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般定是有赵宁在一旁煽风点火的功劳,不过既然事已至此,那赵悯生也不介意再帮着人火上浇油一把。
想到此处,赵悯生跪在殿上,只略微低下头,稍稍酝酿了一下情绪,而后再抬起头时,便已经微微有些眼眶发红,似有万般委屈无处言说了。
“皇兄所言极是,皇兄贤能,这些雕虫小技,自然看不入眼,可悯生愚钝没什么可以拿出手来让大家瞧的,只好击缶伴奏,以此来博父皇与太后一笑。”
赵悯生说着,又将眼睛从皇帝的眼神中移开,自上而下的低下来,一直低到了他身前的地板上,故意营造出了一种怅然若失之感。
皇帝此时的心绪尚还停留在对他的愧疚之上,猛然间瞧见他这副模样,心中自然对人更加迁怒,而赵悯生的说辞却依然没算完。
做足了情绪,赵悯生略微喘了口气,紧接着便又继续盯着地板说了下去,意图将这件事情推向另一个高/潮。
“皇兄拿悯生与舞姬相比,悯生并无怨言,你是我兄长,悯生并非开不起玩笑之人,可此时我与谢督公合奏,皇兄如此言语,岂不是让我连累了老师,一同成了舞姬乐师之流。”
赵悯生说罢,便偷偷的用眼角余光瞧了人一眼,那陵王此时坐在座位上,面色惨白,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已然爬了一片。
赵悯生这话无疑是愣扯着他的话茬,往谢渊的身上引。而谢渊又是太后的人,这……陵王顺着赵悯生的话接着向下思及此处,不由又是心上一惊,冷汗连连。
“让你方才嘴贱,活该。”
赵悯生瞧着赵展那一副惊惧的样子,心中暗骂了人一句,而后才又将心思放在了如今的局势之上。
那皇帝此时的火气,可谓是被赵悯生拱到了极致,瞧着陵王如今那样子,双眼瞪得像是铜铃,瞧起来好不吓人。
皇后就坐在人身边,瞧着人如今这模样,心中也是焦急,她自知自己的儿子闯了大祸,触怒龙颜,只怕今日难逃责罚。
可如此场面,她已然很难张口替人辩解,如今又赶上赵悯生趁机火上浇油,若她在此时贸然开口,只怕就连自己都会引火烧身,受人牵连。
那皇后在一旁偷偷用余光看了人许久,却一直都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开口,直到赵悯生一席话说完,那皇帝气极以手一拍桌子,她才终于从席位上站起身来,走到台下,跪在了赵悯生的身旁。
“陛下息怒,展儿他也是吃多了酒,一时糊涂,才会与淮王开出这种不合时宜的玩笑来。”
那皇后本是西陵送来和亲的,比起大楚本国的女子来说,她身材更加婀娜窈窕,一静一动宛如媚态天成,赵悯生的戏虽然足,可若是论起楚楚可怜来,他比这些后宫妃嫔还真是差着一大截。
“陛下,今日除夕……展儿固然有错,但也请您看在臣妾的面子上,姑且饶了他这次吧。”
那皇帝说到底,对于赵悯生也并没什么真切的感情,方才会因其而如此生气,也完完全全是出自于他内心之中的自我感动。
如今皇后站出来一替人求情,将他的这种情绪稍一打断,皇帝回想起自己对人平日里的感情与爱护,一时间想必便也不会过于重罚了。
赵悯生瞧着皇帝眉眼之中的细微表情,心中对其便已经有了定论,但好在他方才提前想到了这一层,提前将人的火气拱了起来,如今即便是皇帝火气渐消,也依旧是骑虎难下。
罚的太重,自己瞧着难免心疼,可若是罚的太轻,这殿中众人的悠悠之口又如何能够止得住。
那皇帝略微有些不耐烦的,瞧了台下的皇后一眼,心中貌似便已经有了决断。
之间他略显气愤的朝着人冷哼了一声,而后才气势汹汹的开口。
“你也知道是除夕,除夕之夜本该是阖家团圆之时,可他呢?只喝了些许的酒水,言语之中便如此傲慢,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弟弟与舞姬相比!这便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皇帝这一番话骂的可谓是中气十足,让陵王即便是离着人那么远,依旧被吓得浑身一个机灵,缩着脖子低着头,丝毫都不敢看他。
可赵悯生却明白,皇帝这话一出,便是已经在给人往回圆了,他甚至还采纳了皇后方才的建议,将赵展方才的那一番弱智般的发言,归罪在了酒水身上,只要他说人是醉了,那么不论赵展罪或不醉,他都是醉了。
既然是醉酒之言,那便不能太当真了。
赵悯生瞧着台上,那个方才还口口生生说要要补偿自己的父皇,微微的勾了勾唇角。
只可惜那赵展远不如赵悯生这般聪明,皇帝都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分上,他也依旧没能听明白,一直是缩着身子,看上去紧张的不行。
直等到皇后都看不下去,出言提醒,他才唯唯诺诺的抬起头来,按照人所说的跟赵悯生道了个歉。
“还不跟淮王道歉!”
