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便冲进了魔兽群中,一头黑狼扑过来,森森利齿猛然合拢,堪堪在他耳畔一碰,发出清脆声响。随后被刘昶一剑刺穿后颈,跌落地上时尚未断气。
沈月檀寻了第二根树干,挖出浅槽、放置香药。
如是重复了几次,放置下六枚香药,这才与侯赟二人汇合,他肩头、小腿、手臂各被咬了一口,好在伤势不重,刘昶也多处受伤,气息有些急促喘息。侯赟憋着气,更是杀红了眼,怒道“没完没了要不是我一年只能变一次身,哪里容这些宵小嚣张”
沈月檀道“有我在,你担心什么。”
他默数到十,突然各处树干上砰砰几声脆响,炸开了阵阵灰烟,弥漫交错,不过数息功夫就覆盖了方圆百丈的范围。
众魔兽在这烟尘里渐渐步履蹒跚,最终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虽然周围仍有魔兽源源不绝,然而一旦进入烟尘笼罩之中,不等靠近便跟着轰然倒地,呼呼大睡起来。
侯赟看得呆愣,一手夹着树干,一手摸了摸后脑“我听说月大哥是制香师”
沈月檀道“这就是四品珊婆香,与人无害,却能催眠魔兽。只是原本的方子生效太慢,几近鸡肋,我略作了点改造,让它炸了。只需控制好温度与时段,就能快速催发药效。想不到此香效力如此出色。趁着效力仍在,将这些魔兽全杀了罢。”
侯赟兴冲冲应了,拿着短刀就去一个个给魔兽割喉。
那行商青年也是多处受伤,闻言收了手弩,行礼道“镜莲见过月公子,谢月公子施救。”
他在脸上抹了几下,便露出了叫沈月檀眼熟的容貌来。
沈月檀一怔“这倒巧了,你不在沈雁州身边伺候,为何独自跑来雨阳城”
镜莲道“属下奉罗睺罗王法旨,特来雨阳城协助公子行事。”
沈月檀转了两下眼珠,突然一声嗤笑“只怕是叫你来瞧瞧我究竟在雨阳城做些什么。”
他猜得精准,镜莲只好换了话题“属下心急赶路,是以日夜兼程,谁知竟遇上了魔兽。公子,这些魔兽训练有素,是有头领指挥的,如今头领未现身,此地并不安全,还是先撤离才是。”
沈月檀跟刘昶协助着互相包扎伤口,说道“附近只有个善律派,至今不见踪影,等他们赶来处理只怕也来不及了。既然尚有余力,就多清理一些,免得四处流窜,伤到了百姓。”
镜莲闻言,不免多看了他一眼,叹道“公子仁善。”
他也取出手弩,前去将尚且存活的魔兽一一击毙。
沈月檀与刘昶包扎完毕,也跟着忙碌起来。侯赟割了几只,抱怨道“月大哥何不直接用点毒香,魔兽一闻就挂,比如今一只一只捅省事得多。”
沈月檀好气又好笑“有这等好事,制香师早在修罗各域横着走。你动作快些,莫要耽误。”
侯赟却突然直起腰,支棱着耳朵往远处看去。
剩余三人也察觉到异常,足下地面竟微微颤抖了起来,仿佛有千军万马践踏大地,蜂拥而来。
第75章 魔猿
地面细微颤动渐渐加重,待能判明方向时,刘昶当机立断,一把抓住沈月檀的手腕,往反方向飞奔逃走。
镜莲紧跟其后,久违的惊恐宛若冰虫,自后背蜿蜒爬动,往四肢蔓延。那震动声势浩大,他此生只在幼时曾遭遇过一次。
魔兽潮。
黑潮过处,城破墙倾,家破人亡,尸骨无存。
镜莲恍惚间忘了,如今他已经初窥大道,三脉轮道种凝实,纵不能匹敌,要全身而退却不在话下。
前头两个人已经不见踪影,他仿若陷身梦魇,又成了软弱无力的稚龄幼童,这一次却不再有父母亲眷互相扶持逃亡,就连目莲也不知踪影。
