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他走了之后只有最开始两天有聊天,第三天就联系不上了,电话不接,消息不回,我给他妈妈打过一个电话,但是当时阿姨在打牌,只和我说他在他爸那边不会有事,没关系……”
金毛浓眉大眼的,眉毛拧着:“以前从来没出过这个情况。”
陈同拍拍他:“别急,我们先找着锅盖他妈,和锅盖联系上就行。”
苏青问:“他妈妈在哪打牌?”
“就石板广场,这附近还能有哪里,”陈同刷了刷手机,群里还是没有锅盖冒泡,他有些烦,“他妈天天就知道打牌。”
陈同给锅盖拨过去一个电话,直接听到一句“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陈同关了电话:“冬天里这片区的麻将馆下午场都改到了两点到五点,夏天是一点半到五点半。我还以为我们来得刚刚好能堵上他妈妈呢。”
“现在打麻将不算赌博不会抓了吗?”苏青有些茫然。
陈同看着他笑:“少爷,你算钱都是按红票子算的,别人又不这样。这边打牌的都是闲得没事的老头老太太,买把青菜要讨价还价少五毛的那种,他们打牌打五毛钱的,最多也不超过五块,哪来的警察到犄角旮旯里抓老头老太太啊。就老城西的那帮老人,遇上说话冲一点的年轻人,就敢往地上躺说自己被吓地得了病,警察收罚款都不往这边收,你忘了我们刚见面时候的事情了?”
苏青揉了揉他的脑袋,金毛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快速把最后一碗汤喝干净:“我吃好了,我们去找他妈妈吧。”
出扬州炒饭店,刘头他媳妇还搓着围裙和陈同笑呢,说他们住着那间老院子特别好,准备明年搬花钵种点辣椒和大葱,刘头还想养两只鹦鹉,只等开春暖和起来。
陈同笑说“你们想住多久住多久”,他们现在没在这边吃早饭,月结的账单取消了,现在都是按次该付多少付多少,陈同的一句话让刘头媳妇高兴得不行,愣是没要他们这一餐的饭钱。
金毛着急也不说话,只拉着陈同的袖子拽了拽他,陈同明白过来,和刘头媳妇笑了两句,三个人便急急往石板广场去。
一个个老年活动室紧紧挨着,在冬天里抱团取暖,空调房被军绿色棉帘遮掩得实实的,顶上有两三扇通风窗。
老城区没人管那些老烟枪,棋牌室里烟熏火燎的,空调嗡嗡吹气,没多热乎,热气都是人身上的牌气,混着纸牌生锈般的墨味和三块钱一包的大前门香烟味道。
苏青一进门就捏了捏鼻子,站在陈同后面,看着向来爱洁的陈同出入习惯毫无所觉的模样,又悄悄地把手放下了。
数钱的棋牌室老板坐在柜台里给人换筹码,桌前一张方方的土红色硬币槽,正好十个放一组。
老板坐在那点钱,旁边一个梳羊角辫的奶味小姑娘,手上扣着防走丢神器,牵在老板手里。
他们三个一进门,老板头也不抬地说:“来晚了桌满啦,有老牌友吗,只能看别人打喽。”
来的人没说话,老板一抬头,正对上陈同的一张笑脸。
老板脸色立刻臭了,又赶忙堆起笑来:“这不是陈家伢崽子吗,你来做什么,找你妈?她不在,早就不来了。”
陈同脸上的笑淡了淡,立马说:“我找她做什么,我是来找刘玫兰的,她在吗?”
“啊啊,在,刚点了外卖来,这会儿在后面小房间里呢,”老板笑得自在了点,“好久没见郭凯这小子了,他没去他爸家?”
陈同只道了声谢,也不和老板八卦,得了消息就往后走。
金毛苏青跟着他拐到后面小房间,刘玫兰他们都见过,那是个挺会打扮的女人。
在这片老城里会打扮的女人大多是五六年前的穿衣风格,有种永远跟不上时代的感觉。刘玫兰倒是挺新潮,穿得洋气,一眼看过去就不一样。
只是她一边吃饭一边打牌,餐盒就放在牌桌上,十分地不讲究。
这里的牌桌,自动麻将机上的绿绒桌面都被磨平了,扑克牌桌更是保持着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方桌风格,木头桌上浆皮一钉,年纪比他们几个都大。
陈同走过去叫了一声“刘阿姨”,刘玫兰刚打完一盘呢,正在算钱,剩下半碗盖浇饭不要了,塑料袋子兜了往旁边一放,看见陈同十分惊喜:“小陈?你怎么来啦?”
她又看见了旁边的金毛,也认得:“哎,你们都是来找我们家凯凯的呀?他去他爸那边了。没事,在他爷爷奶奶家还能有事吗?昨天晚上还和我打电话了呢,哎呀,他有你们这些朋友可真好,都记挂着他呢。”
刘玫兰笑起来,又看了看陈同:“哎呀,你长高了吧!是不是长高了!肯定长高了!我都好久没见你们了,郭凯也真是,这么久了都没叫你们来家里玩,下次阿姨做饭给你们吃啊!”
