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里又传来笑声,尖声尖气地说:“阿离害羞咯!阿离长大咯!”
陆柯词愣了愣,看着邱岘。
“你是不是把我当百科全书了?”邱岘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他。
“说啊。”陆柯词戳戳他的胳膊。
“菩提树的木灵而已,”邱岘无奈地说,“在这种灵气充足的地方待久了,树木生出灵体,便是木灵。”
陆柯词点点头,明白了。
那边道士还在训阿离,倒也没叫她回去,就这么跟着了。
船的速度缓慢下来,到了深处,又阳光从缝隙落下来,细碎的光斑有些晃眼,但光的亮度刚好够他们看清前方那颗巨大的菩提树,上头悬挂着一面两人高的圆镜,里头却没有映照出任何东西。
“那便是无垠菩提了,”道士指着那棵树说,“几位想查什么事,只需进入那面镜子,在心中默念要查的事便可。切记不能窥探未来。”
陆朴怀点点头,看着陆柯词和邱岘:“去吧,小心点。”
陆柯词点点头,把伞摘下来,御剑那般踩在伞上飞起来,邱岘则是飘起来,两个人一起到了镜子面前,镜子里却没有他们的倒影。
“怎么进去?”陆柯词看着镜子,“拿头撞吗?”
“就这么……”邱岘说着,抬手碰了碰镜子,这镜子的触感意外地有些像白色六芒星,都是水纹一样的触感,他话还没说完便被镜子吸到了里面,一个纯白的房间中。
“进来。”邱岘坚持把自己的话补完了,一抬头,看见陆柯词也穿过了镜子。
“紧张吗?”邱岘没头没脑地问了句,“六芒星可能……和我们看到的那些景象有关。”
如果真的和看到的那些景象有关,那不就是看邱岘成亲么?
“不紧张。”陆柯词说。
看人成亲有什么好紧张的。
第48章
纯白的房间里没有一点瑕疵,两个人站在中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启动这个仙器。
方才道士说只要在心里默念要查的事情就可以了,邱岘默念了好几遍周围都没有发生一丝一毫的变化,反而纯白的光芒越发刺眼,他眯缝了下眼睛,冲陆柯词说:“这玩意儿不会坏了吧?”
“不会吧。”陆柯词皱起眉,四处摸摸碰碰。
这个房间看不到边,也没有什么死角,更像一个纯白色的球,也不大,陆柯词往前走了两步就碰到墙了,墙面在他碰到的地方泛开一阵水波,陆柯词又退回来,抽了口气:“怎么办?”
“……要不出去问问?”邱岘抬手在旁边的墙壁上敲了敲,“这东西真的能让我们知道六芒星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他话没说完,房间剧烈震动了起来,从地面长出无数颗细小的草,往上攀登,将房间完整地包裹住,正前方的那一面墙上的草逐渐变得透明,有什么场景隐隐浮现了出来。
这东西原来是声控的?
邱岘愣了一瞬,忽然眼前一阵眩晕,旁边的陆柯词直接倒了下去,他咬咬牙凑过去查看,发觉对方只是睡着了。
一股困意再次撞上神经,邱岘睡过去之前看见铺满草的地面陷落,为他们形成了天然的床铺,他的手因为下陷而碰到陆柯词的,手臂相贴,他们陷入了同一个梦乡,只觉得头疼得厉害。
梦中的人撑着脸在书桌上写写画画,不多时房门外嘈杂起来,小仙童慌张地嚷嚷:“孟春君!鬼王求见!”
话音刚落,房门被一脚踹开,书桌前的人一怔,皱着眉说:“你又不敲门。”又冲着守在门口的小仙童点点头,示意他安心:“无事,以后阿岘找我不必通传。”
“鸟人说你找我有事?”阿岘不应他的话,视线落到书桌上那张纸上,上头有两颗挨在一起的六芒星,一颗被涂成黑色,一颗只描了外形的边,“画什么呢?”
“啊,这个,”孟春将纸拿起来,吹干了上头的墨竖起来给他看,“是星星。”
“……看出来了。”阿岘拉了张椅子坐在他对面,“画星星做什么?”
“送你的,”孟春手指在上头点了点,两颗星星跃于纸面,亮起温和的光,他从中挑走那颗白色的星星,握在掌心,“我们快成亲了,总要定下双修契吧。”
阿岘盯着半空中那颗黑色的六芒星,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都呆滞起来,过了很久他才说:“我听人说,神族的双修契是特定的,图案不一,伴着他们的魂魄一同降生,因此一旦送了人,便再也不能收回来了。”
“收回来做什么?”孟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阿岘不和我成亲了?”
