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景序停顿片刻,收起钥匙说:“妈,你怎么站在这儿?”
叶岚似乎在极力压抑着怒气,她盯着儿子许久,开口:“赶紧换鞋,你爸在书房等你。”
肖景序和张婶对了个眼神,张婶眼里又是担心又是着急,肖景序就对她安抚意味地点了点头。
张婶偷偷在他耳边说:“一会儿顺着老爷点,别顶嘴。”
“知道了。”
跟着叶岚进了书房,就见肖博军坐在书桌前,正低头看书。
明明穿着很随意的灰色家居服,一言不发却散发着很强大的气场,整间书房压抑到令人不敢说话。
叶岚往门边一靠,给肖景序让了一条道:“进去吧,你爸有话问你。”
肖景序在门口稍作停留,想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道,早死早超生,就抬脚走了进去。
“爸。”
肖博军向来脸上就没什么表情,眉毛如剑一般向上斜飞入鬓,给人一股不怒自威的感觉。
“去哪儿了。”他的声音浑厚,像是远古的洪钟,混着低低的回音。
肖景序不知不觉掌心有了细汗:“去了、去了一趟郊区。”
“和谁啊。”
“就是傅磊他们仨。”
“没别人?”肖博军从书里抬起头来,眼眸里有着仿佛看穿一切般的犀利。
“没了。”
肖博军冷笑一声,合上书本,“啪”的一声轻响,却连空气都颤栗了一下。
“这些年,大大小小也给你安排了不少相亲,都是和我们生意有往来的家族,你倒好,全都得罪了个遍,要么就装作没有教养把对方惹怒,要么就假装花花公子让女方害怕,最近这两次,更厉害了,直接装同性恋,你想让全世界都误以为我们肖氏家族出了个同性恋吗?”
叶岚站在门边,看着自己的丈夫,双手轻轻握紧。
她知道,小瑞出柜以后,丈夫确实有意把阿序培养成继承人,纵使外头莺莺燕燕,也有不少野种,但是他丈夫并没有打算给他们名分,最正统的继承人只有阿序。可是现在,他分明是失望了。
一旦他没有那么器重阿序,那外头那些女人就有机会进到肖家来。
“不是误以为。”肖景序平静地说,“我就是。”
肖博军一怔,眯起眼睛:“你说什么?”
张婶刚想到门口探个究竟,就听见“砰”地一声巨响,她吓了一跳,连忙走进去一看,只见老爷把书柜上的一本巨型词典砸到肖景序脑门上了。
“我他妈上辈子做了什么孽,生了两个同性恋!”
肖景序被砸得整个人有一瞬间是懵的,脑子里就像断片儿了一般空白了一秒,然后,额角传来一阵刺痛,抬手一抹,指腹一片腥红。没想到他爸手劲这么大,他身子晃了晃,站都有些站不稳。
张婶吓坏了,忙扶上前住肖景序说:“老爷,您怎么……”
“张婶,兄弟俩都是给你惯的,你看看现在一个两个都成什么样了。”
肖博军双手背在身后,乌黑的双眸冷漠得毫无感情。
肖景序怕肖博军迁怒于张婶,就对她说,“我没事,你先出去吧。”
“我去给你拿止血的东西。”张婶还是非常着急。
“不用!”肖博军制止,“这么点小伤,有什么大惊小怪。”
第57章
肖景序看着指腹上沾染的猩红,有些嘲弄地说:“我今年生日,你没有回来,却因为我毁了一场相亲而匆匆赶回来,看来在你心里,我还不如一桩生意。”
肖博军肩膀宽厚,遮住了窗外透进来的光,投下一道城墙般的阴影。
“没想到你长这么大,思想还是那么不成熟。”他双手撑在桌上,弯下身子靠近自己的儿子,冷漠得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这种没有意义的小事,有什么好计较的。”
“没有意义的……小事?”肖景序低低重复了一遍,好像觉得这句话听上去很荒谬,又在意料之中,他顿了一顿,忽然觉得这个房间很冷,没有任何温度。
“看来当初不应该让你回国的。”肖博军沉吟片刻,似乎下了决定,“给你一周的时间,把国内的事处理完,该交接的交接,该断的断,然后,跟我去美国。”
他刻意把“该断的断”这几个字压重音,想要表达的意思很明显了。
见儿子不回话,便又说:“我明白,你这个年龄段会喜欢尝试新鲜的没接触的事物,但是,有些东西,玩玩就好,不必认真。”
肖景序猛地抬眼:“我不会走的。”
“不走?”肖博军冷然轻蔑一瞥,“你好像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你也说了,我是个成年人,那么我是不是有权利决定我自己的人生?”
