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谈笑的一群人,谁又能想到皇上的耳根子没在,但皇上本人就在这间茶楼中。
司南与旁人不同,自然能感觉到茶楼中的天子气息,那种充盈的天道之力,叫在灵力匮乏的人间呆久了的司南像是泡在热水中,分外舒畅享受。
不过此地不宜久留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离去茶楼后,司南意味不明的望了茶楼一眼。
还未及冠的皇上啊……那安御战耻时,他才…不到十岁?
司南忍不住浑身一个激灵,果然师兄说得对,人心叵测,真当小心为上。
第二天,那个不起眼的茶楼离奇烧毁,说书先生被迫治罪,参与了昨日茶楼讨论的壮士,尽数充军。
当然,这些现在的司南都是不知道的。
他背着箩筐,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杂物,正往几里之外的小山村前行。
仙人下凡历练,其实更多的是积攒功德,什么时候功德圆满,什么时候就能反悔天界。当然,其中不能够用到自己的仙法和内力,必须亲力亲为,所经历的一切善事功德才会更加深厚。
想起一年前初到人间,那时人间还没有从大国统一的战火中抽身出来。虽不能用仙法,但司南一路从北岭南下至此,走过多少路就帮过多少人。
只不过,这次的帮助对象有点特殊,叫他停留在这里一个月也不能说完全帮到什么忙。
走进破烂不堪的小村子,司南不禁心中酸涩。这个在山中建立的村子,因为战争时期,以及年轻人都被抓去充军,所以剩下来的就只有些老弱病残。
因为都是木质的,所以连村子用来防范野兽的围栏都腐化了。在他来到之前,就有两个小孩和几个老人背着山上的猛虎野狼咬死,尸骨无存。
即使心中万般感慨,但司南也从不做多余和出格的事情。
“大家,我回来了!”司南这么一开腔,白日里也紧闭的门窗忽的一下全打开了。
从各个房屋中走出来的老人多少都有些一瘸一拐,中年人更是残疾占了多半。
“这不是小南吗?等你好久了!”
“来来来,快坐!”
“小南,辛苦你了,歇息一下!”
村民们的热情叫即使已经适应了一个多月,但仍旧会脸红害羞的司南很不好意思。
“大家都太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来,张婶儿,我给您买来您要的东西了!”
“六姨,这是你的,还有六子的大衣。”
“谭叔,来,这是你的。”
“还有这是……”
司南将箩筐里的东西全部都分给一拥而上的村民们。这是司南力所能及的事情其中之一,那就是帮这些腿脚不方便或者干脆不能动弹的人去几里之外的镇上采购。
当然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他很早之前就在放开手动工了。
“罗子,我可以进去吗?”司南走到小村角落的屋前,敲了敲门。
没反应。
司南眉头一皱,又敲了敲门∶“罗子,你在吗?”
“啊……”里面传来微弱的应声,却带着焦急的味道,司南连忙进到房间里去。
躺在草垛上的男人正挣扎的想要起身,而在草垛旁,趴着一个晕过去的小男孩。
司南一愣,连忙过去搀扶那男孩,却被手上传来的温度惊到。
“罗子?罗子你怎么了?能听见我说话吗?罗子!”司南焦急的拍打着男孩的脸颊,可最终还是没得到回应。
这不是烧晕过去了吧?司南站起身,都没来得及跟躺在草垛上起不了身的男人交代一声,便急匆匆的抱着男孩跑了出去。
草垛上的男人倒也不急,见司南将孩子接走之后,反倒是安心的闭上了沉重的眼皮。
司南所住的屋子其实与罗子家大同小异,是捡的没人的屋子住的。但是因为常打扫,而且房间里放置着大量药材,所以并不脏乱,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药草香。
“要命、要命!感风要配什么药来着……桑叶、连翘、桔梗、竹叶,没有生甘草和牛蒡子啊,还有……啊算了不管了!!”
