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鸡的颜色真奇怪。”陆十三大着胆子伸出食指想戳一戳护食脑袋上的呆毛,不想它反应极快,瞪大绿豆眼凶狠地啾了一声,扑腾着翅膀在他脸上留下了两个大脚印。
不等它继续耀武扬威,陆拾遗便将它拉了回来,哭笑不得道:“抱歉,它脾气有些大。”陆十三倒也不恼,只是好奇地看着护食,见它气急败坏地又想冲上来的模样,连忙将脑袋藏在了陆琼身后。
“十三!”陆琼低声道,生怕他惹恼了陆拾遗,见对方没有计较的意思才松了口气,小声道:“是十三太顽皮了。”
“这房间的主人是谁?”舒墨突然开口,让房中的陆十三一怔,只觉得他的嗓音犹如玉珠滚落,带着清冽的脆响,片刻后陆琼才回过神来:“是我的二弟,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家了。”陆琼眼中的落寞一闪而过,幼时的她什么都不懂,旁人只说被仙人带走是走了莫大的运气。可她知道,爹娘曾后悔过无数次,但最后也只能留下这个房间充作念想。
陆琼以为他们嫌弃又解释道:“这房间自他离开后就很少用了,不过我每日都有打扫,被褥也是刚晒洗过的。”
“多谢。”陆拾遗温言道,等他们离开后才放下护食,仰躺在自己自己睡了几年的小床上,墨色的长发披了一床,眯着眼享受这片刻的静谧。
这床对他们二人来说确实有些小了,舒墨解开长发与他的纠缠在一起。陆拾遗翻了个身,自然地将脑袋枕在对方的膝盖上。
舒墨的指尖划过他的长发,见他一脸舒适的表情也忍不住放松下来:“你喜欢凡人界?”
陆拾遗闻言认真地想了想:“倒也不是喜欢,只是在凡人界可以将一些事暂时抛到脑后。”简而言之,就是他的懒癌犯了。
舒墨闻言摇头轻笑,嘴角虽然依旧没有翘起,但眼里却盈满了笑意,刚打算开口就见陆拾遗竟睡了过去,索性将双手放在身侧支撑着身体,看着他的侧颜坐了一晚。
在修仙界时彻夜不眠是常有的事,只要稍稍运转灵气就能恢复精神奕奕的模样,所以陆拾遗第二日醒来时还有些迷糊,一时没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木门被推开,门外的日光一下子刺进了陆拾遗的眼里,他忍不住眯着眼,舒墨的大半张脸沉在光里,耀眼得让他无法直视。
直到关上门,他才看清对方的模样。
“你回来了。”像以往的每一次,他说得再自然不过。
等舒墨帮陆拾遗挽好发,终于还是到了道别的时候。
“二位要离开?”听闻他们要离开的消息,陆父就让陆畅他们先去田里,自己则等在家里:“洛都已经封城数日了,我听说紧邻着他的几个村镇也遭了殃,那里已经乱成了一团。”他摇了摇头,眼里满是担忧,若瘟疫再蔓延开来,只怕陆家村也不安全了。
陆拾遗本只想着还这份因果,但这几日的所见所闻却让他越发不安,原本前往洛都只是一个借口,可如今看来,他们是要走这一趟了。
“这瘟疫是从哪里开始的?”陆拾遗话音刚落,一个庄稼汉子就冲了进来,急急嚷道:“大夫!大夫在哪里!”
第52章
“我是。“陆拾遗的不安果然应验了,那个汉子闻言双眼一亮。只是刚看清他们的容貌就是一怔, 心中犹豫不决:“这哪是大夫, 分明是离家到处游山玩水的公子哥。”
他的犹豫惊诧只有一瞬,一想到自己还躺在床上的亲人们也顾不上许多, 心焦道:“快跟我去看看。”明明是比自己高壮了许多的庄稼汉子,陆拾遗却听出了他话中的哽咽。
“慢慢说。”陆拾遗的声音仿佛带了魔力,庄稼汉子一顿, 稍稍平复了心情后开口道:“今早我家婆娘突然发起来高烧,就在刚刚家里的两个娃娃也晕了过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庄稼汉子已经彻底乱了方寸:“陆畅说家里有大夫,我……我就跑过来了。”
“我……”陆拾遗刚想开口安抚他,门外又接连跑来了几人, 一个个神色慌张,看样子都是听说陆家有大夫后匆匆找来的。
七嘴八舌的声音在陆拾遗耳边炸开,饶是他也有一瞬的混乱。
“安静!”苍老的嗓音在众人耳边响起,并不算响亮, 却奇迹般地让众人静了下来,村长这才越众而出:“村里大概是染上瘟疫了。”他浑浊的双眼扫过众人,一字一句缓缓道。
而他身后的村民们在听到瘟疫二字时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一个路过的大夫就这样成了整个村子的希望, 村长苍老的身体佝偻着,浑浊的双眼直视陆拾遗,仿佛要望进他的眼底, 片刻后才近乎祈求道:“求求您。”
看着眼前熟悉或是陌生的脸庞,他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人人都怕死, 人人都有对生的渴望,凡人是,修士更是。
“将所有出现昏迷发烧的病人送到一处。”陆拾遗高声道,随后将视线转向村长:“可有暂时安置病人的地方?”