“你的人生……”肖博军眯起眼睛,“你吃的穿的住的,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人生?”
肖景序胸口发闷,他眼前站着的人,和小时候记忆里的人已经不一样了,他身边的书柜上,还摆着小时候在沙滩边过生日的照片,照片里,父子俩蹲在用沙子堆成的城堡前,笑得那么灿烂。不久前他还满心温暖地向戴礼描绘小时候爸爸给他过生日的画面,而现在,同样是父子面对面,却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剑拔弩张,和单方面的独.裁。
“原来在你心里,我只是一个接受了你的恩惠的下等人,并不是你的儿子,对吗?因为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所以你可以任意摆布我的人生。”肖景序一字一句慢慢地说着,每一个字吐出来都像是经过了艰难的挣扎思考,“那我,把这些都还给你好了,如何?”
肖博军双瞳陡然一缩。
“反正你要的只不过是一个继承人,而不是儿子,你外面那么多女人,那么多儿子,我想,少我一个也不算什么吧。”
“阿序!”叶岚终于忍不住厉声呵斥,“怎么跟你爸说话的,快道歉。”
“妈,说到放弃家产你就急了?看来你只这么尽心尽力地要给我找一个门当户对得结婚对象,就是害怕我达不到爸爸继承人的标准,一旦我不是继承人,你就在肖家失去了地位,外面的女人就能堂而皇之地住进来。”肖景序转身,面对他的母亲,“你们至始至终,只把我当做利益筹码吧。”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叶岚声音微微颤抖。
肖景序面无表情,直接走出了书房,“美国我不会去,婚我也不会结,你们给我的,都还给你们,我不要了。”
他从没有一刻这么想要逃离这里,也从没有一刻那么想要见到戴礼。
心脏跳动的声音震耳欲聋,他觉得自己快要失控了,只有见到戴礼,只有把他拥在怀里,才能安抚如此狂躁的心。
或许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戴礼那么吸引自己,因为他拥有自己没有的东西。
坚韧,尊严,和自由。
明明从表面上看上去,拥有财富和社会地位都是自己,但是只要站在戴礼面前,他根本没有高人一等,因为戴礼的心灵已经占据高位,戴礼从不因为经济和现实的困难向谁低头,骨子里透着一股倔强的傲气,那是他所向往,可望不可及的。
手还没触摸到大门的门把,不知从哪里出现的四个保镖就将他围住了。
肖景序皱眉,父亲的声音幽幽从身后传来:“带大少爷去阁楼休息。”
张婶一惊,连忙阻止:“老爷,怎么可以带阿序去阁楼?您明知道那个地方……”
叶岚也出现了动摇的神情。
阁楼对于肖景序,是一个如同噩梦的地方,也是把他第二人格逼出来的地方。
几年前的一场绑架,对方把他关在一个废弃居民楼的阴暗小阁楼里,整整三天,谁也不知道他遭受了什么,也不敢问,当初的痛苦只有肖景序自己知道,他被折磨出了精神问题,现在都还需要吃药以及定期看心理医生,并且承担第二人格随时出现带来的风险,可是他从没有抱怨过一句,在家人和朋友面前努力做一个阳光且快乐的人。
如今却又要把他关阁楼里,这样的做法未免太残忍。
她转头对肖博军说:“阿序对阁楼有阴影,你不能把他关在那种地方。”
肖博军道:“我没有要把他关进去,是他自己选择的,他如果愿意和我去美国,就不必进阁楼里去。”
张婶哑然,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少爷即将遭受这样的事,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说到底她只是这个家的保姆,因为呆的时间久,又对两位少爷尽心尽力,所以老爷夫人还算尊重她,但是,下人终究是下人,这种时候是没有说话的权利的。她低下头,默默地抹了一把眼睛。
肖景序看着眼前咄咄逼人的四个保镖,目光一凛:“进阁楼……呵,你用这个来威胁我是吗?”他转身,对肖博军说,“就算是下辈子都住阁楼里,我也不会和你去美国。”
说完就抬脚往楼上走去。四个保镖紧随其后,在他进去的瞬间就堵在了门口。
“你在里面好好想想,想通了,就告诉我。”肖博军站在门外,随着门被缓缓关上,他的脸也被隔绝于外。
听见落锁的声音,肖景序找了个空地坐了下来,环视四周,寻找可以逃出去的地方。这是在四楼,只有一间小窗口,外面有一个大树,树下有草坪。阁楼里没什么东西,平时是用来存放杂物的地方,有几个皮箱,然后就是一张木制小床。
门口的人似乎是走了,不一会儿,张婶就隔着门劝道:“阿序,你就服个软吧,老爷也不会真的要关你很久,他刚刚还吩咐我做你的晚饭呢,估计傍晚就会当你出来了。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死磕。”
肖景序靠着床沿,一边思考从这个小窗口逃出去的可能性,一边回复张婶:“我服软了,然后呢,被押着去美国,从此受制于家里,这样的结局是好的么?”