司南火烧火燎的将能找到的药材放在一边,然后起火烧锅,将药材按顺序煎煮。
天色渐暗,小木屋的烟囱中升起袅袅炊烟。
司南一面看着药,一面将罗子浑身上下用凉水擦试了一遍,又竭尽所能的被给他裹上了薄被。
感受着小男孩的体温降下一点,司南才放心了些,不过也因此更郁闷了。
还走不了了是吧。
司南感觉自己跟这个小村子好像有什么特殊的感应一样。每当自己要走的时候,就会出点什么事情来阻挡他的脚步。
记得一月之前他初来乍到,为村民采购之后就想走,但是却被狂风暴露挡住了去路,拖了半月,又想走,却遭遇狼虎袭村。解决了难题后继续想走,但是又被一个村民崴了脚需要照顾,拖了足足十几日有余。
这次又是罗子忽感风寒。罗子的爹罗叔刚及冠便上了战场,人至中年而归,却没了一条手臂,本来可以生活,但是后来刚有罗子又因为一次意外没了两条腿,这下彻底没用了。
罗嫂实在忍不住,生下罗子就跟人跑了,罗子也乖巧老实,从小能走动了就一直照顾他的父亲,长大一点了就会上山砍柴,从小吃百家饭长大。
这风寒可不是小事,司南敢断定他走之后便没人敢照顾罗子了,毕竟这东西是会传染的。而罗子这情况至少也要卧榻七日有余。
“哎……我是不是中了什么邪了?”司南真的很头痛。一、两次是意外,三、四也可能是意外,但五、六次总不可能是意外了吧。
难不成他一辈子都被困在这了?司南想着想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反正也不是不行,功德积满了他就归天了,只不过困在一个地方,速度要慢许多。
自己把自己说通了,司南也不再胡思乱想,将药给罗子喂了下去。
半个时辰之后,罗子的病还是没有好转,他也不能总是用冷水给他擦拭身子啊。司南想着,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也不算太暗。
终归还是药方缺了几味药,可罗子也等不到天明,他去将药买来了。司南这么想着,便背着箩筐上山了。
虽然不可以使用仙法,但好歹也是仙神之体,怎会输给狼虎野兽?
“嗯……我记得好像山溪那边有芦根,至于菊花嘛~再说吧。”司南从未有过这样一刻,觉得不用法术如此不便。
因视觉比普通人清晰尖敏许多,所以仅凭一点月光便在陡峭的山路中穿梭,司南脸不红气不喘,一路走上半山腰,开始往记忆中山溪的位置靠近。
“山溪、山溪、山……”司南给自己鼓劲的话语一顿,人也跟着停下脚步,耸动了下鼻子。
血腥味?
闻错了吗?心中不安的司南朝味道飘来的源头逐渐靠近,嗯,没闻错,越靠近这股刺鼻的味道就越浓。
不再犹豫,司南连忙朝源头跑去,路过浓密的树林,视野一下子变得宽敞起来。
司南一愣,发现已经来到了山溪附近,河流涓涓,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出点点银光,像是一条地面的银河一样清澈闪耀。
美中不足的是,溪流附近的草丛中,倒着一个浑身浴血的男人。
【作者有话说】:万般皆是天意。
第87章 三生三世(四)
‘没用的东西!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给我滚蛋!’
‘儿啊,你这是何苦呢……’
‘听说了吗?他……’
‘哎!你活的不耐烦了,想去搭理他?’
‘儿啊,你这是何苦呢……’
————
“母后!”躺在稻草垛上的男子猛地睁开双眼,脸色苍白,满头大汗。一个身穿红衣,胸前插着把鲜血淋漓之剑的女子仿佛还残留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心中越发不安的少年无视满身伤口,挣扎着就要起身。
“躺下。”清冷的声音自身侧响起。
少年怔愣着,抬头望去。
白衣男子背着日光缓步走来,手中端着散发奇异气味的汤药,整个人嵌入阴影中,看不清容貌,却好似天神降临。
“我让你躺下。”司南见对方一愣一愣的盯着他没反应,干脆上前按住他的肩膀,将他重新按回到草垛上。
“啊!”少年忽然皱起眉头,娇气道∶“你让我躺的什么?好扎啊,不舒服!”
司南没好气道∶“忍着。”这方圆百里,除去处处要花钱的小镇,只有一片漫山遍野,哪里还能有床榻和被褥此等奢侈之物。
少年打眼一看,这屋内四处破烂,确实也不像是那富贵之家。而没了日光,他也终于见了司南的真面目,是个面容清秀的男子,却气质不凡。
少年来了些兴致∶“你是郎中吗?”
司南思索一番,给出了一个适中的答案∶“不算。”
少年了然,望向司南的眼神有些奇怪∶“哦,抠脚郎中。”
司南∶“……?”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可以肯定不是什么好意思。
不给他疑惑的空挡,少年又嚣张道∶“你端来的这个是什么?真的能吃吗。”
肯定句。
司南∶“……那你别喝了。”忍不了,这哪里来的熊孩子?
