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做错了事,方姨,来不及了,我很怕,我想我妈妈。”
“安东尼,阿姨去陪你。我来你家时你才五岁,我是看着你长大的,真心把你当做自己的儿子,只要你愿意,我就是你的妈妈。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方筱山坚定地说。
“阳阳怎么办?”韩乐安带着哭腔问。
“阳阳……阳阳睡着了,我悄悄地走,警察会照顾他。”
“你真的愿意来陪我,你不怕吗?”
“我的孩子需要我,我怎么能怕呢?”方筱山轻声说。
韩乐安抽泣半晌,说出了一个地名,是城郊废弃的面粉厂,与他们追踪到的手机定位一致。
此时专案组其他人早回去休息了,来不及与他们商量,挂了电话,聂诚立刻着手安排。
他借来一辆出租车,由吴泽充当司机送她到面粉厂附近,林敏欣带着设备保护技术人员,其他人跟着他行动,联系完特警,全员穿好防弹衣,准备抓捕。
从分局到面粉厂需要四十多分钟,为了不引起韩乐安的警觉,他们兵分两路前往。
“韩乐安为什么会去面粉厂?”姜准问。
“这里离酒庄不远,也许他逃出来后不择路,随便找了一个地方躲着,等工人下班好混进去找点吃的?”祖星辉猜测道。
姜准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祖星辉暗暗咧嘴,知道自己多话了,查案最怕以自己的思维方式给凶手解释。
他们和特警比吴泽快了十分钟,狙击手最先就位,先从高出观察情况,确定没人埋伏后,聂诚让姜准留在后方,留意是否有人偷袭,带着其他人潜到距离旧厂房十米外的岩石后。
姜准从后方望去,有三个特警穿着排爆服,暗自点头,知道聂诚也注意到了面粉厂的特殊性。
五分钟后,吴泽的车到了,一路上他要负责安抚方筱山的情绪,讲解应对突发情况的方法,如果韩乐安再来电话,他要帮助她回答。不过方筱山情绪稳定,韩乐安也没来电话,他们很快到面粉厂门口。
方筱山假装付钱后,吴泽开着出租离开,绕一圈,停在特警地车旁边,找到了姜准。
这时方筱山身上的窃听器里传来了声音。
先是铁门打开的声音,而后是方筱山小声喊着“安东尼”的声音,一阵窸窣后,他们听到了一声略带啜泣的“方姨,你真的来了”,这时大门轰然关上。
“怎么回事?”聂诚在频道里问。
负责大门方向的亮子说:“大门自动关上的,我看到门上亮着红灯,有装置。”
“全员准备破门。”聂诚低声道。
这时耳机里再次传来方筱山的声音:“你怎么被绑上了,是谁绑架你?不要怕,阿姨带你走。”
“方姨,没人绑架我,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爸爸,对不起弟弟。是我自己要自杀的,但是我怕,方姨!”韩乐安痛哭道。
“为什么要自杀,你还小,什么都来得及,跟阿姨出去,阿姨会保护你,帮你想办法。”
“来不及了。这里是面粉厂,那扇门一旦关上再打开就会产生火星,炸弹还有几分钟,来不及了。”韩乐安哀嚎道。
门外的能听到窃听内容的刑警特警们齐齐变了脸色,耳机里方筱山的声音也变得焦急起来,“那扇门有机关吗,炸弹在哪里,你怎么会搞这些东西,是谁给你的……”
特警队长已经顾不上听他们的对话了,对穿着排爆服的特警下令道:“从窗户突入!”
“等等!”聂诚拦住了特警队长和正准备出发的排爆特警,他指指耳机正在听方筱山说话,他们这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到声音上。
“聂警官,聂警官你们在吗?千万不要进来,不要进来,不要进来。”方筱山大声嘶喊道。
“不要进来”这几句即使不用耳机也能在外面听到。
“这里面有炸弹,咳咳,安东尼绑在自己身上了,大门也不能开,里面飘着面粉,咳咳,只剩两分钟了,确实……来不及了。”方筱山平静而绝望地说。
他们还能听到韩乐安的啜泣。
姜准示意吴泽安排拆弹专家和消防队,继续听方筱山说话。
“你们要离得远远的,千万别靠近。我正抱着安东尼,他刚刚叫了我妈妈……我只剩一个牵挂……聂警官,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您收养阳阳。
“我知道这非常过分,您可能还没结婚,还没有自己的孩子,阳阳也很麻烦……但是他真的是个好孩子!很多事情之前不方便讲,现在也无所谓了,韩奇山一直在家暴我,这影响了阳阳的性格,他变得警惕多疑,但是他会不顾一切地保护我,他还有爱人的能力!如果您愿意收养他,请给他新的名字、新的身份、新的人生。如果这段对话能被录下来,就放给他听,我要求他像爱我一样爱您!
