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唯有这一次,他被簇拥着向前,无有离去之法。
“这世道还是不够乱啊。”陈酒坐在客栈的角落里,他的身侧围着的是从跟随者中挑选出来的力壮者,因为太子长琴特意表现的缘故,他已经稳稳地占据了陈酒团体中军师的位置,这样重要的地位,让他得以坐在了陈酒的身边,也是周围人所要守护的一员。
“太平之世可没办法进行换代之举。长琴你也知晓我的志向,”陈酒放下了店家方才送上来的略带浑浊的酒液,意有所指道:“不知可有何教我?”
“乱世的原因有很多,”太子长琴面色淡淡,并不为自己说出来的话感到不适:“但一切总结起来,也不外乎‘天灾人祸’四字而已。”
最初的那一世既深刻又模糊,现在的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位瑶山之上抚弄琴音的仙人了,“天灾我们没有办法,但是人祸却是可以认为操纵的。”
“比如说?”陈酒面上带上了期盼。
“比如说在先帝已逝,皇子争位的此时,”客栈之中出了他们之外没有其他的客人,太子长琴也不必压低了自己的声调:“因为江山的稳固都系于一家之身,所以在帝王易位的时候,往往就是他们最虚弱的时候,而这个时间点,也都是那些野心家们蠢蠢欲动的最好时机。”
但是和那些拥有底蕴的家伙们不一样,陈酒“两世”以来,俱都是起于微末的草莽,而草莽之蛇想要化龙,却只能乘乱世之风而上……可如果没有乱世,陈酒也不介意推动一把,制造出一个乱世。
“先帝属意三皇子继位,”太子长琴平静道出自己从一些渠道中得来的消息:“大皇子和二皇子既互相争斗,又一致阻碍三皇子归来,而先帝在世之时也不是没有兄弟,备受太后溺爱的福王同样有志于高位。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要我们点燃一颗火星,抛入最关键的地方,就可以让一切都随之燃烧起来。”
“那长琴你所说的关键之处又是在哪里呢?”陈酒噙起笑意来,他伸出右手,似乎是想要为侃侃而谈的太子长琴满上一杯酒液,一道鲜红色的细细的纹路从他的手臂深处探出头来,太子长琴目光划过这一处,一触即离,仿佛不曾察觉到异样,他的神情古井无波道:“当然是福王府。”
“远离京城,他是最容易打开局面的一点,也是我们最容易下手的一点,”太子长琴口中说着分析的话,但掩盖在深深眼眸之中的,却是与之毫无关系的思索。他开始思考自己在这段时间所观察到的变化,越来越多的随从们开始被这鲜红色的荆棘的纹路所缠绕,先开始只是一点,但后来却开始蔓延攀附开来,遮身的衣物已经不足以掩饰这一点了,最严重者,已经有半个脸颊被其所占据了。
但与此同时,他们的力气和体格也越来越强壮,他们的身材变得高大而结识,可以举起比起从前重上十几倍的东西,表情也越来越少,除非是陈酒召来他们问话,否则他们很少再进行交流,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成为了只会走动着的活死人,他们拥有自己的思考和判断能力,只是这能力似乎也变得更为暴虐,在面对敌人的时候,他们比起一个猎户与村民,更像是一个百战嗜血的……魔兵!
一想到后面的结论,太子长琴也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他当然不认为这是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魔”这样一存在在之前自己与那位沈夫子的谈话中就已经被提及,而那个时候,那位可以将一个凡间顶级的修仙者直接化为一副水墨画的“夫子”有过一个猜测,他们的源头,是来自于伏羲所流出来的鲜血。
“……因为一次祭祀能够影响的人不多,所以能够挑选而出加入我们的,只能是那些位高权重,身份可以为我们带来巨大便利的人物……”太子长琴微微侧过头来,想要观察陈酒对于自己提议的反应,这样也能够让他决定是否说出另外的几道策略,但映入他眼帘的,却是一张面带漠然的脸。
太子长琴的话语顿住了。
那是一种完全不该出现在陈酒面上的神情。陈酒是一个追逐名利地位的野心家,他可以卑鄙阴狠、可以虚伪冷酷,甚至可以卑躬屈膝去为自己想得到的东西谄媚,但不应该是这样一种居高临下的淡漠。
尤其是他欲望深重,而自己还对他所谓“志向”有用的时候。
太子长琴感受到了压力。
他之前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压力了,但这种感觉在近期之内却频频袭上他的心头,先是在那个村子里,而后又是在自己其实并不是很看重的陈酒的身上……他以为他的特殊只在于“沈夫子”对他的布局,还有那被特别点出来的“奇物”。
这样的表情在陈酒的面上倏忽急逝,但那双仿佛能够看透太子长琴内心最深处的冷淡傲慢的眼睛,却深深地印刻在了他的心上,隐约的久远的沉痛就要被这样似曾相识的一幕重新勾勒而出的时候,陈酒带上了恣睢的笑声唤回了他的心神:“……福王吗?我们确实可以让他饮下祭祀中的酒水……”
陈酒为自己放血,继而利用食物酒水控制他人的方式扯上了一个“祭祀”的名头,但经常举办这样的仪式,对于他的身体来说并不是一件大好的事情,所以后来除非是重要人物,他都不会轻易举办这样的祭祀了。
陈酒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异常。也不知是伪装还是本身出现了什么问题,太子长琴深深地看了陈酒一眼。
“……我们还可以让自己隐藏在福王的军队里,”陈酒似乎想到了自己所能够畅想的未来:“把握好时机用进京勤王的名义出动军队,战争是带来动乱的最佳手段……到时候不论我最终是‘揭竿而起’还是在福王的遮掩下‘黄袍加身’,只要结果是我想要的一切,这中间的过程如何进行,都完全不值一提!”