“去祠堂。”村长没有思考太久,立马回道。
二人话音刚落,整个陆家村就开始忙碌起来,陆家没有人感染,就连昨日发烧的陆十三也已经活蹦乱跳。陆父本想着去帮忙,陆母却拦住了他,她只是乡野村妇,没有大见识,心里想的也只是家人无恙而已。
陆拾遗见状拦住了二人,将手中一条蒙面的纱巾递给了他:“戴上这个就没事了。”这纱巾用加入灵髓的水冲洗过,暂时能够抵御病气。
村民的动作极快,所有病人都被集中到了一处,原本病人被分散在各处并不明显,如今聚在一起,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此次瘟疫虽然来势汹汹,但并不是不可治愈!”陆拾遗抬高声音,多少给了他们一点信心:“从现在开始,你们要谨遵我所立下的规矩,凡是入内者必须戴好纱巾,若有不适万不可隐瞒。”
“大家放心,我绝不会让你们死的。”陆拾遗站在高处,明明是再和缓不过的语气,却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威力。舒墨站在低处仰头看他,只觉得内心某一处开始生根发芽。
“哥哥,娘亲让我给你们送饭。”陆十三大病初愈,在陆拾遗确认他不会再被传染后就担负起了送饭的任务。
人虽病了,但田里的活计不得不顾,村长也是见过世面的,将各家安排得妥妥当当,没让陆家村混乱起来。只是他毕竟年纪大了,强撑着安排好一切后竟也发起了高烧。原本家人是不愿将他送到祠堂的,还是他自己坚持,最后才被抬了过来。
瘟疫就像陆拾遗说的,虽然没有人被治愈,但也没有人再被感染。他将灵髓稀释到饮用的水中,只是对没有灵根的凡人来说,效果并不算好,但好在状况没有变得更坏。
陆子期回到师门后倒也没忘了他们,寄来书信称已经找到了寒铁衣的用法,待到下个天狗食月之日便能开启。虽距离下个天狗食月之日还有数年,但他们却希望陆拾遗能早些离开凡人界,提升实力才是要紧。
陆拾遗与他们唯一的联系大概只剩下陆家村了,如今只觉得百感交集。而就在收到他们书信的第二日,剑宗也传来了消息。
“洛水门希望七大宗门派门下弟子共闯寒铁秘境?”传讯在他们读后已经燃成了灰烬。
陆拾遗已经快想不起来洛水门掌门的相貌了,只依稀记得他中庸平凡,无大过错也无大成就,如今却邀各大宗门共闯秘境,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他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暂时将之抛到一边:“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瘟疫。”
病人被集中到了祠堂,陆拾遗和舒墨便也住在了祠堂。灯火如豆,将房中的光景照得昏昏暗暗,两人也终于有了片刻的清闲商议瘟疫之事。
“染上瘟疫的病人身上并没有魔气,不像是魔修所为。”陆拾遗在房中绕了两圈,还是丝毫没有头绪:“看样子也不像是妖界的手笔。”
“陆家村中最先发病的是陆十三。”舒墨抬头轻声道:“他有灵根。”陆拾遗一怔,好像找到了什么诀窍,将一个接一个的疑点拉了出来:“最先发病的是有灵根的陆十三,随后才是其他村民。他们身上没有魔气和妖气,只是发烧昏迷,而如今洛都因瘟疫而死的凡人正与日俱增。”
“这病看着像瘟疫,却不是!”陆拾遗继续道:“越来越多的凡人开始毫无征兆地发烧或是昏迷,没用多少时日又渐渐衰弱,循环往复。除却传染这一条,似乎没有其他能与瘟疫对上。”
“那如果传染也是假的,是不是……”陆拾遗一顿,舒墨朝他点头,他这才怔怔道:“这不是瘟疫,是有人在吸取凡人的生气。只是凡人不知,修士又不管凡人界的事,以致所有人都以为这是瘟疫。”
“十三身负灵根,生气本就比常人足些,又没有开始修炼,所以才会最先发病。”陆拾遗被自己的猜测惊呆了:“这些时日染上瘟疫的凡人不在少数,究竟是谁……”
“这事,只怕到了洛都才能查明了。”只是现在舒墨知道他担忧的是另一件事:“你现在还打算让陆十三自己选吗?”