司南也是从‘出声’到现在一点苦难受累都没经历过的,比含着金汤匙还金贵。
见司南端着碗就要出去,少年连忙艰难地抬手拽住他的衣角。
“等等,我也没说什么啊,我喝,喝啊——”少年一个心急,差点没从草垛上滑下去。
司南也顾不上端着的碗,连忙蹲下去搀扶那大叫着的少年。
伴随着药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的清脆声响,带着暖意的药香漫入鼻中,少年心下一荡,还在男人怀中的身躯顺势僵住。
“没事吧?”司南连忙将少年扶起来,重新将他安置好。
这下好了,不用等到傍晚再换药了。经过方才那么两下折腾,少年身上的伤口都裂开来了,尤其是胸口和腿上的致命伤。
“你老实点。”司南说着,一点点将布带拆下。
少年后知后觉浑身一阵疼痛,也就听了司南的话,一动不动。可背后稻草枝杈粗糙,少年浑身又痒又疼,只好用别的转移一下注意力。
“对、对了,我好像还没问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
“司南。”
“哦,我叫姽之。”少年说完,还有些纳闷,司南……这个名字他是不是在哪听过?
而司南也有些狐疑,他好像听过姽之这个名字。
两人各怀心事,沉默的完成了这一次的换药包扎。
终于将最后一条布带系紧,司南抹了把汗,严肃道∶“好了,接下来三天的时间,除了换药外,就保持这样不要动。”
“啊~那很无聊的。”姽之皱着小脸,苦兮兮道∶“我想洗澡……”
“想洗澡就别受伤啊。你身上这么多伤痕,到底做了什么才遭此大难?”司南问道,心中有些迟疑,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不代表救了一个穷凶恶极的人也是好事。
对这等试探,姽之都不用多想,满口胡言乱语道∶“哦,我是皇子,不知缘何就被追杀,故逃亡至此,甚是狼狈之时本以为天命如此。没想到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被公子所救,实乃三生有幸,若我有日重归王位,必定是大肆回报您的救命之恩!金宝满载,数之不尽之方书,也可于宫中给您寻个位子,更甚有之——”
姽之正信口开河的来劲,却被司南开口打断∶“不必了。”
这么快就被拆穿了,真没意思。姽之兴致缺缺的住了嘴,之后就听司南冷淡道∶“司南不意其所谓华贵之赏,只要您相安无事归去即可。”
姽之一愣,他小心翼翼的偏过头,静静地打量着司南的表情。那个方才给他处理伤口的手法生疏,比起郎中更像大少爷的白衣公子正兢兢业业,分外仔细的清理着刚刚为了扶住他而打碎一地的汤药。
见司南当真没有流露出什么鄙夷、不屑、嘲讽,以及被骗的愤怒等负面情绪,姽之倒是怔愣住了。
他下意识叫住司南∶“喂,我真的是皇子。”
司南附和的点头,眼神清澈而专注的盯着地面的一片狼藉,开口道∶“我知道。”毕竟刚刚醒来时脱口而出‘母后’来着。
姽之∶“……你怎么那么傻啊?”这次是不带有任何多余情绪,有感而发的真诚的问句。
司南不觉明历的抬头∶“什么?”
被他清澈的眼瞳直盯着,阅人无数的谎话成精忽地有什么话哽在喉咙,只好默默道∶“没什么。”
司南也没多怀疑,便又低下头去处理地面的污渍。毫不嫌弃的用抹布一遍遍擦拭着地面,抹布上的水被拧干,哗啦哗啦的声音让姽之莫名兴起一股难言之欲。
姽之∶“……”不行,忍住。
司南一点都没注意到身后的姽之想干什么,清理好之后就又继续去忙着煎药了。毕竟他的病患又不仅姽之一个。
可司南要煎药,总要处理一下药材,然后又是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水哗啦哗啦的,应该是在清洗煎药的锅子。
姽之∶“……”艹(一种植物)。
实在忍到忍无可忍,姽之脸皮忽然厚起来,面不改色道∶“司南郎中,我想小解!”
司南拨弄药材的手一顿,红晕慢慢从脖子根向上延伸。对、对了,他从来没考虑过这档子事情啊……
“那、那个,马上就来。”司南有些手忙脚乱的找到夜壶,总算是帮姽之解决了当下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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