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有个符弈辰等着他,这次……
齐文遥看到院子里的那个人影,嘴角一抽,“你怎么又来了。”
这次的符弈辰是灾民打扮,贴了花白的胡子,给自己脸上画了几个老人斑,微微眯眼敛去晶亮精神的眸光,背上似乎塞了什么东西装驼背。
符弈辰见到他当然不装了,一下子直起身睁大眼,笑起来的温柔眉眼愣是没让稀奇古怪的妆容压过去,只让人想帮忙抹去一切碍眼的“污渍”,瞧瞧究竟多么好看。
齐文遥瞧着这一双见着自己就亮的眼睛,撇嘴,咬咬牙狠心挪开目光。
他径自往屋子里走,符弈辰知道自己不受待见就没有擅自跟上,静静在窗边等着。
齐文遥正好也要走到窗边,一抬眼,看到符弈辰乖乖在那儿待着就说不出多狠的话了。
“你来做什么。”齐文遥开口问。
符弈辰给他递上一张纸,“给个交代。”
齐文遥拿过来一瞧,发现是灾民情况汇总。哪些灾民进了景王府,干什么活,雇多久住哪里,哪些灾民是家眷,哪些灾民生着病,不能去干活却也引起了官府的注意,会搬到好点的地方疗养。
“我替他们谢谢你。”齐文遥看到熟悉的名字就知道不是瞎编,看过一遍就双手递回。
符弈辰不接,“留着,方便查探。”
齐文遥懒得掰扯,直接收下。
留一张纸而已,去不去景王府还是看他的打算。
“犯人逃了一个。”符弈辰主动交代,“父皇没让其他乱党上大殿,下令彻查,抓尽为止。”
齐文遥装作没听见,收拾架子给木雕腾位置。
符弈辰继续说,“有人怀疑是我做的,找不着证据给左丞相驳回去了。”
简单三句话,信息量巨大。逃的犯人还能有谁?不就是和符弈辰算得上朋友的重犯路天逸。一个人逃了,皇上不对剩下来的人下狠手,反而好好查,无非是心里的天平偏向符弈辰,看起来要把事情查个底朝天,实际贪污案没解决,哪来那么多功夫,拉长时间叫符弈辰有应付的余力。
至于左丞相……
齐文遥看向窗边轻声给自己“报告”的符弈辰,眉头一皱。
符弈辰在朝中有了势力。
“你……”齐文遥越发觉得符弈辰深不可测,想要撇清干系,“我不想听。”
符弈辰点点头,“是我多话了。”
这么好脾气?齐文遥看不惯符弈辰装出乖巧听话、想要他领回家的弱小狗狗样,心思一动,故意说了句,“你不怕我说出去?”
符弈辰笑了,“你想要我死说一声便是,何必绕弯子。”
又来了,那一双真挚到好像要把命给他的眼睛。
齐文遥再次因这种态度感到不适,别开眼,咬咬牙说了句赶人的狠话,“你走吧,以后不要来了。你这种身份,过来只会给我惹麻烦。”
他自认语气够嫌弃了,符弈辰还是没脾气,“你说的对。”
齐文遥败了,关起窗把符弈辰晾在外头。
符弈辰站了一会儿,走了。
齐文遥一点没放松,竖起耳朵听声响。等那个脚步声真的远到听不见了,他倒在床上,闭眼睛放空自己,由着脑袋反复地琢磨一个问题。
符弈辰真的不会来了吧?
*
符弈辰说话还是算话的,第二天没来,第七天还是没来,第十五天,符弈辰不见人影,王府修好大半的消息倒是传来了,估计是搬家庆祝,没空搭理他。
齐文遥也调整好了状态,把符弈辰那一双盯出他鸡皮疙瘩的眼睛给忘了。他开始了舒坦的放假日子,躺累了起来画画,画累了往后一倒,准备好的软乎被褥能让人陷进去,跟床垫一样舒服。
齐太傅的耐心比他想象中要少。第一次回家,看到他睡着会体贴地关门,盖上一层暖呼的被子,第五次回家,忍着不满把他叫起来,让他吃了饭再睡,第十四次……
齐太傅提前回家,看到他因为睡着把好好的笔甩到地上,给好好的宣纸上面泼了一大片墨痕。
看到他睡得七荤八素,皱皱眉头能忍耐,看到他糟蹋文房四宝,咬牙半天没能憋住火气。
“齐文遥!”齐太傅怒了,“起来。”
齐文遥醒来,看到齐太傅的一瞬有点茫然,“唔……爹!”
他清醒了,发现搞乱的桌面就感到了危机,坐直身子冲着齐太傅傻笑。
齐太傅看着他的笑脸,竟然真的压下火气,“把东西放好再睡嘛。”
“嗯。”齐文遥看了看外头的天,“爹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齐太傅帮着他把掉地的被子扯回来,“没事就回来了。”
“有事吧?”齐文遥直觉不对,“是不是有麻烦?”
