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晏:“一点粮食也没剩?”
亚摩斯:“粮仓里还有足够城堡里的人吃两年的粮食。”
听起来很多,但城堡里的仆人满打满算也不到三百人。
这还没把被亚摩斯赶出去的仆人除开。
池晏揉了揉太阳穴,呼出一口气:“你可真会给我找事做。”
这次他不准备从萨克德和庄园运粮来,这座城是重要的转运枢纽,只要他能让商人重新回到这里,自然就会有源源不断的粮食被运送过来。
亚摩斯不敢说话,池晏很像踹他一脚,但池晏忍住了。
池晏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生气容易秃头早衰,然后板着一张脸说:“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趁这个机会,一起说出来吧。”
亚摩斯哆哆嗦嗦地跪在那,不敢抬头,他的腿已经麻了,额前颈后全是冷汗,整个人都像是刚从水池里被捞起来。
“大人……没有了……”亚摩斯咽了口唾沫。
伯爵失踪以后,他满心忧虑,就算要做什么也来不及。
于是亚摩斯想来想去,发现自己只干了这一件错事,瞬间安心不少。
池晏:“今天早点休息,明天我离开房间的时候,要在我的门口看见你,清楚了吗?”
亚摩斯连忙说:“谨遵您的命令,大人。”
离日落还有一段时间,池晏让这里的仆人把原本伯爵的屋子打扫出来,那些金晃晃的饰品该收的都收下去,画倒是不必收,地毯也不比,床垫都是要换的,这些卡迪全都带了过来,他指挥着仆人们收拾。
池晏和克莱斯特在走廊的尽头聊天。
“你觉得卡迪可以吗?”池晏需要卡迪尽快熟悉这里的事,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到完全取代亚摩斯,但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毕竟城里的富户和从小生活在这里的商人们都只认亚摩斯,更别提城堡里的仆人们了。
这些不是靠蛮力就能瞬间改变的。
必须要靠卡迪自己的本事。
克莱斯特:“如果他不能,你准备怎么办?”
池晏摸了摸下巴:“让管家再送几个人过来。”
老管家是个人精,他确实培养了卡迪,但绝不会只培养卡迪一个,毕竟他培养卡迪是为了池晏,他是不会卡迪着想的。
他培养的人里总有一个能担起重任,卡迪不行就换一个,就让卡迪当个贴身男仆也没什么不好。
“不过那样就有些可惜了。”池晏看着远处的天空,红霞已经染红了云朵,就像一幅画,那颜色复杂美丽,层次分明,“卡迪挺聪明的,要是一直当贴身男仆,确实有些浪费。”
不过具体怎么样,还是得看卡迪自己的本事。
卡迪倒不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这么重,他指挥这里的仆人重新布置好领主的房间后,就让仆人们领着他去仆人睡的地方,一般来说,晚上的时候大人都不需要他在身边。
毕竟有克莱斯特在,池晏任何隐秘的事,都有克莱斯特照顾。
不过卡迪并不吃味——他跟克莱斯特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他不必羡慕或嫉妒克莱斯特。
如果克莱斯特想成为池晏的贴身男仆,那他才会对克莱斯特抱有敌意。
卡迪对自己的未来有一个明确的规划,贴身男仆是他的终身职业,他的一生都将为领主大人服务,等他再大几岁,或许他会娶一个妻子,生几个孩子,如果是男孩,那么他会在孩子懂事后把孩子带在身边。
这样他的孩子长大后也会成为一个优秀的男仆。
如果生的孩子是女儿,那么他会给她一个不错的生活环境,然后准备好嫁妆,让她就在本地找个丈夫,这样他才能继续庇护她。
她的丈夫才不敢欺负他的女儿。
等他老了,他就能回到自己的小家,跟妻子过平静的生活。
这就是卡迪对未来的全部构想。
给他领路的两个仆人彼此没有交流,但他们时不时会对一下目光,卡迪熟视无睹。
他太清楚仆人们的手段了,这些人想趁他还不了解这里的时候把他压下去,这样他以后才不会对他们指手画脚。
仆人之间的地位区分并不如贵族之间那么明显。
一般来说,领主身边的管家地位最高,然后是贴身男仆,再然后是普通仆人,最低等的就是那些不能随时在城堡里进出的仆人。
不过仆人之间有更奇特的划分方式,比如管厨房的厨娘,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地位跟管家差不多。
她管着领主大人入口的东西,手里经过的香料和食物都价值不菲。
还有深受领主喜爱的仆人,这些人不一定是贴身男仆或女仆,但要么很会讨好领主,要么爬上过领主的床。
仆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从来不少。
在池晏没有接管庄园之前,卡迪就是在这样的争斗中站稳了脚跟。
“这就是我的房间?”卡迪推开门后,看到了一个狭小的房间,这个房间没有窗户,也没有床,地上有几张破旧的毯子,这就是睡觉的地方,房间里孤零零的放了个木箱子,这是用来放衣服的。
就连在庄园,卡迪也没有睡过这样的房间。
没有成为贴身男仆之前,卡迪跟其他仆人一起睡在走廊上,成为贴身男仆之后,他就有了自己的房间。
领他过来的男仆低着头,他的声音很小:“城堡里的房间不够了。”
卡迪抿着唇:“带我去你们的房间。”
那男仆怕那些长得丑的人,却不怕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年轻男人,就连新来的领主都还没有站稳脚跟,更何况这个刚来的贴身男仆了,要是他们现在不给卡迪一些下马威,那之后卡迪岂不是要骑在他们头上?