身后腥臭味伴随沉重践踏越逼越近,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震得鼓膜疼痛欲裂。脉轮无力、道种不存,冷汗湿透了衣衫。脚下仿佛踩着融化的软泥,一步下去就拔不出来,愈发地步履维艰。
镜莲一面抖一面逃,不觉间脸上全是水,也分不清是汗还是眼泪。他又一次被地上石头绊倒,挣扎几次也爬不起来,恐惧如巨浪落下,将他淹没殆尽,他伏在地上,终于叫出了声:“爹……娘……”
然而伴随他撕心裂肺的喊声而起的,却是一声震撼天地的猿啼。
一道浅褐色身影自镜莲头顶掠过,朝着黑潮奔涌而来的方向笔直激射而去,轰然落地,竟挡在了兽群之前。
领头的是一头浑身长满赤红毛发的巨猿,一双金色瞳孔透着森然煞气,个头足有四、五层楼高,一掌拍下来,能将寻常人拍成肉泥。
当那浅褐色小小身影挡在兽潮之前时,以巨猿为首,众多魔兽竟察觉到铺天盖地的压倒性力量迎面冲来,竟下意识全都刹住了疾驰的脚步。
然而巨猿停了下来,才发现眼前空无一物,再低下头,只见豆丁大的小人用与它相似的姿势蹲在面前,周身腾起格外令众魔在意的气息。
那赤红巨猿虽然身为首领,然而智识有限,见到这情景未免有些摸不着头脑,便以为受了愚弄。一面愤怒嘶吼,一面伸出前掌,欲将那小豆丁拍成肉酱。
那小豆丁仍是维持下蹲,两手撑着地面,再度张口,嗷嗷大吼一声。
那巨猿再度察觉到难以企及的恐怖威势扑面而来,竟吓得往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魔兽群更是骚乱起来,队伍末尾几只胆小的狼、豹之类,更是夹着尾巴,转身就跑。
挤在中间的进退不得,索性在地上挖洞藏身。
就在魔兽群退缩之际,却不知从什么地方响起了哨声,尖利刺耳,畏缩的魔兽群登时气息一变,再度狂躁起来,只威慑于面前那体型渺小、却气势惊人的小豆丁,不敢轻举妄动。
察觉到众魔兽气势改变,那小豆丁又接连嗷嗷怒吼,再度镇压了下去。
沈月檀和刘昶留意到魔兽潮静止,潜回来查看时,所见到的正是双方僵持的一幕。
一边是山丘般巨猿率领黑压压数以千计的魔兽群落,一边却只有个难以辨认其身形的小豆丁,沈月檀看得分明,正是侯赟蹲在地上,龇牙咧嘴、神色狰狞,同那巨猿的神色颇有些相似。
再往侯赟身后十余丈外,那身为沈雁州左臂右膀之一的镜莲,竟然吓得站不起来,这倒有些出人意料。
刘昶自怀中取出了青灯鹿舟,却被沈月檀拦住,提醒道:“等等,侯赟同那魔兽首领……似乎在说话。”
红毛巨猿嘴唇阖动,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侯赟却摆出了了然神色,也跟着发出类似的声音。
一人一猿才说了几句,那刺耳的哨子声又响了起来,这次不只一支哨子,而是几支哨子一起吹响,节奏急促如骤雨落地,仿佛催促一般。
魔兽群再度烦躁不安,侯赟仍是如法炮制,怒吼声掩盖过哨音,将其压制住,然而这一次却费了更多时间,可见压制的效果一次不如一次了。
沈月檀合目仔细听过,附耳在刘昶身边,同他商议了几句,便确认了一共三处哨声传来的位置。刘昶犹豫道:“这三处相隔甚远,又都藏在丛林之中……我若是前去击杀,有漏网之鱼还是小事,留下公子一人,只怕中了暗算。”他不由叹气,“若是阿崇和叶师兄在就好了。”
沈月檀却笑吟吟指自己:“我是做什么的?”
