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颇感意外,没想到季北城会走的如此着急,连当面辞行都没时间。
沈璧猜测西南出事了。
福伯道:“我看元起将军风尘仆仆,面色焦虑,恐怕是的。”
该不会真打仗了?
沈璧心里咯噔一下,“你派人前去悄悄打探,莫要惊动任何人。”
随即,他又问道:“井修如何了?”
福伯道:“老奴派人将他安排在别院里,尚未跟他说明府里的情况,侯爷要去看看他吗?”
沈璧嗯了一声。
福伯含蓄道:“侯爷恕老奴多嘴,七年的时间,什么都会改变。”
“我知道。”他明白福伯的意思,以前是好人的人,七年后未必还是好人。
井修梳洗沐浴,换上了干净的衣物,端的是风度翩然,他还仿着沈璧的样子,蒙了条黑色的发带。
听到沈璧的轻咳声,他立即起身,不大好意思地挠挠头,“以前见静舟以发带覆眼,总觉得格外好看,今日我也东施效颦一回。”
东施效颦……沈璧一头黑线,“我已派人去找大夫了,你的眼睛以后会治好的。”
井修舒了口气,真心实意地朝沈璧鞠了一躬,“多谢静舟!”
“不必客气。”沈璧神色平淡,不甚在意地道,“当初多亏你的多加照拂,否则,我必过得更难。”
井修笑笑,没把沈璧的这番过于自谦的话放在心上。他知道就算没有自己,沈璧一个人也会过得很好,更何况后来季延又出现了。“静舟,你走后又见到季延了吗?”
沈璧拧眉,似乎不大想谈及这个,只道:“没有。”
井修看不到他眼底的烦乱,百感交集道:“若我能看见了,天南地北,我都去将人给你找回来!”
“多谢。”沈璧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不过不必了。”
不必了,不是不知踪迹,所以不必徒劳去找,而是人已经走了,知道他去往何处,也知道他不会回来,所以无需多此一举。
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尘,照向西南大地时,季北城终于回到了将军府。他甚至来不及喝口茶,就命人将卢策召来。
卢策觉得自己立了大功。
之前他一直怀疑沈璧对季北城有所图谋,这次是实打实地抓住了证据。所以他不仅来了,还把秦天也绑来了。
季北城见他五花大绑的阵仗,扶额想哭。
卢策激进道:“将军,若以军法,此人应当枭首!”
“我知道,你不必强调。”季北城拧眉,想着怎么从卢策手里将人救下。思来想去,似乎没什么能让他轻易松开爪中猎物的办法。“把人留下,我要审问,你暂且下去!”
卢策刚张口,对上季北城那双沉郁如刀的目光,什么话都咽了回去。“那将军慢慢审,属下先告退。”
季北城终于吐了口气。“秦天,你知道我为何连夜从京城赶回来么?”
秦天低下头,讷讷道:“知道。”
季北城问道:“侯爷真让你将我军中的消息传递给他了?”
秦天点点头,“他找到了我舅舅,我不得不这么做。将军,你军法处置我吧!秦天死而无怨!”
季北城道:“我没打算杀你。毕竟你是我父亲救下的。明晚子时,我安排人送你离开。从此你隐姓埋名,不要回来,也不要跟你的家人有任何联系。我会对外称你畏罪自尽。”
秦天叩首,伏地不起,“多谢将军活命之恩!将军放心,若我不幸遭捕,必求一死,绝不连累任何人!”
“你明白就好。”
季北城打算将人送往函关,那里是草原,人烟稀少,即便想找一个人也不容易。 可他没料到的是,面对他的突然离京,惊诧的不仅仅是沈璧,还有符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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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函关
自高骈出事后,符卓就将沈、季二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只不过他的眼中钉太多了点,除了他们二人,朝堂上还有一派,成日与他作对,他每日面对这些党派之争,已是心力交瘁,还要腾出手收拾沈璧和季北城,着实忙的飞起。所以为方便掌握两人的行踪,他一直派人暗中盯着侯府。
尽管季北城离开的十分低调,却依然没有躲过符卓的监视。他前脚刚回到将军府,符卓派出去的人后脚就到了西南,蛰伏在将军府外。
秦天的事,季北城没有瞒着管家周谦。见过卢策之后,他将事情告知了周谦,把周谦吓得不轻,“将军,这秦天留不得!必须快刀斩乱麻!”他做了个杀的动作。
季北城不是没想过杀人灭口,可季牧当初救人的时候就没想过吗?明知道会有风险,为何还要这么做?必是欠了朱潜什么。只要秦天藏起来,不被人找到,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季北城道:“周叔放心,送秦天出关的,是我手下的一个死士,如果真出了意外,他不会让秦天活着。”
听得这话,周谦略宽了心。
季北城很了解卢策,他那个人没什么脑子,不可能会想到去查细作的事,便问周谦,最近卢策可有什么异常。
周谦想了想,摇摇头,“卢将军平时都住在军营里,将军走后,他就没来过府里。”
季北城点点头,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他原以为,符卓会对沈璧下手,但没想到,先出事的竟是自己。
这件事既然能瞒这么多年,必是所有的线索都被清理的差不多了,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被元起查到?