“这恐怕不行。”男仆的语气很恭敬。
卡迪也不生气:“为什么?”
男仆:“我们住的地方又脏又乱。”
卡迪笑了笑:“没事,我也是从小地方出来的,不怕脏,也不怕乱。”
两名男仆对视一眼。
齐齐弯下腰:“您早点休息吧。”
然后就转身,不给卡迪一点挽留的机会。
卡迪也没有挽留,他只是跟在两个男仆的身后。
两个男仆想要甩开卡迪,可卡迪却紧紧缠着他们,永远跟他们保持着两步的距离。
卡迪很清楚,自己不能找池晏求助——他被男仆们欺负了,池晏可以帮他一次,两次?次数多了,池晏一定会怀疑卡迪的能力。
一个连普通男仆都管不住的贴身仆人?
要来有什么用?
第二天早上,池晏一出门就看到了守在门口的亚摩斯和卡迪,两人一左一右的站着,像是两个门神,只是两人都是同样的精神萎靡,盯着黑眼圈,眼袋也很明显,一看就知道睡眠不足。
池晏看了眼亚摩斯,又看了眼卡迪,他对卡迪说:“昨天赶路累了,你应该多睡一会儿的。”
卡迪瞪着一双大眼睛:“大人,我不累。”
他昨晚忙着跟那群男仆斗智斗勇去了,虽然还没有完全驯服他们,但卡迪觉得这就是迟早的事。
不是他自夸,他觉得自己这个在老管家口中的蠢人,在这些家猫面前都能算得上是老虎了。
克莱斯特也从池晏的身后走出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就是会让人觉得他此时很餍足,他的脖子上还有红色的印记,一看就知道是缠绵时被人吮吸出来的。
池晏没有一点不好意思,毕竟他找个男人在这个时代很正常。
管家在得知他和克莱斯特的事以后,还会贴心的送上熬制好的油脂。
说实话,那油脂挺好用的——
只是没用在管家预想的使用对象身上。
“去圣院吧。”池晏对亚摩斯说,“你去把城里的商人叫过来。”
池晏嘱咐道:“叫最有钱的那一个。”
亚摩斯:“好的,大人。”
亚摩斯走后,池晏又对卡迪说:“去安排马车吧。”
伯特莱姆回到了圣院,果然如鱼得水,圣院里的人在他常年的铁腕领导下,全都对他唯命是从,那些不听话的,早就被赶出去了,他一句话,比圣院下达的文书还要敢用。
可他没觉得轻松,因为他知道一把刀就悬在他的脖子上。
池晏留下他,不是因为他有多重要,而是因为他还有用。
一旦他会池晏没用了,池晏就会选出一个能替代他的人。
他并非不可取代,所以一定要夹着尾巴做人。
“大人,您来了。”伯特莱姆亲自到圣院门口迎接池晏进去。
池晏微笑着说:“一天没见,院长看起来更有精神了。”
伯特莱姆笑呵呵地说:“有大人在,我感觉自己是安全的的,所以才有精神。”
池晏懒得跟他继续打官腔,他坐到了原本属于伯特莱姆的椅子上,靠在椅背上:“城里染上瘟疫的人很多。”
伯特莱姆一脸凝重地说:“情况比我走之前还要严重。”
每天都有重病的人死去,又没有人收尸,卫兵和骑士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整个城没有任何维持秩序的人,人们惶惶不安,打砸抢累见不鲜,守规矩的人活不下去,不守规矩还有一线生机,那就更没有规矩了。
伯特莱姆虽然自私,但也清楚这样的情况维持下去,那些暴民总有一天会撞开圣院的大门。
池晏喝了口水:“我这里有治疗瘟疫的药。”
伯特莱姆瞪大眼睛。
池晏又说:“两年前也爆发过一次瘟疫,你还记得吗?”
