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自己放弃的是什么吗?”
可无论那道声音说什么,燕容意都坚定地摇头。
最后,世界沉寂下来,漆黑的乌云在天际翻卷。
“你知道你的师弟们为了你,做了什么吗?”就在燕容意以为那道声音已经远去之际,它忽然又开口了,语气里夹杂着浓浓的恶毒,“燕容意,你若是不飞升,岂不是辜负了师弟们的好意?”
“你说什么?!”
“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能反抗剧情吧?”
“你……你……”
“我不过做了点小手脚。”那道声音得意地轻哼,“不值得一提。我只不过是明白了一个道理……”
“……与其让你反抗剧情,不如让剧情推着你走。”
燕容意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颤声问:“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那道声音学着他的语气,重复了一遍自己说过的话,然后冷哼,“我只是把剧情给你的师弟们看了而已。”
“什么……什么?!”仿佛有无数风雪向燕容意面前扑来,他眼前模糊一片,摇摇欲坠,以芙蓉剑撑地才勉强站稳,“你给他们看了……看了什么……”
“看了你不走剧情的下场。”那声音不耐烦地嘀咕,“废了我不少力气。”
“……不过,你的师弟们对你是真好啊,一个一个都愿意为你去死。”
“可那是不会发生的事。”燕容意遍体生寒。
他是主角,是气运之子,也是无法反抗剧情的傀儡。
那道声音察觉到了燕容意的崩溃,一字一顿将事实送到他面前:“对,你是主角,无法反抗剧情……可你的师弟们不知道啊?”
“……白霜在幻境中遇到的忘忧谷的弟子,被植入了魔种,他们在入魔之前求他出手,想以鬼修的身份死去,更不想在死后被当成魔修……原本白霜可以说出真相,但我给他看了你遇见鬼修的画面……你没将鬼修被植入魔种的事情说出来,最后死在了鬼卞的手里,所以白霜甘愿替你去死。”
“……在槐江之山的时候,殷勤本可以逃出来,但我提前让他看见了你被蜉蝣吞噬的画面,所以他才会在最后一刻,心甘情愿地撤去了一身灵气,以肉身饲蜉蝣。”
“……忘水根本没有入魔,他遇上的那个弟子才是被植入魔种的小可怜,可我告诉他,如果是你遇到这样的事,肯定会隐瞒下弟子入魔的真相,甘愿为了她的名声,被打入思过崖。”
“……燕容意,你有一群好师弟,他们都是为了你而死的!”
“……你若是不飞升,如何对得起他们九泉之下的冤魂?”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好了,回忆要结束了!
第65章 过去的回忆(十四)
真相残酷又可怕,原来这些年,剧情看似没有更新,是他的师弟用命换来的。
燕容意站在雪地里,身边皑皑积雪在他眼里,逐渐染上了鲜血——白霜,白柳,忘水……无数人睁着无神的双眼倒在他面前。
“师兄……”
熟悉的声音也开始在他的耳畔徘徊,无数冤魂重现世间,哀嚎汇入了浮山派的风雪之中。
燕容意手中的芙蓉剑跌落在了雪地里,他捂着耳朵,重重地跪了下来。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一滴一滴滑落:“不……不!”
那道声音又温和起来,见燕容意崩溃,循循善诱:“你的师弟和师妹为了你,已经献出了生命,你现在放弃飞升,不就是弃他们于不顾吗?”
“……燕容意,你好好想想,你真的要让师弟和师妹们死不瞑目吗?”
他当然不想。
可……这是不对的。
燕容意从知道自己是故事的“主角”的那一天起,就隐隐生出了这样的感觉,尤其是和浮山派众人相处过后,这种感觉日益加深。
他是“主角”,可他也是刽子手。
他残忍地将“炮灰”的机缘夺走,坐享其成,这样……算什么功德圆满?
如果在天道眼里,“炮灰”的命不算命,他又何须信这样的天道?
这样的飞升又有什么意义?