刘昶醒悟,立时欣然应道:“制香师大人有何妙计?”
沈月檀一样样取出随身带的香药,挑了一盒打开,露出成排的黑色锥形香锭,问道:“刘大哥,你瞄准的功夫如何?”
刘昶道:“虽然谈不上例不虚发,临敌之际,倒也能派上用场。”
沈月檀便将那盒香锭交给他,教过了用法后,特意叮嘱道:“激发之后,当心躲远一些。这东西只对修士有效,且不分敌我。那些吹哨子的……只怕是修罗众,竟然驱使魔兽,务必要生擒了审问。”
刘昶颔首,先挑了株大树一跃而上,正当此时,哨声第三次想起来,声势浩大而密集,几如无形的鞭子在疯狂催促魔兽行动一边,弱小些的魔兽倒在地上,头颅狠狠撞着石头。整个兽群躁动不已,侯赟已有些压不住了。
刘昶不敢耽误,稍作瞄准,将香锭朝着各处藏着吹哨人之处一一投掷过去,随即第二轮香锭紧追而上,与前头一粒香锭猛撞在一起,顿时蓬蓬几声闷响,漆黑香锭化为满天烟雾,散发出类似青草的香味来。
不过数息功夫,哨声尽数停了,然而魔兽群却未曾安静下来,反倒有大批魔兽转过身去,朝着那烟雾所在的几处疾驰追了过去。庞然阵型顿时崩溃。
沈月檀也看得愣了,他因见侯赟竟能压制魔兽,有心交给他先处置,若能操纵魔兽,无人伤亡自然是最好。
是以选择了最不会妨碍的法子,只用了地藏果为主料练成的灭魂香。这香药名字虽然吓人,实则原理颇为简单,是提炼地狱生的地藏果中的狱力,以香气为引导,侵入脉轮之中干扰道力运转,如此便能让修士衰弱得如寻常百姓一般。且根据中招之人功力,长则十余日,短则几个时辰,就能恢复原状,不留半点后遗症。
然则眼前这事却出乎他的意料,魔兽群如今这架势,分明是冲着那灭魂香去的。
第76章 幕后
魔兽群如同发现了猎物一般前仆后继, 吼声里竟仿佛带着些许兴奋喜悦之情。
为首的赤毛巨猿显然也是十分意动, 朝着侯赟叽里咕噜说了几句,似在邀请他同去。侯赟自然连连摇头,那巨猿索性不理他, 转身轻轻一跳,就越过数十头黑色巨狼头顶,一马当先冲向青雾所在之地。
危机暂时解除,四人趁机会合, 说清了前因后果, 沈月檀才问道:“魔兽群为何对那香药趋之若鹜?”
侯赟茫然道:“他说那是大补的灵药,还邀我一道享用。”
沈月檀挠了挠脸,“原来如此, 不过你竟然能听懂魔兽说什么。”
侯赟转过脸去, 仍是吞吞吐吐答了:“我也不明白。以前不曾遇到过……那、那个红毛猿猴,说我跟他是亲戚,简直信口开河。”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侯赟身后,镜莲森冷嗓音突兀响起来, 同先前惊吓到失状时判若两人, 沉着到几近于冷淡的目光, 意有所指落在侯赟一头黑中透红的发色上,“此事我定要禀报罗睺罗王, 请问月公子, 这位小兄弟究竟是什么人?”