太子长琴的内心警醒:“利用势力来掩盖自己是一个很好的办法,毕竟我们拥有‘祭祀’,完全不用担忧势力主人对于我们的猜忌打压,而若是选择推翻旧朝,在面对全天下的敌人的时候,我们最好隐去我们出身的村子,这让可以避免让人打扰到我们的亲人……”
尤其是那位布局一切的“沈夫子”。
“什么村子亲人?”陈酒有些疑惑地问。
这样熟悉的问题,太子长琴再一次沉默了。
上一次是杜绝了陈酒升起敌对心思的可能,这一次就是干脆完完全全抹除了存在的记忆吗?
“不,没什么。”这一次他没有重复自己的问题,只是不在意一般将之随口带过,太子长琴面上突然带上了久违的笑意道:“我是说如果我们有亲人朋友,那样最好不要牵扯到他们。”
“也是,”陈酒点点头道:“幸好我们没有。”
太子长琴愣了愣,“是啊,”而后,他也同样点了点头回道:“幸好我们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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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某渡魂仙人(十)
二人就在这样普通的城中客栈之中定下了接下来行动的简略布局。因为有了陈酒那样匪夷所思的控制手段,这使得他们的策略从一开始,就省却了无数繁琐的积累的过程。
而就在他们结束了这一番谈话之后,太子长琴从桌子边站起,他拢了拢袖袍,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作为一个已经被“魔血”所侵染人群中唯一一个完全清醒的人,他忽然觉得,也许自己也应该给自己的皮肤上在加上一层红色纹路的伪装?
既然没办法知道那人想要利用这陈酒做些什么,那么自己所需要做的,其实从一开始就不曾有过变化,那就是在一切未知的情况下,努力的保全自己而已。
太子长琴收拾好了自己的思绪。但谈话之中的另外一位却开始有了些变化,这变化并不是指他的外貌之类的改变,而是一种在思想情绪上的转变与升华。其实之前太子长琴没有看错,有那么一瞬间,那些之前充斥着陈酒这一人格的诸多品质,那些畏缩不前的怯懦与恐惧,会因为自身愚昧欲望而迟疑犹豫的愚蠢,还有那些因为自身能力所限制的慢腾腾的思考速度,在那个短短的时间段里,一下子就挤压到了一个更为狭隘的空间里。
但陈酒并不会像太子长琴所认为的那样觉得自己是换了一个人。只是那种状态的自己更理智、更自制、更敏锐罢了,那充斥着自己脑海的“谋天下”的野望并未消失,它反而更为清晰坚定了起来,“前一世”自己所犯下的导致失败的错误,因为输给了敌对之人所兴起的无理的恼怒,因为心胸的狭窄而念念不忘的嫉恨,这些虽然都还在,但却能够被更深更大的诉求给压了下去,而那诉求,就是对于自身所能够取得的最终成功渴望……他知道自己想要走到最后,那些自己所拥有的品性中,什么是他所要表现出的,什么又是他所需要压抑住的。
但这样的状态持续的时间快的就像闪电一样,给后来的陈酒留下的,不仅仅是那前所未有的冷静的思索的方式,还有一种逃过了一劫般松了口气的后怕。
因为那个时候的自己,竟然跃跃欲试有了重新打开那本诡异大书的打算!
陈酒的面色有些阴晴不定,他当然知道大书给他带来多大的改变,这样的改变又给他带来了多大的好处,可以说他现在霍乱天下的起始与基础,都是来自于大书为他带来的便利,可是太危险了!将自己的生命与那些渺茫的好处放置在一座天平之上,现在正常状态下的陈酒,他做不出这样的豪赌!