“没什么麻烦,就是……”齐太傅打量他的脸色。
齐文遥猜到了,“符弈辰的事?不用跟我说。”
“还是说吧。王府修好了一半,景王打算回去住。皇上觉得他委屈,特地赏下六个美人给他暖……暖屋子,人多热闹嘛。景王谢了皇上,领着人回去了。”
齐太傅说顺嘴了,差点把不好听的语句漏出来了。
齐文遥却还是觉得不好听,抿抿唇,转头去看院墙上加的碎瓷片。那是为了防止符弈辰、翟一尘以及各种莫名其妙的人翻过来的小招数,不见得有用,却能给他一点心理安慰。
而今,心理安慰全成了自我打脸。
他防什么呢?人家根本不想来。六个美人轮着宠,哪里记得他这号人物啊。
“知道了。”齐文遥为了表现自己不在意,特地问,“什么样的美人?”
齐太傅只说,“饿不饿?咱们提前开饭吧。”
“好。”齐文遥声音发哑,揉着眼睛装作自己刚睡醒的迷糊样子。
齐太傅离开,给了他好好思考的空间。
齐文遥灌下两杯凉水,闷头就着泼洒的墨汁画了一幅鬼畜的魔鬼画。他画完,饭也好了。吃饭间一直充斥着齐太傅的声音,与他聊着书院的事情。
之后要沐浴更衣,齐文遥忙活一通也到了该睡觉的时候。
他躺在床上,深深呼吸感觉自己算是镇定,才闭上眼睛去想符弈辰和美人如何相处。
最好是亲密的、让他看一眼就恶心的那种。
他想看的画面渐渐浮现。
夜深,景王府,剩了半边没修好的院落里。
符弈辰端坐在完好屋子的座椅上,面前站着六个姿色不凡的美人。皇帝照顾到了符弈辰的喜好,赏的全是男的,三个跟秦洛潇相似的清冷高傲型,一个温柔斯文的书生,一个怯懦乖巧的少年,一个泰然自若颇有风范,不卑不亢地直视符弈辰。
符弈辰下令,“开始吧。”
六个美人应声,然后……转身走出屋子。
清冷的搬砖,各干各的不需要合作,温柔的照顾不幸伤着的小工,乖巧少年跟在后面做杂活,颇有风范的那位最苦逼,爬上屋顶做铺瓦片的粗活。
而符弈辰是魔鬼监工,跟旁边的魏泉说了句,“身手都不错,父皇真有眼光。”
魏泉嘴角一抽,没说话。
齐文遥睁眼,想想符弈辰那个满意的表情也是嘴角一抽。
“什么人啊。”
第60章 哭泣
多才多艺规矩体贴一心想要进王府享福的美人,被符弈辰拿来当苦工使唤了。
齐文遥可以想到美人们多委屈,有种“什么鬼”的哭笑不得。不过,想象中的亲密画面没有出现,舒爽的感觉不知不觉占了上风,看不解风情的符弈辰也有点顺眼了。
齐文遥扬起唇角,连夜风拍打窗户的噼啪乱响都品出了一点节奏的美感。
“笑什么。”他发现自己心情过于好了,拍拍脸颊想把笑意拍散,“跟我又没有关系。”
房间里没别人,齐文遥纯粹是吃饱了撑的跟自己较劲。他的较劲也没用处,笑容散去,心里的小雀跃倒是没个完了,闭上眼睛还忍不住回想刚才那个开心的画面。
六个美人还在干苦力,符弈辰已经回房了。
景王府整修过后更是华丽,丫鬟和侍从也多了不少。符弈辰一个人惯了,不怎么喜欢人伺候,叫人打来洗澡水就屏退四下自己来了。
“呃,这个不用看了。”齐文遥发现要看到符弈辰洗澡了,赶紧睁开眼。
然而,他这个技能又不是闭眼才会触发的。
脑海里的符弈辰已经在脱衣服了,齐文遥觉得不行,赶紧扑到书桌边拿起笔就开始画画,用点别的想法覆盖即将出现的刺激画面。
齐文遥折腾半天还是看到了符弈辰洗澡的细碎画面,心思不宁地画了一幅巨丑的作品。
符弈辰那边倒是舒服滋润,洗个澡,将他送的平安符好好地放在枕边,不会在睡觉的时候压到也不会搞丢,才安心闭眼休息。
反正符弈辰是穿着衣服的,反正他已经破例了。
齐文遥成功地说服了自己,借着读取画面的外挂看看符弈辰的睡颜。
那双眼睛闭起来就没有不怒自威的气势了,让弯翘的睫毛做了主角。睡前检查平安符是否安好的样子十分严肃,却又透着一种较真的孩子气。
齐文遥忽而有了一个想法——如果他给符弈辰送个可爱的布娃娃,符弈辰会不会抱着一起睡啊?
