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一点半多,许时熙还不太想睡,而且外面太吵也睡不着,跟裴沨说:“我出去待一会儿,你困了先睡吧。”
“不困,”裴沨说,“我能一块儿去么?”
“嗯。”许时熙点了下头,去门口拿上外套。
往常夜里这个时候巷子都一片冷清,今天却不一样,还有很多串门唠嗑的人都在外面,小孩拿着烟花棒乱跑,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红灯笼,照得深夜温暖明亮。
许时熙咬了根烟挡着风点上,挂上门锁往巷子口走。
裴沨一直想问他一件事,从那次生日就想,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恰好今天赶上了,就问他:“你不喜欢过节么?”
踩着巷子里的积雪,许时熙停在一处灯下回过头,他没法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是他第一次最佳男主角提名,虽然是陪跑,但那时候他和公司都大概有数,作品和经验已经推到那个台阶上,只要下一部不失水准,基本十拿九稳。
他入行刚开始时很难,没有背景,不是科班出身,不想走旁道,只能在影视城里漂着,什么样的角色都愿意尝试,演过无数次在镜头里连脸都没露的尸体,当过很长时间的替身,一年到头每天可能只有不到四小时休息时间,拍戏的钱不够养活自己,还得平时再去打零工。
这些说起来其实都已经无所谓,这一行里有谁不辛苦不努力,眼泪和汗水都是流在暗处的,只是偶尔也想找个安慰。
从颁奖现场出去时他就让助理先回家,自己开车去了孤儿院,虽然在这里的那些年并不是很愉快,但每次在外面受苦受累,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地方。
他没去见以前的老院长和阿姨,毕竟时间已经不早,只是自己到处转了转,一路都很小心,结果还是被人跟拍了,他却毫无察觉。
晚上去孤儿院的事在年前突然上了热搜,接着有营销号开始暗示他的身世,许时熙那时为了避免一些麻烦,也并不想让任何人因此对自己有所同情,一直对外隐瞒自己在孤儿院长大的事,偶尔采访里被问起父母,都尽量回避这个问题,或者只说父母忙工作,不太懂拍戏这些事。
那是场有预谋的爆料,没过几个小时他从小到大的经历都被扒出来公之于众,公司安排撤热搜,但为时已晚,已经有很多人看到,都是实锤,无力反驳。
当时他已经算是一线,网上议论纷纷,大部分都是震惊和怜悯,也有人怀疑他是不是借此自炒,还有的看着他早年在酒吧和夜店打工的照片,明嘲暗讽他是不是爬谁的床上位,不然穷得吃糠咽菜,怎么混到今天。
还有人说他是不是有什么先天性遗传的病,要不好好地怎么被扔了,像他提名的那个电影,男主人格分裂,演那么逼真别自己就真是个精神病,这提名大概是个安慰奖,毕竟他那么惨。
手机消息从年前一直响到大年初几,他躲在家里谁也不想见,寒酸窘迫的那些年猝不及防地被人扒出来,做过的采访里提到父母的片段被人拼接成长图,配文里的每一句每一个字都好像在说这个人有多可怜可笑,尊严似乎不值一提。
倒也不至于怎么样,只是现在想想也还是难堪。
“也不算不喜欢。”许时熙看着裴沨从自己兜里拿出去的烟,给他借了个火。
巷子口对面是一片被拆掉的旧楼,只剩下满地碎砖和水泥管,一眼看过去没什么遮挡,视野很空旷,尤其是看不远处那条街附近放的烟花。
裴沨侧头看着落在他眼底的璀璨烟火,许时熙察觉到他的视线,跟他笑了笑,口中的冷烟像雾气一样湮灭在冬夜里。
“回去么?”烟花放了一会儿也没人放了,许时熙低头看了眼脚边混着雪湿红的爆竹皮,身后巷子里也没了小孩玩闹的声音。
走到半路看着一直没什么人,裴沨回头跟他牵手,许时熙问他:“你背我么?”