“如果您不愿意,我也非常理解,只求您帮帮他,哪怕骂醒他,不要让他走上歧途。请转告阳阳,我爱他……”
轰!
红黑色的火焰从面粉厂内腾出,眼前的一切瞬间化为废墟。
第48章 结案
半空中的火云照亮了整片空间,黑烟滚滚而起,扑面而来的热浪让他们不得不躲到岩石之后,暂时性失聪使他们听不到指令。
聂诚和特警队长一边大吼撤退,一边把他们往外拉,而长久的耳鸣则像是有人在脑中不停地用指甲挠黑板,难受得想吐。
撤离完毕后,聂诚联系119,根本听不清另一边在说什么,自顾自地报地理位置,姜准拦下他,示意已经报过火警了。
消防车赶到后喷了四十分钟,大火才熄灭。
现场交给了消防队,他们刑侦支队和特警队没什么能做的了。
返回市区,他们集体去耳鼻喉科做检查,从医院出来全部回分局开会。
刑侦科队长办公室的桌子上多了一份新报告,是技侦科的最新进度。
他们确认了在魏远案前后,韩奇山给赵学义的银行账户汇过两笔钱,推测为预付金和尾款。
余子轩案前后,韩乐安从银行取过两笔现金。此外监控追踪他的车,确定他本人去过赵学义,而且是在聂诚离开余子轩所在出版社的那一天。韩乐安到赵学义家的一个小时前,赵学义带着桥墩到了公寓,韩乐安进入楼洞后,赵学义很快出现在门口,根据楼内监控两人在一层电梯外碰面,赵学义将房间钥匙给了他。十五分钟后,赵学义叼着烟回来。
这说明,桥墩有关□□的供述说了两次谎。
虽然都是间接证据,但是他们基本上可以确定韩奇山和韩乐安□□的事实。
最令人困惑的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姜准有一个推测:“魏远向韩奇山借钱还贷,对他贩毒的事情有所了解,两人互相牵制,但是他莫名其妙杀人被警方抓获,韩奇山怕他为了减刑立功供出自己,于是用魏达的手指以家人的安全威胁他自杀。韩乐安的动机可能与魏远案本身无关,当时在看守所讨论案情时人多眼杂,他获悉聂诚要找余子轩了解情况,于是先下手为强,单纯为了报复聂诚,给侦破增加难度。”
大家都比较接受他的推测,但是这之中还有三个未解之谜:魏远为什么杀鲁潇,韩乐安报复聂诚的手段过于残忍超过必要限度,韩乐安为什么自杀。
但是对于动机问题,他们并不是特别关心,有人会因为几块钱杀人,有人会因为一句话杀人,搞清犯罪分子的杀人念头和社会问题,是后续检法的工作。搜集证据,让他们接受制裁,才是公安的任务。
所以最让办案人员郁闷的是魏远、韩奇山、韩乐安三人因为死亡逃过法律的制裁,以及帮助犯赵学义在逃。
眼下唯一要确认的是杀死韩奇山的凶手到底是韩乐安还是韩乐阳。
消防队员在爆炸现场找到了韩乐安的腿骨,DNA与韩奇山指甲中的不符,但是起诉韩乐阳的证据不足。所以不管是兄弟俩谁杀的韩奇山,这件案子暂时只能搁置。
专案组最后一次聚在一起开会,再次讨论了这个问题,他们还是希望至少在内部有一个结论。
聂诚因为受到方筱山嘱托,对这件事很上心,他奔走几日,整理出了一个推测:
“我倾向于凶手是韩乐安。一方面他在韩奇山死后从酒庄逃走,临死前说自己做错了、来不及了,这是凶手的反应;另一方面,最让我们困惑的DNA也有新的解释。从在酒庄韩乐安卧室里搜到病历来看,他以前患有白血病,因为一直在私人医院和国外治疗,很少有人知道。我和韩乐阳又聊过几次,也在各大医院求证过,可以证明两年前韩乐阳给韩乐安做过骨髓移植,这也是兄弟俩的主要矛盾之一。
“骨髓移植后,接受移植人的血液系统DNA会发生改变,但是此外组织的不会,这就能解释如果韩乐安是凶手,韩奇山指甲中的和他腿骨DNA不一致的问题。”
专案组采纳了聂诚的观点,将推测写进报告,魏远自杀案、余子轩灭门案、韩奇山被杀案在现有证据下宣告结案,专案组正式解散。
结案后,聂诚向汤局给整个刑侦科争取来了三天长假,每天留一个人值班就行。
放假前一天下班后,聂诚信守承诺请客,请全队吃全市最贵的海鲜自助。
大家一片欢呼,欢呼过后发现这是归队宴和庆功宴合二为一,好像也没占聂队多少便宜。他们连吃带起哄,一直玩到凌晨两点闭店。
姜准一直没喝酒,既是为了能开车回去,也是为了回去之后和聂诚谈谈。
他们说好的,结案之后要聊聊两人之间的问题。
结果到家之后,姜准自己也困得睁不开眼,连日来脑力体力的消耗和压力过后的疲倦让他只想歇着。