反差萌多好玩啊。只是脑补,他就有种真的送过去试试的冲动。
“行了,今日份看够了。”齐文遥没再任由自己跑偏下去,也回去睡觉。
心情一好,睡眠质量就跟着好。他沾枕而眠一夜无梦,睡到饱才慢悠悠地醒来。
齐太傅已经站在床边等着了
齐文遥看了一眼外面明亮的阳光,能猜到是午时以后。被嫌弃了这么多次,他有自知之明,挂起笑脸讨好问:“爹,今天这么早回来?”
放假在家待久了就会被父母嫌弃,放在哪个年代都一样。齐太傅跟他没当多久的父子,情况也比较特殊。可是大部分人是贪心的,齐太傅也免不了俗,有点望子成龙的意愿。
齐文遥一直没有出息就算了,这会儿在文人那边是高风亮节,在灾民眼里又是大善人,赚回了那么好的名声偏偏懒在家里睡觉,齐太傅怎么都看不顺眼。
不顺眼归不顺眼,齐太傅看着笑脸还是发不起脾气,“昨夜没睡好?是不是因为……”
齐太傅言尽于此,没说起景王府六美人的事。
齐文遥看到齐太傅意味深长的表情,明白了。他是心里舒坦睡个痛快,在齐太傅看来却是不同的感觉:一觉睡到那么晚,莫不是听说景王收了六个美人,辗转难眠吧?
“没有。”齐文遥赶紧解释,“我一直睡那么多,平常也是这时候起的。”
齐太傅点点头,“也是,有时我回来了还在睡……你这个睡法,不画画了?”
“画,一会儿就画。”齐文遥麻溜儿起来穿衣服。
齐太傅面上嫌弃,实际还是照顾着他的。怕他着凉,齐太傅主动帮忙拿厚实点的外衣,催他赶紧穿上,甚至亲自拧了一把毛巾给他擦脸。
“我自己来吧。”齐文遥有点受不了这种慈父的照顾。
齐太傅也不勉强,吩咐下人准备吃的。
齐文遥找着话题,“爹,今天不用上朝吗?”
“回来了。”齐太傅说,“先前还去了一趟苍松书院。”
“苍松书院是徐邻溪开的那一家吗?”
“是,他们特地托我转交请帖。”齐太傅说着,从袖中拿出了一个讲究的请帖,“到时会有不少才子一起赏画,你去看看,说不上话也能沾沾书卷气。”
齐文遥看着请帖,发现了一个关键,“要带自己的作品去啊?”
齐太傅在他皱起的眉间轻点了一下,“愁什么?你又不差。”
“就在明天,来不及吧。”齐文遥想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前往,“我这些日子都是给灾民们帮忙,手头哪有画?我随便画一幅,去了不是看笑话吗?”
齐太傅直接去了书桌边,指了指架子上的画卷,“这些不是吗?”
“那些不是国画。”齐文遥可不愿意拿这种风格完全不同的油画和素描稿过去。
齐太傅反问,“国画是国人的画作,你不是国人吗?他们能画自己想画的,你怎么就不行了。”
齐文遥也掰扯不清楚:总不能跟齐太傅说西方美术史吧?
“我也想去。”齐文遥换个方向劝说,“但我怕出门会遇到歹人。”
齐太傅斜来一眼,“你说的是景王?”
“不,是翟一尘。”
“翟一尘早就逃出皇都,哪有功夫来烦你!”
“哈?”齐文遥懵了,“什么时候的事?”
齐太傅叹口气,“遥儿,不要整天躺在家里,没事出去打听打听。真的懒得紧了,去跟管家、家丁或者丫鬟说说话也是可以的嘛,成天待在屋子里……”
又来了,标准的啰嗦念叨。
齐文遥很有被家长唠叨的惊艳,微笑听着不住点头。他做出一副认真的模样,实际上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把那些话听进去,径自想着翟一尘的下落。
画面来了,翟一尘确实逃出皇都好些日子了。
那时,“乱党”越狱,有人怀疑到了符弈辰头上,左丞相不仅帮忙说了话,还用的是合情合理让人难以反驳的举证方式。把越狱需要攻破的地方捋了一遍,景王难以插手,太子那边的人倒是玩忽职守,看来看去还是太子可疑。
太子哪会坐以待毙,喊声冤枉。没个确切证据不好定夺,皇上也有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思,觉得糊弄过去对符弈辰最有利,随口说句“彻查”就跳到下一件政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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