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如宣急道:“是这样没错,可这件事完全是我们没搞清楚,连和叶青幽说一次话的机会都没有。还有叶之凝的事,诸位心中难道不清楚根本不是查不下去,而是大家根本不想查。”
“你我知道有什么用,谁的心里不是跟明镜一样?叶之凝为人如何我们不清楚,但林莹横行霸道,连勾引沈掌门那种事都能做得出,可是即便如此她是林宗主独女,林宗主又是沈掌门之下的第一人,至于叶青幽虽是元婴期修士可他能有什么背景?这要是沈掌门在,黎峰主不噩梦缠身自身都难保也不至于没人为他主持公道。”
“始终是他太急了,要是等到沈掌门出关或是黎峰主的梦魇之证能稍微好点,也不至于此,你看从叶青幽的事件开始黎峰主的精神就一日不如一日,连与人讨论都难近日更是连床都难下,他如何还能主持大局?”
紫如宣哽了一下:“我觉得我们还是听他一言,至少给他一个分辨的机会。”
老者道:“难啊,沈掌门不在至少要闭关一百年,等他出来事情都尘埃落定过了一百年,就算翻案也难查了。黎峰主最近也不行了,就算你们星云派再厉害这时候也得让万归宗三分,何况这次不是万归宗一个而是全天下的正道,林宗主不知用什么办法说服了几位老前辈,即便叶青幽没有勾结,可所有人都说他有,那他就是有,这个罪他背定了我们还是顾好自己吧。”
紫如宣:“……”
终于,太阳落下的那一刻,烙崖山的入口处出现了一道影子,这抹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
叶青幽。
是叶青幽。
无论如何犹豫不决,他最终选择相信。
一脚踩进这个无底深坑。
叶青幽衣服里还揣着他们给他的请柬,他是带着希望来的。
作者有话说
发早了……这是19号的。
第124章 极恶之人 九
从进入这个山谷的一刹那,叶青幽就觉得安静的有些可怕。
不止没有人声, 连一声鸟啼都没有。
安静的就像是只有他一个人。
他顿了一下脚步, 却在摸到放在袖口里的请柬时觉得心中一热, 认为是这里地偏人稀没什么大不了。
于是他重新迈开脚步,向前走。
他在想,一会该如何向大家分辨,如果师父的事结束了,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谢和离开地牢不告而别让大家担心那么久的内疚。
出神地想着叶青幽完全没发现自己身后的路已经被悄悄封锁了, 而前面的路也被人堵住。等他听到周围有拉弓的声音抬起头时, 才恍然发现不知是什么时候山谷上已经站满了全副武装的修士,上百把好弓全都指向他一人。
叶青幽满心愕然, 发出一个简短的音节:“……啊。”
干什么, 这是在干什么。
为什么所有的箭都指向我。
为什么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是防备。
然后他在一个高崖上看到了传说中被“暂压”的林宗主。
忽然, 这上百把弓上的箭没朝他射来,但他的心已经千穿百孔,有一种叫人窒息抓狂的痛从心里的每一个洞里弥漫开来。痛得他眼前一暗,“砰”地跪在地上。
叶青幽的身上很冷。
……他知道了,他明白了。
什么请柬,什么为叶之凝平冤, 什么林宗主被囚——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他怎么也是元婴期的修士, 和墨泠在一起那就是如虎添翼, 他们要趁他没有长成之前杀了他。
从一开始他们就不信他, 不, 或者不是不信, 而是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为了他去得罪林宗主。他毕竟只是个混混出生,要背景没背景,要家世没家世,就算是沈玄英名义上的兄弟,可他闭关了要一百年后才会出来,一百年后所有东西都已经尘埃落定,沈玄英就算要查也查不出来了。
而林宗主,身后的势力是万归宗,是修真界中第二大的门派。可想而知有多少人在巴结他,有多少世家门派在依附他。
叶青幽忽然意识到为什么从出事的那一刻起,自己就一句话语权都没有。连最基本的分辨机会都没有……
可是要杀就杀,何必这样一群人哄骗他一个?
把他的真心做成一个局?
他们到底把他当成了什么?傻子吗?
所以,当他揣着那张请柬激动又紧张的时候,他们就是在想一会要如何抓他,在部署陷阱吗?!
这就是他相信的正道?这就是他向往的正义?
