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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他的一瞬间，许术其实并没有认出来。
因为这里的季川终于不再是一身黑色装扮了。
他穿着一套发黄的长衫，长长的黑发束在脑后，有一缕长发顺着右肩搭到了前面来，配上他那阴郁的气质，乍一看颇有几分落魄书生的意思。
许术在认出他以前，心中便猛的一跳，眼底里不由自主地划过了一抹惊艳。
他有些没想到，换上古代装扮的季川竟然比现代装束时还要好看。
眉目如画，凤表龙姿，还是貌若潘安？
他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只知道这一幕他大概是永远都忘不掉了。
可惜啊，这么一副好皮囊底下却是一颗暴戾冷漠的心。
这时候，季川察觉到了许术的视线，微微侧头看来，接着转身向他走来。
许术心中默默惋惜着，正要向季川走过去，却忽然看见——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小女孩，看起来最多七岁。
她浑身又脏又破，头发乱得像鸡窝，脸也瘦得脱了相，使眼睛看起来大得有些吓人。
她跟在季川身后，小小的身体几乎都被他给挡住了。
许术愣了好一会儿，才迈步跑过去，偏着头去看她，口中向季川问道：“她是谁啊？”
季川淡淡瞥她一眼，说：“捡到的。”
他是从河道上游过来的，也就是镇尾方向。
他出现在一座山上，和许术不同的是当时他身边还有另一个玩家。
只不过那人看到远处的镇子后就认为应该尽早过去，便先一步离开了。季川则在山上逛了逛才过来。
在距离镇子还有几分钟路程的地方，他看到了这个小女孩。
当时她正在吃东西。
许术双眼一瞪，惊讶地看了看她，对季川低声问道：“吃什么东西？人？”
季川点点头，神色淡淡的详细说道：“人的脚掌，生的。”
许术：“……你不用说得这么细，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他顿了顿，奇怪的问：“那她怎么会跟着你过来了？”
我看你也不像这么好心愿意照顾小姑娘的人啊——这句话许术没敢说出口。
“我家在这里。”小女孩自己开口回答了许术的问题。
她面黄肌瘦，有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此时那双眼睛里，盛满了令人不忍的悲痛。
许术愣了愣，问：“那你怎么一个人跑到外面去了呢？”
女孩闻言，眼眶立刻便红了起来：“不是我想走，是我爹要卖我和我娘……他想把我们卖到县里的菜人市场上去。我娘拼着命帮我逃了出来，可是她，她却被我爹……呜呜呜……”
“菜人市场？”许术有些茫然，他似乎从来没听过这个词。
季川说：“卖人肉的地方。将活人绑在那里供人挑选，顾客指定某一块后，屠户当面砍下。”
这简短的一句话，却让许术的后背爬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
第30章 饥荒3
菜人市场, 买卖者都是菜人的父母长辈。
他们不忍心吃自己的家人，便把人卖到屠户那里去，之后用得到的银子再去买别的“菜”。
在这场买卖中，菜人通常是以活着的状态被大卸八块。
若是有人看中了他的胳膊, 屠户就直接砍下他的胳膊, 但其他部分必须尽快卖出，否则人便流血死了, 那肉可就不新鲜了。
这样残忍的一幕, 在饥荒年代却屡见不鲜。
所以有一句话叫“宁为太平犬，莫为乱世人”。
许术看着哭泣不止的小女孩, 轻轻叹了口气，转而问季川道：“那跟你在同一个地方出现的玩家去哪儿了，他说要先过来，怎么你都到了我们还没见到他？”
季川摇摇头没说话。
那小女孩却抹着眼泪说：“是穿着青色袍子的大哥吗？我见过他, 他确是向镇上来的。”
许术道：“这么说, 那可能已经有玩家在镇上了, 只是没和我们碰面。也许是进了某座房子找线索, 所以大家就错开了。”
他看看天色，说：“现在时间还早, 要不我们一户户地找过去看看？除了找人之外, 也能看看那些房子里有没有藏着什么线索。”
季川应了一声，回头看向小女孩, 问：“你家在哪？”
小女孩怔了怔, 垂下头低声说：“听人说，再过不久朝廷的赈灾粮便要运到了, 留在平阳县才能尽早领到吃的。所以我爹本就决定卖掉我和我娘之后留在县城等粮食……我早已没有家了。”