……
人间红尘交错,情仇爱恨日日演映。修仙界中的时光与之相比,就像是一只缓缓前行的大龟,它气势恢宏庞大,却也静缓自在闲适,日复一日的修炼生涯虽显淡薄,但也有着一份世外才有的平静与安宁。
“师父!”青玉坛中的大殿里,一位身着青色道衣的修士弯腰恭敬行礼道,他的腰间束着一柄蓝色的宝剑,挺拔的身姿中带着些微风尘仆仆之后的匆忙,他的双手之中奉上的是一份来自于外界的请帖,是来自于华山太华观的请帖,在收信人的法力的激发下,会有事先刻画好的阵法随即启动,被录入其中的影像也浮现在请帖的上方,给人一种面对面交谈邀请的正式感。
苏夜静静地听完影响中老者的问候与邀请,而后他在沉默了一阵之后,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弟子,“昭阳,你此次下山,想必也有了些经历,对于玄诚掌门所言说的‘魔潮’一事有何看法?”苏夜一袭青玉坛掌门袍服,在白色的长衣之外披着的是一件极为正式的黑色外衣,上绘有烟云与萧台,袍服宽大,从掌门高位中缓缓走下来的时候,颇有着隔断凡尘的高渺之意。
昭阳是青玉坛中第三代弟子之中的翘楚,也是之前因在弟子比试之中夺得魁首,从而被当时还是掌门的厉初篁收为徒弟的天之骄子,他不仅在青玉坛固有的炼丹之术上天资不凡,在修习护道剑术上,也拥有着不俗的天资,这一点,倒是与他的师父厉初篁有着相似之处。
昭阳谨遵着修道界的礼仪,没有贸然抬头看自己的师父:“玄诚所说的‘魔潮’,其实最初的爆发的地点,是来源于世俗界的一处王朝。”
昭阳回想了一下自己事先打听好的所有情报,尽量用一种不急不缓的镇定的语气静静道来:“因为是人间王朝中的正统之争,所以在一开始,这样的战乱并没有引起我等的注意。”
人间利益感情纠葛纷乱不休,他们修的是清静虚无的仙道,自投红尘,那也不是不可,但只要你不惧沉沦其中的七情之痛、轮回之苦。
“但等到那首领之人窃居高位之后,”昭阳微微皱眉道:“他开始发动了对外扩张的征服之路,那其中展露出来的不属于人间武者所有的古怪的力量,终究还是引起了修仙界的警惕,那种完全不同于我等修行者所拥有的仙道的手段,更近似于门派古籍中所记载的‘魔’物。”
“这等遭天地所厌弃的存在,很快就震动了各大修仙门派,在派出了弟子往外调查之后,”昭阳微微停顿了一下,之后继续说道:“才发现,那魔物之首已经形成了气候,他占据了王朝高位,利用王位的优势,转化了朝堂内外,并以此为依据,逐渐渲染到更多的普通的百姓身上,这样得来的势力,很快被他编纂为军队,并以此屠灭反对他的国家。他就用这样的方法,使得人间生灵涂炭,让原本本该安居乐业的百姓,纷纷魔化成为他的战力,并以此组建而成了庞大的军队,他们纵横肆虐,屠杀不从,这便是‘魔潮’一词的由来。”
“这样具有感染一般的性质的军队,倒也无愧‘魔潮’一词,”苏夜敛目道来,目光中幽深若渊,像是有不可测的东西掩服其下,“不过,既然是根源源于一身的动乱,何不行‘斩首’之策,将那源流率先堵住,而后再想出办法,将那被转化之人归原?”他淡淡问道。
“这样的办法也并非没有人想过,” 昭阳很显然将修仙界大多数的动静都摸得清清楚楚,甚至是他自己本身就已经参与到这样的行动中去过,所以他才能在今日给予师尊的汇报之中,讲述得这样详细又准确,“但是时间已经晚了,那名为‘陈酒’的魔首,已经有了可以抗衡我等仙道的伟力,他麾下最早被转化出来的那一批人,也已经蜕变为真正的魔族,拥有了不属于我们的能力,发现了这一切的昆仑派自感力量不足,为了尽快泯灭这一次的‘魔潮’动乱,所以才发起了这一次修仙界门派的聚会,由华山太华观牵引,想要聚合起正道的力量,去对抗这一席卷天下的苍生大劫。”
“原来如此,”苏夜轻叹道:“我知道了。”
他挥手拂退道:“那么,你就此吩咐下去,通知好随行人员,准备好在约定好的时间前启程吧。”
“是。”昭阳恭谨退下。
轻轻抬头看了一眼背负着双手的师尊的背影,犹豫再三之后,昭阳还是咬了咬牙,止住了自己的脚步,再次恭请道:“这一次的魔潮兴起的诡异,弟子有一发现,本来因为没有证据,弟子本身也不敢肯定真假,但是为了师尊您的安危,昭阳觉得,还是将其禀告师尊您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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