那颗黑色的星星还在空中闪耀,它像是不满意阿岘的态度似的,往他身前飘了飘,若是有脸有手此时定是要锤他一顿,再怒瞪着他了。
“不是,”阿岘终于回过神,表情柔和了不少,他抬手握住那颗黑色的六芒星,笑了,“当然要成亲。”
“要叫上朱雀玄武他们一块儿来,”孟春也笑了,他手里的白色六芒星闪出了更耀眼的光,或许是白色本身就刺眼,他的指缝被照得发红,灼眼的颜色,“我听青龙说鸟人也找到要成亲的人了,到时候叫他把他带过来。”
“好,”阿岘勾着嘴角,同他说,“你的双修契叫什么名字?”
“双星鉴,”孟春垂下眼帘,手里的六芒星变得像水,一点点地浸透了皮肤,飘进血肉里,顺着手臂往上攀爬,不疼,但能感到皮肉之下有什么在蠕动着,他说,“我天生带在魂魄里的黑白双星,分一半给你,天启没有什么宝物,你若是想要,魂魄也分给你。”
话音落下,六芒星爬到他的胸口,取心头血,融入识海,等契成。他身上泛出十分清冷的光,屋内装饰做的紫藤在他的催生下生长,墙缝里开出淡雅的花。
阿岘没说话,他感受着那颗黑色的星星爬到胸口,用尖叫刺穿胸口,疼得他脸色一白,疼痛一瞬即逝,六芒星取得心头血,融进骨肉里,魂域里缓缓升起一颗黑色的六芒星,周围的光圈亮起,随即是六个角,从左下角开始一个一个地亮起,将他的魂域照成异样的色彩。
阿岘捂了捂胸口,方才那一下虽然迅速,但疼痛也十分难忍:“这么疼也不提前说一声……”
孟春眨了下眼睛,笑起来:“就是疼才不提前告诉你,万一你怕疼,跑了怎么办?”
说完他又指了指前些日子定亲时送给阿岘的五行石手钏,说:“现在你跑不掉了。”
“就你这强买强卖的样还是神呢?天启界没人了吧。”阿岘也跟着他笑起来,孟春心情好了,天启都开始开花,外头的植物疯狂生长,小仙童被花花草草包围,急匆匆地溜了,阿岘又问:“怎么只亮了五个角?”
孟春怔愣了下,随即板起脸一本正经地告诉他:“还有一个角要成亲的时候再亮。”
“哦,”阿岘笑得眼睛都眯缝了,完全没个正经样,“是不是全亮了才是真正的契成?”
“嗯,”孟春打了个响指,指尖一蹭,许多花从他手中生出来,他说,“下月中旬,便能都亮了。”
他们成亲的日子定在下月中旬。
邱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用力挣了一下,但无垠菩提的法力却压制了他,让他继续陷入梦境之中。
梦里的场景开始倒退,像是掉色了似的变成黑白,画面也像是连在一起的线,自上而下地崩断又再次汇集,变出了另一幅画面。
烛火摇曳,两个穿着红衣的人被一群好友推进屋子里,外头玄武嘴欠惹了青龙,两人半真半假地打起来,朱雀和白虎坐在一边举杯饮酒,其余神族在外殿庆祝最后一个单身神族也成亲了,屋内的人相拥,衣衫一件一件地褪去,他们接吻,碰以往没碰过的位置,把呼吸变成柔软的纱蒙住眼睛。
识海和魂域翻天覆地,风卷河水往天上泼,幽影带起沙土穿破六芒星的结界,识海和魂域逐渐相通,魂域内长了花草,识海里有了幽影。
他们到了床上,不知道为什么外头那帮人不肯走,再亲近也不想和他们共享这种事,阿岘叫孟春小声点,孟春捂着嘴点头,过不了片刻又从唇缝里丢出羞怯的声音。
外头玄武抑扬顿挫地噢了一声,带着朱雀一块儿闹。
“孟春君,”阿岘气笑了,他披上外袍,“我可是要将你那群朋友打走了。”
他话音刚落,外头的人终于有了自觉,丢下酒杯,也不再打架,嘻嘻哈哈地出了院子。
孟春坐起来,把他的外袍丢开,他说,别管他们,快来。
屋内又是一阵粗重的呼吸,天启没有天亮天黑,外头永远是明亮的,时间也不好算,不知道过了多久,识海的天空轰塌,魂域地面凹陷,六芒星重叠,六个角都亮了起来。
身心相通,双星鉴成。
房间内的声音依旧没有停下,场景却又开始褪色,无垠菩提内长出来的杂草也开始往回缩,陆柯词的手动了动,身体的绵软感褪去,他睁开眼睛,盯着一片纯白的顶端愣神。
脑子里很乱,他终于看到那个看不清脸的人了,只是为什么……那个人和自己长得这么像?
