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和别的女人去医院!”黎霏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盯着照片,撕开华丽伪装的嗓音尖锐如泼妇,“这一定都是假的,是有人故意整他,想看他在外面出丑!”
纪玦平静地看着黎霏,没说话。
包厢重又恢复安静,只能听到女人站起时发出的窸窸窣窣响声,其中夹杂着一丝极轻的抽取纸巾的动静。
黎霏飞快拿纸巾擦拭过眼角,又重新捡起一沓照片,看了又看,到最后,颓然松手,疲惫地看向纪玦:“你到底想找我说什么。”
纪玦:“让你看清他的本质。”
黎霏眼眶微红,忍不住苦笑:“哪有几个男人能做到从一而终——”
话音未落,黎霏猛然一下收住嘴,从纪玦突然变得锐利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丝让她极度不安的可怕猜想。
手中的照片已经不复平整,随着主人仓皇想逃的心成了褶皱一团,黎霏颤着手端起杯子,想要避开纪玦聚焦在她身上的冰冷视线——但同样冰冷的嗓音却在下一时刻,清晰送入她的耳中,教她无处可躲。
“我说的不是这个。”纪玦直视着黎霏,淡漠开口,“你很清楚他都干过什么。”
黎霏听到这话,心脏瞬间蹦到嗓子眼了,仓皇否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纪玦微垂着眼眸,平静地看着脸上表情破绽百出的黎霏,少顷,弯下腰,将被黎霏遗漏的一张照片捡起,推到她面前。
“是真是假,你心里比谁都清楚。”纪玦指尖轻轻一点,定格在某个极其细微的角落,把黎霏从不知道的真相残忍揭开,“他去的是产科——对方已确诊有孕,现在被他安置在邻省一家私人医院,在等诊断性别。”
“砰!”水杯骤然滑落,沿着地毯咕噜噜往前滚,最后撞到墙角,在完美无缺的杯身上呈现出一个雪花般的裂痕。
黎霏瞳孔骤缩,手指死死抓着那张照片,难以置信,而后,猛然抬眸,厉声质问纪玦:“不可能,我们已经有灵灵了!他为什么要找别的女人生孩子!”
纪玦平静地看着她:“原因你很清楚——就像你知道他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
黎霏精心维持了一下午的妆容终于变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里满是痛苦交织的绝望,无力地松开手,喃喃:“可他是我丈夫啊,我能怎么办,我根本劝不住他啊......”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纪泱为什么要找别的女人,又怎么可能不清楚纪玦字字诛心的言语间到底在暗示她什么——从嫁给纪泱的那天起,她就开始了这场困于华丽囚笼的梦魇。
纪泱自大,虚荣,喜欢享受镁光灯下被人吹捧的完美形象,喜欢无时无刻不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而更可怕的是,他自始至终都坚定认为,他才是纪家唯一一个正统的继承人。
他要铲除掉那些父亲和别的女人生下的野孩子,他要拥有一个留着他纯正血统的儿子继承他的皇位,他有那么多那么多想做的,可惜,都随着灵灵的出生和悄无声息丰满羽翼的纪玦毁于一旦。
尤其是,灵灵和其他孩子还不一样——她有自闭症。
纪泱高傲惯了,怎么能够容忍这种事情的发生,他一边继续以好哥哥好丈夫好爸爸的身份活跃在公众面前,一边却在私下里干着要人命的勾当,不忘催促黎霏再要一个孩子。
却被黎霏拒绝了。
灵灵是她的孩子,也只会是她这辈子唯一一个孩子——无人知道黎霏内心有多痛苦自责,都是因为她在孕期第一次发现了纪泱的恶魔本质,惊惧阻挠,反而换来纪泱变本加厉的出轨报复,才导致她孕期情绪反复波动,让灵灵受到了影响。
她情愿所有伤害都百倍凌迟于她,也不想灵灵是只能和月亮对话的孩子。(注)
可事实上,黎霏被绝望地困在华丽却空旷的别墅,连自救都无能为力——她曾无数次从鲜血淋漓的噩梦中惊醒,想起自己真实生活于远比噩梦更可怕的梦魇,整个人都失了灵魂,惟有如木偶般继续了无生气地活着,维持表面平和。
纪玦看着以手掩面的黎霏,平静开口:“灵灵需要的并非貌合神离的完美父母,而是真正充满爱/的家庭。”
黎霏怔怔回过神,快速拿纸巾擦去眼泪,苦笑:“我能做的全都做了,可我没办法管住他,又能怎么办,而且,他对我怎么样我早已经不计较了,只要他对灵灵好就行。”
纪玦波澜不惊的眼眸中浮现了一抹嘲讽,指尖轻扣着照片,提醒黎霏:“确认是男孩后,后果你会比我更清楚。”
黎霏如梦初醒,这才记起自己还有另外一场仗要打,手指紧紧抠着那几张照片,把上面一张明媚笑脸抠了个稀碎,少顷,看向纪玦:“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我会处理的。”
她说完,看看时间,又拿出化妆镜飞快补妆,然后站起身,问纪玦:“你想让我帮你做点什么?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都会帮你。”
纪玦抬头,对上黎霏带有歉意的目光,语气冰冷了一刹:“我要他的手机。”(注)
“手机?”黎霏疑惑地蹙着黛眉,突然反应过来纪玦潜台词,惊恐摆手,“你是要复原他手机里的所有资料?!不,不行!”