“好。”裴沨拿过他叼着的剩下的那最后一小截烟抽了两口,然后碾灭丢到路边垃圾桶里。
“这么听话,”许时熙搭着他肩膀,笑了一下说,“压岁钱该再多给一点儿。”
“不用压岁钱,给别的也行。”裴沨说。
“嗯?”许时熙趴在他背上,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都行吗?”裴沨问他。
“你先说。”许时熙不上他的当。
“我能不只是想想么?”裴沨低头亲亲他指尖,跟他说。
许时熙一开始没明白,过了一会儿想起前几天他跟裴沨说的话,笑了半天没说话。
回家去小隔间飞快地洗了个澡,别的还行,这边院子洗澡的地方冬天实在太冷。
躺到床上还是没什么睡意,许时熙趴着玩了会儿游戏,裴沨坐在床边擦头发,随手在他屏幕上一划,连着碰了两个炸弹,刚好这局结束。
许时熙泄气地把手机扔一边,脸埋在被子上不动了,裴沨捏捏他耳朵,看他还是没动静,拿过他手机说:“帮你玩一局赢回来。”
“嗯,”许时熙闷闷地说,“我要看。”
裴沨坐在他旁边玩游戏,等玩到五百多分许时熙拿走手机没让他再动。
大年夜晚上睡觉总要亮盏灯,床头的台灯就没关,躺了一会儿许时熙感觉裴沨从背后靠过来抱他,就转身枕着胳膊跟他面对面躺着,凑在一起亲着玩,没亲几下就被裴沨拉到他那边被子一块儿睡。
这屋的床脚是用砖垫起来的,不结实,之前就塌过一次,稍微动作大一点就开始乱响,不敢闹得太厉害,怕被爷爷听见。
许时熙感觉他手贴着自己后脊往下滑,推了他一下小声说:“就这小破床你想干什么?”
“这样会觉得不舒服么?”裴沨问他。
许时熙摇摇头,裴沨碰他后背的时候,他稍微有点紧张,但并不排斥,“没不舒服,你想做什么都行,我不介意。”
深夜里外面突然又一阵噼里啪啦地爆竹声,许时熙冷不丁吓了一跳,裴沨伸手给他捂着耳朵,许时熙额头抵着他胸口,说:“我要是能早点儿遇见你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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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期待
高三年后初七就要开始上课,紧赶慢赶写完寒假作业第二天就得去学校。
一进教室就看到门口那块倒计时牌子只剩下120天,许时熙总觉得上回看的时候还是3打头的数字。
方小椿早早地在座位上坐着啃豆包,看到许时熙进来朝他招招手,许时熙看他头发有点长了在脑后扎了个揪,没忍住扯了扯发圈上那颗小星星,说:“你干嘛呢?”
“早上车里太热了,弄得我满脑门都是汗,扎起来凉快点儿。”方小椿往他校服袖子上蹭蹭,被许时熙摁着额头推开,刚洗的衣服一会儿拱皱了。
“有个事儿我放假没顾上跟你说,”方小椿分他一个豆包,“我大学可能要出国了。”
“那也挺好的,”许时熙记得方小椿好像是出国读的商科,“定下来去哪儿了么?”
“去英国。”方小椿其实不太想到国外读大学,但家里人都劝他去,这一走研究生大概也会在那边,加起来有五六年除了寒暑假没什么机会回来,还有点舍不得。
“等暑假一块儿出去玩吧,”方小椿拍拍他,“不然咱们父子估计要好几年才能团聚了。”
“……我才没有你这么个儿子,”许时熙战术后仰躲开他刚捏过豆包的手,“我暑假可能有事不在这边。”
“嗯?你去哪儿啊?”方小椿扒拉他,这半年下来他跟许时熙真的算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了,玩笑归玩笑,毕业以后真的就这样直接分开未免遗憾,虽然以后想见总有机会,但和高中这样相比之下清闲的日子可能没那么多。
方小椿也不是外人,许时熙不确定梁嘉平那边到底什么时候能开机,但他要是想参加最近的一次电影节,肯定是尽量赶早,就跟方小椿说:“前段时间接了一个电影,可能暑假要去外地拍戏。”
许时熙现在没签公司,没有团队光靠自己方小椿有点不放心,打听了一下梁嘉平的情况,然后拿去问了问人,知道是个正经导演才没说什么。
“你就自己一个人过去?”方小椿问他。
“嗯,”许时熙点点头,“没事,过去剧组包吃住,其他的除了拍戏也没什么。”
方小椿拿着手机低头回消息,裴沨轻轻拽了下许时熙的帽子,跟他说:“等暑假我去看你,在那边陪你待到开学。”
“你不去家教了么?”许时熙说。
“干别的也行,”裴沨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我去片场附近卖早点吧,你想吃煎饼还是鸡蛋灌饼?”