她一边说，眼泪便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这镇上也十分危险, ”她哽咽着说：“大家都在吃人肉，尤其是小孩的肉最受他们喜爱，若非我这些天都躲在外面，恐怕早已成了那些人的……要不是这位大哥哥肯带着我，我是一步也不敢踏入这里的，求求你们，不要赶我走，让我跟着你们吧！”
她说着，竟就跪了下去，双手扯着季川的衣袍，满脸泪水地哀求着两人。
许术心中十分不忍，却又很清楚，现在他们自身难保，根本没办法分心照顾一个NPC。
不过……
他低声说：“也许她就是这次游戏的剧情故事，要不就先带着她吧？”
季川看向他，问：“否则你认为我为什么带她过来？”
“……哦。”
果然不是因为好心。
之后两人带着个孩子，一起从镇口这边开始，一家一家地挨着找了下去。
小女孩名叫小河，许术以为是禾苗的禾，她却说因为镇外有一条大河，所以她爹就给她取了这个名字。
她今年只有七岁，却显然要比和平年代的小孩子成熟懂事太多了。
不过尽管有这么艰苦悲痛的经历，总的来说她还是一个比较开朗的小孩。
许术跟她说了些话后，她便对他表现出了明显的依赖，时时都抓着他的衣摆，一口一个许哥哥叫得特甜。
除了他们的说话声外，这镇子里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就像所有人全都死光了一样。
但在许术他们一家家的找过去时才发现，其实还是有不少能走动的活人的。
两人所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在从镇口往里数的第七座房子。
这些房子几乎都没有上锁，或者应该说是都没办法上锁了——那些门上的锁扣全被破坏了，甚至一些门板都被人砸得破破烂烂的，恐怕连风都挡不住。
所以许术直接推开门就进去了。
进门的堂屋内，桌椅都歪倒在地上，整个房间里的摆设杂乱无章，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人大肆翻找过的样子。
唯一端端正正摆在里面的，只有木台上的一尊送子观音像。
旁边的房间里躲着个瘦弱的男人，当许术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才从角落里爬出来，跪在他们两人面前就开始磕头求饶，求他们千万别吃他。
之后两人又在另一座房子里见到了一对夫妻。
那个妻子挺着很大的肚子，身体其他地方却非常瘦。许术刚看到她的时候还以为她是吃了观音土，之后才知道她怀着孩子，因为他家院子里的簸箕中晒着一条一条的深红色肉干，看起来并不像没东西吃。
大约半个小时后，他们终于遇到了别的玩家，而且一次就碰上两个。
其中一个就是之前和季川一起传到山上的男人，名字叫张茂。他身边还有个女玩家，叫杨芮。
加上袁广，这边总共就有五个玩家了。
而当袁广回来的时候，他身边竟多了一个玩家。
那个玩家是从河道左侧与镇子正对着的小树林走过来的，杨芮也是这个方向，但她的位置要近很多，所以两人中途并没有遇上。
之后直到天黑，也没再出现新的玩家，大概可以确定这次游戏总共是六个人了。
于是众人商量后决定分成三组行动，小女孩小河就跟着许术和季川。
见他们俩要带着这个小孩，张茂显得有些不满：“我们自己都还饿着肚子呢，干嘛带着个累赘？总不能连挖的草根还得分她一份吧？我们没来之前她不也活得好好的吗，依我看还是让她自己走吧！”
小河抓着许术的袖子朝他身后躲了躲，探着半个头怯怯的说：“大哥哥，你别赶我走，我不会分你们的东西吃，我，我可以去外面捡死人的肉吃……只要别让我一个人走就好，如果被其他人抓到，他们一定会吃掉我的！我求求你了！大哥哥，小河求求你了！”
许术低头看了看她，向张茂说：“放心吧，我们不会分你们找到的食物。时间也不早了，还是先找地方住吧。我们下午在镇里看过一遍，那前面有座四合院，够我们大家一起住的。”
“所以今天就这样了吗，我现在肚子都快饿扁了，大家要不要一起想想什么地方能找到吃的啊？”
杨芮捂着肚子，皱眉说：“我有胃病，饿起来真难受。”
袁广掏出一包裹了好几层布的东西来，一层层揭开后露出了里面白生生的草根：“我挖了半天，只有这些勉强能吃，要不先垫垫？”
杨芮迟疑了一下，试探着拿起一根，皱着眉毛一脸痛苦地将它嚼碎咽了下去，缓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谢谢你啊，不过这东西真的太难吃了。”