叶青幽突然之间丧失了所有的勇气。
他伸出冰冷的手捂住胸前这颗碎裂开的心,用尽最后的一点勇气抬头质问:“你们……”
颤抖的声音才从他的喉间发出,他的视线就对上七天前来给他送请柬的修士,这人的眼里丝毫没有那日的亲昵,而是充满了杀意和防备,他手中的弓箭对准叶青幽的咽喉,只要叶青幽敢反抗一次他就会毫不犹豫地给他一剑穿喉。
除了这个人,叶青幽在拿弓的人群里还看到了很多很多自己救下的人。
这些人的眼神都和那人一样,防备、狰狞、充满了杀意。
一下子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这时全部崩溃。
他的身子顷刻又低了一分,连质问为什么言而无信的勇气都没了。
而这时天上最后仅剩的一缕阳光,也随着太阳,随着他的心一起沉沦。
他的世界一片黑暗。
再也看不到光。
“叶青幽!不要负隅顽抗,赶快束手就擒吧!”一个正派仙首站了出来。
一个人站出来,就有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你以为我们发请柬给你真是为叶之凝主持公道的吗,不是!凭你这种勾结邪魔的人渣也配别人给你主持公道?”
“诸位仙首都来了,你投降吧。”
“亏你还是一峰之主,你以为一句错救墨泠我们就会信你的鬼话吗?呸,沈掌门怎会有你这样的师弟!”
“捂着胸口干什么,以为装装心痛我们就会可怜你吗?起来,你往日不是谁都看不起,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吗,难道我们骗你一次你还难以接受,心碎了吗?”
……
一片讨伐声中,叶青幽在地上疼得卷起身体。
有一滴泪从他仅剩的眼睛里坠下来,掉到地上。
而另一只眼则溢出鲜血,渐渐染湿了整块纱布,鲜血顺着他的脸像泪水一样一滴滴往下落。
很快有很多人靠近他,他们用锁链将他锁住,把他关进一个事先准备好的笼子中。
叶青幽已经麻木了,麻木中他感到一个人在慢慢地接近他,他本能地抬起头,发现又是一个熟人。
是谢顾朗,是他师父最喜欢的人。
而这个人隔着笼子,居高临下地瞧他一眼,最后讽刺道:“哼。如此邪魔,真不愧是叶之凝教出来的好徒弟。”
这一刻,高耸入云的楼塔倾塌了。
尽管已经没有力量和勇气站起来,尽管只能趴跪在笼子中,尽管心已经彻底碎了,尽管满脸都是交错的血泪……但他笑了出来,装着他的牢笼被人推走,一路走他一路笑,笑得肩膀发颤,笑到全身没有一点力气几乎窒息。
那张正派诸人给他的请柬从他的袖子中落出来,掉到地上,被车轮碾过,被无数人一脚一脚地踩过,最后沾满泥土烂在那里也没人去捡。
……
烙崖山一战过后,一个消息风一样的从各大门派刮出来——星云派落云峰峰主叶青幽因勾结魔族被镇于星云派下。
一时间天下闲茶饭后无不在谈论这件事:“听说他才被镇压不过七天,看守他的弟子就一连换了好几批!”
“哦?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换?”
“据那些看守他的弟子说他叫的太惨,简直是撕心裂肺都不成人声了,他们听着胆寒害怕不敢守了呗。”
“不就是被几千根银丝穿透身体吗,怎么就撕心裂肺不成人声了?”
“嗨,你说的轻巧,知道那些银丝都是什么吗?”这人比划一下,“比头发丝还细顺着人的血脉流动,被它穿透的人连动都不能动一下,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脏跳动,就能牵动全身和五脏六腑痛不欲生,像我们这种普通人去挨一下最多一炷香的时间就疼死了。至于为什么不成人声,因为有几根丝线从他的咽喉穿过,叫出来的声音当然就不像人了!”
“哦哦,那能听清楚他在叫什么吗,怎么叫的?”