虽一时想不明白,也只能作罢,毕竟元起已被他留在了京城。
因季延氏的忌日快到了,第二天,周谦就以此为由,去最近的寺里请了几位得道高僧到府里诵经,超度亡灵。
秦天剃去头发,隐藏在一干和尚里,出了城。大约子时,他乔装打扮之后,乘上季北城早已准备好的马车,一路北上。
三天后,沈璧和符卓都收到了消息。
侯府里派出去的人只将在军中打听到的细作的事和那两日将军府的情景说了一遍,沈璧就什么都明白了。
探子疑道:“侯爷还派了谁去么?”
沈璧愕然,“何意?”
那探子道:“属下在将军府外看到还有另有一人也在监视将军府。”
“坏了!”沈璧蹙眉,“季北城这妇人之仁!福伯,更衣!”
福伯惊讶,“已经宵禁了,侯爷这是要去哪里?”
上次宵禁出门,回来挨了三十大板,这次又要做什么?
“救火去!”沈璧等不得他,忙回房换衣裳。
“侯爷能否跟老奴细说?”福伯跟在他身后追问道。
“来不及了。”沈璧束了箭袖,将一头乌发高高扎起,再系上一袭黑色斗篷,抓着剑就往外冲,“这几日我恐回不来,府里交给你了!”
“侯爷!”福伯话音还没落,沈璧已没了影儿。
符卓虽还不知道那车里究竟是谁,为何要掩人耳目的离开,但他猜测这件事一定还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得到消息后,立即派出心腹大将魏劭,命他去将人拦下,带回府里。
魏劭领命欲往,符卓又叫住了他,“等一下,你刚才说,那马车是一路往北去的?”
“正是!”
“叫你的人先一路跟着,莫要打草惊蛇,看看他们究竟要去何处。”
两人正说着话,太师府的下人呈上一封书信,说刚刚收到的。符卓打开一看,笔墨尚还未干,他连看了两遍信上的内容,思量再三,随即眉目舒展,长笑数声,“好戏来了。魏劭,你再带几个高手,暗中跟着那马车,一旦发现沈璧,就地格杀!”
魏劭惊呼,“太师要杀忠义侯?”
符卓不悦于魏劭的反应,“谁知道他是忠义侯?失手误杀罢了。你做的干净些,别留下线索,就算皇上知道了,他又能奈我何!”他把信递给了魏劭,“你看看这封信!”
信上笔迹力透纸背,一看便是出自男子之手,内容简明扼要,沈璧宵禁出城,意欲截杀太师所要之人。
符卓道:“那马车上的人必十分重要!”
魏劭不解,“都说忠义侯与季北城是竹马之交,为何他们这次的做法如此令人迷惑?季北城既然将人送走,就是想留人一命,可忠义侯却千里迢迢跑去杀人。这太说不通了。”
符卓冷哼,“把人带回来,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去吧!”
上次宵禁去尚书府,挨了一顿打的唯一好处就是皇上给了他一块令牌,无论多晚,亦可来去自如。如今这令牌倒是摊上用途了。
若依探子所言,那辆马车此时应该已经到了淮州。沈璧算了算距离,想着去哪里截人。
明显车是往北走的,季北城想将人送走,最好的地方莫过于关外。
沈璧一拉缰绳,掉转了马头,直奔函关而去!