陆柯词坐起来,有些迷茫地左右环顾着,他瞥见邱岘倒在自己身边,眼睛还是闭着的,唇轻轻地抿着,还没从梦中醒来。
……还没醒。
陆柯词盯着他的脸,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浑身打了个颤,紧接着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耳朵和脖子都红透了,他把伞坠扯下来变大了攥着伞柄试图遮住自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想不通。
他和邱岘都没有前世,那梦里的场景又怎么说?是无垠菩提出错了吗?但……星星的确是那个时候落下的,也没出错啊?
他刚遮上邱岘就醒了,和他一样盯着顶端迷茫了几秒才坐起来,一扭头旁边多了个蘑菇,又顿了几秒才想起来他们在梦里看见了什么,他听见耳畔什么东西炸开的声音,炸得他耳朵发红发烫,心也不安地跳。
“……啊,”邱岘清了清嗓子,再开口时发觉自己声音有些发紧,“是叫……双星鉴啊。”
陆柯词没理他,躲在伞的阴影里连个下巴都没露出来,伞邱岘看见他握着伞的手在抖,都得跟下一秒就能原地去世似的。
“先、先出去吧。”邱岘说完,挪开了视线,刚起身,身旁那朵蘑菇就冲了出去,自空中一跃,精准落回船上,邱岘听见外头陆朴怀惊呼了一声:“你是让人给煮了吗?怎么红成这样?”
邱岘僵硬着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同样烫得厉害。
他还没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地面忽然往下一陷,随后跟个弹床似的把他给弹出去了,邱岘在空中翻了个身,努力平衡了一下才没直接掉进河里。
陆朴怀看见他就乐了:“你也让人给煮了?”
邱岘又清了清嗓子没说话。
他俩状态奇怪,陆朴怀也不想再在外人面前问那么多,道士见他们出来了也有自知之明地不多问,船又开始往回游,还是同方才一样寂静的地方,陆柯词却不觉得安静,他的心跳声好吵。
再激动点儿能直接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了,陆柯词深吸了几口气,鬼使神差地将伞挪开了些,小心翼翼地往邱岘那边瞥,却正好撞进邱岘眼里,邱岘也在看他。
识海和魂域里分别淌过水流、闪过雷光,两颗星星又亮起一个角。
第49章
这一次星星的亮起并没有给陆柯词带来多大的痛苦,就像有水淌过心尖儿那样凉了一下,他打了个哆嗦,慌张地将视线挪开,抬手捂了捂胸口,抿着唇不吭声。
邱岘也别开了脸,两个人坐在同一艘船上,靠得不算远,偏偏又像中间隔了什么辣眼睛的东西似的,谁都不往那儿瞅一眼。
陆朴怀坐在他们对面,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唇边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等船驶出了菩提林,他才轻轻踢了踢陆柯词的脚,瞥了眼船头的道士和阿离,小声说:“你们看见什么了?”
陆柯词还没冷却下来的脸又迅速升温,被这会儿正午的阳光一照能直接烙个荷包蛋,他瞪大了眼睛,同样小声说:“没、没什么……”
说完顿了顿,他有什么事儿都不想瞒着师父,小时候师父总去外面捉鬼,回来的时候他就跟倒豆子似的悉数将这些日子在师门内发生的事情说给师父听,不记得的便翻着记事簿,一页一页地念。
但这次不一样,他说不出口,有关于看到的那些暧昧的梦境的事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声音堵在喉咙里,被滚烫的体温阻挠,他深吸了口气,又重复道:“没事……”
陆朴怀看着陆柯词,刚想继续说点儿什么的时候船头坐着的阿离忽然往这儿瞥了一眼,和道士说了句什么,道士摇摇头,说:“随你便,不可强求便是了。”
阿离点点头,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挪到船身来坐,坐在陆朴怀旁边,怯怯地看陆柯词。
陆柯词却没注意到她,他举着伞,把整张脸都遮进阴影里,手指过于用力而导致指尖都泛着白,阿离愣了愣,问他:“你没事吧……是看到恐怖的东西了吗?”
恐怖吗?
是挺恐怖的吧。
他居然亲眼看着自己和邱岘做那种事,那个房间的烛火摇曳得他眼睛都花了,视线变得模糊,竟然分不清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这些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陆柯词想不明白,甚至不敢去深思,他思维稍微活跃一点儿身体里就弥漫出一股令人烦躁的热,恼人得很。
阿离犹豫了半天,问:“你叫什么名字?”
陆柯词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说:“叫陆柯词。”
“……哦,”阿离点了点头,手指在身前交叉又分开,纠结得水流都急躁起来,“你也是修道者吧?如今什么修为了?”
陆柯词觉得她有点儿莫名其妙的,上来二话不说问别人修为境界,怪得很,但这会儿他需要有人帮他转移注意力,顿了顿才接上话:“我是筑基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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