燕容意艰难地从雪地里站了起来。
那道声音赞许道:“你能想通,真是太好了。”
他垂着头,拖着双腿,向那道连接着天地的天雷走去,芙蓉剑在地上拖出了一道蜿蜒的痕迹。
“来,走进来……”那道声音掩饰不住语气里的狂喜,连云层中都不断滚过兴奋的天雷,“对,就是这样……等等,你在做什么?!”
红衣的剑修挥剑向天雷砍去。
风吹起了他的长发,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滑下一行泪:“我若真如你所言,踩着师弟和师妹的血肉飞升,他们才会真的死不瞑目!”
剑光所致之处,天雷泯灭如尘埃。
紫色的闪电伴着尖锐的剑啸,瞬间融入了浮山的冷风。
拿到声音没想到燕容意居然将飞升的天雷砍了个稀巴烂,一时间竟然沉寂下来。
许久以后,风里传来“它”震怒的大笑:“好……很好,你果然不好控制……哈哈哈!”
“……但那又如何呢?”那道声音话锋一转,“燕容意,你知道凌九深为何不飞升吗?”
他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眼冒金星,头晕脑胀。
对啊,为何……
师父为何不飞升?
“你……你做了什么?”燕容意牙齿打颤,恐惧犹如风雪,将他从里之外,细细密密地包裹在内。
他一直以为凌九深不受剧情影响,可是事实证明……他很可能错了。
凌九深不是不飞升,而是不能飞升。
“和我有关?”燕容意扬起了头,虽是疑问句,语气却万分笃定。
“不错。”那道声音耐心用尽,不耐烦地答,“凌九深早就知道你是故事中的主角。”
他浑身一震,摇摇晃晃又要站不稳。
“……凌九深可比你聪明多了。”
“……他不仅知道你是故事中唯一的主角,还猜到这个故事里只有一个人能飞升成功。”
“……燕容意,你要谢谢你的师父,每当他修为提升到一定的境界,就会背着你,自毁多年的修为,以便留在这片天地间。”
晴天霹雳,不过如此。
燕容意忽然大笑起来。
什么剧情,什么主角……
他还以为自己是气运之子,得天独厚。
原来一切都是身边之人为他编织的美梦。
他懵懂无知地活了百年,不如大梦一场空。
“燕容意,你还不飞升吗?”那声音声如洪钟,在天地间震荡。
更多的声音加入了进来。
白柳问他为何不飞升,白霜问他为何不飞升,忘水问他为何不飞升……最后,凌九深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来到他面前,冷声质问:“容意,为何不飞升?”
紫色的天雷再次从云层后劈下来。
“来吧。”那道声音催促,“只有你离开了这个世界,凌九森才能飞升。”
满目空洞地燕容意喃喃地重复着天道的话,颤抖着迈出了步伐。
他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若是没有主角,这个世界里的人就是“人”,而不是“炮灰”。
是他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是啊,他应该离开。
他才是这个世界的外来者。
在燕容意看不见的云层后,一双猩红色的眼睛正操纵着天雷,焦急地等待着他“飞升”。
绚烂的霞光背后,不是仙气缭绕的仙界,而是死气沉沉的浓雾。
雾气中不断传来凄厉的嚎叫,弥漫着血腥气的风一阵紧似一阵。
无数冰冷的锁链横斜在天地间,组成了无数繁杂的阵法,而阵法的中心,正是惨叫的来源。
一具又一具骨瘦如柴的人影在黑雾中翻滚,挣扎,而锁链的尽头,就是他们的身体。
若是各派弟子在此,且看清浓雾中的身影,必定能认出他们身上的道袍。
——关凤阁的青衣,忘忧谷的黑袍……
广袤的天地间,一眼望去,世间各大宗门已经飞升的修士尽在于此,唯独少了浮山派的白袍。
“该死。”天道感受着铁链上传回的灵气,再次将目光放在燕容意身上,“再拖下去,就会被凌九深察觉……可若是不能将燕容意骗上来,这一方天地总有一天会被凌九深毁了!”
