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蘅安向宋檀行了一个十分周全的礼数,“许久不见夫人,夫人可好。”
宋檀上下看了他一眼,他的衣裳崭新,绶带碧蓝,分明是升官了的象征,他想着伸手不打笑脸人:“恭喜你升职了,你前来所为何事?”
周蘅安目光眺至房顶之上,“不久便要入冬,夫人所住的这间屋子御寒能力不足,小的来给夫人的房间的墙壁上添加制暖之物,还要在屋顶换上可以存暖的青瓦。”
宋檀点头,“将那两位姨娘所住的屋子一同拾掇了吧。”他又想起什么,招手喊来了一人,同人耳语了几句,那人又招呼了几人,他们走到库房里,便将华易赏赐的那些颜色鲜艳的布匹和古玩都抱了出来。
宋檀指着那些东西,同周蘅安说道:“前些日子我忘记了,你今日来的正好,将这些东西顺路带去两位姨娘那里。”
周蘅安盯了一会儿那些东西,他扫了一眼跟哑巴似的一群人,神色狐疑地说道:“夫人,两位姨娘都走了,我如何送至她们手中呢?”
作者有话要说:
华狗又不做人了
檀檀愤怒值持续上升 马上他就要抽华狗了
9点还有一章要更!
---------------
第59章 第 59 章
宋檀略微地错愕,殷切地询问道:“她们,走了?”
旁边人递给了周蘅安一个“想活命就少说几句”的眼神,周蘅安看是看到了,但他见宋檀如此焦急,也不好隐瞒,他点点头,“两位姨娘和那位小公子,一大早便都离开了。”
宋檀闻言,腾地站起身,他一把甩开了其余想要扶他的人,心头一下一下不安宁地跳动着,他也艰难地一步一步地走向付溪宁的屋子。
房门一开,宋檀神色为之一变,浑身顿时紧绷起来。
居室窗明几净、纤尘不染,整洁雅致得一点人气也无,丝毫不见有人住过的迹象,这便是将付溪宁来过的痕迹都给抹去了。
他抚着门框,勉强地让自己站住,他稍一转身,院子里的其他人都紧张地围在了他的身后,宋檀环顾四周,他冷笑一声,“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不见了?”
没有人敢同宋檀答话,答案显而易见,宋檀觉得眼前这些人都面目可憎,他的眉目间蕴藏着不加掩饰地怒气。
他谁也没有叫,只身一人抬步离开了这一方天地,就要去小黄小粉的院落中去查看一二。
谁跟上来都被他连骂带瞪得给弄走了,只有周蘅安被他默许着紧紧地跟在他身后,周蘅安担忧不已,生怕宋檀一个怒气攻心就晕了过去。
宋檀冰冷着一张脸,边行边问道:“是华易吧。”
周蘅安顿了顿,还是点了点头。
确定了是他的手笔,宋檀忽而就觉得有些乏力,他强撑着身体继续走动着,周蘅安以为他还要继续问些什么,便将眼神落在他身上,宋檀望了他一眼,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如同付溪宁的房间一样,这里如出一辙地干净又疏离,好似闲置许久,从未有人在此驻足停留过。
鲜活的昨日景象历历在目,但一切的一切又都好似宋檀做过的一场五光十色的梦。
宋檀于庭院中站定,他沐浴在炽烈的日光下,但却好似有冰霜一寸一寸蚕食着他的周身,他的脸上是溢于言表的难过沮丧,他实在想不通华易为何如此对待他的朋友们,但归其原因定是关乎着他,宋檀讷讷地开口道:“是我对不起他们。”
周蘅安只觉下一秒宋檀就要落下泪来,他噗通一声给宋檀跪下,面露忧色:“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夫人保重身体。”
宋檀没有转身看他,而是就之前的站姿闭上双眼,平静道:“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周蘅安忐忑不已,宋檀又说了一遍让他离开,语意之坚决,让周蘅安不敢不从。
他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宋檀消化好了情绪,他缓缓地睁开眼。日头烤的他愈加心焦,他寻到了那棵柏树下面阴影避了一避。
宋檀很快地发现,在他身高略低的地方,柏树的树干上有一块深沉暗红的水迹。
不待他细察,远处忽而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他侧目望去,是两个丫鬟打扮的姑娘,她们一左一右地并立而行,手中还端着铜盆,铜盆上还挂着巾帕。
她们交谈着什么,宋檀清楚地听到是关于今早被送走的三人的事,他侧过身,刻意地在她们面前隐去了身形。
两个小姑娘正是爱说话的年纪,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其中一个说道:“两个姨娘走的真是匆忙,都不知她们是怎么惹怒了大人呢。”
另一个称是,同她讲着八卦:“是呢,那个黄姨娘一起之下还撞了树,听说当时就见了血。”
宋檀惊愕,他将那块暗红痕迹印入脑海,他颤抖着指尖,却还是没敢触碰。
“哎哟!两位姨娘真是命苦,听说大人让她们哪里来得就回哪里去呢。听说,两位姨娘出身不是太干净,回了那种地方,得多难受啊。”
说着,两人旋身就进了屋子去擦拭着家具。
宋檀好似被人兜头泼下了一盆冷水,叫他冰冻住了手脚,一寸也无法挪动。他气血往上涌,他薄弱地理智已经被压抑不住的怒意燃烧得一干二净。
宋檀决计不想再忍华易的无章操作,他要找华易把话说个清楚。
他走后,两个小姑娘依旧没有停止交流,她们边擦拭着边聊天,蓝色衣服的说道:“其实两位姨娘和那个小公子不是被送到那种地方了啊,是大人赏了他们好多好多的银子,叫他们回了家乡呢。”
绿衣小姑娘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原是如此,看来大人还不是不通人情嘛。”
蓝衣小姑娘哼了一声,“不同人情的是那个张管事,拿着鸡毛当令箭,大人分明没有叫我们将这里打扫得像没住过人一样,他却非叫我们如此,这个桌子我都擦了五遍了!”