两人话都懒得说,全凭默契铺床拿被,洗澡睡觉。
一直睡到转天10点,日上三竿。
其实还困,但是有了些精神,姜准心里有事,睁开眼就睡不着了,他支起头看着聂诚,他呼吸很深,睡得还很熟。
姜准看了一会儿,起身去洗漱做早餐。
11点聂诚还没醒,姜准去叫他,“起来吃点东西。”
聂诚翻个身,面朝下,手臂堵着耳朵,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姿势。
姜准在他旁边笑了半天,放弃叫他了。
二十分钟后,聂诚饿得肚子咕咕叫,自己爬起来找吃的。
两角三明治和一大杯牛奶下肚,聂诚眼神清醒多了。
姜准坐在他对面喝咖啡,“韩乐阳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他现在在儿童福利院,看看他家亲戚有没有人能收养他。”
“方筱山可是把监护权给你了。”
“人民警察不包治百病,我自己的生活还一团糟,怎么为一个孩子负责。不过这两天我打算带他去胡小菲那里看看,也要当面感谢一下她的帮助。对了,我还想带上韦悦君,帮小朋友作下心理疏导,胡小菲提过两次让我帮她介绍客户,一举两得。唉,别看案子结了,后面还有很多事。”聂诚叹道。
姜准眼皮一跳,怎么感觉他话里有话,问:“还有什么事?”
“我想查一下韩乐安的自杀装置,他自己应该做不出,不过是其次的,最主要的是要查出韩奇山的毒品从哪来。”
“这样查下去,没有结案之日了。”
“他这个规模的犯罪,没办法啊。”聂诚伸长腿,挺起胸,伸了个小懒腰。
姜准认识到,聂诚没在跟他打太极,确实忘了之前的事,于是放下马克杯,说:“我们说过结案后谈谈你我之间的问题。”
聂诚的动作一僵,神情认真起来,语气里存着一丝犹豫:“嗯,对。”
“我的想法很简单,从未变过,我爱你,希望你能成为我的伴侣。”姜准再次表白。
“我知道,一直知道,很欣喜也很感激,但是我的想法有点复杂。”聂诚皱起眉,为难道。
“因为英子的事吗?”
“不,主犯已经归案,再经过最近这些事,我慢慢已经回到之前的状态,没有再为这件事折磨自己。但是我……我好像始终没做好准备和任何人成为伴侣。”
“你真的已经走出来了吗?”
“真的。”聂诚果断道。
姜准抿起嘴唇,他告诫自己人心不是机器,情感并非泾渭分明,但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了点火气,他强迫自己冷静下俩,拉长声音问:“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两年半前在医院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会觉得英子出事是报应?”
聂诚瞳孔猛缩,猛然站起身,椅子摩擦地砖的刺啦声分外刺耳。
他哑声道:“我有说过?”
姜准慢慢走到他面前,望着他眼神里的那点惊慌,平静地说:“有,那时你的意识不太清醒,也许不记得了,你以为这是藏在心底的想法?你认为是对什么的报应,因为你喜欢上同性,与我□□吗?”
聂诚几次张口,但是话语卡在他喉咙中,发不出声音。
“你觉得心里种下的是一颗有毒的种子,所以结不出果实,是么?我能从你对邵局的态度里看出你的挣扎,我从来不想强迫你,可是我扪心自问,无法放手。不如此直接地开诚布公地谈,我怎样才能真正和你在一起?”
“我们现在,不是真正在一起吗?”
“我不确定。”
聂诚垂下眼睑,艰难地说:“你误会了,我的想法与英子的事无关。我妈临去世前,我在她面前发过誓,绝不当警察,我违背了誓言,在她将死的时候骗了她。我很愧疚,我觉得对不起她。在我没有遇到你之前,我向来对我生活中的困难甘之如饴,那是我应得的。但是英子的事,只是让我深切地觉得,我让身边的人处于危险中。我不想你有危险。”
姜准愣了半晌,说:“你不要把这些事混为一谈,你的想法有点乱。我以为你是信奉科学的……我的危险来自于我的职业,不来自你。我不希望你背负这些。”他想了想,肯定道,“你的想法有点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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