许时熙笑了半天,感觉有点不能想象裴沨去卖早点是什么样,估计他冷着一张脸,都没人敢过去买。
他俩小声说话,方小椿耳朵灵还是听见了,回过头说:“那我也去呗,我也缺钱,去干点儿什么顺便找你玩。”
“又不是去郊游。”许时熙无语地看着他。
“管它呢,游什么不是游啊,”方小椿琢磨着说,“我也不会干别的了,我去卖裙子吧,夜市摆个摊。”
沈昼川那组今天值日,他刚拖完地在后面放墩布,听到他们说的话,凑过去说:“谁买你破裙子啊。”
“我又不卖给你,”方小椿语气嫌弃,“你倒贴钱我都舍不得拿给你看一眼。”
沈昼川懒得理他,跟许时熙说:“我去给你探班,摆摊加我一个,我最近也不富裕。”
“……”什么乱七八糟的,许时熙忽然迷茫自己是去拍戏还是去夜市打工体验生活。
“你先把你名下那几套房卖了再说你没钱,”方小椿损他,“你那一开起来滋滋冒气儿的破游艇还在三亚停着呢。”
沈昼川无力反驳,有个发小就是麻烦,无论你想装逼还是装穷,一秒揭短揭得裤衩子也不剩,他无语凝噎了一会儿,说:“……穷了不起啊。”
“就是了不起,可以鄙视你。”方小椿把他桌子往后推了推,老师没管,沈昼川几乎挪到这边坐了,成天挤他的地方,长不高都是被他挤的。
沈昼川不想跟他扯皮,坐下翻开书背课文。
开学意味着一模也近在眼前,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三中说着不提倡题海战术,但到了这时候还是成天被埋在汪洋大海一样的卷子里,都没剩多少其他的心思。
班里按座位排了互帮互助小组,刚好六个人一组,每天都是不停地做题、对答案,然后有老师没讲到的地方互相讲一下,下了课都围坐到一起,或许是时间紧迫,再加上每个老师都在没完没了地强调一模有多重要,就相当于一次小高考,原本一团散沙的班级忽然团结了一点,几乎有了种近似于凝聚力的东西。
平常的纪律也不用怎么维持,班里原本成天挑事儿的几个人都安分下来,其他人也不敢再说什么。
其实按原书的情节,这时候裴沨早因为沈昼川带头被班里孤立,分组时把他排斥在外,班里几乎没有人会主动再跟他说话,唯恐避之不及,受到牵连。
裴沨向来不怎么说话,组里的人除了许时熙都不太敢去找他问错题,方小椿就格外忙碌一点,不过他也不介意,给别人讲题自己顺便也能过一遍,而且他要出国,高考的成绩就不再是首要的,有时间给大家帮忙也好。
下午大课间有道物理大题还没有讨论出结果,许时熙看着最后一问的题干都觉得有点看不懂,侧坐踩着椅子底下的横梁等两个学霸看谁能先写出来好教教他。
沈昼川算了个答案也不知道对错,把卷子放到一边,说:“我下楼买点儿吃的,熙崽,要不要给你捎点儿什么?”
他就问了许时熙一个人,但其他人也都很自觉地举手想要,饮料饼干小浣熊,沈昼川接过钱都答应下来,然后看着许时熙。
“要盒柠檬茶,谢谢哥。”许时熙给他两块钱。
沈昼川转身要走,又掉头回来,踢踢裴沨的椅子腿,裴沨没搭理他,笔都没停一下,沈昼川实在是觉得自己欠他很多,就算沈平江的事不是他能阻止的,但以前针对裴沨做的那些事确实都是他冲动之下做的,对上他冷漠无视的态度有时候还是来气,但都默默忍了。
“……这位哥,”沈昼川拿着许时熙给他的两块钱戳了下裴沨,“您来点儿什么?”
“咳咳……”许时熙正吃方小椿给他的果冻,听到差点儿笑噎住。
沈昼川看着他笑,给他竖了下中指。
“不用。”裴沨仍旧拒绝,他纸上公式写了一半,中性笔没水了,许时熙就把自己的笔拿过去给他。
沈昼川懒得搭理他了,直接下楼买东西,回来时捎了一盒笔每人给分了几根。
方小椿都没怎么顾得上抬头,他别的事情佛系,学习上很较劲,只想快点把这个题算出来,草稿纸废了一张半,还是觉得不太对。
别的作业都已经写完,许时熙背了会儿单词,看离上课还有几分钟,跟坐在前面的陆炳和陈采头对头在纸上玩了会儿五子棋,本来是两个人玩的东西,陈采拿笔在一个格子上画了个三角,说:“三个人也能玩啊,反正自己连起来五个不就行了。”
一盘棋下的莫名其妙,画的格子都填满了,最后以陆炳偷偷在线外补了一个格子给自己硬凑成五个连子结束。
那张草稿纸是许时熙的,他拿着叠了叠没舍得扔,正要夹书里,老蒋端着一个跟他爷爷同款的茶缸从座位旁边经过,低头看了眼许时熙手里拿着画得乱七八糟的纸,陆炳和陈采非常没义气地早就转了过去。
许时熙被吓了一跳,不过蒋凭也没说什么,拍拍他的头去讲台坐着批作业。
这几天方小椿晚上也开始留在班里吃饭,一开始家里想让他中间好好休息一会儿,他也觉得班里那时候都是饭味儿有点熏,但偶尔留下来待了一次,感觉比自己一个人在车里坐着有意思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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