侯赟暴怒, 捏着拳头才要张口,又被沈月檀挡到了身后。沈月檀柔和笑了笑,眼神却有些冷:“方才我瞧得分明,若不是这小兄弟来得及时,阁下已经葬身魔兽之口,如何能有命继续监视我?如今逃过一劫,连道谢也不会,光顾着张口咬人,沈雁州教得可真好。”
镜莲捏紧了拳头,额角青筋暴起,末了竟忍了下来,抱拳低头道:“是卑职心慌意乱,想得岔了,公子勿怪。”
他又对侯赟一抱拳:“多谢小兄弟出手,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侯赟便揉着后脑,赧然笑了:“哪里哪里……应该的应该的,哈哈,哈哈。”
说完脸色突然一变,扯着沈月檀衣袖正色道:“月大哥,不好了,那猴子说他们是被人驱赶出家乡的,家就在那里。”
他往远处一指,人人都跟着变了脸色,他所指的方向,赫然就是落木山。
刘昶急忙招出了了青灯鹿舟,连嗓音都开始发颤:“倘若落木山就是魔兽巢穴,此地就太过凶险,公子先上船。”
沈月檀却远眺魔兽聚集处,此时都安安分分躲在灭魂香的青雾之中,打滚撒欢,张口啃咬树干磨牙。他炼的那香药气味浓厚持久,效力凝而不散,一时半刻还能维持,只是……躲藏在那几处丛林中的吹哨人落入兽群,恐怕已凶多吉少。
他皱眉道:“不成,我们走了,这方圆数百里的百姓如何活命?”
刘昶道:“护佑一方百姓,是雨阳城和善律派的职责所在,公子毕竟是外人,贸然插手,别人未必领情。”
沈月檀不由失笑,轻轻摇头:“刘大哥,魔兽潮闹腾了这么大动静,除了驱使之人外,为何修罗众迟迟不见踪影?落木山中聚集了这样众多魔兽,绝非一朝一夕能成,善律派当真毫无察觉?”
刘昶谨慎,只沉吟道:“看来善律派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沈月檀嗤笑:“岂止脱不了干系,要在落木山中瞒天过海饲养魔兽,除了善律派,无人能做到。”
镜莲想了想,插口道:“公子,卑职有一件事要禀报。”
沈月檀转头看他,突然又笑了起来,这次却笑得和善:“镜莲,你是罗睺罗王的心腹,委实不必同我这般客气,有话快请讲。”
镜莲难免有些感触,沈月檀刺他刺得毫不留情,捧他又捧得客客气气,换言之就是敲一棒子再喂颗糖,这手调||教部下的功夫倒是纯熟。
他不敢大意,急忙禀报道:“卑职这些年来也去过不少地方,相比之下,唯独这雨阳城周围的布防格外严密。卑职因一时好奇,就绕了几处路去查看防御法阵,许是被人发现了……才会遭遇魔兽追杀。若非运气好遇到公子,恐怕已被杀人灭口了。”
沈月檀摸着下巴沉思,正因他们及时赶到,救下镜莲,才令得驱使魔兽之人慌乱起来,甚至动用魔兽潮企图将众人通通灭口。若是换一拨人,如今只怕全员都已经葬身兽腹了。
刘昶道:“成年魔兽虽然能以人族血肉为食来取得滋养,幼兽却须得依赖浓郁魔力才得以生存,不能凭空降生。综合手头的线索,属下斗胆猜测,约莫是十六年前,落木山中发生异变,诞生了一处魔力巢穴。善律派得知之后,用计驱赶原先监管此地的光轮派,自己取而代之,遂封闭落木山后山,着手饲养魔兽。”
虽然这猜测同许多细节尚有出入,然而大体上说来,恐怕虽不中亦不远矣。
沈月檀一面点头赞同,一面摸着储物袋里各色物品,突然眼前一亮:“有法子了。”
他取出来一个巴掌大的黑黝黝贝壳,两扇贝壳紧紧闭合,与水里打捞出来的珍珠母贝并无任何异常。他抚了抚那母贝粗糙外壳,不由叹道:“忘记还给沈雁州了。”
这还是十年前他同沈雁州潜入地狱界时用过的法宝,因其中储藏之物太过庞大、无从转移,是以一直留在他手中。如今忆起种种历险,竟隐约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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