“那只能说明你还没饿到受不了的程度。”跟袁广一起过来的玩家于姚斜说道，“有人愿意拿东西给你吃就不错了，嫌难吃可以不吃。”
杨芮张了张口想反驳，但又把话咽了回去，只跟袁广低声说了几句话。
六个玩家加上小河一起，走到了那座四合院去。
大家按两人一组选了房间，许术他们这边挑了最大那间，毕竟还要带个小孩子。
许术本打算让小河睡床上，他和季川两人将就一下打个地铺就行，但他刚开始铺被子，就看见季川躺到了床上去。
注意到许术的目光，季川撑起身子问：“怎么，你要睡这边？”
说着他就挪到了里侧去。
许术：“……我以为我们应该照顾一下小孩子的。”
季川挑了下眉：“是么？你可以带她单独睡一间。”
许术愣了愣：“房间不是都满了吗？”
季川面无表情地向门口一指：“猪圈。”
许术：“……”
这是人说的话吗！
“许哥哥，没关系的，我睡地上就很好了。”小河走到许术这边来，一边帮忙铺被褥一边低着头说：“以前在家里我便是睡在猪圈的，能有如此干净的被褥铺在身下已是难得的好了。”
许术手中动作一顿：“之前我们不是进过你家吗，房子虽然不大，但也有两间睡房，你怎么会睡那种地方？”
下午他们找线索的时候进过一座空房子，小河说那就是她家。房子虽然看起来比较简陋，但怎么也没有小到要让她睡猪圈的程度。
“因为另一间房是我弟弟的呀。”小河扯了扯嘴角，强颜欢笑：“只是这次旱灾刚开始的时候，我弟弟生了一场大病过世了，大家说他是得了会传染人的瘟疫，我爹娘不得已，只得将他房里的东西都烧掉了，我这才能搬回房间里去。”
重男轻女啊……这种现象在二十一世纪都还十分常见，更别说是这封建的古代社会了。
许术沉默了一下，才笑着拍了拍她的头：“没事，都过去了。好啦，铺好了，那你就睡这里，晚上有什么事可以叫我。”
小河用力点点头，乖乖的钻进被子里，冲许术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许术回头见季川已经翻了个身面朝内侧睡了，便轻轻走过去吹灭了蜡烛，小心的在外侧躺了下来。
只是这一夜，他睡得一点都不好。
他梦到自己走进了一个热闹的集市，那里有一个摊位前围着很多人，他也走了过去想看看是卖什么的，结果却从人群中看见那摊位
上用铁钩子挂着人头，人手，胳膊，大腿之类的东西。
那人头忽然转了个面，猛地睁开血红的眼睛冲他嘶吼了一声，惊得许术一下子醒了过来。
醒来的一瞬间他的腿还做了个奔跑的动作，脚后跟落下时砸在床板上发出一声极大的响动。
几乎就在同时，许术感觉到身边的床板忽然抖动了两下，紧接着季川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怎么了？”
听声音的方向，他似乎是坐起来了。
这也太警觉了吧？
许术有点不好意思的咳了一声：“没怎么，做了个噩梦。抱歉啊吵醒你了。”
黑暗中静了片刻，他隐约感觉身侧的床板轻轻陷了下去，应该是季川重新躺下了。
许术正想着，忽然，一只手轻轻搭到了他的心口处。
然后……一下接一下地拍打了几次。
在许术呆若木鸡的时候，季川低沉的嗓音从耳侧传来：“别怕，没事了。”
？？？
许术僵硬地躺在那里，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季川，你是在梦游，还是突然疯了？”
或者是鬼上身了？
季川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在黑暗中看着许术所在的方向，眉宇间尽是不解：“照顾喜欢的人，不该这样做么？”
“……”许术小心地朝床边挪了挪，头皮发麻地说道：“这大半夜的，你可别吓我啊。”
季川皱起眉头，心中默默回想了一遍上次在网上看到的偶像剧，接着恍然大悟，自言自语道：“难道还要亲一下额头？”
“嘭”的一声，许术摔到了床下去。
他顺便朝床底下爬了一段：“我觉得这里睡着还挺舒服的。”
就是蜘蛛网有点多。
上方没有传来回应，或者说，是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许术松了一口气，心中暗想，季川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这种诡异的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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