越往北走,天气越冷,江南那一身春衫渐渐抵御不了北方的寒冷了。只是心头焦躁不安,冷便也不觉得冷了。
一路披星戴月,策马狂奔,四日后,沈璧终于到了函关。他千里单骑,脚程比马车快很多,所以算来秦天应该还在关内。他不敢耽搁,沿着官道往回迎。
关中碧草连天,此时已近黄昏,晚霞泼墨一般涂然了大半个天空。四野除了风声和虫鸣,再无半点声音。
晚风虽温柔却带着丝丝入骨的凉意,沈璧打了个寒噤,一扬马鞭,加快速度。
待天色完全暗下来后,他终于到了前往函关必经的一个小镇上。
镇子不大,策马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就能将小镇逛一圈。沈璧在镇上转了两圈,才发现一家极小的客栈。
客栈虽简陋,东西倒也俱全,沈璧点了一碗阳春面填饱了肚子,身上暖和不少。只是这里比不得江南,客栈没法洗澡,他只能要桶热水,随意擦拭一下。
店小二估摸着是头一回知道这世间的男人除了粗犷落拓还有温润如玉这一类型,一时竟看的痴了。
沈璧一个眼刀子甩过去,吓得店小二一激灵。
他将长剑重重放在桌子上,声音冰冷,“这几日,你们镇上有没有人来?”
店小二结巴道:“没,没有。”
“如果有外人来,你帮我留意着。”沈璧将一锭碎银子扔给他,“下去吧!”
脑袋沾到枕头上,这几日的疲惫才消去不少。沈璧躺在床上不由得苦笑,他这是在做什么?一听季北城被人盯上,他就头脑发热地追到这里,真是疯了。季北城做事什么时候这般没算计了?
沈璧在小镇上又等了三日。
第四天,店小二敲开了他的门,说店里来了两个外地人。
沈璧下了楼,点菜的空档,扫了一眼邻桌的两个人。
一个三十来岁,身躯结实,却面上无光,心事重重。还有一个身形利索,手上满是老茧,想来就是车夫了。
他端着饭菜上了楼,打算入夜再动手。
过了子时,他还没来得及出门,别人已破门而入。
沈璧数了一下,来的足足有九个人,人手一把刀,将他围在中间。沈璧冷厉一笑,看来这些人是来要他的命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不及了,今天短小一下。
第27章 刺杀
这些人虽是半夜来的,却没有任何想要悄无声息地将他解决掉的意思。看来这回无论如何他们也要将沈璧的命留在这里了。
长刀破风,在月光下闪着幽灵一般的寒光,直逼沈璧面门而来。
对方并非一拥而上,而是一波杀招接着一波杀招,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沈璧虽立即拔剑格挡,怎奈双拳难敌四手,没几个回合就被逼到墙角。
手脚被束缚,体力又渐渐难以为继,沈璧暗道不妙,轻喝一声,使出十分的力气,将逼攻的圈子撕出一道口子,瞅准时机,撞破窗户,翻了出去。
屋中逼仄,又以多对少,他若不冲出去,绝无半分胜算。
一干人跗骨之蛆一般追着他出来了,街上静谧无人,唯有一轮弦月极其凄凉地将冷辉撒向四野。
沈璧横剑而立,雪亮的剑身映着他阴鸷逼人的眼眸,“你们究竟是何人?”
无人回答。
那些人并不打算跟他多说什么,领头一人竖起两指,微微一动,发了个进攻的信号。
其余人便聚了上来。犹如草原上的饿狼围住一头膘肥体壮的羔羊。
沈璧的功夫虽不错,但也不至于好到能以一敌九。尤其这九个人里领头的那个,很快,他因体力不支,落了下风,身形一慢,就难免会被对方所伤。
那些伤口如爆竹一般,在他的后背,胸口,大腿上炸开,带来炙热又灼人的痛感。
沈璧出门时只想着自己是去杀人灭口的,带着□□过于暴露,就换了把剑。他不善用剑,这会儿更是被压制的毫无反抗之力。
那领头的人见他扶着腹部,呕出一口血后,示意其他人乘胜追击,速战速决,却不想,横空一剑飞来,挑开几人手中的长刀。
沈璧认得那人,是护送秦天的车夫。
他扶住摇摇欲坠的沈璧,低低道:“侯爷可还好?”
沈璧点头,“秦天呢?”
“在房里。侯爷休息片刻,这里交给我!”
沈璧退到一边,胡乱处理了伤口。好在是夜里,沈璧也看不到自己身上的那些血迹。
车夫虽勇猛,却也难敌九人,没多久亦身中数刀,他捂着伤口朝沈璧喊:“侯爷,快走!我来拖住他们!”
沈璧不但没走,反而转身回了客栈。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离开这里,如果走不了,死之前也一定要杀了秦天。
沈璧踉跄着推开秦天的房门。他本以为这么大的动静,秦天指不定早逃走了,没想他正坐在桌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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