“抱,抱歉……”
那皇帝看着人这副不开窍的样子,心中不由又是一阵恼火,也没功夫再哄人玩,于是便干脆利落的将人关了禁足。
“陵王赵展,德行有失,责其禁足十日,明日执行。”
那皇帝大手一挥,刚刚把话说完,便瞧见那陵王登时面如菜色。
如今正是年节,一年之中最为热闹的便是这几天,朝中有几位大员,赵展都打算趁着这个时辰招揽,可如今皇帝却赶在这个时候则令其禁足那么久,着实是让人有些难受。
赵悯生瞧见人那样子,心中也算是痛快,陵王与皇后在朝中根基深厚,赵悯生本也没想着只凭着如此一个小错,就能让皇帝重罚于他。
不过是因为他方才言语之中,一直贬低他们家督公,所以他才故意配合赵宁,想让人难受一下罢了。
赵悯生对于如今的战果已然知足,可这殿中却依然有人觉着不够,就在那陵王刚刚准备从席上起身领罚的时候,一直坐在高台之上的太后,却突然间的发了话。
“只是禁足十日,这罚的是否太轻巧了些,皇帝想要小惩大诫自然是好,可哀家只怕今日轻纵了陵王一人,紧跟着便会有其他人也跟着失了规矩,那该如何是好啊?”
第25章
那太后说罢,抬眼瞧了瞧坐在自己身边的皇帝,此时的她老人家,嘴角虽淡淡挂着笑,但从她的眼睛里,却丝毫看不出一点的笑意。
这让坐在人身旁的皇帝,不由感到一阵尴尬。
咱们这位太后将门出身,在这宫里一辈子杀伐决断惯了,如今到了暮年虽鲜少再见她掺言宫中之事,但也依旧不似其他老太太那般,愿意与这群孩子们一块儿闹腾,故而宫中的这些孩子们,除去日常请安之外,便鲜少与她接触,更别提是让她偏疼谁了。
就连在皇帝身边最为得宠的赵宁和赵展,都不能让人多看他们一眼。
在这群小辈之中,唯独只有谢渊,深得她老人家的宠爱,隔三岔五的便要召进宫中见上一见。
而至于这个赵悯生嘛……素未听闻有什么特别之处啊。
那皇帝的手指在银制的酒杯上来来回回的摸索着,许久不问宫中之事的太后,到底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干涉他的决断,皇帝至今仍旧有些想不明白,若说是为了谢渊,可谢渊他再怎么得宠终究是个外人。
太后虽不是他的生母,但到底养他多年,按照她的脾性,断不会为了一个外人,而在此等宫宴之上驳了他这个做皇帝的面子。
那皇帝左思右想了一番,最后还是将这个眼神,盯在了台下的赵宁身上。
“难不成太后虽然面上不曾表露,但实际上却一直更为看好承王,所以才会在今日宫宴上,假借赵悯生的事打压陵王?”
那皇帝想到此处,心中不由的浮现出了如此一个念想。
而后他又联想到近日他在宫中所瞧见的一支步摇,那步摇便是太后所赏……如此两件事情合在一起,倒让他更加肯定了自己此时的这个猜想。
太后虽然近几年已经不再参与宫中政事,但其散布在朝中各处的势力,却依然存在着。而赵宁虽然也是皇帝心中,储君之位的备选之一,但他此时还并不想要过早的将此事敲定下来,故而一直有意的在维持着他二人之间这种微妙的平衡。
而如今一旦太后也牵扯其中,她的存在不论对谁来说,都无疑是一个很大的助力,如果她今日真的选择了赵宁,那么日后他便得考虑着,要在人的天平之中,拿掉几分筹码了。
太后虽说是皇帝的母妃,但他毕竟不是人亲生,所以在这种事情上,还是要对其有所防备的。
“那依母后的意思,展儿这事应当如何?”