天道对燕容意所说的话,自然半真半假。
比如,凌九深没有飞升的真正原因。
……是因为千万年前,凌九深一人一剑,杀上来的时候,发现了人世间“飞升”的真相。
飞升的修士没能去往仙界,而是成了天道维持这方天地的养料。
天道眼里泛起浓浓的恨意,想起自己为了将凌九深困在人间所做的一切,漆黑的锁链像是感受到到了“它”的怒火,在浓雾中互相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半步踏入天雷的燕容意忽而惊醒。
不对。
不对!
就算他飞升,死去的人也不会活过来了。
一丝违和感出现,燕容意很快察觉到了更多的违和感。
为什么天道非要让他飞升呢?
为什么主角就要飞升呢?
如果按照天道所说,凌九深不飞升是为了让他飞升,那么这个世界千万年前飞升的前辈又算什么?
要知道,除了浮山派的创立者没有飞升以外,大大小小的宗门在千万年前,可都有飞升的老祖,而且至今,那些老祖的魂灯都安然无恙地在各派中燃烧着。
这个世界并没有伴随着燕容意出生,这个世界明明有自己的规则。
于是燕容意迈出的脚又缩了回来。
“我师父……你想对我的师父做什么?”
他身边的人已经死光了,唯独凌九深留到了最后。
这才是最奇怪的事情。
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见过和凌九深密切相关的剧情,他原以为是师父修为深厚,即将飞升,天道也耐他不了的缘故,如今看来,事实绝不止步于此。
天道迫切地期望他飞升,就像是……想将凌九深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里一样。
“你的师父?”那道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掩饰着什么,天雷尽头的霞光大盛,风里甚至飘来了醉人的仙乐,“你飞升以后,你的师父就能飞升了……燕容意,我向你保证,你和凌九深会在仙界相遇的!”
“是吗?”燕容意将芙蓉剑捏在了手里,“你的意思是,这片天地间,只能有一个人飞升?”
天道忙不得地回答:“是。”
“那先前飞升的前辈呢?”燕容意闻言,冷笑着再次将天雷劈散,同时心里有了模糊的预感——天道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他,只是为了凌九深——他不知道自己预感从何而来,但仿佛是深刻在心底,终于重见天日的一丝念想,一出现就占据了他的全部思想。
燕容意说:“这片天地曾经有无数前辈飞升……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那是以前!”天道见天雷再次碎裂,睚眦欲裂,试图从黑链上再次汲取法力,却发现哀嚎声不知不觉地沉寂了下去,无数骨瘦如柴的修士瞪着血红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它。
天道打了个寒战,将怒火全发泄在了燕容意身上:“你到底飞升不飞升!”
“自然不。”
“好,那你就看着凌九深……你要做什么?!”那道声音再次惊呼起来,“你……你疯了吗?”
只见站在风雪中的燕容意,将芙蓉剑缓缓地刺进了心口。
温热的血顺着锋利的剑身滚落。
陪伴了他许久的宝剑发出了悲鸣,却无法挣脱主人的手。
燕容意面色迅速灰败下去,眼里则迸发出无限的光:“你逼我飞升,我偏不!”
“……只要主角消失在,这一切都会恢复正常了,对吧?”
天道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燕容意会自杀,天上登时翻滚起无数天雷,连在洞府中修炼的凌九深都似有所感,猛地起身,飞掠出了洞府。
“你……你真是不识好歹,你以为你死了,我就没法对付凌九深了吗?”
将芙蓉剑插入心口的燕容意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
果然,天道逼他飞升,就是为了师父。
可惜啊……
燕容意跌跪在地上,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心口的剑彻底推进了身体。
他喷出一口心头血,视线开始模糊。
好冷。
燕容意想,他自从踏上仙途以后,就很久没有感觉过冷的滋味了。
原来他还是会觉得冷的。
可生命的最后,他从未经历过的画面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天崩地裂,日月无光。
身着漆黑道袍的凌九深背对他,以剑指天。
来自远古的气息自那把剑上散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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