刘玫兰也只是这么说,她做饭的手艺并不好。
她数着砝码笑得开怀,陈同和金毛对视一眼,陈同说:“阿姨,我们想和郭凯打个电话,可他的手机关机了,您能联系上他吗?我们寒假还有小组作业要和老师汇报呢,锅盖不在苏河也要参与,要和老师视频的。”
刘玫兰向来不管锅盖学习上的事,闻言一愣:“啊?要和老师视频啊?什么时候?”
陈同这话是假的,只是搬出老师的身份来和家长好说话。
陈同:“最晚就在明天了,不然我们也不会这么着急来找他。”
“噢!”刘玫兰一边答应,一边牌搭子洗了牌在催她:“快点摸牌,你做庄!”
刘玫兰把手机翻出个电话来给他们:“打这个号码,郭凯他爸的电话,哎呀,他这个小子,肯定又是没带充电线了,丢三落四的,真让人头疼!”
“谢谢阿姨。”陈同笑了笑,并不理会刘玫兰的说辞,充电线还怕缺一根吗,他爷爷奶奶家没有,买一根也花不了几个钱,刘玫兰就是要打牌,没心思应付他们。
棋牌室里吵闹,苏青小声说:“要不我们出去打电话?”
陈同摇了摇头,还开了个免提。
电话那边接通了,男人的声音问:“喂?找谁?”
陈同礼貌道:“叔叔好,我们是郭凯的同学,寒假要做一个小组作业,要和老师视频,但是我们现在联系不上他了,他现在在家吗?能把电话给他一下吗?”
“这……”那边男人犹豫了一下,“他不在家,和他表哥出去玩去了,还没回来,你们晚上再打吧。”
陈同开的免提,刘玫兰听着呢,闻言就把陈同的手机一拿放在牌桌边,一边出牌一边凑近了手机道:“胡说,你儿子能和你姐的小孩玩到一块去?就那个天天打游戏,偷偷拿你姐的银行卡给小网红投了几千块的那个表哥?他们能玩到一块去我把我名字倒着写!欺负小孩儿不知道事呢,臭不要脸的东西,撒谎!”
那边男人听见刘玫兰的声音,顿时讷讷起来:“你、你也在旁边啊……郭凯是真的还在外面,没回来呢。”
刘玫兰出牌的时候小手指翘了个勾,手上还做了美甲,精致得很。
她不甚在意地问:“这大冬天的,他去哪外面了啊?别说你这个当爹的不知道,弄丢了我儿子小心我挠死你。昨天晚上也是,催了好久才换来儿子一个电话。我们都离婚啦——儿子都判给我了!你妈当时嫌弃我们凯凯,现在倒是不愿意放人,打个电话都要等她开口准奏,真是好笑!劝你家别想着拐走我儿子的主意,你们想得美!”
刘玫兰冲陈同一笑,转脸就在电话里变脸:“快给儿子接电话,没听见吗,老师都在催了!耽误了儿子学习,我可和你没完!”
作者有话要说:崩,沙卡拉卡,卡文拉胯,作者傻啦!
来晚了,趴地求饶。
第87章 一月廿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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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凯他爸支支吾吾好半天,只说要过一会儿才能让郭凯回电话。
刘玫兰哼一声:“他手机呐?你家就这么舍不得,给他充个电都不行?搞什么啊!”
刘玫兰的牌搭子催她出牌,郭凯爸听见了又在电话那头嚷嚷起来:“你又在打牌!”
“打就打咯,关你什么事啊你个前夫!冬天没什么生意,我闲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每次嚷嚷不让我打牌也是跟你妈学的,至少我可没叫我儿子做什么事都要和我打报告,不像你,四十多岁的人了,还天天给你妈打报告呢!”
刘玫兰不等他再说话,只骂一声“呸!”,把电话挂了。
锅盖那一嘴碎和他妈如出一辙,这就是个传承,包括翘起来的小手指都是。
刘玫兰冲陈同他们笑了笑:“哎呀陈同,他爸这样说,估计他就真不在家,过一个小时我再和他打电话。你们别走啊,晚上去阿姨家吃饭,现在凯凯也不在,我一个人烦都要烦死啦!”
陈同皱了皱眉头:“郭凯真的没事吗?我还是想和他联系上,不然我放不下这个心。”
他们一起长大的,刘玫兰知道他俩和亲兄弟似的,这么说没毛病。
不过刘玫兰不太在意:“哎呀,别看郭凯他爸怂怂的不靠谱,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肯定不会骗了拐了卖了,肯定有事瞒着我呢,晚一点凯凯打电话来了我再问问他,昨天电话里郭凯也不和我说清楚,聊了两句我打牌去了,忘了问了!”