……
宋檀走到华易的书房门前,想都没想,恼火如他,一脚就踹开了房门。
华易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动,他皱着眉抬眼望去,一见来者是宋檀,眉目复又舒展开。
宋檀几步走到他眼前,顾盼之间不加掩饰的冰冷,他一瞥,正好看到华易在写的字: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
合该算得上一副好字,笔力虬劲,龙飞凤舞的张狂下还能隐隐看出缱绻的情意。
宋檀笑了一声,他知道这首诗的完整是: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
他将那副字拾起,状若欣赏地上下端看了一眼,他平静说道:“你倒是有兴致。”
然后他不等华易说些什么,当着华易的面,将这副字撕了个粉碎,手一扬,鹅毛大雪般,浩浩荡荡,冰封千里。
华易为之一愣,但很快地就明白宋檀为什么这样,他坦荡地与宋檀对视,“他们不该对你生出别样的想法。”
宋檀冷笑,“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他们只是我的朋友,我现在同朋友交往都不行了么?”
华易沉吟片刻,“可我受不了你同他们亲近。”
宋檀好似听到了天大好笑的事,他大笑出声,眼里却无半分笑意,“我亲近的人还有许多,你除不干净的,这样吧,你杀了我吧!没了我,旁人不必受我的连累,你还可再蓄上一房妻房,不必和我相看两生厌。”
宋檀笑过了,继续直视着华易,眼神像一把剔骨的锋利刀子,“我当时就应该死在那处林间小屋,想来我那么努力地活下来,真是可笑。”
华易忽而就觉得眼前的宋檀离他越来越远,他慌不择言之下问道:“他们就值得你对我如此?”
“华大人,你我之间的事并非一日而就,而是朝夕积累而成。”
宋檀一想到华易将人送到了烟花之地,只觉就要呕出一口血,“她们因我受苦,我死后是会下地狱的,可是一想到地狱里绝对会有你,我就想着还不如下辈子转世投生成颗石头,没有心肝地过活一生。”
华易停宋檀说的太过决绝,他强作镇定,平稳着呼吸,他一字一顿地问着宋檀,“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这一问出口,这个答案他却是没有多大的勇气去聆听。
宋檀连思考都没有思考,他很快地就回答了,因为这个问题他也在心里问过了自己许多遍。
宋檀只说:“我不敢了。”
得到回答后的华易嘴唇微微颤抖,他曾经满怀希冀地幻想过他们的一生,他们该是灿烂夺目的,该是坚若磐石的。该是挥挥手,便能得到对方的回应的。
宋檀压抑沉静了太久,在怒火攻心之下,他突然就有想要倾泻的欲望。
他轻声问道:“知道我为什么不敢了么?”
华易从未见过这样的宋檀,他无甚表情,却好似在经历着一场摧枯拉朽的绝望。
“我理解着你为了五个姑娘的性命而选择放弃我,宋安松问过我,若是我经历这些我会怎样,其实我会做出跟你一样的选择,然后陪着你去死。”
宋檀自嘲地笑出声,“都是我的痴心妄想,因为我知道,我不是特殊的,也不是唯一的。你多年前可以亲手张弓射死自己的未婚妻,多年后可以为了其他人的性命放弃我,我和你前一个未婚妻无甚分别,都是你可以随时为了大义而舍弃的小家。”
华易要说些什么,宋檀一摆手就打断了他,“你不要说些你愿意为我去死的话,我不信的,你若是可以,多年前就跟着你未婚妻去了,哪能今天轮到我。”
宋檀继续说道,他连华易插嘴一句的机会都不给,“华大人,前些日子你以为你陪我左右,我就会很高兴么,其实每一次我都如芒在背。我想不通你为何可以当做若无其事一样,我不奢望你与我生死与共,同悲同喜。只希望你察觉到我对你还有那点可笑的情意时,别像得了把柄,毫无顾忌地撩拨我。”
华易眼神闪烁了一下,“我只是不希望让难过的事一直埋在你的心里,我以为哄着你,你会高兴,我们可以好好地过日子。”
“我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不会有个糖人就忘乎所以。”
宋檀指着他的心口处,有些激动说道:“华易你摸着自己的心说说,你对我到底是个什么?一切都是你那点占有欲作祟罢了,我要是没了这张脸,你会多看我一眼?你问我是不是不喜欢你了,我还想问问你,你是真的喜欢过我么?”