那皇上抿了抿嘴唇,瞧了下边跪着的赵展一眼,而后才略带些犹豫的转过头去,如此问了太后一句。
那太后也深知自己这儿子是什么意思,如今正值除夕,这种时候若是罚的太重,只怕一有流言传出,会使得宫中人心动荡,况且那毕竟也是皇帝从小宠到大的孩子,如若真要在这大过年的打人一顿,怕他也舍不得。
故而,她便选了个折中的办法,既能给人留个教训,又不至于让旁人说出什么动乱朝政的流言瞎话来。
“陵王御前失言,单单只罚禁足只怕无法服众,可哀家也知道,如今正值正月,如若见了血恐会坏了这一年的好兆头。”
那太后说到此处,回过头去,瞧了人一眼,只见无论是台上的皇帝,还是台下跪着的陵王与皇后,听见她这一句话后,皆是松了一口气。
如此年关之下,他们最怕的无外乎就是赵展会因为此事而挨上一顿板子。
“那便让他去佛堂之中,禁足抄经吧,斋戒十日,诵经祈福,既能改一改他这个急躁的脾性,又能稍稍给他一个教训。”
那皇帝听闻此话,不由的转过头去,瞧了赵展一眼。
那陵王跪在地上,瞧见皇帝转头看他,便一个劲儿的对人摇头,那佛堂偏僻,周围无人居住不说,平日里路过的人都几乎要绕开那儿走,说是什么清净之地,免受外人打扰。
可在他眼里,那就是个耗子都不乐意待的地儿,一点油水都没有不说,瞧上去还阴森森的。
赵展他每次白天去的时候,都觉着脊背发凉,如今要让他一个人在那单独住上十日,那非得吓破了他的胆不可。
那皇帝瞧着他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不由得也是有些生气,这孩子打出生开始,便总是万般惊险,皇后生他之时难产,母子二人险些全都葬送了性命,后来长到六岁之时又曾染上大病,险些夭折,能够长到这么大不容易。
也正是因此,皇帝才始终对他偏疼偏爱,有所纵容,可如今陵王的所作所为,却又让他不免觉得不堪大用,觉得恨铁不成钢。
“太后所言有理,那便这么办吧!”
那皇帝瞧了瞧陵王如今的样子,有些不耐烦的拍了一下桌子,只一句话便将这件事给敲定了下来,惹得那赵展跪在底下,不断的给一旁的皇后使眼色。
那皇后看得出他的害怕,却也完全就当作看不见,如今这个局面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如若她再进言,赵展一定会被罚的更重,只要板子没打到身上,那便是去抄几天的经,又能如何。
太后坐在座位上,将这三人的神情,尽观眼底,收拾完了赵展,只见她老人家又十分自如的将话锋一转,转眼便又说到了赵悯生的身上。
“皇帝料理好了这个,可别忘了台下还站着两个孩子呢。”
太后说着,转头朝着赵悯生与谢渊那边,抬了抬下巴。
“今日除夕,也别让这两个孩子难过,皇帝既然罚了那一边,那这一边便让哀家来做回主吧。”
那太后话已至此,皇帝总不好再说拒绝,只好恭恭敬敬的答了一句,“是。”
可实际上,方才陵王那事,又何尝不是她老人家拿的主意,虽然面上的确是皇帝下的旨,可罚多少怎么罚,不还是全由她老人家吩咐的。
那皇帝心中如此想着,不由的端起酒杯,浅尝了一口。
“谢督公乃是皇帝近臣,平日里吃穿用度定然不会有什么所缺,便将那方才所用的那张古琴送于你罢。”
谢渊那儿太后赏琴,是因为太后知道他什么都不缺,便由着他这出挑的琴技而赏了,但赵悯生这里,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不论是吃穿用度还是下人奴仆,他所有的好像都比其他皇子要缺上一点儿。
而眼下最急迫的那相比便是银子了。
皇帝方才在宴席之上,刚刚特许了他在纳妃之前便可以出宫立府,这一点虽说是好,缺也意味着要支出大量的银钱。
出了宫去自立府邸,宅院仆役,桌椅板凳哪都得要钱,而以赵悯生在涛蕴院里的那钱财来说,负担这个的确略有些吃力。
“方才皇帝说准许你出宫去自立府邸,那哀家便再送你一处宅院吧,就城南的鹿梨小筑怎么样?”
那鹿梨小筑,本是前朝景王爷的府邸,自其故去以后,虽说一直无人居住,但好在一直有人打理,尚未荒废,此时赵悯生若是以它为府邸,非但开支上节省下不少不说,打理修缮上也能省去不少的麻烦。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它的地理位置,距离谢渊的谢府只隔了一条长街。
第26章
无聊的宫宴结束以后,一进正月所有人便全都各自忙碌了起来,谢渊几乎每日都忙着应酬,而赵悯生也丝毫闲不下来。
眼下这年一过完他便要搬出宫去,而鹿梨小筑那边虽一直都有专人打理着,可毕竟也是间空院子,总不能像一直有人住着那般万事妥帖,总有些零零散散的事情需要他置办操心,幸而有王起在他身边跟着,减少了他不少的麻烦。
除去府邸一事以外,李青那边,赵悯生总也得抽出空去,常去探望探望,这一来二去的便一直忙到了正月十五那天。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每当到了这一天的时候,西市便会张灯结彩的办起灯会来,百姓们竞相上街观赏,既好玩又热闹。
赵悯生早就瞧中了这个机会,提前几天便派了人去谢府送帖子,说要与谢渊一同赏灯,可是这信一送出去,照旧是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信,没有回复。
朝中有无数大臣们皆想趁着年节设宴,以此结交拉拢谢渊,听送信的小太监回来说,如今那谢府的门槛都快要被人踏破了,只他在那儿站着的一会儿功夫,便瞧见了三家来送请帖,谢府小厮手中的帖子简直快要堆成山高。
赵悯生的帖子就夹在这群人的中间,一放进去那便是如同是针入大海一般,别说是如约前去了,赵悯生只怕谢渊看都不一定能看的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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