她扯过陈同苏青金毛几个,往旁边观牌的塑料凳上一指:“坐坐坐,坐呀!跟姨客气什么,这牌场像我第二个家似的,我还不熟悉么!”
陈同看苏青一直沉默的模样,估摸算到他不喜欢这里面的环境,可金毛又一脸执拗,大有今天联系不上锅盖不罢休的气势,陈同只好说:“阿姨,您这牌还够打,我们先出去逛一圈再来。”
刘玫兰不甚高兴道:“出去有什么好逛的,大冬天的冷死个人,坐在这和我说说话啊!哎,陈同,我问你,郭凯在学校没惹是生非吧,我这好几个月没问他学习了,你们考试没,期末考试我听他说考得还行,谁知道他说真的还是假的呢,你和阿姨说说,我家凯凯怎么样?”
陈同无奈,只好答复:“他学习一直挺好的,英语还是特别好,就是物理稍微弱一点,数学也还有提高空间。”
刘玫兰听了前半句,半点不谦虚道:“我家凯凯可好得很,他可是以后要当翻译官的人呢!”
听到后半句,听陈同说了儿子的不好,也不愿接受,反倒笑着斜了陈同一眼:“你这个班长倒是做得好,只是你也要好好学习呀!你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
陈同一脸坦然:“我考得不怎么样,不过我旁边这个是年级第一。”
他手一托,指向苏青。
苏青无奈看了看陈同,又向刘玫兰说了声“阿姨好”,刘玫兰“哟”的一下:“这个伢崽子长得真帅气!年级第一呀!”
她看了眼还在旁边站着的陈同,笑道:“好了好了,知道你不喜欢这里,赶紧出去吧耽误姨打牌,三个男孩站着跟一堵墙似的,别人还以为我打个扑克带三个保镖呢,演黑社会。”
陈同笑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刘玫兰道:“哎,陈同啊,你知道你妈……”
陈同蓦然抬了头看着她,刘玫兰立刻改了口:“哎哟,看我这张嘴,晚一点再和你说,晚一点说,你们好好去玩吧,别耽误了心情!”
旁边和刘玫兰一起打牌的人忽然道:“陈同,这名字熟啊,是不是东边那个陈稼和家的?这就是他孙子啊?我说怎么听得这么耳熟。那他妈妈不就是那个,被甩了的那个……”
“放什么屁呢,八卦,”刘玫兰翘着小手指翻了个白眼,手里六张牌下去,“拖拉机,顺带甩两张。杀不杀得起啊,杀不起我可要双扣抄底了啊。打得你乌龟蹬天壳朝地——翻不起来。”
她牌友骂骂咧咧说了串当地话,刘玫兰趁机冲陈同摆了摆手叫他们走。
陈同脸色不太好,拉着苏青金毛撤了。
走到棋牌室门口呢,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哭哭赖赖要找妈,又说要找奶奶,老板没什么耐心地哄她:“你奶奶在打牌呢,你乖一点啊。”
又一边偏过头去小声骂人,骂那个妇人自己不带孩子,带着孙女来打牌,自己不管小孩要他管。
陈同脚步没停,直接掀了门帘,外面吹来一门的风,身后打牌的和当老板的都在骂,陈同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大榕树的叶子稀稀拉拉,陈同蹲在花坛边上,像颗蘑菇。
苏青摸了摸他的头。
金毛全当自己没看见,手机漫无目的地划拉两下,又艾特锅盖去了。
苏青说:“我们现在做什么去?就在外面干等着?天挺冷的,要不去喝奶茶?再吃点什么?打游戏?”
陈同看向金毛,金毛闷声不吭,只觉得没有锅盖在旁边叽叽喳喳挺无聊的,他说:“我都行,你们不用管我。”
“呸呸,什么叫不用管你,”陈同说,“说得我多狼心狗肺啊,中午没管你吃饭?”
金毛管陈同叫同哥完全是他比陈同小半岁,他有点委屈,这要是换了锅盖,大概率会骂他,但是比较活跃。
金毛就不活跃,他就很闷。
苏青又提议:“要不去我家吧,反正也近,家里还暖和。”
金毛摇了摇头:“算了。”
最后去了网吧,玩了两三把送分的游戏,没什么心情,就是消遣着浪费时间等时钟走到五点。
快到五点的时候他们就回到石板广场,又挤进棋牌室里面去。
今天下午的场次结束了,晚上陆续还有“上夜班”的中年人和老头老太太。
刘玫兰他们为着最后一把,边吵边打打到了五点半,算完赢的二十块钱出来,看见陈同几个坐在门口才想起来她还有儿子。
刘玫兰叫住他们问:“哎呀,我都要把你们忘了!吃了饭没?走走,回家了。”
陈同倒是笑着问她打牌有没有赢钱有没有尽兴,问得刘玫兰眉开眼笑的。
他们三个在刘头那里吃了东西来的,陈同还打包了两个菜和饭,抱在怀里还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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