伯特莱姆回想了一下,然后说:“记得,不过没有这次严重。”
池晏一只手托着下巴:“那时候我手下就有人弄出了药,我还让人把药方送到一些圣院院长的书桌上,不知道院长你有没有收到。”
伯特莱姆咽了口唾沫。
池晏:“既然收到了,为什么不用呢?”
伯特莱姆轻声说:“大人,圣院也有治疗瘟疫的药物。”
“虽然药方不在我手上。”
池晏换了个坐姿:“为什么不用?”
伯特莱姆:“大人,您也是从圣院出来的,应该知道圣典上是怎么说的,一切苦难灾厄都源于人自身的罪孽,这些罪孽只能由他们自己赎清,不能借助外力,否则圣灵会降下更大的灾厄。”
池晏懂了。
用恐惧和绝望让人们凝聚在圣灵脚下。
让人们对圣院更忠诚。
伯特莱姆:“我的书桌上确实出现过一张药方。”
他很冷静地说:“但如果,我让人做出了那些药,我就会因为行巫医之事,被送上绞刑台。”
池晏闭上了眼睛。
两年前,有多少原本不该死的人死了?
他不想知道那个数字。
圣灵没有救他们,圣院也没有救他们。
而他们唯一得救的路,被他们所信任,所信仰的圣院,亲手掐断了。
他们的生命被摆在棋盘上。
决定他们生死的,只是一本薄薄的圣典。
只是由人编造出来的所谓神谕罢了。
池晏现在能够冷静客观的看待这些事了,如果换做两年前的他,此时此刻,肯定已经跳起来,狠狠爆锤伯特莱姆的狗头,可是现在他清楚,这一切并不是某一个人导致的。
不是自私自利的伯特莱姆,也不是冷漠的各地领主。
而是一个没有任何人情味的庞大组织。
池晏:“我带来的这些药,必须要发下去。”
“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我要让能活命的人,都活下去。”
池晏注视着伯特莱姆的眼睛:“听明白我的话了吗?”
伯特莱姆的心在流血,但他还是点头说:“我明白,大人,您有一颗仁慈的心。”
池晏不置可否的说:“不是因为我有一颗仁慈的人,而是因为我有一颗人的心。”
伯特莱姆听出了池晏的讽刺。
就在此时,门被敲响了,祷师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院长,布莱恩阁下来了。”
伯特莱姆看向池晏,池晏:“我让亚摩斯把城里最有钱最有地位的商人叫来了。”
伯特莱姆已经猜出池晏要干什么了,他小声提醒道:“大人,商人都是唯利是图的小人,他是不会对大人忠心的。”
克莱斯特在旁边笑道:“你不也是吗?既然你可以,他当然也可以。”
伯特莱恩不知道克莱斯特的底细,只以为克莱斯特是池晏的情人,并且是非常受宠的情人,于是他闭上嘴,不去跟池晏的心头好吵嘴。
伯特莱恩:“让他进来。”
祷师打开了门。
一个年长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穿着非常体面,还戴着一顶帽子,杵着拐杖,他的腿没有残疾,只是因为年龄变大,双腿不再像年轻时候那么有力气了而已。
他长得跟老管家有几分相似,个头差不多,也有一个看起来严肃而刻薄的鹰钩鼻。
走进屋子以后,布莱恩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坐在屋里的三个人,然后他脱帽放到胸前,朝池晏行了一个礼,多年行商,布莱恩是个很有眼色的人。
“布莱恩。”伯特莱姆朝他伸出手,“我的老朋友。”
布莱恩也笑,只是他笑起来还不如伯特莱姆有人情味:“院长。”
伯特莱姆向他介绍道:“这位是池晏,是新任的领主大人。”
池晏朝他点头示意。
布莱恩坐到了椅子上,他太低卑微的低下头,就像一个生活在最底层的可怜商人:“不知道大人叫我来有什么事,只要是我能做的,一定不会推辞。”
池晏:“城里没什么存粮了,你们知道吗?冬天马上就到,没有粮食和足够的木柴衣物,会有很多人饿死冻死。”
布莱恩踌躇道:“大人,我家里的存粮也不多,我愿意全部献给大人,可那也只够全城人吃两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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