她比谁都清楚纪泱干过的亏心事,而那些证据一旦落到和纪泱水火不容的纪玦手里,足以要纪泱的命!
纪玦不置可否,只是平静地看着黎霏,淡漠道:“我只借用一个小时。”
“不,我做不到,他从来不让我看他的手机。”黎霏不停摆手,语无伦次地说,她说完,被纪玦平静却冰冷的视线直视着,如芒在背,少顷,又放下手里的包,紧走几步到纪玦身前,带点希冀和讨好地看向纪玦,“小玦,他是你哥哥,他是做过一些伤害你的事,可我们毕竟是一家人,我替他向你道歉好不好?你也不想灵灵没有爸爸对不对?”
这句话后,纪玦一直古井无波的眼眸微微动了下,抬眸看向可怜又可悲的黎霏,开了口:“你真以为,上次灵灵误闯跑马场,是个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 注:自闭症儿童被称为“星星的孩子”。
感谢给布丁投雷的“昼颜似恶鬼”小可爱鸭,给文文浇水的“沈隽意我的崽”小盆友,以及所有订阅支持的小可爱们,比心心!
第51章 2019.09.11
声音不高, 却如呼啸而至的冷厉寒风,瞬间卷走了黎霏所有理智。
“你说什么?!”壁纸上的装饰画框极轻地震了下,不喜不悲地注视着再无丝毫优雅的女人。
她惊恐地看着纪玦, 眼神里写满震惊和难以置信, 漆黑一团的眼珠子占据了大半眼眶, 徒留旁边浸染血丝的眼白。
纪玦已经站起身, 他低下头, 捡起被黎霏散落一地的东西,放到桌上, 最后留下了一句话:“想知道什么, 就联系阿捷,他会告诉你该怎么做,包括帮你处理麻烦和教你拿到手机。”
随即推门走出。
珠帘随风掀起细微脆响, 将女人留在安静下来的包厢, 她颤着双手,胸//口距离起伏着, 许久没说话,少顷,才从渗血的红唇中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 泪珠伴着软//软倒下的身子,滚落一地。
顾桓正在附近一家私人咖啡馆等纪玦。
他戴着耳机, 一边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处理文件,一边听视频对面的高震淣和他汇报工作。
“......董武现在非常配合,该走的流程已经步入正轨, 预计不到月底就能完成收购。”高震淣简短汇报过最新进展,喝了口水,等待顾桓的工作指示。
顾桓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没再说话,等发完手头几封邮件,才揉着脖子,靠回沙发。
“对了,交易所已经核实过公司的申报材料,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月后公司就可以正式挂牌上市。”顾桓手指轻叩着桌面,微微眯起的眼眸一扫手机,沉思了一瞬,又嘱咐高震淣,“但最近纪泱小动作挺多的,你盯着点媒体动静,若有诋毁公司的不实消息立刻公关。”
高震淣闻言,脸上霎时严肃了几分:“我知道了。”
他把顾桓交代的事情一一记在备忘录,正要挂断视频,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整个人都眉飞色舞起来。
“小顾总,蒋立亮果然上当了。”高震淣笑嘻嘻地凑近屏幕,一脸大仇即将得报的喜悦,压低嗓音说,“按照您的吩咐,最近负责金水区调研的团队小组对当地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散播了不少政府要在那建高新区的利好新闻,再加上有纪氏的推波助澜,蒋立亮现在对这些消息深信不疑,完全把那片地方当成了香饽饽,已经和当地最大的地产公司在谈合作了,想抢在咱们前面拿地。”
顾桓手指微顿,懒懒回道:“能打听到收购价吗?”
“不能,这件事被蒋立亮捂得很死,”高震淣先是遗憾地摇摇头,紧接着,想了想,又继续说,“但能根据我们的收购价格做粗略判断,我和阿捷报出的条件已经溢价不少,但对方完全不为所动,由此可见蒋立亮怕是没少下大血本。”
他说完,眼珠子一瞪,翻了个大白眼:“活该。”
顾桓若有所思地转着钢笔,一直没说话,少顷,听到高震淣“呸”了几声,鄙夷道:“还有,您猜得没错,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那吴子强真的去了蒋氏,钟海也后脚跟了过去,我还没通知他业务考核不及格呢,他倒挺识趣地卷铺盖滚蛋了,原来也是一早就找好了下家。”
顾桓嘴角扯出了一抹讥笑,收起钢笔,轻轻一抬眸,示意高震淣继续往下说。
“不过他们去的并非现在的蒋氏集团,而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的新公司。”高震淣撇着嘴,收起鄙夷后的脸上多了几分正色,和顾桓详细汇报,“注册资本五十亿元,蒋氏出资比例占到45%,而且蒋立亮之前找各个地方谈收购时也都用的这家公司名义去谈,但我发现,另一个占比和他几乎无差的出资人,却背景干净,看上去和他毫无关系。”
顾桓听到后半句话,微阖的眼眸睁开了:没有关联?啧,有意思。
他懒懒直起身,问高震淣:“叫什么?”