“可是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不用担心。”肖景序听到张婶心力交瘁的声音,宽慰道,“我会解决的。你不要把他的名字告诉我爸。”
张婶知道指的是谁,点头说:“我明白,不能让老爷去找他麻烦。”
“嗯。剩下的,就交给我。”
张婶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
戴礼下午的课昏昏欲睡,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的温泉泡的,查了一下补考成绩,英语低分飘过。
总算是过了,他想起被肖景序逼着背单词的那段时间,也算是没白费。
不过说起肖景序……这人从早上匆匆离开后到现在都没个消息,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戴礼拇指摩挲着手机屏幕,想着要不要发个微信过去问问情况。转念一想,虽然肖景序是衰神附体的体质,连在寺庙都能招来绑匪,但也不至于会这么衰,或许他是公司有事所以才急急忙忙走了。
上完课,去食堂吃了一碗盖浇面,就打算去健身房上班。
最近找他训练的女学员有点多,他倒是不介意加班,这样能赚更多钱。
但是在教她们健身的时候总是被摸胸肌和屁股就有点令人头大了。他至今都不明白男人的肌肉有什么好摸的。
走到公交车站,天色渐晚,依旧没有肖景序的消息。
难道是昨晚没有让他做,他生气了?
戴礼脑子里冒出了这个奇怪的想法。
不不不,我在想什么?
肖景序虽然人是傻了点,但不至于为这种事生气。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发个微信给他。
“在么?”
不一会儿,对方就回了:“在呀,礼礼~”
后面还跟着一个爱心图案,果然还是他熟悉的骚贱骚贱的肖景序。
戴礼稍稍放下心来:“在干嘛?”
“在思考一个物理问题。”
“???”戴礼一头雾水,这家伙又整什么幺蛾子。
“质量70kg的物体从十五米高的地方匀速下落会造成多大的冲击力。”
“……”文科生看的头大。
戴礼反应了好一会儿,忽然就看明白了:“操,肖景序,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不会要跳楼吧?”
此时此刻,正坐在阁楼角落里的肖景序,没有开灯,双手捧着手机,看着屏幕上的字。天知道这个消息来得有多及时,他觉得在这个小房间里几乎就要待不下去了。虽然在父亲面前表现得好像无所畏惧,但是,他真的非常、非常、非常讨厌这种密闭又昏暗的空间。
少年时期被绑架的经历并不是一个好的回忆,他甚至都不愿意再去回想,他曾一度以为这是他最大的软肋,但是现在,他愿意被关在这个最讨厌的地方,不过是为了戴礼。他也终于明白,小阁楼不是他的软肋,戴礼才是。
“傻逼肖景序,别乱来,你要是把自己弄出个好歹来我就跟你掰了。”又一条微信随着震动声映入眼帘。
肖景序看着上面的字,嘴角微微弯起,嗯,不愧是我的礼礼,脸关心人的方式都这么简单粗暴。
没来得及回复,对方就一个电话打过来了。
“喂?”肖景序压低声音接了起来。
“傻逼,四肢还健全不。没跳楼吧?”戴礼的声音挺听上去正努力克制着担忧的情绪。
“还没。我在等我爸他们睡觉以后再跳。”
“……”戴礼愣了一下,意识到他是在家里,不觉疑惑,“你在家?在家干嘛跳楼。”
“小阁楼这种地方,我没办法呆很久。”肖景序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把头靠着墙壁,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礼礼,跟你讲一个故事吧。几年前,我也在类似阁楼的地方呆过,只不过那一次,我几乎以为我就会死在里边。直到有一天,我把派人送来赎金,一个绑匪出去拿,另一个绑匪在睡午觉,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放着一把水果刀,,我不记得是怎么发生的,‘他’出现了,占据了我意识,‘他’比我勇敢,比我心狠手辣,他不在乎人命,也不计后果,‘他’用那把水果刀杀了正在午睡的绑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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