他将自己的羞于启齿的不安、卑微、惶恐悉数剖白在了华易面前。大概是抒发了自己长久的憋屈,宋檀隐约地生出了几分轻松的尘埃落定之感。
而于华易而言,宋檀这话像一把刀子一样稳稳地插在他的心口处,华易好似被压迫一般无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他猝然地撞到了身后的一个架子上,架子一晃,一把短匕啪地一声掉落到了他与宋檀之间。
窗外的日光淡漠的投射其上,银白的剑鞘反射出同样淡漠迷蒙的冷光。华易将短匕捡拾起来,抽出了刀刃,反手递到了宋檀手上。
---------------
第60章 第 60 章
宋檀握着那把刀柄,凛凛的刀光白刺刺的晃了他的眼,他微微眯起眼,再抬起头,便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华易。
宋檀亲手掀开了压在自己心上的石头,他是舒坦了,可方才他的一字一句,如千军万马一般在华易的心头铿然踩过,叫他遍体鳞伤。
华易神情专注地看着宋檀,哑着嗓子道:“你愿意将你的心里话说出来,我很高兴。”
宋檀避开他有些灼人的视线,他将那把短匕在手中掂了一下,满不在乎地说道:“所以呢,你高兴了,把这个塞到我的手里,想对我剖心为鉴?”
华易摇摇头,他眼中只映着一个宋檀,认真地对宋檀讲着:“我想经历一遍你受的过苦,你受了多少刀,便捅我多少刀便是。”
宋檀略微地楞了楞,一颗心跳得剧烈,起伏不定。他忽而就觉得眼前这个人人畏惧的男人有些可怜,他这个毫无逻辑的想法生出得太过唐突,同时也太过短暂。
宋檀嘴角勾起,噙着一抹轻描淡写的笑容,他啪地一声将手中匕首直直地插在了他们之间的桌案上,他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刀尖没入黄木中,留下了一道再无可能复原如初的疤痕。
宋檀只说了四个字:“自作多情。”
说着,他施舍般看了华易一眼,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愿意同华易说。
在华易的意料之中,宋檀走了,他踏着一地的支离破碎,留下了一个狼狈不堪的华易。
天地间乍然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华易的眼眶有些疼痛,但他没有流出一滴泪,他浑浑噩噩地盯着那把短匕,他把宋檀弄丢了,他一个人要在冰冷的深海里浮浮沉沉了。
华易可悲地想,原来这世间的许多事,他都没有真正的洞悉察觉过,宋檀的生死爱憎,宋檀的喜怒哀乐,如泰山一般在他的每一寸骨骼上碾压而过,转瞬间又云消雾散,缘起缘灭,只有宋檀是真实有趣的。
华易木然而又清醒地咀嚼着这其中的每一刹那。
宋檀走的决绝,他每一步都行的分外稳当,一路上有几人见到他都知礼地同他打招呼,他将落寞难过掩饰地太好,没有人看得出他心底的苦涩。
自那次的灾祸之后,他又一次孤身一人地出了华府的门,朱红色的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地虚掩上,竟让他生出了一丝恍如隔世的错觉。
这次没了华易的那些官场阴谋,宋檀十分平安顺遂地抵达了他唯一能去的地方。
烟光满里烟光满,陶瑾年正在煮一壶茶,茶水咕噜咕噜地冒着泡,陶瑾年以茶筅击拂,他一抬眼,茶筅脱手而落,掉落到了沸水里,他腾地站起身,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宋檀。
他全然不顾那一壶茶水,他奔至宋檀的身边,拉着他左看右看,神色慌张地问道:“宋檀,你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副鬼样子。”
陶瑾年是真心把宋檀当做了弟弟的,兄弟情深,他一眼就从外形上看出宋檀消瘦不少,而更让他心疼的是宋檀的神态,一副失魂落魄地颓丧。
宋檀定定地看着他,“陶哥,从此以后,我可就要赖在你这里不走了。”
陶瑾年一惊,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宋檀的失魂落魄绝对和华易脱不了干系。
他故意地笑笑,“怎么了,你和你男人吵架了?他虽然现下被停职,但好歹还有万贯家财供你挥霍呢。”
34/54 首页 上一页 32 33 34 35 36 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