“大多时候听不清,只是一味的惨叫,从早叫到晚。但有时候看守的弟子侧耳听一阵,听到他在叫‘杀了我’,更多的时候就是在喊沈掌门的名字。”
“沈掌门的名字?怎么他还想喊沈掌门救他不成?怎么可能沈掌门闭关了,哪管得了他,而且他做的这些事沈掌门出来估计也饶不了他,叫有什么用。”
“哎也对,叫有什么用。哦我再跟你说个事,今天各大门派在星云派设了一次宴,就是为了庆祝叶青幽被成功镇压,而各家各派一个人都没受伤,连他们都没猜想到叶青幽这么好抓,投降的那么快,明明是一个元婴修士连反抗都没有。也不知道他们上面在歌舞升平,下面的叶青幽听不听得见……”
第125章 恶人是我 一
叶青幽被人扔出了星云派。
五十年的刑法已满, 他满身修为全都废了。
不但如此, 连右手也成了残废。
他被扔出星云派时衣裳破烂, 已经不成人样。哪里还能看得出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是醒着还是睡着, 死了还是没死。
只知道从地上爬起来,漫无目的地走。
有时候见到哪里有吃的,他凭借本能和一群同样饿疯的叫花子扑上去抢夺,拼命将食物往自己嘴里塞。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忘了自己是谁,每天缩在破烂的墙角, 望着天眼中一片死寂。
这种日子不知道维持了多久,久到他自己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认为他就是一个臭要饭,一个活在烂泥潭里的烂人。
有一天他和往常一样蹲在角落,目光空洞地望着天。
忽然听到了一阵嘈杂声和叫骂声,有一伙人追着一个衣衫同样破烂的人, 被他们追的人拿着一只烧鸡使劲往嘴里塞,塞得满手满脸都是油,他跌跌撞撞地跑,看到墙角的叶青幽时还多看了他两眼。
叶青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跑过去, 渐渐的没了踪影。
追这个人的那群人没追到人,非常气急败坏, 这个时候他们看到蹲在墙角的叶青幽。
紧接着他们团团把他围住, 把他揍了一顿。
他们说:“你这死要饭的定跟那个人是一伙人, 看什么看还敢看我?你们这些人就是世间的败类!活着就是浪费粮食, 你怎么不去死?你为什么不去死?偷钱抢人你们这些死败类什么干不出来?整天一副可怜样在街头蹲着要钱, 实际上个个坏心肠!我告诉你们我早就看破了,你这狗玩意就是披着羊皮的恶狼!你死绝了才是最好的!”
世间败类。
披着羊皮的恶狼。
叶青幽在他们拳打脚踢的攻击下抱住头,发出凄厉的一声惨叫。
世间败类!披着羊皮的恶狼!世间败类!披着羊皮的恶狼!世间败类!披着羊皮的恶狼……
有什么东西终于在他心里扎了根,发了芽:“不要再说了!你们不要再说了!”我是世间败类!我是披着羊皮的恶狼!我是!我是!我是!!
这一声惨叫和他发了疯似的模样,让打他的人停了手,也让周围路过的人满脸提防,隔远了些。
“呸!”被他的惨叫声和发狂的样子吓到,第一个拿他出气的人想挽回自己的颜面,朝他吐了一口吐沫,“行了行了,这人青天大白日的发什么疯,打死他还脏了我们的手,走吧走吧。”
这时候天下起了雨。
透过雨幕,叶青幽躺在地上侧眼看着那群人离开的背影。
周围的路人纷纷撑起雨伞,一个个从他身边走过,却谁都没有停留。
他躺在大雨中渐渐缩起身子,抱着自己的胳膊,脸上的血被雨水冲洗干净。叶青幽觉得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很久很久以前在和今天一样大的雨天,好像有一个人在他跌进泥潭里时,停在了他的身边。
那个人弯下腰,慢慢把伞移到他的头顶,宁愿自己淋着雨也要执着地打着伞,为趴在地上的孩子遮住风雨。
从那一刻起,这个孩子看到了光,终于学会哭泣和疼痛。
可是这一刻,这个孩子又再一次忘记了。
叶青幽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无视了周围所有人嫌弃和畏惧的目光。
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
他就像是一个灵魂出窍的躯壳,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身在何方。而身上的疼痛正在一点点的消失,眼眶中泪水也慢慢枯竭,最后变得麻木。
顶着大雨他路过一家茶馆,茶馆中有一个说书人正在说人们最感兴趣的仙门密谈:“上回说到叶之凝勾引林莹仙子的伴侣,这回咱们说个她的另一大错。诸位可听说过叶青幽这个人?对啦,就是五十年前被镇压在星云派的这个叶青幽,这个叶青幽据说长相极其丑陋,是个披着羊皮的恶狼,他啊在星云派里当峰主时所做之事让人咋舌,简直是令人发指。”
叶青幽在茶馆门外突然停住脚步。
茶馆伙计见一个衣着破烂看不清模样的残废花子站在门口听,怕他影响自己生意也根本不想让他听,占这个便宜。连忙用棍棒吓唬他,把他吆喝走。
叶青幽被赶走,像具游尸一样摇摇晃晃、一瘸一拐地走远。
叶之凝。
叶青幽。
这两个名字为什么有些耳熟?
好像在哪里听过,可是记不得了,记得不得了……
浑浑噩噩的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叶青幽从这个城镇去到另一个城镇。
走着走着某天突然有只手拍在他的肩上,这人把他的身体扳过来,凝视他脏兮兮模样一阵似乎还是觉得哪里差了些,最后干脆把随身携带的水壶拿出来,揪着叶青幽把水壶里的水尽数倒在他的脸上。
脸上的脏东西被冲掉些,这人看清了,像是遇到什么稀罕的玩意马上跟其他人分享:“哟,这不是那谁吗?你们看看这张脸,认出来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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