“我以为让他自己选择是为了他好。”陆拾遗略带迷惘道。
“他身负灵根,本就与凡人不同。”舒墨也不逼他,陆拾遗闻言扶额苦笑:“这就是为什么我明明是最低等的杂灵根,洛水门还要将我带走的原因吧。”舒墨说的没错,修士与凡人不同,毫无根基的修士留在凡人界反倒危险。
“再让他留在这里一段时日吧,等此间事了,我再带他回修仙界。”陆拾遗有时也会迷茫,他回到陆家村究竟是为了却这份因果,还是为了产生新的因果。这世间的因果错综复杂,即使是掌控世间一切规则的天道,只怕也有力有未逮的时候吧。
陆家村的状况一日好过一日,被抬进祠堂的病人也一个个走了出来,陆拾遗见不能再等了,便与舒墨向村长辞行。
陆家村的状况众人都看在眼里,眼前翩翩公子似的两人简直是陆家村的再生父母。之前若是听闻他们前往洛都还会阻拦,如今见识了他们的本事后也不好再说挽留的话了,毕竟与陆家村相比,洛都显然更需要他们。
只是陆拾遗临走前思考了片刻,将护食留在了陆十三的身边:“好好护着他。”这话也不知是对谁说的,但见护食和十三齐齐露出严肃的表情向自己点头,他也忍不住露出笑来。
挥别村民,又加固了村外的阵法后,两人便御剑离开了陆家村,他们的身影刚刚消失在空中,悄悄溜出来的陆十三就费力地用双手抱着护食,张大嘴巴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难以置信道:“仙人!”片刻后又看了眼怀里敦实的护食,用怀疑的语气自语道:“仙……鸡?”
“啾!”护食翻了个白眼,不满地哼唧了一声。
二人御剑而行,抵达洛都不过用了半个时辰,到时洛都已经被封城,便直接施了个障眼法潜进了城中。
洛都是凡人国家祈安的都城,而祈安是凡人界最大的国家,洛都自然就是整个凡人界最繁华的都城。
可如今一眼望去,却只剩一片萧条荒凉。
他们落地许久都未碰到几个凡人,偶尔看到也都是全副武装,行色匆匆的模样,一见有人靠近就恨不得钻进土里去。
而祈安的皇宫就建在洛都之后的洛山上,远远望去巍峨壮阔。
“龙气……变了。”舒墨仰头,远处的皇宫在他眼中变得慢慢模糊,只剩下一片夹杂着黑气的紫气萦绕:“瘟疫的根源就在这皇宫之中。”
除了若隐若现的黑气,皇宫里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两人施了障眼法顺利潜入宫中,只是皇宫太大,一时不知该往哪里去。
“黑气似乎变淡了。”陆拾遗皱眉道,他本想往黑气聚集的所在去,可进宫然后才发现这黑气淡得几乎要看不见了。
“有人在这里布了阵法。”舒墨及时开口,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施了障眼法后,两人如入无人之境,几个飞掠停在了一座灯火辉煌的殿外。
“娘娘,香汤已经准备好了。”陆拾遗和舒墨耳力极好,听到后面面相觑。陆拾遗脸上的尴尬一闪而逝,正想拉着舒墨离开,却见他一皱眉。
“嗯。”同时房中也有了响动,陆拾遗的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正觉得丢脸,舒墨就在他耳边轻声道:“是魔修。”
陆拾遗闻言正色道:“可是没有魔气。”
“应当是用了什么法子遮掩了身上的气息。”舒墨继续道:“殿内魔修练的功法特殊,能惑凡人心智。就算是修士,稍有不慎也会中招,你刚刚腿软也是因为这功法的缘故。”陆拾遗闻言连忙收敛心神,这香汤不知用了什么材料,两人站在殿外都能闻到浓郁的香气。
两人站在屋顶上听了一会儿,除了哗啦啦的水声外再没有其他。正百无聊赖之际,不还处一群提着灯笼的宫娥们簇拥着一个明黄身影走了过来。
这个时辰还在宫中,又穿着明黄龙袍的除了祈安皇帝外再没有第二个人。
祈安皇帝已年逾六旬,鬓角彻底变成了灰白色,他的上眼皮耷拉着,不大的眼睛因此变成了阴沉的倒三角,只露出内里一双混浊的眼珠,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行将就木的腐败气息。
“他身上的龙气要散了。”凡人界灵气匮乏,资源贫瘠,又有龙气护持,就连在极北之地的魔修们都不愿费力气跑这一趟,因此凡人界才能在三界鼎力的夹缝中生存。
祈安皇帝在簇拥下进了内殿,不一会儿殿内便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即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入水中,惊起一片水花。
陆拾遗还想细听,一阵嗯嗯啊啊不可描述的响动便传进了耳里。他全身一震,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耳朵迅速变成了红色,脸颊上也升腾起一股热气,将耳朵捂紧后才忍不住用余光看了舒墨一眼。
却见他脸上表情丝毫未变,好似没有听到一般。
好在这声音持续的时间并不算长,两人坐在屋顶,披着星光,等没了声响才进了殿内。
殿中只剩下幽暗的红烛,殿内有魔修,两人不敢久留,待舒墨找到了黑气的来源,两人便离开了皇宫。
旭日初升,照亮了一半的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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