高震淣:“江雪。”
是个女人名。
顾桓重新懒洋洋地窝回沙发,开始从脑海里搜索和纪家那两个兄弟有关的所有女人信息,手中的钢笔配合着他陷入沉思的表情,开启均匀转速。
十分钟后,高震淣把搜集到的江雪资料传给了顾桓。
顾桓指尖轻点面板,看一张青春洋溢的明媚笑脸出现在了屏幕上,眼眸微微眯起了一刹——女生长相清纯乖巧,眉眼间还带着几分对世界的好奇和跃跃欲试,处处透着易于控制的烂漫天真——却很显然,并不像是纪崆会喜欢的女生类型。
倒很符合纪泱的喜好。
不等他询问纪玦,高震淣又发来了另外几张照片,直接验证了顾桓的猜测。
同一时刻,一直紧紧关闭着的包厢,也被人从外面悄然打开了。
清冽如冰川雪松的气息瞬间朝顾桓扑面而至,他尚未起身,已经被纪玦抱起,等天旋地转的意//识回了笼,已置身于纪玦温//柔的怀抱。
良久,顾桓勾着纪玦脖//颈,抵上他的额头,眼眸轻轻眨了下:“见过了?”
纪玦点点头,又把顾桓往怀里按了按,在他发梢似有若无地轻揉着,低声说:“但估计得等一段时间,她还没能接受这件事。”
自欺欺人惯了如黎霏,这么久以来一直在试图蒙蔽自己的双眼和耳朵,假装看不到纪泱的所作所为——但这一次,触及到她最后底线的真相已被纪玦残忍揭开,也许,能逼得她直面残酷事实。
“没事,我们有耐心。”顾桓回给纪玦一个温柔的wen,这才从他身上下来,拿高震淣发他的资料给纪玦,语气里不无同情,“难怪你大嫂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纪玦看到照片里熟悉的女生面孔,一张脸上毫无起伏,揉着顾桓的头,和他解释:“她是在担心灵灵。”
顾桓诧异,还带着清浅薄雾的眼眸微微上挑,许久,从纪玦平白直叙的讲述中得知事情原委,忍不住蹙了蹙眉:“有办法治好吗?”
纪玦抬手,抚去顾桓眉宇间真心实意的担忧,轻声说:“难。”
顾桓心里沉了沉,少顷,用力抱紧纪玦,蹭着他,闷闷说:“成立一个基金会吧,帮助那些和灵灵一样的孩子。”
纪玦闻言,历来冰冷漠然的眼眸微微闪了下,感受着怀里身//子和心肠一样柔//软的小野兽,哑着嗓子,说了一个“好”。
他从不在意别人性命如何——他从人命不值钱的贫民窟里长大,见多了活着比死了还可怕的肮脏污秽,如果没有遇到顾桓,他这辈子都会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无情商人。
但命运何其奇妙,教他遇到了这辈子,乃至生生世世,他都不可能放手的一个人。
纪玦低下头,在顾桓发梢落下了一个轻柔的wen。
顾桓抬眸,回应着纪玦月光般温柔的爱//意,许久,才松开纪玦,和他说:“我今天收到了纪泱不能出席聚会的消息。”
纪玦对此毫不意外,隐在冰冷镜片后的一双眼眸闪过一抹讽刺:“他此刻应该正焦头烂额,忙着处理潮海那群人。”
“可惜了。”顾桓遗憾地耸耸肩,活动了下手腕,“没法当面揍他。”
纪玦无声一笑,捉住顾桓的手,把他的笔记本合上,站起身:“他不经揍——没纪崆皮糙肉厚,揍着过瘾。”
“啧,也是。”顾桓眉梢一挑,眼眸中盛满了狡黠的笑意,“也许到时候纪崆会庆幸挨了这顿揍,能让他现在多逍遥一阵。”
纪玦低笑着“嗯”了一声:“他会感谢你的。”言罢牵紧顾桓的手,和他一起从小路回家。
一个小时后,顾桓双手抱臂,慵懒地倚着门,看这个从未下过厨的男人拿出牛排,问他:“几分熟?”
姿态优雅,语气自然,像极了自信的米其林大厨。
但,顾桓眼眸里依然写满了不信任。
他有点怀疑纪玦做牛排是为了掩饰他不会做饭的真相——毕竟,这玩意儿几成熟都能吃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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