吟吟的看向他。
陈琦走到另一个沙发前坐下,随意拿起一块切好的苹果扔进嘴里,“哎?这不是我之前说的那个综艺吗,大学时候经常看的,主持人特别搞笑。”
“嗯,正好看到有资源,要再重温一下吗?”
陈琦兴奋的点点头,简单介绍着几位常驻嘉宾,江问筠应和着,却没有怎么看屏幕,而是颇有兴味的看着他。
陈琦却没有再看他,而是兴冲冲的看起了自己喜爱的综艺节目。
节目很快看完,已经快十点了,陈琦打个哈欠,有些微微的犯困,跟江问筠说了声晚安,就要回房休息。
走到一半,突然想起自己这几天有些频繁的梦,急急站住了脚,扭头问还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最近又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有没有什么安眠的法子?”
江问筠示意他过来,随口问,“什么梦?”
陈琦走到他跟前挠挠头,想了想,不确定的说,“就是经常梦见有人在我面前自杀,割腕什么的,可能以前恐怖片看多了,最近不知道怎么了经常回想起来,幻觉倒是基本没有了。”
江问筠停了一瞬,又淡淡说,“以后尽量别看惊悚悬疑类电影,对你心理状态的恢复没有好处,闭上眼睛吧。”
陈琦下意识闭上眼睛,以为江问筠又要用初次见面时那个莫名其妙但效果居然不错的心理暗示,集中注意力感受着头顶的动静。
正在这时,他突然感觉一个阴影笼罩过来,紧接著嘴唇被一个软软的东西轻轻碰了一下,一触即离。
陈琦反应过来那是什么,马上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像个被非礼的未成年少女一样往后退了几步,瞪大了双眼,惊讶的看向江问筠。
江问筠仍是温柔的看着他,唇角带着一如既往温和的笑意,好像自己刚才只是和他简单的握了一下手而已。
像是看出陈琦对自己的疑问,他轻轻的说,“嗯,晚安buff2.0版,不用客气。”
陈琦呆呆看着他,脑子像是被什么糊住了一样,居然脱口而出一句,“谢……谢谢?”
江问筠一愣,又笑出一口白牙。
陈琦却是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烧了起来,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江问筠却站在原地,死死的盯着他关上的房门,脸上早就没了温柔的笑意,变得有些阴森,像是在思考什么,一双长眉紧紧地揪在了一起。
第18章
陈琦逃也似的回到房间,一把关上了门。
这是江问筠家中的客卧,听江问筠说平常没有人住,但并不简陋,各种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像是经常有人整理收拾,住起来十分舒适。
而此时陈琦就瘫倒在客卧柔软的大床上,双手用力的拍拍脸,才让自己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
摸摸自己的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点软软的触感。
觉得讨厌吗?
陈琦苦笑,自从自己遭遇了比这可怕、过分几十倍、几百倍的事情之后,不管自己愿不愿意,好像已经生出了对这种同性之间亲密行为的抵抗力。
他甚至觉得,比起在黑暗中被怪物强行贯穿身体、大庭广众下被苍白的鬼手玩弄,只是这样一个温情的吻,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他甚至从中得到了一丝久违的慰藉。
而刚才的惊慌失措,好像更多的是对江问筠的行为的惊讶。
一个年少有为的心理医生,同时也拥有一副好相貌、与人相处的好品性,这样的人,怎么会对如此普通,甚至可能还有精神疾病的自己生出这种心思?难道也是心理治疗的一个环节?
而当陈琦胡思乱想的同时,与他一墙之隔的地方,互道了晚安的江问筠也并没有睡觉,而是坐在书房宽大的座椅上,眉头微蹙的思考着。
总是挂在嘴边眉梢,让人感觉如沐春风的温和笑意不见了,此时的他双眼死死盯着虚空的某一处,嘴角紧抿,手上神经质的不住地转动一只签字笔,发出啪啪的响声。
不对劲。
陈琦的精神状态一直都在自己掌握之中,对自己逐日增加的好感与依赖也证明了这一点。但是现在他竟然又开始出现意料之外的幻觉,甚至差一点就回想起那段已被他刻意忘记的往事。
是什么在引导他?
还有自己在厨房那次诡异的割伤,到底是真的太久没用刀,手生了,还是……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在作祟?
江问筠意识到自己居然因为一次手生的意外事件变得开始疑神疑鬼,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无稽之谈。
他是个彻彻底底的唯物主义者,关于改名避灾的说法也全都是为了赢取陈琦的信任而精心设计的,他不信鬼神,也不信什么因果报应,但是如果可以用其作为武器来达到某些不为人知的目的,他也不介意借来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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